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孔梨走到胡轻侯身前,仿佛这?才看到了?胡轻侯,惊讶地道:“咦!这?不是胡左监丞吗?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所?有人看着?孔梨,孔圣二?十世孙若是能够忘记泼水,那孔梨就不是孔二?十,而?是孔小圣了?。
果然,孔梨笑着?道:“胡左监丞能够被拔擢为官,定然是很有学问的,孔某虚心讨教。”
他微笑着?问道:“不知道胡左监丞对‘才’、‘性’之间的关系如何看?”
“才性论”是最近才兴起的话题,“才”是指才华,“性”是指品行,“才性论”主要就是讨论“才华”和“品行”之间的关系。
孔梨微笑着?,带着?得意,带着?杀气,温和地看着?胡轻侯,今日就要在“才性论”上?恶狠狠地打胡轻侯的脸。
他已?经想好了?词语,才华与品行自然是高度统一的,有才华之人自然有品德,有品德之人必然有才华,反之,如胡轻侯这?类不识字的“泼妇”自然是无才又无德。
孔梨微笑着?注视着?胡轻侯,被当众羞辱无才无德,却又无法反驳的胡轻侯除了?掩面大?哭离去,然后?上?吊自尽,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他开始准备胡轻侯夺路狂奔离开的时候的言辞了?,他必须轻描淡写地挥衣袖,用最平静地语气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血海深仇就终于?了?结了?。
曹府内无数人看穿了?孔梨的算计,脸上?露出了?冰凉的笑。陛下?的金牌小密探今日只怕要死在此间矣。
曹高脸色微变,看孔梨的眼神及其不善,心中飞快转念该如何转移话题。
他生硬的将胡轻侯带离此地自然是毫无问题,只是孔二?十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胡轻侯,必须想个办法让孔二?十滚蛋。
万众瞩目中,胡轻侯抬头看天,冷冷地道:“一个《论语》都没看懂的白痴也配与胡某讨论《才性论》?滚开,休要丢了?汝祖宗颜面。”
孔梨又是愤怒,又是大?喜过望,朗声道:“胡左监丞读过《论语》?”
“这?倒是让孔某大?吃一惊了?,不知道胡左监丞是读过《三人行》,还是读过《学而?时习之》?”
“《论语》乃圣人之言,言辞简单,可是微言大?义,孔某倒是真的未曾读懂,正要请教。”
这?是你自己作死,竟然撞到了?我的枪口上?,怪不得我。
曹府内一群宾客不屑地看着?胡轻侯,这?个女人真是无知的可笑。
胡轻侯大?摇大?摆地点?头,道:“你虽然是孔子后?人,但?看你脑子不太灵光,定然是没有读懂《论语》的,今日胡某心情好,就略微教你一段。”
孔梨忍不住大?笑,一个无知的泼妇真是令人不齿啊。
他笑得全身发抖,语言都不利索了?,道:“哈哈哈哈,正……正……哈哈哈哈……正要……哈哈哈哈……要请……教,哈哈哈哈。”
无数宾客摇头,刘洪找个毫无学问的人做密探也就算了?,为什么找了?一个毫无廉耻的人做密探?这?已?经不仅仅是丢人的问题了?。
曹……曹……曹……
大鸿胪曹高的府邸之中,
数百宾客冷冷地看着胡轻侯,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不学无术却又不自知的蠢货,十个字写错八个的文盲竟然想要教孔圣的二十世孙孔梨《论语》。
某个贵公子低笑着:“这不就是班门弄斧吗?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另一个贵公子板着脸,道:“休要胡说八道,
胡轻侯定然在《论语》上有深刻造诣,
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
他再也忍耐不住,
终于大笑出?声。
一群贵公子满脸耻笑,胡轻侯能够认识《论语》上的每一个字,
他?们就将书吃下去。
皇甫郦心中微微有?些发酸,
虽然胡轻侯的举止无礼,学识浅薄而不自知,
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努力学习,想?要融入士人之中的女子形象。
这与?皇甫家何其相似?
