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那小贩将一枚边缘锯齿状的小木块塞到他手里后,黑夫看了看上面写的那些字,这才恍然大悟。“我当是什么,竟然是购物小票!!!”
原来,在秦国,凡是超过一百钱以上的买卖,是要给契券的,正所谓“别契券者,所以为信也”。达成交易后,卖家要在木板上写下交易物品、价钱,然后锯成两半,买卖双方各持一半。
万一钱数量不对,或是货物出了问题,就可以用它来当做凭证更换货物或打官司,当然,仅限当日,过期不算。商家所卖物品、钱财和券的数量对不上,也要受到集市官吏处罚。当然,若是别有用心者想以此行骗的话,可别忘了秦国独特的“诬告反坐”。
“我又长见识了!”
黑夫将购物小票揣兜里后,不知是第几次发出了感慨。
秦国不管干啥都要写契券做证明:缴纳租赋税要写、粮食入仓要写、法官答问百姓疑惑要写、市场交易也要写……而且有律法强制执行,双方各执一份,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看看周围,但凡有超过一百钱交易的,连目不识丁的平民也会主动向店家讨要契券。不认识上面的字?不要紧,契券上那些长短不一的齿,代表了不同的数额,有万、千、百、什,一看就知道了。
这不是跟后世某些学者吹了很多年的“西方独有的契约精神”很像么?纸张还没出现就达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人细思恐极,那些嚷嚷着“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契约精神!”的人,真该穿回来看看。
带着这种心情,黑夫回头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面色沉重,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说道:“我明白了!”
季婴正蹲在一家卖剑鞘的摊位上左看右看,听黑夫一嚷嚷,连忙回头。“你明白什么了?”
黑夫乐道:“商君他老人家,当年一定被奸商狠狠宰过!”
……
PS:为作务及官府市,受钱必辄入其钱缿中,令市者见其入,不从令者赀一甲。——《关市律》
《金布律》记载,秦国成年刑徒的劳改服“褚衣”,冬天的110钱,夏天的用不了那么多布料,55钱。普通人穿的当然应该更贵些,所以就脑补加了些价钱。此外,一个服城旦的刑徒一顿饭,值2钱。
买卖给券一事,参考《里耶秦简刻齿简研究》。
第0016章
要小心……
离开集市前,黑夫找了一个小巷子,换上了新衣物。
对了,穿衣服时,还得注意,一定要左衣领压右衣领,在别人眼里形成一个“y”形,这就叫“右衽”。
黑夫刚来到这时代的那几天,可没少闹笑话,还是母亲一边唠叨着傻儿子,一边帮他将衣领理顺。要知道,一旦弄反,穿成蛮夷或者死人下葬时的“左衽”,一定会遭到惨无人道的嘲笑。
等换上一身新衣,不但周身都暖和了不少,黑夫也再不是那个身穿褐衣的乡下人了。他成了一位衣着得体的有爵者,加上身高体壮,虽然黑了点,但相貌不差,频频惹得逛夕市的乡里女子瞩目。
但如此一来,350钱就没了。
黑夫将换下来的衣物塞进褡裢里,心里算了笔账,又开始发愁了。
“等服役结束后,我还打算给家里的母亲、大哥、三弟,还有已经嫁人的姐姐(‘已经嫁人’粗字体下划线,春秋跟过来的读者也别琢磨了)都捎带点东西。一来二去,这一千一百多的赏钱,到时候能剩下一半就很不错了。”
钱再怎么多也不够花啊,黑夫很是苦恼。
虽然这次来县城,机缘巧合得了公士之爵是件好事,但黑夫的生活仍然没有发生质的改变。
“等回去后,得想一个挣钱的路子啊。”黑夫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在秦国,想在律法允许范围内挣钱?嘿,谈何容易!
