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杨彪欢喜地道:“所以,这天下?门阀士人?对陛下?和胡轻侯会更加敌对?”杨赐微笑点头,士人?和皇帝的权力争夺贯穿了前汉和铜马朝,谁也?休想停下?来,此刻只是更加添了一把火。
他看了一眼杨休,心中得意?。
刘洪竟然敢将他罢黜了,活该被天下?士人?视为仇敌。
杨赐微笑着,道:“此刻,你看这‘回?阳’之?计是如何精彩?”
杨彪用力点头,看儿子杨休的眼神温和极了,心中却深深忌惮,儿子太过聪明,老子竟然有些紧张和惶恐。
杨赐微笑点头:“不错,这就是上兵伐谋。万事要多动脑筋,只是拳头大是没用的,管理天下?需要的是脑子而不是拳头。”
杨彪和杨休一齐点头,天下?就是该聪明的士人?管理,不识字的粗鄙平民?只配做韭菜。
杨休微笑,胡轻侯究竟是平民?,智商有限,平白自送人?头,死了怨谁?
……
洛阳的某条街上,一个布衣男子戴着斗笠,遮遮掩掩地左顾右t?盼,没看到有人?,这才在一个屋子前轻轻敲门。
在有节奏的敲门声中,房门打开?,那斗笠男瞬间就进了屋子,然后合上了门。
屋内的人?恭恭敬敬地道:“徐常侍。”
那徐常侍微微点头,道:“马元义,可有张教主的消息?”
马元义微笑摇头:“尚未有。”
冀州到洛阳路途遥远,寻常人?只怕要走一两个月,通信哪有这么容易,何况此刻天下?到处都是太平道信众举事,这通信自然就更加难了。
那徐常侍皱眉,冷冷地盯着马元义,道:“你老实与我说,这《太平经》是不是真有神通?”
马元义也?听说了《太平经》的诸般谣言,真诚地道:“师尊有呼风唤雨之?术是小人?亲见,但其余神通却从来不曾听师尊提到过,小人?也?不知《太平经》有没有其他神通。”
他很清楚徐常侍是来问“回?阳”的谣言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
那徐常侍冷冷地盯着马元义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马元义没有丝毫说谎,道:“小人?从来没有听师尊提过其余神通,也?不知道《太平经》其实有上中下?三卷。”
“小人?知道的《太平经》的秘闻都是这几?日从洛阳街上听来的,只怕还没有徐常侍了解得多。”
那徐常侍冷哼一声,非常不满。
马元义长鞠到地,道:“我太平道为了天下?百姓而举事,我师尊心中无有一丝为了自己,师尊若有其他神通,定然会坦然告知小人?和徐常侍。”
“如今洛阳所传之?言未必是真的,谣言岂可轻信?徐常侍且耐心等待,师尊到了洛阳后自然会与徐常侍亲自解释。”
那徐常侍又是冷哼一声,有些信了,心中失望,若是张角真有“回?阳”之?术,一定早早拿“回?阳”之?术为诱饵勾结宦官了。
可若是张角欺骗了他,《太平经》真有“回?阳”之?术,他是不是就可以“回?阳”?
那徐常侍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希望张角欺骗了他,还是没有欺骗他。他有些无可奈何,《太平经》在张角手?中,他怎么确定真假?
那徐常侍深深呼吸,道:“何时?起事?千万不要错过了时?机。”
马元义点头,道:“消息未到,只能等待。”
他虽然是太平道在洛阳大计的执行?者,但是何时?起事却要听从一个神秘人?物的指挥,那神秘人?物一直没有下?令起事,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那徐常侍低声道:“这事拖不得,一旦有人?告密,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马元义笑道:“徐常侍只管放心,我太平道信众绝不会告密。”
那徐常侍点头,出了屋子,悄悄回?宫。
待那徐常侍不见了踪影,马元义也?出了屋子,在街上七拐八拐,进了另一个屋子。
屋中有人?欢喜地道:“马大哥!”
