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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再丢进“不可回收”垃圾箱内。

    转头一看,

    正好和踌躇不定的她四目相触。

    她脸上的犹豫很明显。好像这一刻,

    她成了小白兔,而他是大灰狼,

    这只大灰狼不知什?么时候要把她这只小白兔吃进嘴里。

    沈宗庭脑中出现这比喻。她可不就?是小白兔?

    方才他从马背上将她抱下来,那?娇躯当真是柔若无骨。小腰更是细得?好像一掐就?会断。

    因为刚抽过?烟的缘故,他声音有点哑有点沉。

    “放心,

    多晚都会送你回宿舍。”

    他嗓音的底色永远是调笑的。

    他的眼神?明明那?么漫不经心,

    可就?是很容易能将人看穿。

    孟佳期自知被他看穿,瓷白的脸蛋一红。事到如今,她倒有种豁出去的决心。

    上车吧上车吧——反正他会把她送回宿舍。不知怎的,

    她就?是相信他,

    很信很信。

    孟佳期其实对自己斤两知道得?清楚。她虽然美,但打扮平时刻意往中性风去,

    脸上神?色也总是淡淡的,

    又清又冷像月光。,尽在晋江文学城

    追不到她的男生私底下说她是“木头”,并非全无道理。

    她曾亲眼目睹火辣的Elisa小姐对沈宗庭百般诱惑,

    他都一副岿然不动好似柳下惠的模样。其实,Elisa小姐那?样妩媚的女孩,

    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如果沈宗庭是急色之人,

    Elisa小姐还用得?着?骂他“没有心”?

    心里这般想着?,车已?经开出闹市。向窗外望去时,

    两侧皆是低矮起伏的山,茂密的植被在黑夜里像狰狞的、黑黢黢的巨兽。

    再远处则是水天一色。

    吹进窗户的清风,带着?爽意,一种来自自然的原始气息。

    平日里孟佳期所见的港城,正是电影里的那?一个:游人如织的街道,天桥望过?去一眼望不断,挤过?地?铁的白领脚步匆匆。狭窄街道两旁的楼高得?像悬崖,挂在楼外墙的空调密集得?像集装箱,人在一米见方的单间里腾挪...

    但沈宗庭带她所看到的港城,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隐藏在寸土寸金地?域里的马场,还有眼下这绵延的、尚未开发的土地?。

    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有权势的人,占据现实生活中最顶级的资源。无论是社会资源还是自然环境资源,生态资源。

    车在绵延的丘陵、海天一色里开了很久,穿山,跨海。

    孟佳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过?疲累。

    司机开到地?点,习惯性回头,正要告知沈宗庭一声,却见沈宗庭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司机赶紧噤声,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孟小姐不知何时睡着?了。

    “你先去休息,把车钥匙给我就?好。”很快,司机手机屏幕亮了下,接收到了沈宗庭的这条消息。

    司机回了一个“是”,下车轻轻带上车门。

    孟佳期的睡姿很规矩,头轻轻歪到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不免暴露了她一侧脆弱的肩颈线,蜿蜒地?没进她的柔软毛衣里。

    她今天穿的毛衣是宽V的款式,恰好露出胸前的锁骨,突兀又伶仃,很优美的形状。

    美丽的人儿连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是女娲精心雕琢的。

    大概是她的睡姿看起来太松浅,沈宗庭闲闲地?琢磨了一会她什?么时候会醒。或许是三分钟,或许是半小时后。

    三分钟后。

    沈宗庭忽然冒出一点儿少年?心性,修长?的手指在她挺翘的小鼻头下探了探。

    温热的呼吸。她连呼吸,都带着?玫瑰的馨香气息,让人联想到悠长?又惬意的午后。

    她睡得?很熟,像个小孩。

    沈宗庭在心里哂笑一声,忽然也有点想睡。

    于是他阖上了眼睛。

    眼皮有种沉重的熨贴感。就?这一刻,沈宗庭忽然觉得?,身边有个人,也挺好的。

    -

    孟佳期也不知道是怎么醒过?来的。

    她醒得?很突然,身体颤了那?么一下,就?醒了。醒来时,眼睛还有些适应不了眼前的黑,四?周的静寂让她恐慌,不知自己睡在那?里,醒来又在何处。

    “沈宗庭?”她失措下叫他的名字。

    过?了一瞬,身旁有男音传来,懒洋洋的,带着?独特的低哑质感。

    “我在啊。”

    他说,他在啊。

    很久以后,孟佳期再回忆这一晚,总是很喜欢。后来他们有过?很多刻骨铭心的夜晚,彼此嵌入到负距离,但在没有这一夜,他这一声“我在”更好了。

    她好希望,沈宗庭能一直在。

    “...现在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孟佳期揉揉朦胧的眼睛,开始伸手去大衣口袋里掏手机。

    “这里是马场。时间我也不知道。”沈宗庭声音带着?两分喑哑。

    他伸手按了按车顶灯的按钮,一束暖黄的灯光亮起,温和不刺眼。

    孟佳期摸了摸脸,只觉得?脸都睡得?发潮发热。眼角余光里,沈宗庭似乎也是一样的,原本就?懒倦的模样,显得?更倦了,额发也有些乱。

    “你刚刚也睡着?了?”孟佳期诧异。

    “嗯。你睡得?太香。”沈宗庭淡淡地?说。他其实没别的意思。他的睡眠时好时坏,近来不太好。方才那?一场睡眠,竟是近来睡得?最意犹未尽的一次。

    孟佳期却以为他是说,她睡觉耽误了剩下的行程,一下子?觉得?歉意起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好晚了。”她感叹一句。“是不是耽误你时间?”

