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他身后那片屋舍里,立时杀出十几个提着兵器的人来。那被押着倒地的人,不知何时捆着的双手已解脱出来,一把扯下嘴里堵着的布,将脸上的乱发往后一拨,面容有几分像马叔,仔细看去,赫然是保护郭能的其中一个死士。
莲宝冷笑连连,郭能这孙贼,阴险狡诈,竟是让人伪装做了马叔,若是他们认不出来,如常交易,等人换到了他们这边,到时赖良等人从正面杀来,这假货则在背面捅刀,他们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只怕郭能并不想与他们交易,而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个干净,就算失败,郭能有马叔在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也只能将这个闷亏咽下。
只是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信郭能这种人?
在赖良举刀冲杀到莲宝面前时,一根粗重的铁棍从天而降,破空而来,直敲赖良面门。
赖良猝不及防,大惊之下撤后一步,将将避开面门。
那铁棍一击未中,直接横扫抡来,距离太近,赖良再也躲闪不开,被铁棍一棍抡到胸口,直接挑飞出去,顿时胸间剧痛,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来,肋骨兴许断了几根。
“谁敢欺负我家小……兄弟!”莲万真拎着铁棍往地上一杵,站在空地中央,话说一半,猛然想起莲宝交代他的话,话锋急转,硬生生把”小宝“改成了“小兄弟”。
他躲在那片屋顶上很久了,就等这一刻。
郭家护卫顿时呆住了,身形猛然顿住,站在原地被镇住了,不敢动弹。
两方初一交手,眼前这人一招就将他们的护卫头儿给打成了重伤?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跑去扶赖良。
此时那死士从人群中走出,目光锐利地紧紧锁住莲万真,如遇劲敌,周身释放出凌厉的杀意。
一力降十会,莲万真是能和千尘打架的人,性子鲁莽好斗,极爱招猫逗狗,十几岁就敢出来找人单挑了,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流放的那些年,他为了家里,硬生生憋着自己性子,忍耐下来,听从家中父母长兄指挥,若是没有莲万真的武力,当初的逃亡也不会那么容易。
当年莲家剧变时,他硬闯衙门,最终寡不敌众被生擒,从实践中领悟了兵法中极为深刻的道理,单打独斗不如人多势众。
当然,这道理他早就懂了,只是当初脑子一热,冲动了。
兵法的原则之一就是以多胜少,行军打仗最爱的干的,就是以多欺少那一套。
以少胜多有是有,但那都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以少胜多,本质也是将敌人一一分化,寻找以多击少的机会。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便是这个道理,调兵遣将、排兵布阵,都是离不开人的。
他是性子鲁莽耿直,却不是笨,见那死士出来,自己又挨郭能的人近了几分,他”哎哟“叫了一声,直接后退到莲宝那边,挡在莲宝等人面前,与瘦猴等人形成攻防之势。
那死士眼角顿时一抽,气势泻了几分。
双方对阵,最重要的是先声夺人的气势,对方一出场就将他这边气势压倒了,没想到直不愣登又回去了,搞得他很被动。
向前也不是,那群护卫还没反应过来,要是向前,对面一群人打他一个,身手再好也扛不住;
退后也不是,退后他这边的气势就溃散了,那群护卫更加不行了……
莲万真可不管这死士在想什么,心想穿着破烂衣裳,一身是伤,这傻帽也敢出头?
他直接无视,冲着那群护卫嚷嚷道:“你们都别乱动,我手里这铁棍今日刚到手,还没熟手,不小心下重手打死了,可别赖我啊。”
小宝对他说过,今日这一战,打架不是重点,让对方听小宝说的话才是重点。
他话虽是这么说,面色却是意犹未尽的神态,眼睛直瞟那趴地上半天起不来的赖良,嘴里还嘀咕明明没使多大力气,咋就把人打趴了,难道打的是软骨头?
