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接着由小青上瓜子点心茶水,由他招待黄医丞,定要把人拖住留在苍澜院,直到万岁爷回来。而小林子则守在苍澜院门口,一见万岁爷回来,便去通风报信,他们则负责将黄医丞讹到偏殿,等万岁爷一进门,来个出其不意,让黄医丞给爷诊脉。
为了让人事先没准备,只偏殿里的人知晓计划,其余人都不可告知,包括黄医丞。
这便是主子的计划。
主子是觉得,万岁爷讳疾忌医,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想瞒着她,故而她想知道万岁爷怎么了。
但给万岁爷把脉,岂是那么随意之事,这是有忌讳的,他总觉得不妥。
他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想了想,从别的角度再劝:“主子啊,万岁爷每隔一阵子便有褚院正把平安脉……”
“哎呀,行了行了。”莲花不耐烦地把身边的藤条拿起,“啪”一声放到桌子上。
她是知晓万岁爷与她一般,隔阵子就把平安脉,可是她又不知爷怎么了,毫无预兆地如此反常,她担心嘛。
“不看也成。”她对着小吉子道:那你知晓万岁爷怎么了么?”
小吉子脖子一缩,顿时一噎,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不晓得还拦着她!
莲花又转头问:“奶奶呢,奶奶知晓万岁爷怎么了吗?”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只默默看戏的齐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小闺女很敏锐,打从她有了这发现开始,今日一日都在自个瞎琢磨,神思不属的,那整日带着笑的小脸,愁得能拧出水来,挂上了忧虑。
故而她便点了一句,小闺女便风风火火干了起来,要亲自确定皇帝有没有事。
此时问她知不知皇帝怎么了,她当然知道,这事还跟小闺女家里的事有关,皇帝与她说过一二,只是这也不能对小闺女说啊,说了便坏了。
任心里想得翻江倒海,齐嬷嬷依旧面不改色,摇了摇头:“奶奶也不知。想让黄医丞把脉看看,那便看看吧。”看了好安心。
皇帝又没什么事,看看也无碍,不让小闺女亲自看,是不会安心的。
有人支持她,莲花舒坦了,立即看回小吉子道:“你瞧,奶奶都说好呢。”
小吉子在齐嬷嬷说话时,便接收到了暗示。
齐嬷嬷的意思是可行,那便就……那么着吧,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他不再劝:“好,主子,您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黄大人是吧,您便是想请褚院正,奴才都一道给您请来,保管让您满意。”
说着就要走出去。
莲花高兴了,但是要嘱咐的:“只请黑炭头,不请那个伯伯。”
那个御医伯伯是万岁爷的人,常给万岁爷把平安脉,爷一个眼色人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让他来,只怕不会让她知晓爷怎么了。
而黑炭头虽然瞧爷的眼神有那么些不对劲,但他老实啊,问什么答什么,又看不懂爷的眼色,在匆忙之间,定然来不及准备的。
万岁爷那么聪明,她要的便是出其不意,让爷反应不过来,便把这事给干了。
小吉子嘴里回着“得嘞”,一溜烟儿便跑了没影。
计划已安排得妥妥当当,接下来只能万岁爷了!