    “怎么会。难道不是互相‘耽误’?”沈宗庭开玩笑似地?说。

    他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哪里有耽不耽误一说。

    这个“互相耽误”用得?很有灵性。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互相消磨时光。

    孟佳期笑起来,那?点子?歉意消散无踪。

    她心里默默地?说,她永远不会把和他度过?的时光算成是“耽误”的。明明这么开心。

    两人下车,这里远离市区,夜如黑雾那?般浓稠。天上一勾下弦月,地?上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因为下雨的缘故,鹅卵石很湿,迎着?月光的一面,闪着?鱼鳞样的光。

    两人沿鹅卵石小路朝马场大门走?去。

    晚风携着?绿草的湿润气息涌进鼻腔里,孟佳期舒服地?深呼吸。

    “别吸这么大一口气。”沈宗庭忽然提醒她。

    “嗯?”她微有疑惑。

    “闻到臭味了吧。”沈宗庭笑笑。

    “闻到了。”孟佳期用手捏住鼻子?。谁能想到,跟在湿润的绿草气息后的,是新鲜马粪的气味,似有若无。

    “好臭。”她捏着?鼻子?说。

    “是有点臭。”沈宗庭看她皱着?鼻头的表情,莫名觉得?她很可爱,唇角挑起。

    他们沿着?鹅卵石小路走?过?宽阔的马场,走?到马厩前。马厩里头有一排排的格子?间,分列在通道两侧,通道尽头用一把大锁锁着?。

    沈宗庭伸手摸一摸马厩的门,才发现上头挂着?好大一把锁。

    “等?等?,我没有马厩的钥匙。”黑夜里,他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没有?”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晚来这里。”沈宗庭笑。

    平时负责给他开马厩的马夫都睡下了。

    “我去问?他们拿钥匙,你在这等?我一下。”

    孟佳期于是在原地?等?着?,看沈宗庭一手插在立领夹克的口袋里,朝马夫们的小屋走?去,很快,他挺括的身影被小屋的阴影遮住,没入夜色里。

    他说,这是他这么晚第一次来马厩。还是同她一起来的。她还是同他拥有了第一次。

    似乎,上天对今晚的她格外眷顾。

    再度回来时,沈宗庭手里提了一盏马灯,微弱的、四?散的光线,正正好照亮他身前的一块区域。他穿的夹克是羊绒的面料,被马灯一映,有一些短短的、毛茸茸的边,给人一种温暖的厚重感。

    正如今晚的他本人。

    他让孟佳期走?在他前头。她照办了,走?进马厩里,有干草和谷物混合的气味,微弱的粪便气味。马厩长?长?的看不见尽头,每一个格子?间里都住着?一匹马,孟佳期粗粗目测了一下,这儿起码有上百头马匹。

    “这些都是你的马?”孟佳期好奇地?问?。

    “嗯。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可是这里的马儿已?经这样多。她第一次去马场时,得?知梁风忻拥有十二匹马,都觉得?风忻是个马中富豪,现在看看,简直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沈宗庭就?是那?个天外之人。

    或许是看出她眼中的惊讶,沈宗庭耐心地?和她解释。

    “有些马是买来消遣的,它们也是适合我骑的马儿。有些是买来收藏,有些是买来参加比赛。每年?在竞价赛马中胜利能赢得?奖金。”

    他尽量说得?平常。要等?以后,孟佳期才明白,沈宗庭拥有的马儿就?和他的衣服一样多。

    他玩马球时,骑着?温驯、易听从指挥、平稳而充满爆发力?的温血马。

    他玩马术中的盛装舞步项目时,会骑高大的、皮毛闪闪发光的纯种卢西?塔尼盛装舞步马。

    此外,他畜养大量的竞速赛马,配套最高级的训马师和骑师,用于参加各大马术比赛,比赛的奖品是丰厚的奖金。沈宗庭“醉翁之意不在酒”,参加比赛看中的不是奖金,而是由此带来的沈家的声望。

    沈宗庭低声和她解释各种马匹的区别,两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惊醒了一些马儿,有细微的窸窣声和马蹄碰在木板上的声音。

