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过这件事也为黑夫敲响了警钟,他决定在接下来一天里,抓紧训练,决不让任何人单独离队,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经过这些天的训练,癸什的行伍队列有了极大的进步,虽然原地向左转向右转依然有些生涩,时不时还出个错。但站立姿势、队伍行进、蹲下起立、跨立后转,已经达到了黑夫要求的标准,虽然放到后世大学军训里,肯定会垫底,但放在更卒各什乱七八糟的步伐里,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对于明日力拔头筹,黑夫更有信心!
但还不够,这一天日暮之前,在其他什都结束训练各自去吃饭后,黑夫却又将癸什众人集合到一起,看着他们老少不一的面庞,所有人都站得笔直,眼睛看着他们的什长。
此时此刻,黑夫感慨良多,仿佛真的回到了前世军训最后一天,检阅前的场景。
他默然良久后,缓缓说道:
“今日,是大比前最后一天,最后一次训练,不论是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汝等已娴熟于心,再复习已无大用。但在此,我还要教会汝等,最后一样东西!”
第0028章
旬日演兵
十月四日时,宾百将率一屯县卒去云梦泽追剿盗贼,但搜寻数日后依然一无所获,直到旬日演兵当天早晨,他才气呼呼地回到校场。
回来以后,宾百将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些这几日留在校场的县卒,远远看见他,竟然敢窃窃私语,而自己的对头陈百将,更是似笑非笑。
最后还是他的一个亲信凑到耳边私语几句,宾百将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此言当真?”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自己走的时候,那黑夫所带的癸什还只会在原地站站蹲蹲,毫无进度,怎么几天以后,就变成众人口中的“秩序井然”了?
不过这时候宾百将再去寻究缘由已经来不及了,食时刚过,安陆县的两位县尉已到门外……
远远的,在校场外迎接的宾百将和陈百将便看见,有一辆两马架辕的战车缓缓驶来,车上站着两位军吏,他们身穿齐膝长襦,外披带彩色背带和彩色花边的前胸甲,下穿长绔,足登翘尖履,头戴双版长冠。
来者正是安陆县的两尉,二人并肩站立,下车后相互谦让了一番,最后联袂步入校场。
县右尉是正官,名为杜弦,乃是秦国关中人士,是三年前调到安陆的,长了一副典型的关中方脸,唇上两撇浓须,说话时一口秦腔,与本地的楚音格格不入。
县左尉是副官,名为郧满,是安陆本地人。郧氏家世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四五百年前的诸侯郧子国,在楚国统治那几百年,郧氏也世代担任当地大夫。直到秦国占领江汉,郧氏部分随楚王东迁,部分留了下来,成为当地最大的地方势力。郧满的胡须比较稀疏,眼睛细长,很和蔼地用本地方言与校场诸吏打着招呼。
二人笑容满脸,看上去十分亲密,但只有宾百将、陈百将这些亲信才知道,两位县尉虽然表面上不争不斗,可暗地里一直在较劲。
可以这么说,右尉杜弦因为是外来的官吏,倾向于培养外地人、当地庶民,亦或是郡学室里调过来的人才,比如陈百将。左尉郧满代表了当地的势力,喜欢提携宾百将、湖阳亭长等沾亲带故者。
但无论二人的出身、性格差异如何大,平日里积累的矛盾多么大,他们依然在秦国律法下共事,至今没有撕破过脸,反倒是宾百将、陈百将等手下亲信斗得不亦乐乎。
杜弦和郧满就这么联袂进入校场,在土台上就坐,杜弦在主座,郧满在副座,仍未停下话头。
作为本地军事长官,他们除了今日的天气,谈论更多的,当然是关于秦国近来的军事行动了。
“左尉可看到今早邮人从郡里送达的捷报了?”杜弦浓须下满是笑容。
“下吏看到了。”郧满也摆出一副下吏姿态,笑道:“前几日才得知大王兴兵伐燕,不曾想,这么快就有了战果!”