蔡文姬左右张望,
为什么大家都在笑,
《论语》?她也学过啊。
众目睽睽之下,一片嘲笑声之中,胡轻侯负手而立,
鼻孔向天,问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你可读懂了?”
曹府之内众人再也忍耐不住,
放声大笑,胡轻侯极有?可能就学了《论语》第一篇,
然后就以为有?了学问,拿出?来质问他?人了。
有?贵公子抹着泪水,
惊讶地道:“我竟然笑出?了泪水?”
有?贵公子笑道:“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坐井观天了,在无知妇孺眼?中,读过《学而时习之》,就以为学会了《论语》,以为是有?学问的人了。”
《学而时习之》不仅仅是《论语》的第一篇,更是无数人识文断字的启蒙第一篇。
胡轻侯学了皮毛中的皮毛就得意地站出?来教训人,不嘲笑她都不行。
宾客中的官员们皱起了眉头,不时低声呵斥那些嘲笑胡轻侯的家族子弟或相熟的晚辈。
胡轻侯再没?文化,再坐井观天,再不懂装懂,再狂妄无知,都是陛下的金牌小密探,以为堂堂大鸿胪曹高屈尊纡贵亲自迎接胡轻侯是搞不清身份自轻自贱?
那是给胡轻侯背后的皇帝面子!
惹恼了胡轻侯就是惹恼了陛下,后果不是普通人承担得起的。
一群年轻贵公子丝毫不在意,这里谁都“不知道”胡轻侯背后的人是谁,需要给谁面子?
孔梨笑得浑身发抖,这胡轻侯真?是无知到了极点,又配合到了极点,竟然把脸送到他?的手边任打?。
他?努力板着脸,深深作揖,道:“孔某对《学而时习之》当真?是不怎么理解,还请胡左监丞赐教。”
说完,终于狂笑出?声,看胡轻侯的眼?神?中满满的毫不掩饰的鄙夷。
曹高皱眉,无论如何不能让胡轻侯丢脸,他?走?出?一步,想?要说话,却听胡轻侯严肃地道:“学习后经常温习,不是很愉快吗?有?亲朋从远方来,不是很高兴吗?别人不了解我,我不生气,不是一个君子吗?”
曹高无声地叹气,胡轻侯真?是作死?啊。
宾客中又是一阵大笑,胡轻侯的这番解释只是最?基本的水平,几个词语的解释都不够精妙,若是换成他?们,可以用?更精准的词汇解释这篇人人都知道的《学而时习之》。
胡轻侯慢慢地道:“你,还有?那些大声笑的人,应该都是这么理解的。”
她盯着捂着肚子大笑的孔梨,冷笑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宾客,淡淡地道:“你们果然都没?有?读懂《论语》。”
四周的笑声更大了,胡轻侯似乎有?新的理解?可是这短短的《学而时习之》能够有?什么新的理解?
多半是胡轻侯要咬着某个字的注释不准确,以此显示自己的学问,殊不知《学而时习之》早已被无数人从无数角度注释过了,注释名篇多如牛毛。
曹高看了一眼?曹彬以及一群曹族子弟。
不论胡轻侯的新解释是如何的幼稚荒谬可笑,曹家子弟必须用?最?崇拜的眼?神?看着胡轻t?侯,用?最?真?诚的声音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若是有?演技,必须再流下最?感动的泪水。
一群曹家子弟悄悄点头,小意思,保证没?问题。
胡轻侯仰头看天,慢慢地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三句话放在一起,不觉得很奇怪吗?”
“学习复习、亲朋远道而来、不被人了解,这三件事有?关系吗?”
“这三件事既不是递进?,也不是并列,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为什么要放在一起说?”
“这三件事很了不起吗?值得拿出?来放在第一篇吗?”
孔梨冷笑,为什么就不能放在一起说?你说了算还是孔圣说了算?
