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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痴笑的贺老三,只觉得厌烦。

    所谓的情和欲,不过是让人沉迷的东西手段了。

    然看到江氏,他忽然又想起了江晚吟,那个他精心养大的总是抓着他衣角跟在他身后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当初,他重伤醒来后听闻江晚吟悲痛欲绝,自己也心如刀割。

    他原是想立刻去见她的,一打听却听见她被伯府接了回去,忠勇伯又将她去了公府的家塾里读书,说是后悔将她丢在庄子上这么多年,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裴时序这些年过的颠沛流离,从未得到过父亲的任何关切。

    他知道,江晚吟也是一样。

    他想给她最好的,弥补她所有的遗憾,因此当听到忠勇伯送她去公府后,并未阻止。

    且他如今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未必能保全性命。

    与其让她再经历一回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倒不如干脆等他解决完一切,当真抽了身再去见她。

    他们都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弥补。

    不急,裴时序想,到时他必会将她捧在手心,一刻也不离。

    ***

    裴时序一走,贺老三便急不可耐的叫了婢子下去,搓着手往床边走去。

    江晚吟昏昏沉沉的,也刚刚转醒。

    她眼睛本好了些,刚刚被手刀一劈,又有些发黑,只能看见模糊的光晕,头也沉的厉害。

    但当一张刀疤脸凑到她面前,扑面一股酒臭味的时候,她顿时清醒过来,想起了刚刚的一切,缩着身子往床榻里去:“你想做什么?”

    她一睁眼,比熟睡时更是美上三分。

    贺老三看直了眼,色眯眯地道:“美人这话问的奇怪,这么晚了我还能做什么,我自然是来疼你的!”

    江晚吟被他看的直泛恶心。

    她不停的往后退,退到了另一边,一转头,却又看见一个痴迷地望着她的人。

    顿时如坠冰窟,愈发恶寒。

    两个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把江晚吟逼得无处可退,后背牢牢贴在了墙壁上。

    “你们……你们别过来!”

    不过贺老三虽色胆包天,却不全是草包,还记得刚刚的事,问道:“你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何说自己不是江华容?”

    江晚吟被长姐推出去的时候以为自己完了,昏过去前却又听见这刀疤脸吼道要把剩下的人都杀了。

    想来,恐怕江华容对他们还有些用,暂时不会杀。

    可她若是承认她是江晚吟,恐怕不但难逃被辱,性命亦是难保。

    江晚吟快速衡量了一番利弊,将错就错,于是道:“我是。”

    “你这妇人,倒是心狠!不过……”贺老三嘿嘿了两声,“爷就喜欢这样有性子的,来吧,让爷今晚好好疼疼你。”

    贺老三作势便要扑过来,江晚吟抓了枕头挡在身前:“你别过来,你们红莲教不是说什么弥勒下生,普度众生吗,欺侮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传出去也不怕毁了你们的名声?”

    “旁人我们自然是不碰的,可你这个妇人同那姓周的掺和在一起,算什么好人?再说,你那夫君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你们国公府的人一个也逃不掉,这是你们该的!”

    贺老三怒骂道,一把扯开她手中的枕头,咧着黄牙便要凑上去。

    江晚吟知道这回无论是怎么说都逃不过去了,情急之下,她只得拖延,抱着臂牢牢的挡住自己:“我……我不方便。”

    “骗我呢是吧?”贺老三冷笑道,眼珠子一转,又咂了咂嘴,“不过,你说的倒有些意趣,你同你夫君成婚也两年了,你这样的美人,他就没在你身上……试试别的法子?”

    贺老三舔了舔唇,色眯眯地扫过江晚吟全身,尤其盯着她的手和唇。

    江晚吟连忙蜷起了手指。

    被他看的直反胃,尤其扑面一股盖不住的酒臭。

    陆缙极为爱洁,他的衣服总是一丝不苟,一条褶子也找不出来。

    气息也清清爽爽的,仿佛雪后青松般,干净清冽。

    且他虽当时要的狠了些,过后却极有风度,细致的帮她擦拭。

    平心而论,江晚吟虽心理上排斥这种事,但经过这一月,身体并不抗拒他。

    与眼前的人一对比,现在想想,能遇上陆缙这样的品貌,已是她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同这群人是没道理可讲的,他们可不会像陆缙一样,只要她软着嗓子假哭几声便会放过她。