当年商鞅就是为了让秦国人“利出一孔”,便堵死了除种地、打仗外一切出路,商人被划分到专门的“市籍”进行管理,并且地位较低,就算再有钱,也不允许穿好衣裳出门。
如此一来,秦国各个籍贯的人,便泾渭分明,在官府安排下从事不同行业,就好像狸奴捕鼠、公鸡打鸣、狗儿看户一样,各司其职。
黑夫他们的“士伍籍”,本职就是种地、打仗,胡乱琢磨挣钱,那就是不安分!
正想着时,南门校场到了。
……
所谓校场,就是操练军队的场地,安陆县的校场,就坐落在南门内侧一片空地上,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小,能容纳近千人集合!
季婴来过这里,他指着介绍说,校场左边,是县卒驻扎的地方,这是秦国每个县都有的常备兵,据说多年前,秦王嬴政的“后爸爸”,那个大JJ的长信侯嫪毐作乱,就矫旨煽动了关中各县县卒。
校场右边,则是更卒们的居所,有一些屋舍,只是天色将暗,黑夫看不清具体情况,想必不怎么好住。
校场外有木栅栏,还有一个岗哨,黑夫和季婴走过去表明身份,守门的两名县卒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俩,拿着县狱令吏写的竹简,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放他们进去。
最后,二人决定,让一个人看着他们,另一个进去通报这里的两名百将。
“我听说,安陆县可征召千人,县右尉在打仗时就是二五百主,左尉是五百主。”在等待的空隙里,季婴对黑夫说道。
黑夫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秦国的军队编制,一般说来,日常的编制分为六级,即: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等到战时,还有更大规模的“部曲制”,数千人编为一部,由校尉、将军率领。
和平时期,安陆县当然不可能征召那么多人,于是只有两名百将,也称之为“百夫长”在此驻守,负责管理100名县卒,以及每个月征召来做徭役、训练的百多名更卒。
说到这,季婴突然说道:“黑夫兄弟,你现在已是公士了,又有一身武艺,还在县城出了名,这一次你或能当上伍长、什长呢!”
他不提还好,如此一说,黑夫心中也不免一动。
“伍长、什长虽小,而且是临时的,但也是军吏的开端,对以后的履历有好处,我或许可以一试。”
正说着,校场的木门内,忽然响起了刷刷的脚步声,黑夫定睛一看,却是一位军官正带着一群兵卒,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等那军官到了跟前,只见他身穿长襦、外披铠甲、头戴长冠,腿扎行縢,足穿浅履,一手按剑,脸上满是络腮胡子,不苟言笑。
黑夫二人识趣地向他行礼,军官却打量二人后淡淡地问道:“汝等是前来服役的更卒?士伍黑夫、季婴?”
黑夫应诺道:“正是吾等。”
季婴则提醒那军官道:“禀上吏,黑夫已升为公士……”
军官一瞪眼:“我管你是士伍还是公士,都是更卒!征召时已明言,十月初一,日中之前集合,为何来迟!”
日中,是秦国十二时辰中的一个,相当于后世的11点到1点,那时候,黑夫还在县狱跟人唇枪舌剑呢,怎么可能到得了……
于是黑夫解释道:“吾等因协助县狱审理案件,耽搁了大半日,有狱吏书写的简牍作证。”
军官却不听他们解释,也不看旁边县卒递过来的简书,板着脸道:“还敢狡辩,二三子,将此二人拿下!”
“唯!”一声声应诺后,县卒们立刻摩拳擦掌,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抢先将季婴按倒在地!
“吾等冤枉!”季婴又嚷嚷起来,却无济于事。
接着,剩下的五六人又围拢过来,要拿下黑夫,黑夫没有反抗,被他们反拧住胳膊,按倒在百将面前,脸贴着冷冰冰的地面,呼吸之间,尘土呛鼻,一股强烈的屈辱感从心里奔涌而出!
此刻的黑夫,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征召更卒,是县尉官署负责的,县狱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并给黑夫写了证明,说明前因后果,准许他们明早再来,但出于谨慎,黑夫今日便来了。
谁料眼前这百将却蛮不讲理,不等黑夫二人解释,就将他们就地拿下!
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没有法纪了?
明明和他从没见过面,无冤无仇!
等等!