    再仔细听,还有马匹咀嚼干草的声音。孟佳期很快被这匹吃“夜宵”的马吸引了注意力?,走?到它的栅栏前,和它隔着?栅栏对望。

    沈宗庭将马灯举高了一些。于是,她看到这匹马儿闪亮的深红棕色毛皮,长?长?的睫毛和棕色的眼睛。它棕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温柔,正和蔼地?注视着?她。此外,它还有茂密的、飘荡的鬃毛,这让它显得?俏皮又可爱。

    “它好漂亮。”她由衷地?惊叹。

    “你可以摸一摸它。”沈宗庭看出她的喜悦,低声。

    “...不会咬我?”她有些迟疑。

    “不会。你摸摸它的面脊,它咬不到你。你还可以摸它的脖子?、它的耳朵。”

    于是她就?真这么做了。她闻到了马儿身上特有的气息,温暖的皮毛的味道,呼吸是燕麦味的,它鼻口上的肌肤柔嫩敏感,脖子?的肌肤既温暖,又滑溜溜的。

    通过?手掌和马匹相触碰的地?方,她似乎感触到马儿跳动的筋脉,那?种奇异的感受无以复加。

    在这个黑漆漆的夜晚,有人举一盏马灯,教她如何抚摸一匹马。

    “它的呼吸是燕麦的味道,还有青草的味道,我好喜欢。”

    孟佳期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天真的神?情使得?沈宗庭觉得?,她很像个小孩子?。

    很乖的、见到糖果就?会喜欢的小女孩。

    他已?经见过?她很多别的模样了,格外珍惜她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开怀的模样。他脑中冒出一个词,玉雪可爱。

    “你看,它的耳朵朝前竖着?,这是表示友好的姿态,说明它也很喜欢你。”

    “是吗,我也很喜欢它。”她小小声地?叫了起来。

    这时,马灯的光线更亮了一些。原来是他靠得?她更近了。近得?到她看见灯光浅浅勾勒他的轮廓,挺鼻薄唇,眉梢带着?他惯有的气息,既温柔又痞。

    “你喜欢。所以你应当拥有。”

    “所以佳期,我可不可以给你买一匹小马?”

    原来,这句话是在这儿等?着?她的。

    他反复地?问?过?她,“想不想”,他知道她想要,也知道女孩特有的羞耻心像封带紧紧扎住她的嘴,知道她自认为的“阶层差距”不能让她接受一匹马儿作为礼物。

    所以他到她办公室楼下等?她。所以他换了亲和的夹克,换掉了劳斯莱斯的车,所以他和她说了很多话,带她穿山过?海,奔驰在夜风里,在黑漆漆的夜晚,来游一次马厩。

    他教她抚摸马匹,替她举马灯。

    后来的孟佳期,每每怀疑沈宗庭不曾对她有过?一分喜欢时,总是反复地?、反复地?将这晚的情景挖掘出来,用他这时的温暖,支撑着?她。她心里一次次地?,要沦陷,要堕落。

    她真的,没法不喜欢沈宗庭。

    这一刻她说不出话来,鼻子?很酸很酸。似乎小时候那?些没有得?到的东西?,竟然在这一刻有了小小的圆满。

    想要吗?

    想要。

    让她圆满的竟然是沈宗庭。这一刻,孟佳期顺从本心,点了点头。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就?这几?天,我们抽个时间去国?际马匹拍卖中心。”他低头,在马灯的映照下,女孩鼻头微红,让他一瞬间,有轻轻刮过?她小鼻头的冲动。

    他垂在腿侧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没有抬起。

    “走?吧,现在该很晚了。”

    沈宗庭说。

    孟佳期从马厩出来,看沈宗庭把马厩的门锁上。这一夜繁星漫天,她好像来了一场爱丽丝的仙境梦游。

    往回走?时,她微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宗庭以为是她仍窘迫,有意无意找一些话题和她聊。

    “...有了小马以后,你很快就?会觉得?痛苦了。”夜幕里,沈宗庭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音腔,低沉舒缓。

    “痛苦?”她不解地?看着?他。有了小马之后,她开心还来不及。

    “到时候,你就?不能当个来了喂两根胡萝卜、把小马骑出一身汗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自由人了。”

    “你得?操心马儿的吃喝拉撒,小马出汗了,你还得?给它洗得?香香,给它刷毛,给它铲马粪,它有个头疼脑热还得?彻夜照顾着?。小马心情不好,再给你来个窝心脚。”

    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脸上现出两分回忆之色。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身边,他总是能打开话匣子?,有很多话想同她说,想看她因为他的话而展现的诸多情态变化,会因为他开玩笑而笑得?甜蜜,因为他逗她而小脸羞恼。

    明明他一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这些都是甜蜜的负担。”孟佳期歪一歪头,笑得?露出一排贝齿。“听你的语气,以前你养过?马儿,被马踢过??”

    “是。因为我爸爸说,没有亲身养过?马的球手,不会成为一个好球手。他要我在马场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和马夫们一起,负责给马儿钉蹄、翻垫料、换马鞍和水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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