    江晚吟只能自救。

    刚刚被锁在箱子里,她打翻了一个东西,头发上仿佛沾到了油彩,正蹭的衣襟上到处都是。

    红木箱子,油彩……

    这仿佛是戏班子常用的东西。

    江晚吟猜测这群人大约是伪装成杂耍班子了,才能从巡检司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而杂耍班子只有在勾栏里才有。

    她眼睛虽看不清,但耳朵却分外灵敏,侧耳去细听,果然听见了几声伶人的戏腔,又间或听得了一点似是有人喝醉了酒,争吵不休。

    她猜测自己还没被运出城,那尚未到绝路,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尤其这勾栏里人多眼杂,好做遮掩。

    于是江晚吟便假意屈服,轻声道:“今日我命该如此,我知我是难逃一劫了,我也是个想的开的,既然逃不过我也没法子了。刚刚我溅了一身的血,头发亦是沾了油彩,污臭不堪,你们至少让我先清洗清洗,否则我如此模样,你们也能下的去手?”

    她一开口,贺老三才注意到她的狼狈。

    尤其那血迹沾的她满手都是,脸颊也是,浓重的血腥气熏的人直头疼。

    天亮还有一会儿,且这勾栏里都是他们的人,贺老三刚刚当街都能把她掳走,料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也逃不掉,于是答应下来。

    “不过,你可别想逃,这是五楼,摔下去必死无疑,且我们就在这看着,周围也都是我们的人,你若是敢耍手段,可别怪我无情。”他又警告道。

    “不用你说,我清楚。”江晚吟道。

    “算你是个识趣的!”贺老三见状,这才叫婢子送了热水来。

    江晚吟瞥了眼,发觉这婢子的身量跟自己差不多,又想起这些日子模仿长姐的声音学到的本事,心生出一计,红着脸叫了那婢子过来,同她耳语了几句,索要月事带。

    那婢子转头又去找贺老三。

    女子月事污秽,最是忌讳,每每此时不许出现在任何婚丧嫁娶的场合,便是连夫君,也大多忌讳的分房。

    一听得江晚吟当真要了月事带,两个人骂了句晦气,皆眼不见为净地守在了门外。

    临走时,又点着那婢子道:“你看好了,她要是敢寻死或是敢跑,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那婢子唯唯诺诺地应是。

    江晚吟就是要借月事逼这两个人离开,像陆缙这样的君子不在意,她记得当日她不适时他还替她按揉了一晚上,但寻常人还是十分在意这个的。

    果然,这刀疤脸中了计。

    等他们走后,剩下的这个婢子便好办了。

    沐浴前,江晚吟又看向那婢子,拔出了一个珠钗压低声音道:“你过来,这个给你,你换我出去行不行?”

    那丫头白了她一眼:“我就知你贼心不死,答应了你,我可要没命的,你别痴心妄想了!再说了,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别想逃了。”

    “你当真不要?这可是南珠。一颗价值百金。”

    江晚吟捏着珠钗,只见那钗尾嵌着一颗硕大的南珠,直看的人眼热。

    那丫头被江晚吟一勾,起了贪心。

    人虽不能放,但这东西白拿不白拿。

    那丫头撂下了瓢,走到了江晚吟面前,打算抢走她的珠钗。

    江晚吟原本也没想贿赂她,她赌的是人的贪心,要这丫头主动靠近她,顺便引她多说几句话,学学她的声音。

    果然,这丫头上了钩。

    等这丫头靠近的时候,江晚吟捏着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一把捂住她的口鼻。

    “呜呜。”那丫头此刻才反应过来中了计,拼命的挣扎。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江晚吟按着她不放,一直捂的她晕了过去。

    捂晕这婢子之后,江晚吟利落的剥了她的衣衫换上。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拖着这丫头塞到了床底,又飞快地从箱子里挖了两团油墨,抹到自己脸上。

    然后便起身大开了窗户。

    开窗时她故意将声音弄的极大,“哐当”一声,有意吸引外面的人。

    果然,贺老三听见声音砰的撞开门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江晚吟此刻穿的是丫头的衣衫,脸上抹着油墨,又学着丫头的声音,害怕似的躲在帘后遮着自己大半身子,双手捂着脸呼痛道:“她……她泼了我一脸油墨,趁机自己跳下去了!”

    “这是五楼,她找死啊!”贺老三闻言果然找了急,慌忙冲到了窗边,再一看,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骂了句脏话便冲出了门,“快,下楼找找,那娘们跳下去了!”