那个狱吏乐在走之前,跟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到了更卒那边,要小心!”
黑夫猛地醒悟过来,难道说,刚刚结束的那起官司,和自己现在的遭遇,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牵连?
这时,只见那百将双手抱胸,站在黑夫面前,轻蔑地说道:“外边传闻说,云梦乡来的更卒黑夫武艺超群,能力战三盗,空手夺刃,擒贼拜爵。如今看来,却是一个懦弱匹夫,我问你,你不是武艺了得么?为何不夺刃反抗?”
黑夫努力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的履尖、长襦,眼睛定定地看着这名络腮胡百将的脸,牢牢记住了他的模样,而后不怒反笑。
“若我反抗,岂不是正中上吏下怀?”
“大胆!”百将脸色一变,招呼众人道:“二三子,将此二人,以失期罪论处!”
第0017章
失期当斩?
听到那百将说要以“失期罪”论处他们,黑夫当时就是一惊!
他真敢杀了我!?
但随即却又听百将补充道:“笞二十!”
哈,是打板子,不是失期当斩?黑夫愣住了。
县卒们狞笑着摩拳擦掌,抄起一旁的竹板,准备痛打黑夫。
黑夫闭上了眼,他在权衡利弊,既然是打二十下板子的话,自己究竟是不甘受辱奋起反抗?还是默默承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远处又是一阵脚步,随即是一声大喝:“住手!”
黑夫睁开眼,却见一名同样是百将打扮的年轻军吏带着几个人,小跑着过来,对那些正欲动手的县卒喝道:“这是作甚!还不停手!”
“陈百将,你这是何意?”下令拿下黑夫的军官冷冷说道。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宾百将。”被称之为“陈百将”的军吏个子不高,颔下一撮小胡子,身板气势不如那军官,却丝毫不示弱。
他指着黑夫二人道:“宾百将,此二人犯了何罪?要处以笞刑?”
宾百将气呼呼地说道:“失期,当罚。”
陈百将却笑了起来:“不对吧,按照《徭律》,徭役、更卒,失期一到五日,谇;失期六日到十日,罚一盾;失期十日以上,罚两甲。这两人迟到几个时辰,顶多当众责骂一顿就是了,哪条律令规定,要痛打二十板子?”
“这……”宾百将一时失言。
陈百将走近了一些,笑道:“再者,我听说这黑夫与季婴,是在路上遇见盗匪,将其擒拿归案,之后在县狱协助审案,故而来迟。此事县丞已知会县尉署,县右尉亲自告诉我,可准其明日再来报到……宾百将,你不问缘由将其拿下,莫非是想替那个犯法沦为鬼薪的湖阳亭长出气不成?我听闻,他是你的堂妻弟啊!”
宾百将被揭穿后面色一滞:“陈百将,你我好歹是同僚,休要诬我!我直接听命于县左尉,怎知县右尉下达了何等命令?”
“原来是这样。”陈百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既然是误会,那便请君放人罢!”
眼看陈百将祭出律法,打是打不了了,宾百将才瞪了黑夫一眼,挥了挥手,让手下松开他,然后在黑夫耳边留下一句:“小竖子,今日算你走运!”便愤然离去。
黑夫站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盯着宾百将的身影看了许久,然后便朝小胡子的陈百将行礼道:“多谢上吏相救!”
季婴也在一旁惊魂未定,作揖道:“若非百将阻止,吾等只怕要断条腿。”
“不至于此。”
陈百将嘴上客气,却大马金刀地受了二人一个大礼,然后将黑夫上下打量一番,赞叹道:“这几日的传言果然不假,身高体健,能敌数人,如今更因功成了公士,善哉!安陆县又多了一位壮士!”
“上吏谬赞了,小人那点微薄功劳、匹夫之勇,不值一提。”
黑夫又小心地问道:“上吏刚才说,这宾百将,是那湖阳亭长的亲戚?”