莲宝这边凝重的气氛,顿时松了几分,有几人甚至有点想笑。
赖良正被人扶起,胸口本来就剧痛难忍,闻言气急了几分,牵扯断的肋骨,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此时场中双方僵持起来,有莲万真在,郭能的护卫和死士没有把握,一举将人杀光。
而莲宝他们也没有动手,他们现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马叔,而不是械斗。
莲宝见差不多了,桃花眼一挑,打破僵局:“告诉你们少爷,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今夜要么诚心与我们交易,要么就等着明日他做那些好事,传遍京中大街小巷吧,便是杀光我们,明日他的好事也会传遍京城!”
莲万真配合的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沓纸,看也不看,直接甩到对面。
那沓纸到了对面,如天女撒花一般散开……
离此处六七里外之地,郭能正在某个屋子之中喝着热茶,屋里有个小厮在伺候。
屋外院子是另一名死士,和几名专门挑出来的护卫在守护。
他边喝茶,边等消息传来。
他性子专横霸道,连薛平的气都难以忍受,怎么可能甘心任由一群贼匪摆布。
想要交易没那么容易!
他郭能可不在乎那点银子,更不在乎那几条人命,怎么会拿这些东西,来换好不容易抓到的那老贼?
要不是为了将知道那事的人,全部杀干净了,他也不会费那么多功夫,陪这些人玩。
他的算盘早就打好,只要那老贼还在郭府的地牢之中关着,那群人就得照着他的规矩来,这可是将那群贼匪一网打尽的机会啊。
信中说想要一笔勾销,哈哈,开什么玩笑,得罪他郭能后,是想一笔勾销就能一笔勾销的?
第595章
万岁爷,胡淼淼回来了
信中还说会对那事封口,一群无知贼匪,当他三岁小孩骗呢?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封口,所以他要将计就计反杀回去,送那些贼匪都去见阎王爷,让他们真正能封口。
不过他的确也怕贼匪中,那身手了得之人,故而他没将那老贼弄死,留在手里当筹码,慢慢玩,今夜玩不死他们,那就改日接着玩。
同时他也在赌,将其中一个死士派去,赌那名死士能对付得了那身手了得的人。
派出去后,郭能身边只剩一名死士,为了防止出事,他特地离开郭府,到了这里,只有派出去那个死士才知道怎么找到他。
此时的他,得意与自己的算计,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是知道几个时辰后之事,定会后悔这个聪明的决定……
郭府之中。
郭顺面色大急,一把揪住管家:“少爷就没说去哪?”
郭府管家大力摇头,哆哆嗦嗦道:“不…不知,你也知道,少爷想去哪从不会与我们这些人说,我也不敢多嘴问啊……”
郭府里,管家最怕的就是阴晴不定的郭能,其次就是这个寡言少语的郭顺。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郭顺在他眼里就是这样。
郭顺直接放开管家,不再理他,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已到关键时机,迟一分,则多一分凶险。
可以确定他们是最后进城的人,关城门时那帮黑衣人并没有赶回来。
京中的城门一旦关闭,不是那么容易叩开的,尤其是历经逆王之乱后,从前有特权的王公贵族也被收回了特许,与普通百姓等着开城。
想深夜叩开,非八百里加急、非天子特许恩准、非特殊令牌不能做到。
按理来说,天亮开城门之前,都还有时间。
但他总觉得不安,那群黑衣人实力太强了,他看不清来历,他不敢赌,万一真有那么大能耐叩开城门呢?
