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得得得……”陈俊南摆了摆手，“这小词儿让你用的真是活灵活现，你得把你们家小楚累死啊？”金元勋自然不知道陈俊南所言何意，只是摇摇头：“这是作为「中间者」必须要做的事那样。”
人蛇倒没有纠结金元勋的措辞，只是沉思着问道：“那你说在这个场景中，该如何建立「天堂口」？”
“感觉可以找两个将军信得过的人，在中央处穿上敌军那样的衣服，建立一个临时中间点。”金元勋说道，“所有消息传往中间点，再由中间点传送出去这样，双方都信任这个中间点哦，来的人也只需要跑一半的路程那样。”
金元勋的汉语说得磕磕绊绊，语法也有些颠倒，但陈俊南和人蛇还是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
“嘶……”
二人发出声音之后，又面面相觑。
“我不「嘶」了。”陈俊南不好意思地笑道，“您是蛇，您「嘶」您「嘶」。”
人蛇感觉这次依然是金元勋说得有道理，这个所谓的「穿着敌军服饰的中间点」只有自已人知道，所以从各个方面来说都算安全。
可这同样也是理论，这样说起来很有道理，可实际情况呢？
好在这一次的实际情况有真实例子可以考证。
第1052章
错误的天堂口
“小孩。”人蛇说道，“虽然嘴上说着是建立一个双方都可以信任的中央机构……可实际情况呢？”
“哦？”金元勋眨眼道，“什么实际情况？”
“那个所谓的「天堂口」，你也在吗？”人蛇问。
“在。”
“现在回头看看……你们是得到了「生肖」的信任，还是得到了「参与者」的信任？”人蛇又问。
短短的一句话好像利剑一般扎得金元勋说不出话来。
虽然「天堂口」一开始确实照着这个方向努力，首领楚天秋不惜以尸体的眼球来和「生肖」做交易，给「参与者」们换取食物。
可「参与者」们不信他，「生肖」也不信他。
“所以答案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人蛇略带惋惜说道，“就算这个答案看起来再合理，可实践起来是错的，不仅是双方难以信任这个机构，就连敌军也难以信任它。”
陈俊南看向人蛇：“你确定吗……？”
“这个答案和你的理论差不多，听起来或许能行，但实践起来难度非常大。”人蛇说道，“都说双方各派一个人到中央区域来建立一个中央机构，可我们如何确认对方派来的人真的是另一个山头的人……？如果我们派人前去确认，又会陷入一开始的难题当中。”
“呃……”
“况且这个机构的人整天都穿着敌军的衣服，当自已人去送信的时候，又要怎么确定这个机构没有被敌军渗透？如果真的能建立起这样的机构，没有任何人会完全信任它。”
金元勋本以为自已说出了一个还不错的答案，可现在看起来错到离谱。
不仅答案错了，连「天堂口」也错了。
「天堂口」一开始的目的和楚天秋的想法一样纯粹，那便是一个能够帮助「参与者」、也能够和「生肖」进行联络的中央组织。
可楚天秋从来不敢告诉「参与者」他在和「生肖」做交易，也不敢告诉「生肖」他们的目的是赌死所有「生肖」。
说是中间组织，却更像是两面间谍。
没有一方会觉得楚天秋是好人，也没有人会发自内心感恩「天堂口」。
“我再问你们。”人蛇又说道，“如果把楚天秋和齐夏比作两位将军，在明知道上方有人监听的情况下，又要怎么在同一时间发动进攻？”
“……？”
二人没想到人蛇忽然话锋一转问起了这件事，不由地愣了一下。
“你等会儿。”陈俊南说道，“你连「天堂口」都不知道，却认识小楚？”
“我有很多时间在「列车」上活动。”人蛇说道，“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任何人聊天，楚天秋的大名估计没有几个「生肖」不知道。”
陈俊南还是感觉不太对：“可你小子不怕现在自已说的话被监听到吗……”
“青龙在「门」的那一边吧。”人蛇说道，“他离我实在是太远了，应该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远」……？”陈俊南扭头看了看那扇「门」，不知道人蛇对于「远」是如何定义的，他和青龙仅仅隔着一扇简易的破门。
“如果我没猜错，齐夏所使用的方法便是暗示。”人蛇说道，“他通过无数个暗示，让楚天秋在潜意识中发动行动，并力求这个时间点和自已所规划的完全一致。”