胡轻侯继续道:“要理解孔子为什么会说这三句话,就要理解孔子当时的环境。”
孔梨微微一怔,孔圣说这三句话的时候的环境?我哪知道?
胡轻侯道:“孔子说这三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也不是腹中只有?半桶水的菜鸟。”
“他?的学术已经成型,有?一大群弟子伺候他?,旅行有?当地官员迎接陪同,办学有?人会主?动来听讲。”
孔梨轻轻点头,《论语》是孔圣弟子记载,既然有?弟子,而且还能有?时间用?厚重的竹简记载日常言行,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是不可能的,谁愿意逃难的时候还带着一马车的竹简?
胡轻侯道:“孔子此刻有?名望,有?学识,有?弟子,可谓志得意满,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有?人征辟他?为官。”
孔梨微笑,世人不知孔圣啊,若是世人早知孔圣之能,孔圣早已是相,不,早已是国君了。
曹府中一群宾客或微笑,或点头,或捋须,胡轻侯还是恶补过一些的东西的,总算知道孔子。
曹高与?曹彬对视了一眼?,胡轻侯好像不是那么一无所?知,但更不理解胡轻侯为什么敢在《论语》上指教孔二十了。
胡轻侯微笑着道:“我们假设一个环境。”
“老张颠沛流离半生,终于在某地安顿下来,学术被人认可,有?无数人从远方赶到这里求教,愿意付出?大量的学费,可谓是要人有?人,要名有?名,要钱有?钱。”
孔梨无所?谓地听着,时不时与?宾客中的熟人目光相遇,点头示意。
听胡文盲的言语何必认真??
胡轻侯道:“某一日有?熟人拜访,问道,‘老张,你穷了半辈子,现在过得好吗?’”
“老张会怎么说?”
孔梨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寒,情不自禁地问道:“会怎么说?”
胡轻侯笑了:“老张自然是得意地指着三千个坐在案几后认真?温习他?的学术的弟子道,‘有?一群菜鸡每天学我的著作,我不高兴吗?’”
孔梨抖了一下,“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抛开这句话是孔圣对学习态度的评价,确实可以解释为老师指着弟子“他?们学而时习之”。
原本有?些嘈杂的曹府花园渐渐地安静,嘲笑胡轻侯的眼?神?慢慢消失,众人看胡轻侯的目光变得专注。
曹高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这胡轻侯好像不简单啊。
皇甫郦微微一怔,还能这么解释“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可是放在这个假设的环境之中好像非常合理。
胡轻侯道:“老张又指着一群人道,‘有?人大老远给我送钱,求我教学,我不高兴吗?’”
孔梨眼?珠都要掉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未必一定要解释成“友”,“朋”另一个词意是“钱”,使用?“贝币”的时候,五贝一系,两系为一朋。
他?迅速想?到了《诗??小雅??菁菁者莪》中的文字,“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该死?的!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好像真?的可以解释为“有?人大老远给我送钱”!
宾客们微微有?些骚动,好些年轻贵公子不懂“朋”怎么是钱了,周围博学的人一边惊讶地看着应该是文盲的胡轻侯,一边低声解释。
皇甫郦用?力点头,久贫乍富后炫耀的浅薄无耻心情他?也有?过,更见过很多人有?,尤其是那些落魄许久终于翻身的人。
别说什么“给我送钱”之类的狂言妄语了,更猖狂和没?有?素质的言语都听说过。
胡轻侯继续道:“那熟人长叹,你这是事业有?成了啊。”
孔梨心都颤了,死?死?地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道:“老张摇头,眼?中带着得意和自信,又带着不满足,‘这算什么事业有?成?’”
“‘那些国君还不了解我,没?有?请我去当官呢。不过,我是君子,我不生气,因为他?们迟早会来请我的。’”
孔梨的心拔凉拔凉的,没?有?仰天倒下只是因为四肢冰凉,凉到根本不能动。
曹府之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紧紧盯着胡轻侯,心中乱成一团,世界真?奇妙,写字都缺少笔画的胡轻侯竟然是个有?文化的!