还是得尽快找到少爷才是。
郭顺这么想着,对管家吩咐了几句,派人去各个路口等着,要是看见少爷的马车回来,立即通知他。
吩咐完,他带着人大步朝着地牢而去。
他听说地牢里新抓了一人,费了大功夫抓的,而少爷将府中护卫大部分都带走了,或许与那人的余党有关,撬开那人的嘴,应该有线索找到少爷此时在哪。
走去地牢途中,迎面走来一醉醺醺的人,细皮嫩肉的,一身脂粉气,面容与郭能有几分相似。
郭顺无视,直直走过去。
那醉醺醺的人晃了晃身子,看清郭顺,大怒:“好你个郭顺,别以为靠了我儿子,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你站住。”
郭顺站定,冷冰冰回头望过去。
那醉醺醺的人立即打了个冷颤,语气缓了几分:“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老夫人去哪了,不是去游玩了,怎还没回来?还有能儿去哪了?告诉他,每月给的银子不够花,还得再加点。”
郭顺眼底划过讥讽,理都不理,继续带着人往前走去。
那郭家的老爷打了个酒嗝,不满道:“连个下人也敢给我脸色,我可是郭家的老爷,郭能他老子,整个郭家的银子我都能花……”
……
苍澜院里。
皇帝照常给莲花说了一段书,很快将她哄睡过去。
他的大掌拢在她的腹部轻抚,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很满足。
他的小妃嫔这两日高兴的很,肉眼可见的开怀了许多,拿着那根藤条到处乱晃,便是发呆也会带上傻笑,偶尔心血来潮还给他撒蜜糖,甜得很。
他闭上双目,搂着她安心睡去。
半梦半醒间,门外传来动静,皇帝睁开眼睛。
不一会儿,张庆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万岁爷,胡淼淼回来了……”
皇帝精神一振,立即起身出来。
刚出偏殿,就见胡淼淼那张喜庆的笑脸:“万岁爷,奴才将人带回来了,不负使命,还是活的。已押去审问了,那两人都不是硬骨头,想来一会儿就能审出。”
这一趟回来,他一反常态没有说废话调笑,言语之下,埋藏的尽是汹涌的嗜血情绪。
看了死伤的影卫,让他直想杀人,马下坡驿站只杀几个死士,远远还不够。
他一回来,担心迟则生变,把那两人丢去审问,他则先来禀报,两边同时进行,什么也不耽搁。
皇帝心头大快:“好,很好,将此行之事道来与朕。”
有这两人在,他小妃嫔家人的冤屈便可洗清,光景一片大好,他总算能放心了。
胡淼淼应了一声,正待要说。
皇帝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偏殿,又改了主意:“去星辰殿的路上再说吧。”
胡淼淼看了一眼,知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应道:“是。”
黑暗中,他打了一个手势,远处的影卫领会,立即飞身而去。
张庆留守苍澜院,安排小青守偏殿。
皇帝跟着胡淼淼大步朝着星辰殿而去。
路上,胡淼淼将这一趟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清。
提到马下坡驿站遭火,皇帝勃然大怒:“为一己之私,残害无辜,简直罪无可恕!”
胡淼淼笑脸上的双眸泛着冷光:“这些死士出了京城,如脱了枷锁的恶犬,在南面也杀了不少人,那姓贺的小子路上漏了口风,说是姓郭的指使去杀他们的。”
“姓郭的?”皇帝皱眉深思,脚下步伐不停。
京中姓郭的朝臣,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胡淼淼答道:“是,在路上,贺家那小子说姓郭的想灭了他全家,那老的贺家家主倒是老奸巨猾,一路上都想如何收买影卫,半句实话都未说,嘴滑得很,想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奴才掂量着,回来后没那么多时辰与他们耗着慢慢审,便在快马回的这一路,将人套进了猪笼风吹了一路,把人心气给先磨磨,现下正给两人喂点吃食,有力气了,便能知消息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老的那个才是此行重点,但老的那个满身铜臭气,狡猾得很,性命无忧了,就开始动心思耍花腔了,真是欠毒打,给脸不要脸。
第596章
都是朕的子民
而小的那个贺昊,虽然知道的只是皮毛,但是影卫向来不做无用功,小的那个也不可或缺,要么让那些死士给弄死了,让老的对那姓郭的到恨之入骨,生啖其肉的地步,到时为了报仇,自然就对他们说些实话;
要么就把小的拽自己手里,或让老的心安,或用来威胁老的,总之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否则老的那个顾忌小的,嘴一硬,更不会说实话了。
在路上颠簸时,老的和小的就嚷嚷着要招了,不过胡淼淼压根没搭理这两人。
一是因为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太容易让他们招,他们会耍滑头。
二是因为要赶路,没功夫在路上耗着。
这第三,也为了出气,为了这两人,影卫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出这一口恶气,胡淼淼心头恶气难消,只要不弄死这两人,如何都行。
皇帝点了点头,大步走进星辰殿,眉头锁着,想不出京中有什么人,有如此能耐,还与他小妃嫔的家人有这么大深仇大恨。
胡淼淼白白胖胖的脸,依旧带着笑。
跟着走入殿中,他又出言道:“万岁爷,路上逃的几个死士,奴才推测他们已早一步回到京中通风报信,他们刺杀任务失败,幕后之人若知事情败露,恐怕会立即潜逃。”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夜就审出来幕后主使是谁,连夜把幕后的人一锅端了,省得夜长梦多。
皇帝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里逃?”话虽是这么说,他却从不托大。
走上御座,他一撩袍子坐下,朝下立即吩咐道:“来人,传内卫司陈发来见。”
帝王的威严霸气扑面而来。
有小太监匆匆进来应了一声,又匆匆而去。
皇帝看向胡淼淼,面色缓下几分:“此次之行,影卫辛苦了,殒落的影卫姓甚名谁,家中可有老小?”