莲花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都想抖腿嘚瑟一二了。
可一想到万岁爷兴许哪儿有毛病,她脸一垮,又愁起来。
星辰殿里。
皇帝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小妃嫔,给他准备了一整套诊治大法。
他对着下头的人道:“既已有证据,刑部该去抓的人,都给抓了吧。”
“臣遵旨。”刑部尚书恭敬领命,想起一事,他道:“万岁爷,罪首赵忠已被谢公亲自押解入狱,只是臣记得当初在朝会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您问过赵忠是否知欺君该当何罪,当时赵忠口口声声说知欺君是诛灭九族之罪,您看……”
这是在问办案的这个度了。
赵忠胆大包天,在朝会之上公然欺君,还蒙蔽群臣,在朝会之上说得堂而皇之,仅凭这一条,便足以诛杀九族,而且还是赵忠自己亲口认的,怨不得人。
只是涉及九族,牵连甚广,他做不得主。
皇帝朝下看去,沉默不语,似在沉思。
旁边一名大臣当即大声道:“赵忠此人罪无可恕,他敢肆无忌惮,伙同他人,谋害皇嗣,诬陷德妃,栽赃贵妃,在朝堂之上公然犯下欺君之罪,条条皆是死罪,如此滔天罪行,灭其九族都是轻的。况他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担纠察百官之责,如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万岁爷,臣以为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说到这里,他拜倒在地,摘去官帽,痛心道:“臣愧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未辨明忠奸,让都察院出了这样的奸臣贼子,臣无能,引咎辞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另,还请万岁爷治臣失察之罪。”
说完一拜到底。
出了这样的事,他责无旁贷。
旁边的刑部尚书,心中一震。
知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清,文武双全,能力卓绝,为人公正廉洁,铁面无私,经手的案子,从无差错,纠察的朝臣,从无半分冤屈,与礼部尚书范绍并称当朝二公。
先帝时期,谢公被排挤出京,后辞官闲赋在家,万岁爷登基后亲自去请人出山,任知都察院左都御史,纠察官场纲纪、官员风纪。
正是有谢公这样公正严明的人在,才能震慑文武百官,贪官污吏犯事之人最怕见谢公,没犯事的也不必担心被冤枉。
谢公做事身先士卒,从不怕得罪人,深受都察院官员的爱戴。
但与此同时,谢公对都察院的官员品行要求也严厉,每一个要入都察院之人,在入都察院前,都被谢公耳提面命过,绝不容都察院的官员知法犯法,若有,从重处置。
对于皇嗣,谢公比谁都紧张,当初万岁爷登基多年没有子嗣,谢公虽知许多劝谏广纳后宫的朝臣别有用心,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也跟着上奏劝谏。
第629章
第一大案
后,万岁爷请谢公、范公入宫,三人关起来谈了一日,从宫中出来了,两人再也不提广纳后宫之事,至今无人知晓当时万岁爷说了什么,让谢公和范公放弃劝谏此事。
赵忠诬陷德妃攻击徐大将军之时,恰是谢公不在京中之时。
谢公奉旨出京,巡视各地赋税征发,已半年有余,中秋万岁爷宣布后宫莲美人怀了皇嗣时,谢公正远在江南粮仓重镇,知晓后狂喜不已,连夜上旨恭贺。
得知皇嗣出事,谢公更是连夜赶回,今日踏入京中,听闻谋害皇嗣之事的来龙去脉,还未归家,便到了刑部,恰遇人揭发赵忠之举,谢公与刑部之人,亲自将赵忠提了回来,彪悍勇猛。
这样的人因赵忠这样的败类,要引咎辞职,怎能不引得刑部尚书心中震动?
这可是举朝震动的大事啊!
皇帝长叹一口气,起身下了御座,走到谢公面前,亲自将人扶起:“谢公何过之有,赵忠自入都察院以来,无甚过错,面貌酷若刚正,举止俨如忠臣,若非今朝暴露,谁人知其藏奸于心?便是名臣魏公也有不察之时。”
将人扶起,皇帝接着道:“谢公这些年为朝政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如今朝政有如此景象,其中一半当归功谢公,若为赵忠这般贼子辞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不仅是当朝损失,更是天下的损失。”
谢清想开口说什么。
皇帝抬手打断:“谢公将赵忠之过归咎于己身不察,如此去看,何尝不是朕之不察?是朕落的朱批,允赵忠入朝为官,亦是是朕落的朱批,允其入的都察院,难不成谢公也要治朕的罪?”
谢清急了:“臣不敢,这怎么能算,朝中各部分工不同,臣负有纠察之责,臣,臣……”
说着说不下去了,按他的道理,说来说去都绕不开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道:“镇守都察院,非谢公不可,就莫要辞了。若谢公心有不安,定要朕罚,那便戒了烟袋吧,以做。”
谢清“啊”的一声,霎时苦了脸。
刑部尚书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着道:“万岁爷,谢公视那烟袋如命,曾有言,烟袋在人在,人不在烟袋也得在,这可是要了谢公的老命咯。”
星辰殿内气氛一松,其余人哈哈大笑,只余谢公一人,丧着脸谢恩,一副又感激又痛心的模样。
待笑过,皇帝正色道:“朕非嗜杀之人,赵忠谋害皇嗣、栽赃后妃,此等滔天大罪亦不能轻扰,将有关人等通通捉拿归案,待全部查明无疏漏,赵忠便夷三族罢。”
一锤定音!
