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没有。”林语熙甩开他就想走。“还说没有。”周晏京拎着外套,单手把她扯回来,攥着她胳膊的力道有些发紧,盯着她眼睛,“你在气我什么?”
“气我戳破了他的心思,还是气我刁难他?”
林语熙蹙眉看着他:“你刁难他给他难堪,不就是因为我吗?我们两个的事情,你牵扯别人干什么?”
周晏京很窝火,因为她维护谭愈。
又在“我们两个”和“别人”这样泾渭分明的阵营划分里,品出一丝稀薄的甜意。
于是身体就像劈成两半,一半怒一半又在暗喜。
“不是我想牵扯他,你以为我希望他横插在我们两个中间吗?”
周晏京手上力道松了些,半低头,浓密乌黑的睫毛垂着,“要不是怕你生气,我早对他不客气了。”
林语熙不领情:“那我还要谢谢你吗?”
“不用。”周晏京笑着,指腹蹭蹭她下颌,“你对我态度好一点就行。一点点。”
林语熙却冷漠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总指责谭愈插入我们中间,你有没有想过,他本意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你赖账,我们现在早就离婚了。”
她把手抽回来,放在外套口袋里,不给他牵的机会,人也后退拉开距离。
“周晏京,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预测到你的反复多变。”
周晏京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沉冷下来。
“我们离婚了,他就能光明正大追求你了,是这个意思吗?”
刚在里面压下去的火气重新被林语熙的话勾起来,他声音也淡了,语气有点讽刺:
“怎么,嫌我这个糟糠之夫碍事,想踹了我给他腾地方?知道他默默暗恋你那么多年,感动得迫不及待想跟他在一起了?”
林语熙有点恼火:“我再说一遍,我们俩的事,跟他没关系。”
“那你向着他干什么?”
“我没向着他。我只是不想连累他被你针对。”
“连累?”周晏京轻哂,“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觊觎你了,背地里惦记你这么多年,你还觉得自己连累了他?林语熙,你是不是傻?”
“那又怎样?这么多年,他有做过什么吗?我甚至几个月前才认识他。”
林语熙不是想为谭愈辩解,只是她和周晏京之间,错的从来就不是谭愈,或者江楠。
“我们结婚三年,没有他,不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周晏京满身的火就像被雪覆盖住,无声无息地熄灭,只是在表层的雪下,封在里面的余温依然能够把人烫伤。
“是我的错。”他声音都低下来,走近林语熙,捧起她脸,“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三年,林语熙,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事后的补偿有什么用?那三年我还是那么过来了。如果有时光机,能重新开始,那我可以给你机会。”
林语熙看着他:“可是有吗?”
她用了些力气,才把周晏京的手推开。
“以前你和江楠不清不楚的时候,我也没去找过她麻烦,所以你也不用去找谭愈的麻烦。”
“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林语熙走下台阶,路边停了辆空出租,她直接走过去,拉开车门之后,回过头。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们去拿离婚证。”
“时间不多了,周晏京,好聚好散吧。”
出租车从周晏京眼前开走,刚过九点,正是酒吧来人的时候,不断有人来往经过。
入春了,冬寒未褪,灯红酒绿的街上,周晏京立在那,外套都没穿。
他一身沉郁寒意,但那张脸实在出众,五官深邃又立体,从乌黑的头发丝到平整的西装裤脚,无处不贵气,来往的年轻男女都要多看几眼。
有个男人从酒吧出来抽烟,站在不远处,扭头看了他两次。
第三次,周晏京头都没偏,冷冰冰地道:“不想眼珠子被挖就滚远点。”
男人吓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地准备走。
周晏京又转过来,眉宇间都是烦躁:“回来。”
男人一脸警惕和忌惮:“你想干嘛?”