胡淼淼没想到会提到这个,愣了愣,随即心口发热,堆着肉的眼皮重了几分。
他敛了笑容,结结实实拜倒叩首:“多谢万岁爷关怀,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从加入影卫那一刻,我等便生是万岁爷的人,死是万岁爷的鬼,只为忠君护主而活。爷为苍生社稷殚精竭虑,只要万岁爷好,我等便是死,也死的其所,当不起爷记挂。”
能被万岁爷记在心里,是他们的荣幸,能为万岁爷办事,即便是死了,他们也无憾。
皇帝沉默片刻,静静出言:“影卫之下,你们也是朕的子民,说吧,朕想听。”
江山社稷的安稳,是累累白骨换来的。
影卫为家国拼杀,一生藏在人后默默无闻,他非心软悲悯之人,能做一分便做一分罢。
胡淼淼浮起一股澎湃之情,眼圈热了几分,恭恭敬敬又叩了一首。
他不再多说其余,直接道:“回万岁爷,死去的影卫已抹了俗名,名号影十八,出身豫南张家。”
士为知己者死,他胡淼淼能跟到万岁爷,这辈子值了。
皇帝微微叹息:“替朕厚葬影十八,他的族人你可去关照一二,其余受伤的影卫,让他们好好养伤。”
胡淼淼叩首到底,高声道:“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是。”
胡淼淼心情澎湃地站起来,心底压抑不住的动容。
他干脆拱手道:“万岁爷,算算时辰,想来姓贺父子也招得差不多了,奴才去看看。”
此时的他需要平复下来,好冷静地为万岁爷办事,为他的属下报仇。
不若直接过去,看看如何了,想来也该有消息了,他出苍澜院时候,示意手下的人抓紧了。
皇帝颔首:“去吧。”
胡淼淼得了话,行了告退礼,立即飞奔而去。
京中西南的一处。
郭能面色铁青,心底涌起控制不住的狂躁:“废物,一群废物,郭家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不是自诩能人异士?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杀不了,本少爷的计划,全被你们给毁了,哈哈!”
他怪叫一声,抬起一脚,就想朝那低着头捂着胸口的赖良踢去,最后极力忍耐,实在控制不住,一脚转而踹向一旁的小厮。
赖良是他重金招揽的,与郭家没有签卖身契,也不是郭福郭顺这样的家生子,没有一家老小捏在手里,若一脚下去,伤上加伤,弄死了,还有一堆麻烦。
而死士还要保护他,他更不会动。
那小厮冷不丁被踹,毫无防备,一脚正中心窝,顿时被踹倒了地上,他痛得爬不起来,面色惨白,却不敢叫出声,死死咬着牙关忍痛。
赖良心里一凛,倒退一步,气息紊乱了几分,他捂着胸口不敢说话。
郭能心中那股狂躁的邪火发泄出去,好了许多。
他血红的双目扫过院里的这些人,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句话来:“去,与那群贼匪说,本少爷今夜便如他们所愿,但他们要信守诺言,否则本少爷能抓那老贼一次,便能抓他们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