“万岁爷圣明。”
“万岁爷乃仁义之君也。”
众人纷纷散去。
皇帝接着传来中书舍人,道:“此番赵忠滔天罪行得以实证,多亏了薛爱卿,替朕拟旨,薛爱卿揭发有功,封忠义伯,以示嘉奖,速去。”
“是。”中书舍人领旨退下。
终于将今日之事处置完,皇帝翻起一本奏折,还未开始看,殿中有小太监来禀报:
“万岁爷,谢大人还在外头未走,说等爷处置完要事,他有事求见爷。”
皇帝苦笑,该来的还是会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宣。”
“是。”
谢清肃着脸走来,当即行礼告罪,后道:“万岁爷,臣回京途中,还听说了一事,郭家贩卖私盐一案,劳动了内卫司,臣以为……”
果不其然,如皇帝想的一样。
以谢公的敏锐,不会以为郭家之事那般简单,他找就想到,谢公回朝若是听说,定然会问,瞧,这不就问了。
他静静的听着底下的人阐述,待谢公说毕,他挥退左右,只余两人在殿中……
星辰殿之外,刑部尚书回到刑部,吩咐各方人马火速出击,捉拿以赵忠为首的众多同伙,当初在朝中与赵忠合谋攻讦徐家父女的,也没有漏过,一一抓入刑部大牢审问。
一场针对世家门阀蛰伏在朝中的势力之战,迅速掀开。
捉拿归案之人,审问过程之中,竟还审出了别的案子,发现了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等诸多证据,连先帝时期犯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一案变成了多案,举朝震惊。
同时因薛平之故,世家门阀之间产生了极大裂痕,原本由利益形成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开始疑神疑鬼,相互攀咬起来。
自此,“赵忠谋害皇嗣”案成了近年第一大案,牵涉甚广。
也怪先帝时期,世家门阀太肆无忌惮,在朝中手伸得太长,把持了朝政,利用在朝中的影响力,牟了许多不当之利。
皇帝隐忍多年,只让内卫司默默收集证据,今朝才开始一一抛出秋后算账,并将薛平设计在内,从内部瓦解世家门阀联盟!
经此一役,世家门阀在朝中影响力急剧降低,虽尚有余党,却已不成气候。
朝中空缺多职,皇帝迅速将人补齐,真正地巩固了皇权。
数百年后,史书记载,“赵忠谋害皇嗣”一案无意中掀开的大战,是千百年来皇权与世家门阀拉锯中,赢得最漂亮的一战,世家门阀互不信任,互相攻讦揭发,尉迟昭顺势而为,将世家门阀一一削弱了。
此后,在尉迟昭在位期间,世家门阀再也无架空朝政之力,直到尉迟昭在位中后期,百姓断文识字逐步普及,历经多朝的世家门阀渐渐没落,再也掀不起风浪。
有野史记载,“赵忠谋害皇嗣”一案,并非偶然,乃是尉迟昭从太子期便开始准备,直到登基十年,朝纲稳定后,才出招,是专门针对世家门阀精心布置的局,此中发挥最大作用的非刑部,而是藏在水面之下的内卫司,那些罪证皆是内卫司多年收集,提供给的刑部。
也有人批驳野史这种无稽之谈,虎毒不食子,尉迟昭乃千古明君,待圣德皇后莲氏用情至深,怎会舍得拿圣德皇后的皇嗣来布局这样的事,云云。
数百年后,真相已泯灭于历史之中,无从得知,后人却能感受到那个时代波澜壮阔的权谋和帝王之术。
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630章
大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
此时的薛平,尚不知自己亲手举起的屠刀掀起了多大的风暴,更不知这把屠刀,最终挥向了自己。
他正烦不胜烦,刚下值的时辰,当即低着头,脚步匆匆向着薛府马车走去。
一出户部衙门,守在那里的武将就跟了上来,一见他就开始招呼周围:“那狗贼出来了,不必守另一个门了,兄弟们快来啊。”
不仅这些武将跟了上来,更有好事的百姓听闻,立即跟在了武将的后头,围了上来,一边挥手一边嚷嚷:“那大奸臣出来了,大家伙们快啊,抄家伙!”
不一会儿,他的身后便有一群人赶来,都是冲着他来的!
薛平额头突突跳,心中烦躁到了极点,这些日子饱受精神摧残,偏偏毫无办法。
他埋头苦走,越走越快,不求摆脱这些人,只求赶在这些人扔烂菜头之前上了马车!
身后传来汹涌的脚步声,有人道:“瞧那嚣张的样,走得多快,还目中无人,可怜大将军还卧榻病床,病入膏肓啊……”
薛平闻言怒火涌上脑门,脸都红了,他暴躁到了极点,在心中破口大骂,一群莽夫,一群刁民,徐虎要是那么容易死,他还费那些劲儿干什么!