“可不是嘛……”陈百将意味深长地说道:“宾百将是县左尉之婿,湖阳亭长贞则是县左尉之侄,平日里常有往来,如今湖阳亭长被严惩,他自然心中不忿。”
黑夫恍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层关系,难怪今日县狱里,那商贾顶不住压力,帮亭长做了伪证。
言罢,陈百将指着黑夫笑道:“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内,你还是小心一些,谨言慎行,勿要犯错,若真被他拿住把柄,我可护不了你……”
“多谢百将提点,黑夫定不忘百将之恩。”
黑夫知趣地再度作揖,陈百将坦然受了他们的礼,点了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
……
陈百将让身边的县卒带黑夫二人去更卒居住的地方,一路上,季婴唏嘘不已,说这差点是他今天第二次被打,而且是二十下,幸好被救了下来,不然屁股都要开花了。
黑夫却似有所思,除了思索刚才的事外,就是低声嘀咕道:“原来服役失期的处罚,还没有见死不救重啊。说好的失期当斩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还是我又被历史课本骗了……”
这件事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便放下不管,这时候,季婴已经发挥话多的特长,跟带路的县卒套起了近乎。
原来那县卒也是涢水乡人,名叫“照”,说是县卒,其实除了手里的戈、脱掉身上的甲,就和黑夫他们没什么区别。因为是乡里乡亲,走了没几步,照就跟季婴用涢水乡的方言聊起天来,等走到一半时,二人已经相当熟络了。
黑夫看在眼里,暗暗称奇,这季婴,却有几分交际的本领,他便拉过季婴,对他耳语了几句,季婴颔首了然。
“照兄。”快到更卒居所时,季婴突然问道:“陈百将和宾百将,是不是不睦啊?”
照笑道:“汝等刚才不是看见了么,明摆的事!宾百将本是公士,随县左尉征战沙场,战场斩首立功慢慢升上来的。陈百将则是继承父爵,刚成年就做了不更,又是学室弟子出身,被县右尉提拔,直接入军中为吏。他二人从共事第一天起,就坐不到一快去,类似的事,吾等见多了。”
黑夫听完默默点头,难怪陈百将说起律令来一套一套的,原来是“学室”,也就是秦国的干部培训班出身啊。
如此看来,他救下自己,是为了让宾百将不痛快?也太实诚了吧,要是自己,肯定先在旁边多看会,等板子打到身上,再出来叫停,这样既能弹劾宾百将乱用刑罚,就算没法让他撤职,也能吃点罚款恶心恶心对手。此外,又能让黑夫二人更恨宾百将,而对陈百将更加感激涕零,简直是一石二鸟啊……
黑夫忽然觉得,和这个时代朴实的人比起来,现代人真的好腹黑哦,当然,赵高、李斯等佼佼者他是不敢比拟的。
却听季婴又问道:“那县右尉与县左尉,是不是也不合啊!?”
照闻言一惊,连忙矢口否认。
“这我可没说过,两位县尉平日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
他随后有些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左右,只有一队持刃的巡逻县卒远远路过。等他们走远了,才压低了声说道:“不过如今两位县尉的命令,常常各自发给所属百将,相互间竟不知会一声,只是苦了吾等小卒,都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黑夫听到这里了然,这安陆县公安局的两位领导,只怕也不和睦。
他已经猜到,陈百将之所以救下他二人,决不是像喜大夫那样秉公执法,而是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要让宾百将不痛快,同时让黑夫这个刚在县里出名的“壮士”对他感恩戴德。
往深了探究,这还涉及到安陆县两尉之间的明争暗斗!
看来,不仅是湖阳亭长一案的后续没有完结,自己还不小心卷进了更麻烦的“政治斗争”里……
虽然公安副局长也不算大官,但也是安陆县的四把手啊,随便动动指头,都能让黑夫吃不了兜着走。就算那县左尉碍于舆论和律法不好亲自对付他,也可以让宾百将找借口狠狠刁难黑夫。
“看来这一个月的役期,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黑夫无奈地摇摇头,暗叹自己命途多舛,才打赢了官司,又惹上麻烦。
这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细微的小雨,窸窸窣窣,照连道晦气,也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排低矮破旧的屋舍,对他们说道:“更卒的居所到了!汝等自己过去罢,最左边的那间便是!”