皇甫郦怔怔地看着胡轻侯,代入“老张”之后,只觉就该如此解释这《学而时习之》。
胡轻侯盯着孔梨,慢慢地道:“所?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真?正含义是……”
“……孔子在朋友面前得意地吹嘘自己的成就,不要叫我老孔,我不是以前的穷光蛋孔丘了。”
“现在我的学问被认可,我是知名校长,教育楷模,弟子无数,很多人从其他?国家大老远赶来送钱给我。”
“我要钱有?钱,要弟子有?弟子,要名誉有?名誉,要房子有?房子,我是事业成功人士,唯一不满足的就是国君还没?有?请我做官,唉,失败,失败,真?是失败。”
“看,这三句话语意连贯,契合人性?,符合大局,励志又真?实。”
孔梨浑身发抖,胡轻侯的解读与?传统的“学而时习之是孔子的学习的态度”的差距很大,意境远远没?有?传统解读的高大上真?善美。
但是三句话的解读联合在一起竟然有?种比传统解读更加天衣无缝的感觉。
难道……这个解读更真?实的表达孔圣的心情?
孔梨抖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蔡文姬悄悄看左右,只见皇甫郦和其余人脸色都有?些诡异,她更无聊了,为什么他?们都要听人讲课?她四处张望,终于与?小轻渝隔着重重人群视线相遇。
小轻渝眨眼?,悄悄挥手。
蔡文姬微笑,同样悄悄挥手。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孔梨,道:“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教你《论语》?”
孔梨大汗淋漓,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无法反驳。
胡轻侯的声音更加冰凉,道:“你说,你有?没?有?看懂《论语》?”
孔梨汗水更加多了,有?如此神?奇的解读在,他?怎么敢说自己看懂了?
胡轻侯陡然提高了声音,喝道:“孔二十!”
孔梨吓了一跳,急忙抬头迷惘地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厉声道:“你以孔子二十世孙自豪,到处招摇,指责他?人违礼,可你这孔子二十世孙竟然没?有?读懂《论语》!”,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对得起祖宗吗?对得起孔子吗?对得起你血液中的孔子的血脉吗?对得起千千万万学习儒家学说的士人吗?”
孔梨汗出?如浆!
胡轻侯厉声道:“胡某言,可以教你《论语》,你是何态度?”
“你狂笑,你等着看笑话,你以为胡某根本不可能教你《论语》。”
“这是求学的态度吗?”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孔子尚且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下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你算老几,竟然以为自己全知全能,没?有?人可以教你学问?”
孔梨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胡轻侯厉声道:“你以孔子二十世孙自豪,可孔子的言语品德你一丝一毫没?有?记在心里!你做学问不成,品德亦不成,你有?什么资格自诩为孔子二十世孙?”
“你无才?又无德,更没?有?自知之明,竟然大放厥词,要与?胡某讨论《才?性?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讨论《才?性?论》?”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已经说第二遍了!我教了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何还没?有?跪下拜我为师?”
“虽然我一定不会收你为徒,但是你连拜师学习的觉悟都没?有?,你也配称孔子后人?”
“孔子若是知道有?你这样无才?无德且不要脸不好学的子孙,一定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孔梨整t?个人都不像是活人了,用?丧尸般的眼?睛盯着胡轻侯,猛然大叫一声,疯狂冲出?了曹府。
胡轻侯冷冷看着孔梨的背影,本来觉得踩着你上位有?些过分,但是你愣是要凑上来找死?,胡某没?让你吃纸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曹府中无数人呆呆地看着孔梨的背影,全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曹彬茫然看着父亲,孔梨好像不太对,会不会做出?傻事,要不要去拦住他??
曹高冷冷看白痴儿子,拦个头!我们的贵客是皇帝密探胡轻侯!
胡轻侯转身冷冷地看着曹府中的宾客,目光从一张张年轻公子的脸上掠过,冷冷道:“还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