谭愈从酒吧出来,很快就看到了周晏京。
他唇间衔着一根烟,颀长挺拔的身量立在墙边,对着拥挤而热闹的街道走神。
谭愈走过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结伴经过的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两个男人沉默着。
都是男人,谭愈当然看得出周晏京对林语熙的占有欲。
他不清楚周晏京和林语熙到底发生过什么,总之这几年,关于他们之间的各种传闻,听起来都不算好。
他同样不清楚周晏京为什么突然又回心转意了,但想来也不过是男人那点劣根性作祟。
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永远最具有吸引力。
周晏京真的爱林语熙吗?谭愈觉得未必。
林语熙那样的绝色,会令多少男人念念不忘,真爱她,怎么可能冷落她那么久?
何况两人都已经走到办手续那一步了。
廉价的香烟周晏京抽不惯,但这会心烦,意冷,抽什么都是一样滋味。
他垂眼掸了掸烟灰,淡漠出声:“想说什么就说吧。”
“给支烟?”谭愈说。
周晏京瞥他一眼,把刚刚花高价购买的劣质烟和小商店卖五毛钱一个的打火机撂过去。
谭愈点了烟,抽了几口,才道:“晏京,我不否认我对语熙的感情,但我从来无意破坏你们,你跟语熙结婚之后,我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也交过几个女朋友。”
“这段时间会跟她产生联系,也是因为星辰。是我贪心了,借着她的名义靠近语熙,想待在她身边,做个朋友也好。”
“这话跟我说干什么,想让我替你告白?”周晏京心里更烦,神色微讽,“怎么,我头上挂了牌子说我接这业务?”
“我不是这个意思。”谭愈叹了声,“我对你的确问心有愧。抱歉。”
“你倒是承认得利索。”周晏京扯唇讽道,“后面还有话吧。”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敏锐。
谭愈做事一直进退有度,今天还是破了原则。
“晏京,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和语熙的事,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想为她说句话。”
周晏京直白而犀利地问:“你的立场,是谁的朋友?”
“你,或者语熙,都一样。”
周晏京又吸了口烟,被风卷起的烟雾掩盖了他眼里的情绪。
“你说。”
“语熙是一个心地很柔软的人,她跟你我不一样,她聪慧,但不会玩心眼,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有时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但总是拿真心在待人。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容易被伤害到感情。”
谭愈说,“晏京,我了解你,你不是一个没风度的人。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放过她呢?”
胸腔里那股烦躁翻腾得更厉害了。
都叫他放过,放过……他又不是放风筝的,放个屁!
那支烟被周晏京从唇间拿下来,折成两半,燃烧的烟灰碾过指腹,他在那阵刺痛的烫热里蓦地笑了。
说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他死死捏着烟说:
“我不爱她?我怎么不爱她。我他妈爱她爱得快疯了。”
第116章
周晏京喜欢的女人,谁都碰不得谭愈第一次见到林语熙,是大学的时候。
他和周晏京是同学,某次小组课题,他和两个男生一起到周家讨论。
周晏京是天之骄子,在经济学上有着教授都欣赏的天赋,但他有几年的时间总是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他午觉睡到傍晚,有个男生等得无聊,就在客厅抽起了烟。
周晏京从房间下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并不怎么参与讨论。
直到院里车声响,全程好似没睡醒一样的大少爷,突然抬脚踹了下对面的男生。
“把烟掐了。”
毕竟是在他家里,那男生把烟摁在佣人拿过来的烟灰缸里,嘀咕:“都抽半天了,你这会闻见了。”
周晏京没搭理他,目光落向门口,几秒后,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进了门。
是放学回来的林语熙。
那天似乎有什么节庆活动,她穿着附中的正装礼服,短袖白衬衫和藏蓝色百褶裙,乌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
纤细而干净的身影一走进来,仿佛带进一阵夏日清凉微涩的风。
她弯腰换鞋,那双腿笔直纤长,抬起头时,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般精致。
客厅那会莫名地安静,几个男生都看着她。
那时的林语熙已经没刚来时那么内向,但依然安静,不爱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见家里有客人,远远地、礼貌地冲他们问了声:“哥哥们好。”
周晏京问她:“吃樱桃蛋糕吗?冰箱里,下午刚买的。”
她对周晏京也不怎么亲热,说了句:“不饿。”就回房间了。
之后,一直到他们离开,她都没再出来过。
只不过那短暂的两分钟,在谭愈、以及另外两个男生心里,都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后来回学校,某个男生提起,觉得周晏京不够意思:“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还藏着掖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介绍给我呗。”
周晏京挺不正经的样子:“怎么,你是我内人?”