这阵子,在百姓眼中,他不是好东西,一举一动都是奸臣之举。
走得慢,说他鬼鬼祟祟做贼心虚,走得快,说他嚣张跋扈,连他低头不看人,也被说成目中无人。
他真想不走了,回头破口大骂一场。
可前几次的经历告诉他,要冷静,否则要比现下难过一百倍。
骂骂不过那群莽夫,吵吵不过那群刁民,人往他头上丢烂菜头丢臭鸡蛋,脏他一身,便是告到了顺天府、刑部去,也无用。
那些武将也知不能伤人,便只叫骂不动手,若是有顺天府的人来了,他们就改为指桑骂槐的骂,等顺天府的人一走,他们又改回来,如此几次,加之顺天府的人也不想惹这群武将,最后也就没人管。
那些百姓就更加了,那么多的人,哪里抓的完,每每他抓几个典型的去惩治,想杀一儆百,那些衙门的老油条,只会糊弄打发他,前脚将人抓进去,后脚等他走后就放出来,美其名曰法不责众,薛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多担待。
都没地儿说理去!
他也曾让小厮仆从拦住这些人,普通百姓还拦得住,却哪里挡得住那些身强体壮的莽夫无赖,最后人没拦住,得了个指使恶奴欺压百姓的名声,不仅如此,那日的砸在身上的烂菜格外的疼……
想起这些,薛平就青筋暴跳,日日在府中暴怒发脾气,可没用,出了府还是这样。
徐虎那人,铁了心要在府中装死不出面,没了他的管束,那帮莽夫跟疯狗一般,见人就咬,让那些愚昧百姓也跟咬,这绝对是故意的,谁说武将老实?真是岂有此理!
而他却不能像徐虎一样在府中装死,否则真就成了心虚,坐实了流言里那些名头。
只是即便他光明正大出门,坦坦荡荡上朝,依旧止不住这些人的行径,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他有时候想想,他的坚持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也该请病休?
薛平咬着牙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自家的车夫早就被他告诫过了,一到下衙时辰立即赶过来,千万别耽搁,此时已在不远处。
他还有二十来步便到马车上,万万克制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与这些愚昧之人计较,气坏的是自己。
他越走越快,几乎比小跑还快。
身后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却也越来越大:
“那日路过将军府,一片死气沉沉,隐约还传来哀乐,大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这样的大奸臣,怎么还能留着!”
“都别瞎说,大将军才不会死……”
“这位大人,知你伤心大将军,无法接受,只是俺们都听说了,你节哀,呜呜呜……”
身后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说着说着有人竟然哭了起来。
那些武将发现自己有嘴也说不清,每次遇到人诅咒大将军,他们就解释,但没人肯信,久而久之,他们也就辩驳一两句,不听就算。
反正大将军命硬,不怕咒,命不硬的也当不了将军,他们这些人天生是不怕咒的。
这些百姓终归是为了大将军出头,是好心,说就说吧。
正是他们也行也不行的态度,让百姓越发觉得大将军真快死了,他们只是不想接受而已,甚至都有人去将军府外嚎丧了。
嚎得在府中喝酒听小曲的徐虎头疼,这些日子来徐府外头嚎丧的人越来越多了,都在说他死了,让他摸不清头脑,想出去澄清又不能,头疼得很。
日日都有烧纸香烛的味传入府中,熏得他精神头都丢了几分,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反正盼着他死的人不少,嚎就嚎吧,他没儿子,女儿又嫁入了帝王家,百年之后谁给他当孝子哭丧,还不定呢,这么想着,那些嚎丧的声音瞬间悦耳了。
不过这些除了徐府的人,都没人知晓。
此时,薛平趁这些人嚎哭瞎耽搁功夫之际,一个箭步,赶到了马车,被马夫一把扯上了马车,身手利落掀开车帘,钻入了车厢。
“驾!”马夫一扬鞭子,当场就走。
不知谁反应过来,喊了一句:“快,那狗贼跑了,快将手里的家伙丢出去!”
话音刚落,马车外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薛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如劫后余生一般。
马车行使越来越快,渐渐的,那嘈杂的声音消失在身后。
但薛平知道还没完,果然,刚这么想着,马车后有骑马声音传来,马上之人生怕没人知道他在马车里一样,边骑马边大骂,比两军对战的还起劲儿,此乃单方的屠杀,怎不起劲儿?
正是那群阴魂不散的武将,跟狗皮膏药似的,走哪黏哪!
薛平低声狠狠骂道:“竖子!莽夫!无赖之徒!若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