第90章
“一字不差!”莲花这才安心地躺下来,又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发了一会儿呆,重新闭上眼睛。
星辰殿这头。
太医院院正心情复杂地行礼告退,最后道:“万岁爷,万不可再暴食,食多则至腹胀难消,久而久之胃肠失和,非可取之道,还请爷保重龙体。”
夜里,他匆匆被急召而来,以为君王出了急症,紧赶慢赶,刚养好的因天黑路滑摔断了的老腿差点都跑断了,才赶到。
不曾想是万岁爷忙碌政事,忙了整整一日,到了夜里才有空用膳,一时贪多,吃顶住了。
他错愕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为万岁爷诊治多年,头次见这位冷静自律、克制自恃的君主,竟然能把自己吃撑住了,实在不可思议,一把年纪了还能见到此种奇怪,真是不枉此生啊。
这么看,万岁爷真是有血有肉,比以往有温度多了。
本来催吐的法子是最快最奏效的,但万岁爷不让,他只得让人回去取消食药丸,又给万岁爷行针按揉,腹胀才慢慢消了下来,万岁爷总算是好了。
他感慨有此勤政爱民的君王,实乃天下苍生之福,只是该告诫的还是得告诫才是,暴饮暴食弊处良多,让万岁爷知晓保重身子。
太医院院正说完,提着药箱告退而去,张庆带着人送他出殿。
皇帝脸色发黑,他怎知道最后的那几个月饼功力如此之强。
今日几乎一日未用膳,待到用时,才惊觉腹中空空,又急着去苍澜院见人,便吃急切了些,又不忍浪费,便吃多了些。
这一顿膳吃了近乎两顿之量,最后还剩几个月饼,那时腹中已然饱了,却不想糟蹋他的小妃嫔之心意,便接着吃了两个,味道还不错。
后头觉得口渴,便喝了几口水。
这一喝便坏了,许是月饼和着水发了起来,又许是先前吃下的膳食终于顶了起来,总之是腹胀得很,食物顶了上来,反胃恶心得想吐。
这个模样他还怎么去苍澜院?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担心?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瞧见他这副丢人的模样?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笑话他?
这辈子他都没有如此狼狈过,简直是毕生污点!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毫无节制,用膳用到顶要请御医为止,这说出去君威何在!
这辈子真是载在了他小妃嫔的手里,但凡做了或想了对不起他小妃嫔之事,定会受到反噬。
他的小妃嫔便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吧,不是苦他心志,便是劳他筋骨,看来往后只能宠着了,一直宠着,连一丁点坏都不能再想。
皇帝此时好受多了,却又有些踟躇,他想现下便去见他的小妃嫔,却还有些腹胀,怕去了露了端倪,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等张庆回来,皇帝抬起眼皮看着他说道:“今夜之事,不可泄露,尤其不可让她知晓。”
他的小妃嫔那么顽皮,天晓得若是被她知晓,她要如何笑话,上回的不自在,被她看出了一星半点,夜里便来调笑于他,故而万万不可让她知晓,影响了自己在她心目中高大威武的英姿。
张庆赶忙上前道:“爷您放心,奴才已吩咐了下去,往后谁人敢提一句,定严惩不贷。太医院院正那处,奴才也嘱咐了。”
第266章
没有问朕?
“嗯。”皇帝放下心来不再说什么,拧着眉头感受了感受,似乎腹胀差不多消散了,要不现下便回?
这么晚了,他的小妃嫔应当已经睡得十分香甜了,应当不会被发现。
就在此时,门外有个小太监进来禀报:“万岁爷,小林子来了。”
“嗯?”皇帝一挑眉:“这个时辰?”
“是,万岁爷,人就在外头候着。”因之前张庆吩咐过,今夜若有谁过来,不通报不准入内,小太监才没有带着小林子一起进来。
“是莲主子派来的?”张庆追问道。
“是。”
皇帝心里讶异,这个时辰,莫非他的小妃嫔还没睡?
他今夜让人去传旨说了他政务繁忙,莫不是她心里关切着他,特地派人来看看?
皇帝心里不由得开怀起来,吃顶之事也觉得无甚大碍了,心里妥帖,想他的小妃嫔就是体贴,今日想她不贤惠的话语,当收回。
想到这里,皇帝眉目舒展,起身理了理衣袍,张庆忙过去帮忙。
待整理好看不出端倪后,皇帝攥着拳清了清嗓子道:“让他进来。”
小林子如今除了他的话,就是听他小妃嫔的话,可不能让这小子当耳报神。
虽说人呆愣,捅一捅动一动,但可别忘了这小子有过目过耳不忘之能,万一回去跟他的小妃嫔一描绘,他的小妃嫔一联想,那不就全露馅了?