马元义微笑点头,这屋中是他从荆州和扬州带来的信众中的头目。
他微笑道:“诸位还要稍待,我太平道一举推翻暴君的时?日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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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头目欢喜地点头,有人?兴奋地问道:“马大哥,这《太平经》中真有长生不老,点石成金,飞天遁地的神通?”
马元义笑道:“唐周,只要对教主忠心,人?人?都会学到《太平经》中的神通的。”
唐周咧嘴笑着,心中不满极了,《太平经》有这许多神通,为何不传给我?
他早就对马元义和张角不满,心中存了告密的念头,可是如今太平道席卷天下?,颇有取代铜马朝之?势,他便忍了,明明是“开?国功臣”,岂能放弃了到手?的富贵?
如今有《太平经》的神通在,唐周心中告密的计划再次延后,无论如何等一等,若是张角真的将《太平经》的神通传给了他呢?
他微笑着道:“是,马大哥,我一定为太平道,为教主尽心竭力!”
……
那徐常侍换了一身衣衫,大摇大摆进了皇宫。
童敦仪站在一角默默看着,然后快步寻了张让,恭敬地道:“今日出宫的中常侍唯有徐奉徐常侍。”
张让微笑点头:“好,好,好。”
童敦仪微笑看着张让:“张常侍可否累了?小人?给你捶背。”挽起袖子就要给张让捶背。
他问过其余人?了,拍马屁的方?式无非是送钱、说好听话、捶腿捶背,身为有理想的小宦官,他自然要努力拍张让的马屁,早日成为中常侍。
张让皱眉,道:“不用了。”
童敦仪想着张让太过客气,他万万不能当真,必须坚持,急忙道:“张常侍不要客气,小人?应该的。”就要去捶背。
张让喝道:“滚!”
童敦仪愕然,真的生气了?为什么啊!急急忙忙离开?,心中无奈极了,张常侍脾气太大,喜怒难测啊,不过他一定会坚持拍马屁的。
张让道:“来人?,叫封谞来见我。”
自有宦官去传召中常侍封谞。
封谞进了张让的房间,见张让、赵忠、孙璋都在,急忙恭敬地行?礼道:“张常侍唤我何事?”
大家都是中常侍,但是在皇帝面前的分量完全不同,封谞必须规规矩矩地面见张让等人?,其中的规矩、态度万万错不得。
张让冷冷地道:“张角在京城内有何诡计?你为何还没有里应外合?”
封谞看了一眼张让、赵忠、孙璋三人?的脸色,笑了,气势大变,身上的畏畏缩缩再也?不见。
他淡淡地道:“啊,原来是徐奉暴露了。”
今日徐奉出宫见马元义,回?来后才刚向他说了今日见面的结果,张让立即召唤他,他就知道多半是徐奉暴露了,而徐奉是他的人?,他自然也?暴露了。
赵忠喝道:“你好大的胆子!”造反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
孙璋冷冷地看着封谞,问道:“你是不是疯了?造反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封谞平静地看着三人?,笑着道:“造反对我有何好处?”
他的目光扫过张让等三人?,感受着三人?紧紧地盯着他的目光,反问道:“你们为何进宫?”
封谞不待三人?回?答,道:“这宫中数千宦官,进宫的理由都只有一个。”
他平静地道:“穷。”
封谞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若不是穷,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谁会自愿进宫做宦官。”
他大声地笑:“宦官啊!宦官啊!断子绝孙的宦官啊!谁忒么的愿意?做宦官!”
“老子当年?穷得叮当响,家里一口野菜糊糊都没有了,三天没有吃饭,浑身上下?没有力气,都不想说话,太阳晒到脸上,老子就要晕倒了,老子不进宫做宦官,怎么活下?去?”
张让等三人?冷冷地看着封谞,丝毫不觉得封谞有多惨。
孙璋冷冷地道:“就你快饿死了?这里谁不是如此?”
赵忠冷笑道:“曹腾尚且如此,就你与众不同?”
