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昨日下手不轻,姜妙见到他下腹就疼。楚异道歉时的脸色也十分精彩,他看出姜妙当晚是在刻印咒律之术,以为自己打扰她修行,于是在姜妙提出教她不会的咒律要求后三思之下并未拒绝。
反正最后搞砸了他还有云守息撑腰。
姜妙所接触的男人都是表里不一的。
对她讳莫如深,或是不屑一顾。
楚异却觉得这宫主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没有自家师妹那么调皮捣蛋,说几个咒律给她听就能乖乖在那坐上一整天。
这哪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仙门宫主,根本就是求学若渴的乖徒弟。
姜妙知道这次外出是很短暂的旅行,但她很乐意去接触月宫之外的人与事。
“我认为我与你师兄只是短暂的、认识过的关系。”
姜妙说,“他很好,颠覆了我对这世间男子的认知。”
铃萝心说你认为的短暂是因为我强行断掉了你俩的缘分。
前世楚异被她从岐山救下后昏迷了好几天,铃萝守到第三天晚上才见他醒来。
那时他们就在北庭城内,正值夜里闹市繁华的时间,窗外满是喧哗。
铃萝关了窗,隔绝外人的欢笑声,回头问他:“你拿飞霆珠干什么?”
她从楚异这断断续续的得知了月宫世家的纠葛。
床上的楚异脸色苍白,说话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只轻声又暗淡:“我想让她能自己选择活成什么样。”
铃萝说:“师兄,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她不喜欢你。”
“我做这些并非全都因为那份喜欢。”
楚异说,“我像是长期看着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关在笼子里被人亵玩折磨,人们残忍地折断它的羽翼,长出又折断,强硬掰开它的嘴塞给食物,用长线和钉子捆绑着它的足翼让它做出丑陋的表演却引来许多人的欢笑。”
旁观者到最后要么视若无睹,要么难以忍受。
“这种畸形又压抑的束缚,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也在驱使着让我想办法去拯救被困者。”
楚异嗓音沙哑,“老子就是看不惯有人被绝望困死。”
他会想尽办法去救人。
哪怕这人不是姜妙。
铃萝将折断的树枝堆起来,以火咒点燃,让这份寒夜里的温暖扩大。
“你说的没错,我师兄很好,特别善良,他见不得别人受难,宁愿自己受伤也想要拯救他人。”
铃萝低声道:“我师兄这样善良的人一定能长命百岁。”
姜妙坐姿乖巧地看她:“你可能误会我跟你师兄有什么。”
她太会看人眼色揣摩人心了。
铃萝连连摇头:“你们两个之间当然是清清白白,什么也不会有的。”
姜妙安静片刻后低声道:“他人的爱慕对我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铃萝听得微怔,冷不防想到自己。
姜妙跟她一样,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不会回头,也不会为谁而停下,别人的爱慕是需要她们为之付出回应的,可在如此时局下谁也没有精力分心去应付。
情爱在此时变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比起爱慕,姜妙更容易被理解她的友情打动。
她看着铃萝说:“谢谢。”
“不客气。”
铃萝拿着树枝拨火堆,“我知道你在跟白骨魔合作,但你也不要全信他,他眼里只有那死去的师尊,为了复活左白,他也会不择手段的欺骗别人。”
姜妙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某人。
她目光怔怔地望着铃萝,火光明灭下,映照着铃萝的侧脸显得恬静又温柔。
姜妙声音有点哑:“为什么帮我?”
铃萝听得懒声笑了下。
因为你与我有某些相似之处。
还因为以前有个人拼命想救你却没救到。
“你就当……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铃萝神色莫测地说。
善与恶从来只在一瞬,在你做出选择的那瞬间。
于是铃萝又补充道:“但我不是,我只是替这个好人来帮你的。”
姜妙听得想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了:“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说自己。”
铃萝却没笑,她看着燃烧在黑色风雪夜里的火光,如此不稳定地摇晃着明明灭灭。
“当一个好人很难。”
铃萝轻声说,“也许有人觉得不难,因为他们只做了一次选择,但当他们每天都在做善与恶的抉择时,会发现真的很难。”
她做不到每一次都选择从善的一方。
曾经努力过,但有的时候,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难以感受那痛苦的。
这世间并不存在感同身受。
姜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在火魔那受的伤已经恢复如初。
她带着几分玩笑话的意味说:“我从没想过要做一个好人还是坏人,在他们眼中我根本就不是人,所以我连选择都没得选。”
铃萝拿着树枝指她,眯着眼道:“干嘛,要跟我比惨吗?”
姜妙被她说笑了,摇着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铃萝又道:“但你真的很惨。”
姜妙点着头,“是啊。”
两人对视一眼,姜妙没忍住又笑了。
铃萝没好气道:“你还笑!”
姜妙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铃萝说:“虽然他们下了禁制,但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那禁制对他来说应该能破掉。”
姜妙:“谁?”
铃萝:“你的便宜儿子。”
姜妙有点惊讶,“他不会咒律。”
“破禁制的不是他。”
铃萝说,“但破禁制的人会带着你的便宜儿子一起来,毕竟你俩母慈子孝嘛。”
虽然姜妙常开慕须京的玩笑,但这次在铃萝这翻了车,倒是体会了把平日慕须京被她开玩笑的心情。
“帮他躲过三缄审问的也是你?”
姜妙问。
铃萝漫不经心道:“怎么说也是我半个徒弟,能救还是救一下。”
“半个徒弟?”
“教过他咒律。”
姜妙:“你还教过多少人咒律?”
铃萝哼道:“我就只教过你们母子俩,都是我徒弟,你先他后,现在这辈分怎么算?”