如今他可不敢小瞧他的小妃嫔,虽人有时候有些迷糊,但有时候却猴精猴精的,尤其看笑话不嫌事儿大的本事上,简直无师自通。
很快,小林子进来了,向皇帝行了礼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和万岁爷说不合适。
皇帝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不耐,他正等着听他的小妃嫔会说什么,哪有闲心看他这小子这副狗模样。
正要训斥他吞吞吐吐不像话时候,就见这小子转头对着张庆问:
“张总管,食盒在何处?”说完还挠了挠头。
小林子本来只想找张庆,但张庆不在外头,他只得通禀了进来找。
“什么?”
“食盒?”
皇帝和张庆同时出声,这话没头没脑的,都闹不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
张庆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实在受不住了,每次听这小子说话就想抽他。
张庆小跑过去,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急声道:“什么食盒,你说清楚些,是不是莲主子派你关心万岁爷来了?”
张总管打得有点疼……小林子想摸头又不敢,委委屈屈的,不知为何要打他,他只是来要回食盒的。
他摇了摇头:“不是。”小青没跟他说过这话。
皇帝不信地问道:“没有问朕?”
“没有。”
这怎么可能!
皇帝背着手在殿中开始走来走去,又转头命令:“你且详细说来!”
怎么可能呢!他的小妃嫔这么关心他,怎么会一句不问他,那让小林子来一趟作甚,这小子傻,不能听他的判断,得听他的小妃嫔到底是怎么吩咐的。
“哦……”小林子顿了顿,理了理思路,开始说起来:“奴才睡得正好之时,朦朦胧胧听到门外‘小林子、小林子’的喊声,又朦朦胧胧听到小吉哥翻了个身起来,似和门外的小青说了几句,说的什么奴才在梦中听不真切,紧接着小吉哥一把掀开奴才的被子,揪着奴才的衣领子喊奴才,奴才便醒了,看见小吉哥眼角有眼屎,还出声提醒小吉哥擦了,不过小吉哥没理奴才的话,说是外头小青说,主子找奴才……”
皇帝不耐烦了:“说重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了半日还没进入正题。
张庆急眼了,又拍了一巴掌:“重点说莲主子说了什么!怎么是要食盒?”
这小子废话连篇,絮絮叨叨的竟要从他起床开始说起,别说万岁爷不耐烦,他都想揍他了。
“哦。”小林子想了想,开始学着小青的语气,惟妙惟肖学起来:
第一句:“小林子,主子让你去星辰殿把食盒给要回来。”
第二句:“咱主子说了,苍澜院就这么两个食盒,都是绝版的独苗苗、好食盒,不能留在星辰殿过夜,万一有人想贪了呢?”
“?”皇帝满头黑线,他的小妃嫔什么路数?
“……”张庆无言,这小子皮又痒了,这话怎么也敢说,星辰殿除了万岁爷,谁敢贪莲主子的东西,这不指名道姓嘛!
小林子接着学舌,学第三句:“若是拿不回来,主子说就饿你一顿,再拿胖丫的藤条吓唬吓唬你。”
“这些都是主子的原话,你记好了,就这么办。”
学到这里,小林子停了下来,身子抖了抖,莲主子太吓人了,要饿他,还要拿藤条吓他,哎呀他的娘呀。
皇帝停下脚步,急了起来:“就这?没有问朕?”
他的小妃嫔就只问了这几句?
还真是拿食盒的?怕他贪了?
怎么回事,他的人怎么重新对他警惕起来!
这不对头,定然有疏漏!
皇帝绷紧神经紧紧盯着小林子,想从他脸上盯出朵花儿来,不放过一丝可能性。
小林子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没了,莲主子要拿食盒就说了这些,小青和奴才复述的,奴才没亲耳听着。”
皇帝怎么想都想不通,大惑不解,细细思索其中的意思,想要想出个其中深意来。
莫非是他的小妃嫔生气了?否则怎么这么晚才派人拿食盒回去?
可按囡囡的风格,还真有可能,睡着睡着忽然想起食盒没了,派人来要回来也说不定……
皇帝在那边百思不得其解。
张庆这头也闹不明白状况。
莲主子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按常理啊,这是想关心万岁爷还是想要食盒?
像借着食盒来关心万岁爷,却又不像!
可谁能,又谁敢说出来怕贪了食盒的话来?
何况有个食盒里头,确实放了一个无价的青釉方花盆打底。
这个不好说,实在不好说,他也揣测不清楚。
小林子见万岁爷跟张总管都在苦苦思索,没人理他,有些闹不明白状况。
第267章
昭哥哥?
就是拿个食盒而已,不知怎么那么难,难道真像主子说的那般想贪了?