最近五十年?,最威风八面的宦官非曹腾莫属。
曹腾身为宦官,左右朝政还算了,更是参与了毒死质帝,拥立桓帝的大事,之?后更是在朝廷屡建大功,被封为亭侯,升任大长秋,富贵荣华不可限量。
可曹腾初进皇宫的理由同样是因?为穷。
曹家是个大家族,除了人?多什么都没有,曹腾的父亲曹节是个老实人?,被家族的人?往死里欺负,借口曹节有几?个儿子,逼迫曹节将小儿子曹腾送入皇宫做宦官,以此谋求与宫中的贵人?搭上关系,以后全族兴旺发达。
曹腾小小年?纪进了皇宫,能有什么认识贵人?的机会?
曹家等了十几?年?不见曹腾结识贵人?,对曹腾的父亲和兄长们更是打骂随心了,唯有夏侯家对曹腾的父亲和兄长还算不错,时?有接济。
后来曹腾终于发达了,衣锦还乡,曹氏宗族拼命推荐族中子弟过继给曹腾,曹腾恨这些族人?无情无义,不加理会,过继了夏侯家的孩子,那就是曹高。
曹高凭借曹腾的福泽,从乡下?小子一路高升,直到如今成了大鸿胪。
张让等人?冷冷地看着封谞,他们都不屑于说自己进宫前有多惨,只说众所周知的曹腾,如此威风八面的曹腾尚且是因?为穷而进了皇宫为宦官,你的苦又有什么稀奇的?
封谞笑道:“是啊,大家都穷,都苦。”
他眼中带着笑,道:“我穷得野菜糊糊都吃不起了,为何门阀士人?家中的狗都在吃肉?”
“好吧,这叫作命。”
“我野菜糊糊都吃不起,门阀士人?的狗在吃肉,我没什么好妒忌和恨的。”
“要怪,就怪自己投胎不好,为何要投胎做人?呢,投胎到门阀士人?家中做条狗多好。”
封谞微微笑着:“门阀士人?都是上辈子行?善积德了,所以t?这辈子享受福报,对不对?”
他的眼神渐渐狰狞:“我进宫不久,在某次宴会中伺候陛下?,有朝廷官员见我年?少,问我为何进宫,家中父母何在。”
“我说,我爹娘都病死了。”
“一个朝廷官员惊讶地问道,‘哪个庸医开?的药方??’”
“我回?答,不曾看大夫,求了巫医祷告,不曾见效。”
“那朝廷官员大笑,‘我明白了,你家父母不是病死的,是蠢死的!这个世上竟然有人?得病不看大夫,看巫医?这是蠢得该死啊。’”
封谞盯着张让等人?,冷冷地道:“是啊,为什么不看大夫,为什么要看巫医,真是蠢死了。”
“世上几?人?看得起大夫?”
“世上几?人?不想看大夫?”
“在那官员的眼中,生病看大夫是理所应当的,不看大夫就是愚蠢,就是该死。”
封谞平静地道:“在那官员的心中哪里知道世上的平民?十有(八)九看不起大夫,那只是区区几?文钱的诊金,那区区几?文钱的草药钱,没有就是没有。”
“穷人?生病,要么求巫医祷告,要么就是死撑,撑得住,就活下?来,撑不住,就死了。”
封谞脸上带着笑,看着张让等人?,道:“昨日汝南袁氏二公?子袁述说,‘自古以来治病救人?非大夫施以草药汤汁不可,何时?听说符水可以治病救人?的?’”
他陡然暴怒:“他懂什么!”
“他知道世人?吃什么吗?”
“他知道世人?每年?赚多少钱吗”
“他知道世人?的贫寒饥病吗?”
“他心中的‘世人?’,心中的‘自古以来’,心中的‘历史’,唯有帝王将相门阀贵胄!”
“其余平民?都不是人?!”
“我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纨绔成为朝廷大臣?”
“我为什么要被一个个纨绔管理教训?”
“我为什么要看着天下?万民?永远在一个个纨绔手?里受苦受冻忍饥挨饿?”
封谞脸上怒气消失,又浮起了微笑,道:“所以,我为什么不勾结张角?”
“荣华富贵?谁在意?荣华富贵?”