“哎……？”陈俊南感觉人蛇马上就要说出自已完全听不懂的话了。
“在这期间，楚天秋不知道计划，齐夏自已也不知道计划。”人蛇又说道，“所以没有任何敌军可以在中途拦截「传令兵」，从而阻挠这一次的突围，他们甚至抓不到任何人来询问这件事。就算敌军能够攻上山头单独抓住齐夏或者楚天秋，同样无法判断出这件事情的全貌。”
“你等会儿……你小子到底是干嘛的？”陈俊南问道，“我怎么有点听懵了呢，你小子不就是「敌军」之一吗？”
“不，我是传令兵。”人蛇说道，“我很早以前就被派出去了，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达另一个山头。”
陈俊南和金元勋面面相觑，有点摸不清现在的状况。
“你们两个人在自已的队伍中能说得上话吗？”人蛇又问。
“呃……差不多。”陈俊南说道，“我是老二或者老三，小金他……”
陈俊南一愣，发现金元勋或许和自已的地位差不多。
“我需要你们在不让青龙发觉的情况下，告诉齐夏和楚天秋……”人蛇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他们所在的「仓颉棋」区域就是「列车」。”
“哎……？”
人蛇的声音非常小，在游戏场地之中轻轻回荡了半秒就已经消失了。
“不是……你等会儿……”陈俊南说道，“你是不是在扯犊子……”
“记住，他们所在的区域就是「列车」。”人蛇又重复道。
二人静静地盯着人蛇，一时之间都没了话说。
“跑题了。”人蛇说道，“小孩儿，你这次的答案不能算对，所以胜利者是陈俊南。”
“啊？”金元勋这才回过神来，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此时根本没有力气反驳，只是感觉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一直都是徒劳的。
幸亏他的记忆保存得不久，那些辛苦已经被忘却了一大半。
陈俊南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觉得眼前的人蛇确实不简单，先前在面试房间的时候从未想过他会有这么多想法。
回去之后一定要让齐夏来和他聊聊，毕竟按他所说，此时的青龙已经聋了，现在大家可以商讨任何事。
况且这人蛇在二人进门之后，所提出的问题每一个都好像意有所指。
幸存者偏差、协同攻击难题。
既像是在影射众人，又像是在说齐夏和楚天秋。
不想反抗的人此时都已经认命了，而只有少数人在反抗。
那这些少数反抗的人……能够为了自已的意愿而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吗？
如果能，那齐夏和楚天秋又要怎么在这种二十四小时被监听和监视的情况之下联手？
第1053章
无限
“这是最后一题了。”人蛇说完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一篇最长，也最抽象的问题。
二人正襟危坐，此时已经不太在乎「字」的去留问题，只是期待第三个问题会带来什么样的信息。
人蛇清了清嗓子：“假设有一个无限大的房间，里面有无限只猴子，它们的面前有无限多的打字机……”
“小金。”陈俊南扭头说道，“这题我会，你就学吧。”
人蛇摇摇头，又说道：“房间主人的诉求是，要在无限多的时间内让这些猴子随机在打字机上打字，在这里不考虑任何食物、水源和寿命问题，直到有一只猴子连续、不间断地打出一部纯英文版的《麦克白》。”
“懂。”陈俊南点点头。
金元勋也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点头答应着。
人蛇：“当真的有一只猴子写出了《麦克白》，房间主人就可以带走这部巨作，同时声称自已研究出了让猴子变成文豪的方法，获得数不尽的财富和权力。”
“呃……”陈俊南感觉故事开始偏离轨道，自已好像没有听过这一段。
人蛇在此时话锋一转，说道：“但问题也来了，假如主人在这无限多的时间里，发现猴子没有敲出《麦克白》，反而只是打出了简单的英文单词，例如「APPLe」一类，便也会给那只猴子奖励，称之为「词者」，当然，后来也出现了「句者」。”
“得。”陈俊南叹了口气，“这题马上就要往我不会的层面上发展了。”
