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个个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山谷。“这个地方真是好地方,我看至少有几千亩地。”有百姓围着篝火,笑容满面。
另一个百姓道:“什么几千亩地,大当家说了,可能有万亩良田!”
一群百姓咧开嘴憨厚地笑:“万亩良田啊!”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是千亩大还是万亩大,反正就是很多很多土地。
“我们村的地主老爷也没有万亩良田啊。”有百姓颤抖地道。
他来自某个小山村,地主老爷只有百十亩土地,与眼前一眼看不到头的土地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
不少百姓兴奋地转头看着黑暗中的山谷山谷深处,有河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美好的家园了。
一个男子低声道:“我说……这万亩田地是谁的?”
篝火边的百姓立刻安静了。
许久,有人低声道:“一定是那个大当家的。”篝火边众人一齐转头望着远处的一堆篝火,胡轻侯就在那里。
篝火边的男子压低声音道:“那个女的为什么是大当家?我们又不是他们一伙的,为什么要听她的?这片土地是无主之地,谁找到了归谁,我们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篝火边的百姓缓缓点头,然后又缓缓摇头。有人低声道:“他们有一两百人,我们只有三四十人,我们人少,肯定他们说了算。”
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愤怒地看着四周其余篝火,那些天杀的家伙凭什么抢了他们的万亩田地?
一个老汉低声道:“万亩啊,我们大家分一分,每个人有百亩吧?”
众人用力点头,谁也不会算数,不知道一万亩地分到三四十人该是多少亩,人均百亩纯属胡说,但那百亩地足够让所有人浑身燥热。
一个妇女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柴火,道:“百亩地……我家若是有百亩地,我家就是地主老爷了,我家就能每个月都有鸡吃了。”
另一个男子道:“我要是做了地主老爷,我就能娶三个媳妇,再买几十个漂亮丫鬟!”
一个少年盯着远处的篝火一言不发,那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女为什么是大当家?为什么还有肉吃?为什么!这不公平!
一个男子低声道:“大家且忍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熬过了冬天,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山谷。”
一群人重重点头,以前脑子太笨,没想过在群山中找个可以种地的山谷,只要沿着大河在茫茫大山中寻找,一定可以找到同样的劣质土地的,他们几十人分一分,一人有个百亩地,收成再薄,照样吃得撑死。
……
一连几天,众人一边四处打猎、挖野菜、采野果、搭建茅草屋,一边努力建造围墙。每天从早忙到晚,疲t?惫不堪。
一个迁移途中加入的流民转头回望,恶狠狠地道:“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干?”
一群人回头望去,远处,胡轻侯时而慢慢地舞刀,时而停下,一动不动,时而又抱着小轻渝举高高。
有山贼喝道:“那是我们大当家,当然不需要干活。”
一群山贼点头,老爷们不干活,那是天理,不然大家为什么要努力成为老爷?
有山贼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成为了二当家,我也不用干活,天天吃香喝辣的。”
一群山贼眼中放光,为了成为二当家而努力奋斗!
几个流民嘲笑着:“一个女娃也能当大当家?你们是不是没种啊?”
一群山贼大怒:“你说什么?”撸起袖子准备开打。
有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劝道:“都是自己人,以和为贵。”
几个流民见山贼人多势众,没敢继续说话,埋头干活。山贼们骂骂咧咧几句,终于消停了。
中午,众人回到了营地吃饭,几个流民看着手里的野菜糊糊,再看看胡轻侯手里的野猪肉,心中越发愤怒。
一个强壮的青壮流民对周围的几人使了眼色,用力砸了手里的破烂瓦罐,厉声喝道:“为什么大家都是流民,为了一口吃的努力干活,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干?”
“为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却只能吃野菜糊糊,她什么都没干却吃野猪肉?这不公平!”
几个流民鼓噪大叫:“就是,凭什么!”
“我们也要吃野猪肉!”
几十个迁移途中加入的流民大声呼喊,向着胡轻侯走去。
一群山贼大怒:“你们想要造反吗?”“那是我们大当家!”“王八蛋,刚才就想打你了!”