“若是为了荣华富贵,哪里还有比皇帝更能够给我荣华富贵的?谁做了皇帝,我难道还不是宦官吗?”
封谞的眼中闪着光:“我为的是这个世界!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天下?的未来!”
张让等人?默默地注视着封谞,沉默无言。
封谞微笑道:“我为什么坦诚招供?”
他笑容更加灿烂了:“因?为我们在一条船上啊。”
“你们勾结胡轻侯,胡轻侯难道不是太平道的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谁不知道她与太平道勾勾搭搭?”
封谞微笑着:“我们是自己人?啊。”
张让、赵忠、孙璋看着封谞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离开?,神情复杂无比。
孙璋低喝道:“蠢货!没见过这么蠢的!一个宦官考虑什么天下?大事,老老实实荣华富贵不好吗?”
赵忠冷笑道:“封谞也?配为天下?谋划?他认识几?个字,看过几?本书?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吗?”
张让闭上眼睛,缓缓地吐气,只觉世事真是不尽如人?意?,刚被人?捅了一刀,搞出什么“回?阳”的狗屎事情,眼看刘洪已经不信任他们了,还来不及弥补,封谞又忒么的闹出这些事,这还让人?活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笑道:“一条船?谁忒么的与他一条船!”
赵忠和孙璋会意?,必须早点干掉封谞和徐奉,但又不能牵连到十常侍。
孙璋叹气:“还没到五月就有这么多事,流年?不利啊!”
张让和赵忠也?叹气,谁说不是呢。
……
数日后,曹躁带领一群贵公?子贵女顺利回?到了京城。
一群贵公?子贵女看着熟悉的洛阳城门,好些人?喜极而泣:“我终于回?来了!”
这一路真是死里逃生啊,这辈子没有如此凶险过,其中的刺激和惊恐远远不是书本中寥寥几?个字可以形容的。
有贵公?子贵女抚摸着腰背,只觉一路疾驰,全身骨头都在疼,回?家后一定要在软软的床上躺三天三夜。
城门处,有千百人?早早等候着,见了车队,大声欢呼:“你们回?来了!”
曹躁一怔,心中陡然明白了。他向曹仁打了眼色,曹仁会意?,悄悄离开?队伍。
一群贵公?子贵女看着千百人?迎接,大多数人?不是自家家人?,只觉莫名其妙。
迎接的人?中,有门阀中人?感慨地道:“黄巾作乱,烽烟四起,你们能够从混乱中杀出一条血路,真是不容易啊。”
另一个门阀中人?道:“乱世出英雄,你们浴血奋战,杀贼无数,你们一个个都是真英雄啊!”
又是一个门阀中人?眼中带着崇拜,道:“我等只能在京城玩投壶、打猎,你们却能够体会沙场的血腥和残酷,真是羡煞人?也?。”
一个门阀中人?盯着贵公?子贵女们,惊讶地道:“看啊,他们身上透着一层白光!”
又是一个门阀中人?捋须笑道:“你们为国效力,为民?除害,真英雄也?!城中摆下?了酒宴,诸位一定要好好饮上几?杯,细细说说在真定县的经历,让我等开?开?眼界。”
无数迎接的门阀中人?齐声叫着:“且去酒宴!”“为诸位英雄豪杰接风洗尘!”“能够与真英雄真豪杰共饮,人?生之?大喜也?!”
一群从真定县回?来的贵公?子贵女浑身骨头都轻了,这辈子没有如此被门阀中人?簇拥过。
姬梓涵大声道:“去矣!去矣!大家都去,不醉不归!”
一群贵公?子贵女应着:“不醉不归!”人?生高光时?刻难得,别说浑身骨头疼了,就是浑身骨头都断了也?要去宴会!
曹躁微笑着看着迎接的众人?,一定又出了大事,到底是什么?
……
迎接曹躁和一群贵公?子贵女的宴会规模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整个京城的门阀中人?都来了,宴会仅仅宾客就超过了千人?。
“……当时?那刀子距离我的脑袋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一个贵公?子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