金元勋更是一脸茫然，表情比刚才还要困惑。
“主人自认为，虽然人和猴子语言不通，但「词者」和「句者」会猜到自已被奖励的原因，当许多「词者」和「句者」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便可以连词成句、积句为篇，创作出来的东西也会无限接近《麦克白》。”
“然后呢……？”二人感觉自已在听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他们皆是故事中受人操控的猴。
“只可惜这件事情不受主人所控制，举例来说，当一只猴子发现敲出「cAt」便可以获得奖励，那它永远都只会敲出「cAt」，这三个字母是对于这只猴子来说最简单、最不易出错的敲法。”人蛇说道，“房间的主人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于是他开始取消所有奖励。”
“这他妈……”陈俊南眨了眨眼，“这样一来猴儿不就疯了？”
“猴子没有疯。”人蛇回答道，“它们毕竟是猴子，所以很快忘记了这一切，并且周而复始的开始敲击，但主人又发现，若是对方敲出了词或者句子不给予奖励，那这些猴子下一次连这些词和句子也敲不出来了，距离他的目标遥遥无期，虽说时间是无限的，但没有人愿意在无限当中永久等待，于是连主人也开始周而复始，他一次次地颁发奖励，又一次次地洗牌。”
“也就是说……本来是人把猴儿困住了，现在猴儿反过来把人也困住了。”陈俊南若有所思。
“题目上是这样写的。”人蛇点头道，“毕竟这无限只猴子若是被保护动物的人知道，那房间的主人也会面临巨大的麻烦，所以他不能放走猴子，只能将它们一直困住，许多时候就是这样……若是你用动物实验做出了成就，那便会赢得鲜花与掌声，若是不能做出成就，那便是虐待动物，等待接受制裁。”
“好家伙，这还是个现实题材？”陈俊南问道。
金元勋听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哥……你这个故事的问题是什么？”
“问题是……”人蛇看着本子说道，“在得知房间的主人准备废弃这所房间的时候……身为无限只猴子的其中一只，要如何带领所有猴子从人类手下逃生？”
陈俊南和金元勋听后愣了一下，感觉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准确的答案。
就算他们真的能给出方案，人蛇也需要根据自已的经验来评判。
不等二人说话，人蛇将本子缓缓合上，扔到了桌面。
“那可是无限只猴子啊。”人蛇说，“它们不仅有无限的生命还有无限的数量……一旦把它们放回到人类社会，人类社会不会彻底崩塌吗？不……就算把他们放到森林中，森林也会顷刻消失的……”
陈俊南和金元勋感觉人蛇并不是想要提问，而是想找人探讨这个有关于「终焉之地」的终极问题。
一群千疮百孔、无视死亡又带着超然能力的人，真的能够放回到社会中去吗？
他们与人类格格不入，俨然像是无限只猴子。
他们如果真的走了出去，将会被投放到各个时间段、各个阶层、各个城市，对整个世界产生未知的影响。
这或许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可悲的问题——他们想要逃出去，可没有人会欢迎他们逃出去。
当带着「终焉之地」的记忆和能力逃出去之后……到底要怎么回归正常的人生？
“所以「逃脱」确实不是唯一的路吧。”陈俊南说道。
“嗯？”人蛇眼神闪烁了一下，收回了飞到天边的思绪，“细说。”
“在你这个故事里……猴子们除了逃脱之外，明显还有第二条路。”陈俊南伸手指了指人蛇桌面上的本子。
“比如说？”
“比如说准确无误地写出《麦克白》。”
“什……”人蛇一愣，“这也是一条路吗……？”
“虽然很远又很累，但这是看起来最安全的一条路。”陈俊南说道，“在你所说的假设当中，一旦有一只猴子写出了《麦克白》，那故事当中所有的猴子便都视为它的同事，同样会被人收养和善待，而那只写出《麦克白》的猴子则更会变成耀眼的明星，甚至连房间的主人都不敢丢掉它。”
人蛇听后沉默不语，感觉这条路似乎有点太过艰难了。
“房间主人能够分辨猴子是否写出了《麦克白》，这说明他知道《麦克白》的内容和写法。”陈俊南说道，“猴子可以从人类的语言学起，最终知道房间主人的目的，来按照他的指令完美复刻《麦克白》。”