几十个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发现形势不对,退后几步,窃窃私语。
那些迁移路上加入的流民丝毫不惧:“什么大当家,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大当家?”
“要做当家的也是我们男人做!你们都是没卵子的贱人,老子可不是你们,老子绝不会任由一个女人骑在我们脖子上作威作福!”
这些流民悄悄商量过了,与其离开这里寻找其他沿河的土地,不如占领了这里更简单。
他们中几个青壮男子明显比山贼中的青壮男子强壮,打起来未必就会吃亏,若是做了大当家,这里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一个强壮的流民大声地道:“我就是不服!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大当家,那岂不是让别人笑死?想做大当家必须是这里最强壮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做大当家!”
他心中冷笑,那个女娃多半是老当家的女儿,继承了这个山贼窝,现在听说他想要挑战大当家的地位,一定吓得浑身发抖,热泪在眼眶中打转,然后祈求其余叔叔伯伯为她出头。
可是,这种人情有个P用。
只要他愿意给那些强壮的山贼一些好处,他立刻就能成为新的大当家,那个瘦瘦弱弱丑不拉几的女人就是给他暖被窝他都不要,以后就去倒粪桶好了。
“噗!”那个强壮的流民脖颈出鲜血狂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下。
流民们急忙回头,只见胡轻侯站在那强壮的流民身后,手里的刀子锋刃处一抹血红。
几个强壮的流民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为什么与预料的不一样?为什么不大声喝骂吵闹?为什么不拉拢其余人?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杀人?
胡轻侯长刀拄地,冷冷地看着流民们,一言不发。
几个强壮的流民终于回过了神,大声地叫道:“抄家伙!打死了她!”
几十个流民男女老少纷纷拿出了棍子刀子,有人心中惶恐,有人心中愤怒,有人满脸狰狞,众人乱七八糟地叫着:“打死了她!”
胡轻侯身形一晃,猛然冲入了流民之中,刀光闪烁,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
待得胡轻侯杀出了流民人群,至少七八个流民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嚎惨叫。
一群流民惊恐地看着胡轻侯,胡轻侯长刀斜斜指着天空,满足地深呼吸,仿佛在享受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好久没有杀人了,真是太舒服了。”
一群流民脸色惨白如纸,凄厉地惨叫!
有人利索地跪下磕头:“大当家饶命!”
其余流民飞快跪下,涕泪横流:“大当家,是那几个人干的,与我们无关。”
“大当家,饶了小人的狗命吧。”
“大当家,我上有老,下有小,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仿佛杀人的是他们。
有山贼傲然道:“这就是我们大当家!”
有山贼斜眼乜视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道:“知道大当家为什么是我们的大当家?因为大当家最厉害!”
一群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听懂了这颠来倒去的言语,该死的,这群山贼竟然是用武力决定谁是大当家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们?
有山贼用力鼓掌:“大当家,厉害!”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大当家杀人的时候一举一动清楚明了,富有节奏,姿势美妙,当真是比跳舞还好看,杀人能够杀得这么好看的也就是大当家了。
胡轻侯看着拼命磕头的流民们,慢慢地收起了长刀,下令道:“来人,将他们所有人打断了一只手,从今以后每日的劳作加倍,饮食减半,若是再有不服,全部杀了!”
一群流民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大当家慈悲!大当家长命百岁!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有山贼看着地上受伤倒在地上的流民,问道:“大当家,这些人怎么处理?”
胡轻侯冷冷地笑:“这还用问?杀了,吊在最高的树上,本座要所有人都知道敢反叛本座的下场。”
一群山贼大声应着。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山贼们,厉声道:“一群爬虫敢反叛本座,竟然需要本座亲自动手,你们吃狗屎的吗?再有下次,本座把你们也砍了!”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是,大当家!”
山谷之内回荡着哭喊声,惨叫声,胡轻侯慢慢走回了小轻渝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心中冰凉。
一个女人掌握权力真是艰难,她前脚收留了这些流民,后脚就被流民背叛,而那些看似跟随她的山贼们也丝毫没有为她流血的觉悟,不愧是忠心度为零的小鸭子啊。
她还能镇住这些人多久?原本想要再等几天的计划必须提前开始了。
胡轻侯大声道:“来人,跟我去灵寿县!”