    一群人边骂着,边急慌慌的往楼下冲。

    趁着混乱的时候,江晚吟出了门,低着头脚步匆匆的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去。

    一行人很快便冲到了楼底,却见

    门子也说,根本没发觉有人跳下来。

    贺老三愣了。

    江氏不在这,也不在房里,能在哪儿呢?

    屋子里除了她,就只有那个丫头了。

    难不成是那丫头撒谎?

    可那丫头是他们自己人,绝不可能撒谎。

    对了……那丫头!

    贺老三一拍脑袋,忽然明白了过来,江氏怕是扮成了那丫头,声东击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了!

    “他娘的,快追!”

    贺老三一转身,立马飞奔回去。

    ===救人(亲手害了自己心爱之人...)===

    一上楼,

    贺老三东翻西找,没多会儿便在床底下发现了被打晕的婢子。

    “这小娘们,倒是小看她了!”贺老三恨恨地踢了脚红木箱子,

    转头吩咐道,

    “还不快去找,门子说没看见人出去,她必定还在楼里!”

    剩下的人骂骂咧咧了一通,立马四散开。

    此时,江晚吟正站在一处回廊的岔路口,辨了辨方向,捂着额不知该往哪里去。

    时候若是能倒回三个月前,江晚吟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双目几乎失明,

    被困在勾栏里东躲西藏,疲于奔命。

    她幼时经历着实不算好,母亲得了怪病,

    她也被认为不详一起被赶到了庄子上。

    幸而遇到了舅舅和裴时序,

    自五岁之后,

    有他们撑着,

    她的日子还算无忧无虑。

    当时,

    她每日最大的烦恼便是裴时序出门行商太久,

    久到她两三个月才能见他一回。

    然他每次回来,都会变着花样的哄她,那点等待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像这样生死一线的惊险,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江晚吟又不禁去想国公府的现状,

    长姐回去了,想必这个时候长公主他们已经知道绑错人了。

    为了公府的面子,

    他们大约会选择将错就错吧,对外声称被抓走的是她,从而保住长姐。

    至于陆缙……想到他时,江晚吟略犹豫了一下,很快也垂下眼。

    他沉稳持重,对她不乏好感,但在她和公府的面子之间,他应当也会选择前者吧。

    她实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上京,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她。

    江晚吟一向认得清自己,也不指望会有人来救她。

    但裴时序的仇尚未报,她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旁人的替死鬼。

    纵然已经极尽冷静,可后颈被刚刚一劈,她眼前仿佛罩了一层纱布,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完全辨不清路,只能粗略选了一个方向,扶着墙摸索着往外逃。

    然这五楼岂是那般好下去的,一路上又需躲开那些人,她垂着头,漫出了一手的汗。

    很快,那些人便发现了端倪,楼里的脚步声嘈杂了起来。

    江晚吟走错了几次,好不容易到了一楼,一探头正看见门口堵了几个大汉,她又不得不折了回去。

    她仔细观察着着勾栏的布局,发觉后面似乎还有一个门,便一点点往后面挪。

    然她能想到,那群人亦是能,江晚吟正快走到后门时,忽地听见从木梯上噔噔的下来一阵踩的极重的脚步声,她神经一绷,登时便躲在戏台边的帘子后,将自己牢牢盖住,连声音也不敢喘。

    “把后门也堵上!”贺老三吩咐道,“前门堵上了,后门也堵上了,剩下的给我一间一间搜,就说楼里逃了一个姑娘。教首刚刚出去了,在明早他回来之前若是还找不到这小娘们,咱们的脑袋都别想留!”

    前门与后门之间是一处大堂,中间摆了个戏台子,台上有几个伶人在演着杂剧,

    大堂里一览无余,前后都有人把守,再这样下去,她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情急之下,江晚吟看着眼前用木板搭起的戏台子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掀开绒布悄悄背着台上的人钻了进去。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专往僻静的地方寻,决然想不到她会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果然,贺老三一行从屋檐找到底下的杂物间,皆一无所获,一个个皆起了疑窦。

    “真是见了鬼了,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那位美得跟话本子里狐仙似的,会不会变……”

    “变什么变?”贺老三瞪了他一眼,“莫说是狐狸,她今日就是插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她必定藏在那个旮沓里了,接着给我找!”

    那人慌忙缩了头,心里却仍犯嘀咕。

    外面的天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群人又赶紧找了起来,来来往往经过了数次戏台子,却未曾往那台子上看一眼。

    江晚吟掀开一丝绒布帘子静静的等着,只等着门口没人的时候寻时机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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