小林子他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只弱弱地、小声地问道:“张总管,那两个食盒……”
张庆看到他就难受,瞪了他一眼,过去腆着笑脸对着皇帝轻声询问:“万岁爷……”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正揣摩他小妃嫔的用意,哪有什么功夫管食盒。
“是是是。”张庆晓得了,退后几步,转头一瞪眼,赶着小林子到门口,嫌弃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大壮,拿与他,让他走,别杵着碍爷的眼。”
候在门口的大壮“哎”了声,不一会儿就提了两个食盒来,交给小林子时候还问小林子提不提得动。
小林子掂了掂,还成,歇一阵走一阵,应该能行的。
他点了点头,准备走,临走前按着嘱咐的话,冲着还在门口陷入沉思的张庆顺便问道:“张总管,小青和我说,让我要了食盒后,再顺便问问爷歇息了么?这是主子让问的,只是顺便问的,不是特意问。”
“什么?”殿里的皇帝猛然出声,反应极大,快步走出来。
而张庆还没反应过来。
小林子吓了一跳,忙说:“是主子说的,只是顺便问,不是特意。”
皇帝顿时大笑出声,喝了一句:“好!”
抬步便走,经过小林子身边时,感觉看这小子顺眼多了,虽然啰嗦费劲回回抓不住重点,可重在毫不疏漏,很好。
他路过顺手拍了拍小林子的肩膀,朝着苍澜院大踏步而去。
张庆反应过来,也跟着笑,走到小林子身边,狠狠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啊你,呆子!”
也跟着皇帝小跑而去。
只留下小林子摸不着头脑,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也摸不到被戳疼的脑门,不过他还是挺高兴的,万岁爷肯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头一回呢。
他带着腼腆的笑,一手一个食盒,食盒有些沉,身姿歪歪斜斜地朝着苍澜院而去。
还是大壮经过,随手提了个最重的,帮他分摊了。
一群人朝着苍澜院而去。
皇帝心中又激动又喜悦,他的小妃嫔是关心他的,许是生气了,关心他也不想直接说出来,说得别别扭扭,遮遮掩掩,含羞带怯的,这样更真实,更让他欣喜非常,更让他心动。
等回去后,若是人睡着了,便亲亲她,搂着她睡;
若是人没睡着,还在生闷气,那便抱着他温温软软的人儿哄一番,将她哄睡,岂不美哉?
若是实在很生气,大不了让她罚他一顿,让她解解气。
一日不见,如三秋般,直让他魂牵梦萦,仿佛真的过了三年五载,从地狱到天堂,真切体会到了自我折磨的滋味,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她。
苍澜院偏殿内。
莲花睡得迷迷糊糊的,睡不安稳,心里仿佛压着事儿一般,闷闷的,又燥得慌,梦里她踢了一角被子透气。
睡得晕晕乎乎的,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很浅,似在现实,又似在虚幻。
半梦半醒之间,外头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似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地想,这像是做梦。
烛火摇曳了一下,一道高大的影子印在床帐子上,影子似撩开帐子看了一眼,紧接着她掀开的被角就被盖上了。
再然后帐子放下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儿传来。
谁呀?这么讨厌,怎的把被子盖上了,她燥,她热,她烦啊。
梦里她皱着眉头,又将被子踢开,踢开后舒爽多了。
过了一会儿,影子撩开帐子上床,坐床头似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一个热源靠近她,将她刚踢开的被子又盖上了。
她下意识嘟起嘴来,不服气地又踢开,这影子太讨厌了。
踢开后,这影子竟然笑出声。
莲花她气得呀,梦里狠狠骂谁这么坏,要闷着她,嫌她不够燥热一般。
影子没有回嘴,她稍稍舒心了些。
可不一会儿,她感觉身旁的被窝好像有动静,凹陷了,影子上床了?还躺她身边?
咦,这影子怎的还抱她抱得紧紧的,还压着她头发了!
哎呀,这谁呀,又坏又讨厌,她好烦好躁啊,她要起来瞧瞧是哪个讨厌鬼那么讨厌!
莲花脑袋重重的,眼皮沉沉的,费力地在梦中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越挣扎越烦躁,她气得拧着眉毛撅起嘴来,惹得抱着她的讨厌鬼笑声更大了。
最后这讨厌鬼竟然还亲了她!
好气啊,莲花梦里气出声:“讨厌~”
身边的笑声更放肆了,胸腔一震一震的。
惹得她眼皮一松,终于睁开了。
她迷迷糊糊瞧去,咦……
“昭哥哥?”
“嗯,是朕。”皇帝温柔眷恋地亲亲她。
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声音,他的骨头都酥了,岁月安好,静默如初,他的小妃嫔依旧还在。
他今日怎会做出不回苍澜院的抉择,真是愚不可及。
方才进来后,掀开帐子看着她的睡颜,才知晓她的样子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深入骨髓,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入骨爱恋。
他发现他的小妃嫔又又又踢被子了,若是他不在,下半夜冻着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