贱民也配吃谷物?
山谷中,几百人惊讶莫名。
有人低声道:“去灵寿县?灵寿县有什么好的,大当家为什么要去灵寿县?”
一群从灵寿县来的流民困惑无比,灵寿县同样是赋税高到吓死人,流民遍地,县令老爷就是不肯开仓赈灾,灵寿县有什么好的,值得大当家要赶两百里路去灵寿县?
有人看着莽莽群山,心中无限惶恐,低声道:“大当家不会扔下我们跑了吧?”虽然大当家杀人不眨眼,但是有大当家在就好像有些依靠,没了大当家泰山就崩塌了。
其余人嗤之以鼻:“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当家的基业!以后这里就是万亩良田,粮食吃不完,大当家怎么会放弃这里?”
这句话让无数担心胡轻侯跑路的人立马安心了,脑子没病都不会抛弃万亩良田的,嗯,良田有些过分,但是“万亩”啊,再劣等的土地有万亩就是人上人了。
有人微笑:“一定是走亲戚。”谁家都有几个远房亲戚在其他县城,大当家肯定是去走亲戚了。
有人恍然大悟:“是去会……”
胡轻侯杀人的凶残气势太过吓人,他硬生生咽下了“会情郎”几个字,虽然大当家此刻不在家,说这句话也不算什么诽谤,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记住了他的言语,等大当家回来告他的刁状,大当家的脾气与地主老爷一模一样,动不动就会要人命的。
有人懒洋洋地干着活,对胡轻侯去灵寿县干什么毫无兴趣,老爷做什么事情与下人有什么关系?大当家也是老爷,小老百姓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事情就够了,千万莫要替大老爷操心。
众人心中满是困惑,却又不敢问。
许久,一个老人被众人推了出来,只能挤出过年给地主老爷拜年的笑脸,小心翼翼地走到胡轻侯面前,问道:“大当家……你为什么要去灵寿?”
有那老人带头,其余人假装路过,利索地围住了胡轻侯,眼巴巴地看着她。
胡轻侯的目光在那老人的身上直上直下的扫视,呵斥道:“本座为什么要去灵寿?”
“你看看四周,有多少野菜可以吃?你看看天气,还有多久就是冬天了?你看看河水,会不会结冰?”
那老人以及四周众人仿佛第一次发现天气已经变凉,惊讶地道:“是啊,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可没什么野菜。”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惺惺作态,愤怒又无t?奈,对她而言一群万事指望她的鸭子是此刻最好的结果。
她大声喝道:“本座为什么要去灵寿县?因为本座要去灵寿县买粮食!只有买来了粮食,这个冬天我们才不会饿死。”
众人的脸上绽放了花朵般的笑容:“买粮食!”“有了粮食,冬天就不会饿死了。”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厉声道:“我带一百人去灵寿县买粮食,你们其余人留在这里盖房子,砍柴火,收集野菜,越多越好,冬天漫长,不想饿死冻死就要多做准备。”
众人灿烂地笑,这几件事关系到自身,绝不会偷懒。
胡轻侯指着众人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跟我去灵寿县买粮食!”
她一口气将年轻力壮的男女尽数挑了出来,将近有一百人。
被挑到的人欢喜无比,买粮食自然要多去点人搬运,而且路上贼人这么多,多去些人才能保证不被人抢劫。
胡轻侯转头看小轻渝,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小轻渝感受到暗号,咧嘴笑,大叫:“姐姐……”然后张大了嘴,忘记台词了。
胡轻侯淡定地弯腰抱住小轻渝:“嗯,哦……”大声地道:“你是问姐姐的钱能够买多少粮食?”
四周众人瞬间安静了。
胡轻侯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道:“姐姐有很多很多钱!”
一个男子小心地问道:“大当家,你有多少钱?”
胡轻侯不答反问道:“灵寿县的粮食多少钱一斤?”