“你等等……”人蛇愣了一下。
“蛇哥，你不觉得让无限个猴子在无限的时间敲键盘，还不如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学会人类的语言来的轻松吗？”
第1145章
书写
“猴子……学会人类的语言。”人蛇缓缓念叨着。
“没错。”陈俊南说道，“这样一来或许要花费很长时间，但不管是六十年还是七十年，至少能够看得见终点。”
“那说明猴子要把自已当成人。”人蛇说道，“这是一个从潜意识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说不定已经度过这一步了呢？”陈俊南说道。
“你觉得……”人蛇盯着陈俊南说道，“那只猴子现在正在写《麦克白》吗？”
“我觉得没有。”陈俊南同样盯着人蛇回答道。
“什么……？”人蛇面具底下的眼睛一动，像是皱了皱眉头，“猴子明明已经把自已当成人了，这说明他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也知道人类想要什么，却没有写《麦克白》？”
“是的……”陈俊南面色沉重地说道，“通过与那只猴子的接触，和各个「人类」的反应，我都感觉那猴子写的不是《麦克白》，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
“《麦克白》是一条别人走过的路，而房间主人认为只要猴子能够写出《麦克白》就算是罕见，可那只猴子谱写的是关押猴子房间当中的所有执念，也是无限只猴子的苦难。”陈俊南解释道，“这是只有它才能写出来的旷世奇作。”
人蛇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他曾经做过很多假设，而这些假设当中最大胆的便是那只猴子已经开始自行书写《麦克白》了。
可他从未想过这只猴子写的是别的东西。
是一本让房间主人惊诧不已，有别于《麦克白》的东西。
所以他看起来想逃离，但又不想逃离？
他看起来想成神，却又不想成神？
“蛇哥，你知道《麦克白》讲的什么吗？”陈俊南问道。
“你小子……难道你知道吗？”人蛇反问道。
“巧了，小爷还真知道。”陈俊南说道，“有一阵子小爷沉迷看话剧演出，恰好看到了《麦克白》，简而言之就是麦克白和他的王后为保住王位实行暴政，滥杀无辜，成为疯狂残忍的暴君的故事，可他们最终被推翻了。”
“哎……？”人蛇只知道这道题影射着「终焉之地」，却未曾想到连《麦克白》都意有所指。
“所以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引导一群猴子写出一个推翻暴政的故事呢……”陈俊南说道，“这群猴子所经受的苦难同样也是暴政，一旦它们真的学会了人类的思想和语言，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人类。”
人蛇听后慢慢低下头，沉声说道：“原来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终焉之地」的诡异之处便在于，有的故事在一些人的心中还未开始，在另一些人的记忆里便已经快要结束了。
人蛇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金元勋。
“……？”
金元勋愣了一下：“怎么了，哥？”
“这不是问答吗？”人蛇说道，“你的答案呢？”
若不是人蛇提醒，金元勋早就忘了这是一场问答，赶忙皱起眉头说道：“啊！哥……这个问题我觉得……”
三秒之后他眨了眨眼，问道：“哥，问题是什么哦？”
“他问你猴儿怎么跑。”陈俊南摇摇头说道。
“啊……是……哥。”金元勋说道，“我觉得，猴子……可以杀人的吧？”
“……？”
人蛇和陈俊南又一愣，陈俊南想要「嘶」，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扭头看了看人蛇，结果这次人蛇也没「嘶」。
“无数猴子呀！”金元勋说道，“直接一起把那个人杀死掉，多么简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