话题就在一阵哄闹和玩笑里被带过了。
后来有次吃饭,那人喝了两杯,又突然来了劲:“嗳,是不是高考完了?叫你妹妹过来陪我们一块吃呗。
周晏京这人从来都没多少耐心,第二次,连敷衍都懒得了。
“我妹妹陪你吃饭?”他翘着凳子懒散地往后靠着,唇角扯起的那点弧度冷淡又傲慢,“回去拿把尺子量量,你多大的脸。”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他妹妹的事。
那天的一面,就像曾在某个夏日里吃过的冰淇淋,很久之后回味起来,谭愈才意识到那种感觉叫做心动。
他跟周晏京的个性很不相同,关系还算不错,但真要论亲近,也真够不上周晏京刚才有意责难他的“兄弟”二字。
因此他和林语熙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这个人。
起初周晏京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不让人碰,后来她从周二公子的“妹妹”变成了周太太。
谭愈自然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和周晏京的传闻,听说她没有得到善待,难免心生惋惜。
他没想到周晏京真的爱着林语熙。
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夹杂着几分原来自己还是没有机会的遗憾。
谭愈很清楚,周晏京喜欢的女人,谁都碰不得。
无论是八年前的那个初夏,还是今时今日,他从一开始就失尽先机。
林语熙到家下车时,收到谭愈发来的消息。
林语熙看完,把手机收进口袋。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路,口中呵出的气息变成散开的白雾。
谭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总是非常理解和照顾她的情绪,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她。
她也一样小心翼翼,因为给不了任何回应,怕不小心伤害到他的感情。
所以他们之间永远有一面高筑起来的墙,做不成朋友。
如果林语熙自私一点,一面享受和利用他的关心和付出,一面冠冕堂皇地说我拿你当朋友,也许可以。
但她天生做不了那样的人。
周晏京总说她笨,也许她是真的很笨。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回复了谭愈。
……
初四早上,林语熙起来时发现天很阴,打开窗帘,外面落了满地的雪。
过年医院轮休,今天她得上班去了。
周晏京好像又来了,林语熙正换鞋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
每天带来的不同花样的早餐,她一口没吃过。
隔壁邻居家放寒假的小孩倒是被喂养出了感情,好几天没见周晏京来,他早早趴在门口踩着凳子盯着猫眼。
周晏京一出现,就听他欢天喜地地喊了声:“叔叔,你又来给我送吃的啦!”
接着是周晏京的声音,懒洋洋的声调,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话时散漫的神情:
“原来我每天投喂的是你啊。这一身膘都是我养出来的?”
“才不是!”小孩说,“我妈养出来的。”
林语熙打开门,就见周晏京叠着长腿,悠然地坐在走廊凭空多出来的椅子上。
隔壁家的小胖墩正凑在他身边,拿家里的玩具来献宝。
一个普通的三阶魔方,周晏京修长的手指灵活又敏捷,转起魔方来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三两下就转好,一脸不屑地扔回给他。
“这玩意儿我三岁就不玩了。”
瞧见林语熙开门,他和小胖墩同时抬头。
周晏京从椅子上起身,语气像哄小孩似的:“海鲜粥还热着,今天降温了,喝一点?”
“不喝。”林语熙说。
小胖子眉开眼笑地就把早餐抱起来了。
林语熙刚搬来的时候就跟他见过,他家里人教得很好,见到她都是嘴甜地叫姐姐。
现在知道自己的美食都是沾她的光,非常识时务地称赞:“姐姐早安,姐姐今天比昨天还漂亮!”
“别乱叫,差辈了。”周晏京说,“叫婶婶。”
小胖子表情有一丝丝为难:“我一直都是叫姐姐的。”
周晏京倒是随和:“那叫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