一群来自灵寿县的流民不假思索:“谷物一斛120钱。”
“斛”其实是容器,粮食种类不同,斤两不同,通常一斛大约可以装100~120斤的粮食。
其余众人窃窃私语,虽然来自不同地方,但是一斛120钱的价格基本是公道价。
有人微微不满,道:“去年还是一斛100钱,今年就到了120钱了。”
一个老汉道:“谷物的价格哪有不变的道理,丰收年价格低些,灾荒年价格贵些,向来如此,我记得我小时候北面的蛮夷打进来了,谷物价格暴涨,一斛要2000钱。”
众人纷纷点头,谷物的价格就是如此起伏不定。
胡轻侯大声道:“今年又是灾年,谷物价格会不会上涨?”众人皱眉,虽然离开灵寿县才没有多久,但是粮食价格一天一变,谁也说不准。
胡轻侯继续问道:“会不会涨到一斛200钱?”
有人道:“一斛150钱到200钱,就这个数了。”众人估摸着,慢慢点头。
胡轻侯大声地道:“胡某有八千钱!”
众人尖叫道:“八千钱!竟然有这么多?”
有人眼睛立刻红了,八千钱中有几十文是他的,加入山贼的时候被抢走的。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人:“八千钱……能够买多少粮食?”
胡轻侯道:“要是一斤谷物,不,一斛谷物的价格是200钱……”
一群人坚决摇头,怎么可能要200钱?现在也就是120钱而已,虽然今年年景不好,但是撑死150钱,没道理涨到200钱的。
胡轻侯继续道:“……我们能买四十斛,那就是四千多斤粮食。”
一群人大喜:“四千多斤?”
有人开始数手指,数不清每个人能够分到多少斤谷物。
胡轻侯大声道:“每个人可以分到13斤!”
一群人几乎要欢呼了:“13斤谷物?我从来没有在年底有这么多谷物过!”“我去年冬天是吃草根熬过来的!”
胡轻侯笑道:“考虑到冬天可能会有点长,明年开春也有一段时间没野菜,今年冬天每个人只能分到7斤粮食,剩下的要留到明年春天再分。”
一群人笑容满面,纷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胡轻侯大声道:“有7斤谷物,只要加上一些野菜,今年冬天也算是丰衣足食了!省着点吃,所有人都能熬到明年春天!”
一群人欢声笑语,只觉跟了一个好老大。
有人欣喜若狂:“7斤谷物啊,冬天又不干活,不消耗体力,我哪里需要7斤谷物,肯定可以留下好多的。”
有人抱着年幼的孩子,只觉孩子这次可以吃得饱饱的了。
欢呼声中,有人跪在地上,哽咽着叫道:“大老爷你福如东海啊!”
一群人跟着跪下,娴熟地开始欢呼每年过年给地主老爷百年的言词:“大老爷你寿比南山啊!”“大老爷你多子多孙啊。”
胡轻侯微笑着向众人挥手,大声道:“我立刻带人出发,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今年大家过个丰年!”
一群人的欢呼声更加大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胡轻侯悄悄握紧了拳头,对一群只能吃野菜糊糊的流民而言,人均一个月7斤谷物果然是前所未有的丰衣足食了,她或许可以再压缩一些,人均一个月5斤谷物,多留一些以防万一?
胡轻侯脸上带着笑,心中涌起一阵悲伤,一个冬天只有7斤谷物以及一些野菜,再无其他肉蛋奶水果零食,这是活着吗?
这是饿死的边缘啊,而她竟然口口声声“丰衣足食”,还要继续压缩口粮,这个世道……不,她的心是有多黑啊。
一百个山贼男女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将八千钱分开打包了,几个壮汉背着重重的铜钱,只觉这次能够与大当家去买粮食,那是为了整个山寨做贡献,伟大无比。
“等买了粮食,今年冬天就不用吃树皮了。”有人欢喜地道。
有人道:“那是自然,跟着大当家就会有活路!”
众人用力点头,多亏了大当家。
胡轻侯感受着众人的目光,一个冬天7斤谷物加野菜就是活路……她摸着怀里的散碎银子,若是这些钱也买粮食……
她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山川,弯腰将小轻渝背到了背上。
她不是好人,没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她的唯一目标是自己和小轻渝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