……
PS:云梦秦简《徭律》的发现,使得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的直接原因“失期,法皆斩”饱受质疑,对此,目前史学界的主要看法有二。
一是秦二世时赵高曾“更定律条”,在这次修改中,将失期的处罚改成了斩首。
二是陈胜吴广押送的是前往边疆守备的戍卒,属于军事征调,已不是普通徭役,需按军法行事。西汉初年的南郡,就有一个蛮夷君长逃避戍役被腰斩的案例。当然,即便要杀头,也只是两名县尉、陈吴二人会死,其余人等不可能全部处死。
第0018章
袍泽们
“吾等之后一个月就住这?”
走到这排茅屋最左边的一间外,黑夫皱起了眉。
这一看就是建了许久的屋舍,墙壁是土砌的,但不少土坯都已经开裂,而且坑坑洼洼。那木门也陈旧不堪,甚至有一个拳头大的破洞。屋顶上,用木梁和土块压着的茅草随风而起,让人担心它们随时会被卷走,而且也不知里面到底漏不漏雨……
总之,就跟前世他见过的工地窝棚差不多,勉强容身而已,唯一看得过去的,是外面的地面铲得干干净净,一株野草都不剩。
季婴却早已习惯,毕竟他已经做过两次更卒了,便自嘲道:“我都有些想念在县狱的住所了,好歹不漏风漏雨,也不必训练干活。”
说着,他便替黑夫将门推开,打趣道:“公士先进。”
“好士伍,还懂得尊卑。”
黑夫也只能陪他苦中作乐了,无奈地躬下身子入内,因为这门才七尺不到。
进屋后,他发现里面别说膏油灯了,连薪柴都没点,已经有些昏暗,等目光适应了屋内的微暗后,黑夫才看清楚了其内部设置。
只见狭小的屋子内,中间是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左右两边各是一道宽约一丈的土台,略高于过道,一共铺开有十床稻草垫。这就意味着,更卒们是按“什”居住的,十人一房。
他进门时,屋内有七个人,正在聊着天,黑夫一进来,他们便止住不说,回过头,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
这时候季婴也钻进来了,他还没进门就在嚷嚷:“可有涢水乡的人?”
他进门后瞧了瞧里面的人,顿时面色一喜,指着靠左边铺盖上的两人大叫道:“这不是彘和牡两兄弟么!你们也轮到正旦服役啊!”
黑夫看去,却是一个身高才六尺半的小眼睛圆脸矮子,身边却是个膀大臂粗的八尺壮汉,比黑夫个头还要高。若非季婴喊出来,他打死都不相信这竟然是两兄弟……
“吾等是堂兄弟。”二人解答了疑惑,他们也认出了季婴,笑着与他相认,原来,他们虽然不住在同一个里,但上次服役也是一起的,故而相识。
黑夫都有点不好意思叫他们的名,彘就是猪,牡可不是牡丹,而是公牛的意思,这对堂兄弟的爹妈是事先约好的么?竟然给他们取畜生的名字。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时代的平头老百姓大多没有姓、氏那种贵族才有的东西,取名也是生下来以后,随便指着一物为名,至于指的是鸡鸭猪牛还是花草树木,就看缘分了。想那汉武帝的小名,也是彘儿呢。
要是爹妈不想指物,也会按照年龄顺序伯仲叔季地叫下去,比如季婴。还有楚国丰沛一带,刘老大爷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刘季,快30岁了还没娶到老婆,整日游手好闲……
此外,也可能会给你取应景的名,比如黑夫,是因为生下来就是个黑胖小子。他的弟弟惊,因为是母亲怀胎十月,产期将至时受惊生下的,故而得名。
所以,两兄弟就特别羡慕大哥衷,衷这个名,是父母专门请这时代的算命先生“日者”来家里,翻着这时代的皇历《日书》取的,十分正式,也得体好听……
这之后,彘和牡还帮着介绍起屋内其他五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