姜妙:“……”
在她听铃萝的话去算这辈分时,却见金色的剑芒展开黑沉的夜幕,呼啸的风带来剑鸣声,在黑色的夜幕夹杂着细碎的雪中,两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
越良泽在瞧见火光处的铃萝时才收剑,眨眼间用了几个瞬影就到铃萝身前。
被远远甩在后边的慕须京:“……”
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姜妙看见来人很是惊讶:“丹水真慕须京知道越良泽与铃萝交好,但更多的人是不知道的。
铃萝问:“你破禁制来的吗?”
越良泽嗯了声,伸手将她牵起来,不见她有受伤后才道:“没惊动其他人。”
慕须京用着瞬影赶来,跟扶着大树起身的姜妙视线相撞。
姜妙扭头跟铃萝说:“我跟他先出去吧,这样不会暴露是你帮了我。”
姜家长老们会以为是慕须京救了她。
慕须京有些诡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蛇蝎心肠的继母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第
95
章
第029502章
雷声轰隆,02狰狞的闪电将黑沉的风雪夜点亮一瞬后又熄灭。
慕须京跟姜妙走远,没多久就消失在黑夜中。
火堆还在燃烧着,02铃萝拉了下越良泽的衣袖又坐下烤火。
越良泽低头看她问:“冷?”
铃萝指着火堆说:“这里边到处都是活跃的灵息,02这种程度的咒律不太管用,是有些冷。”
越良泽站着道:“你跟圆圆说有事找我,我过去时给你带了东西。”
那衣盒还在他的灵囊里,02等着铃萝好奇问自己是什么东西时再拿出来,02却见铃萝神色莫测道:“我知道啊,宋圆圆跟我说了。”
越良泽:“……”
铃萝:“他说你给一个小妖女买了很漂亮的衣服。”
越良泽面上没什么表情,02却盯着铃萝看。
小妖女?
铃萝慢悠悠道:“圆圆很怕自家小阿爹被一个手段高明、经验丰富的小妖女迷惑后被骗财骗色,02特地叫我来感化感化你,02让你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越良泽神色平静,02忍了忍,02还是开口道:“他懂什么。”
铃萝托着下巴朝他笑。
越良泽又道:“那你打算怎么感化我?”
那双沉静的眼里带着点打量。
“你知道狐妖吧,02因为长得漂亮,又喜欢在人间乱来,与凡人发生了很多风流故事。”
铃萝说,02“什么进京赶考的书生,02初入江湖的侠客,02还是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02都会被化形的狐妖迷得神魂颠倒,02不顾一切要跟人家在一起。”
“刚刚化形不知世间烦恼苦乐的狐妖也跟凡人爱得死去活来,但人妖殊途,02可他们每一对都能撞上来除妖的修者。”
“修者苦口婆心的劝凡人,02说那是狐妖,02专修魅惑之术,最爱蛊惑凡人吸食男子精气修炼。”
“修者苦苦相劝,02试图感化凡人迷途知返,偏偏凡人就是不听他的,最后跟狐妖生死相别或是隐居山林共度一生,反正就是不会回头。”
铃萝扬首看安静听着的越良泽说:“所以说,宋圆圆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别理他,要真是喜欢那小妖女就喜欢好了,哪需要被感化回头。”
“妖女怎么啦?
这小妖女还没兴风作浪祸乱人间呢!好端端的仙门正派一个,这时候还不准人在一起——”
越良泽俯首弯腰,一手轻捏着她下巴,将剩下的话都湮灭在这一吻中。
风里夹杂细雪一并吹来,铃萝看见它们落在男人的衣肩与发上。
越良泽垂眸看她,眉眼认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铃萝,人不是只有一面的,你是,我也是。”
此刻向她而来的风雪都被越良泽挡住。
铃萝的心脏再次因这个男人而快速跳动,她忽然哼了声,双手抱着越良泽的腰埋头靠过去嘀咕道:“你胆子最近是越来越大,动不动就乱来。”
越良泽摸了摸她的头,“这不算乱来。”
铃萝:“那丹水真君觉得什么才算是乱来?”
越良泽没答,而是弯腰将她整个人捞起来再背着,迎着风雪往外走。
铃萝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努力亲近这抹温暖。
越良泽问她:“你想保护姜妙吗?”
“说保护不准确,她被困在一个笼子里,我想把她从笼子里捞出来。”
铃萝解释完又问,“倒是你们圣剑宗不打算管月宫的事吗?”
“三师哥说不管。”
越良泽转述白藏的话,“这是月宫自己的事,曾经姜家也拒绝了圣剑宗插手。”
铃萝听后笑道:“圣剑宗也是有脾气的,被拒绝了就懒得再管你死活。”
越良泽被她说得有些无奈。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却又很稳,时间过快,他却想留住片刻。
“姜妙一意孤行,同时惹恼姜家与慕家,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铃萝歪头看他,“你知道姜妙想干嘛吗?”
越良泽没什么表情地答:“杀了所有监管者和姜家人。”
“慕家只是困住她的第一道枷锁,姜家是第二道。”
铃萝弯着嘴角笑得神秘,“但她想不到还有第三道枷锁等着她,就算杀了两大世家的人她也不会自由。”
“因为她血脉里始终有一只可能会被复活的魔,她困在月宫太久,只跟月宫的人勾心斗角,却不知道对于整个修界来说,只要与魔有关,她就是异类。”
姜妙不会因此获得自由,反而会被关在更大的笼子里,监视她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这也是慕家式微后,姜家依然遵守约定规规矩矩的生活。
因为姜家长老们清楚,在这偌大天地,只有月宫才是能收留他们苟活的地方。
越良泽沉声道:“她再继续下去,只会死得更快。”
“反正我们也拦不住。”
铃萝没有继续姜妙的话题,转而看向在夜里沉默的湖泊说:“我敢打赌,这水下边一定是封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