“这是自然。”杜弦摸着胡须道:“毕竟是驷车庶长王老将军为主帅,燕、代皆是其手下败将,虽发兵阻拦王师,却如挡车的螳螂一般,被王老将军在易水之畔轻易击溃。”
郧满颔首不已:“虽然捷报今日才送到,但那一战已是去年九月中的事。如今王老将军恐怕已攻克燕国下都,进围蓟城了!燕国大势去矣。”
“哈哈哈,然也,燕国人如今能依仗的,就只剩下严冬了。想来再过两三个月,待到开春时,你我便能收到燕国灭亡,燕王及太子丹授首的捷报了,不过……”
杜弦话音一转,沉下脸道:“王老将军破燕虽是好事,但与南郡,与我安陆县关系不大。郡尉在书信中还提及,近来楚国蠢蠢欲动,有发兵滋扰边境之势,故而月初时调拨各县老卒去边境关隘防御,安陆县邻近楚国,不可不防。”
郧满压低声音道:“依右尉看来,今年内,秦楚会不会交战?”
“小打会有,楚国一向是合纵之首,时不时就得发兵敲打一番。不过大打恐怕不会。”
杜弦指了指北方,笑道:“别忘了,北方的魏国还在呢!”
郧满看似松了口气:“如此看来,你我还能有几年清净日子。”
“不错不错,大王已灭韩赵,燕国也指日可下,迟早有一天是会发大兵伐楚的,吾等届时必然要率军参战,还是努力清剿盗贼,训练卒伍,耐心等待罢。”
“哈哈哈,右尉言之有理,只是不知到时候,右尉还在不在安陆。”
杜弦面色一僵,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可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各有所思。
杜弦处处都在显示自己作为主官的消息灵通,郧满则不与之正面对抗,到最后才怼一句“不知到时候右尉还在不在安陆”。因为他听闻,郡上有意调杜弦到鄢县任职,如此一来,这个压了他三年的关中老吏就要滚蛋了,很可能会错过一场灭国战争。
二人都有自己的依仗,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三年来势均力敌,谁都不敢彻底翻脸。
他们聊天的这会,两名百将已经把这个月训练的更卒都拉上来了,在校场上站得黑压压的。
两名县尉这才停下话头,右尉杜弦对陈百将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陈百将应诺,下令击鼓,鼓点隆隆声中,旬日大比正式开始了……
……
“陈百将,这个月的更卒,行伍秩序练得很一般啊。”
右尉杜弦跪坐在案几后的蒲席上,看着台下依次走过的更卒什伍,摇头不已。
从甲什开始,已经陆续有九个什排着队列走过台下,演示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这四种基础队列。
至于分而合之,结而解之,则要在接下来几日内将所有更卒合在一起训练,届时还会分发一些木棍毛竹,权当是戈、矛的替代品。想要真正拿到兵器,得等正式征召入伍才行,秦国对军队制式武器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在杜弦看来,即便是最简单的四种队列,这些更卒也练得很差劲。
甲什是他见过里面最好的,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什长垣柏是个老行伍了,带出来的更卒在行进时勉强整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本是个寒冷的冬日,垣柏却热得满头大汗,且有点心不在焉,在演示“左而右之”时,还差点转错了方向。
连甲什都如此,其余的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这八个什,更是差强人意。
他们中,有的散乱不堪,有的毫无秩序,有的行进时前后不一,歪歪扭扭,有的喊停站立时,竟还有人发懵似地往前走,撞到了前面的人,导致队列更加混乱,惹得其他什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着这番光景,杜弦的脸都变黑了,今早郡上才让他加强警备,抓紧训练,中午就看到这些更卒如此不堪,真是气煞他也。陈百将在一旁看着右尉的脸色,不免有些心虚。
郧满倒是很乐观,在旁边宽慰道:“右尉大可宽心,毕竟是更卒士伍,短短十日,还能练成精兵不成?更何况,此番老卒多被征召前往边境备警,此番来服役的,多是未壮的年轻人,岂能与县卒、老卒相提并论?”
“此言有理。”
杜弦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他已经看准了,这九个什里,甲什还算最好的,至于其他什……若是可能的话,他真想连评八个“殿”,狠狠罚他们一顿,看以后谁还敢不将演兵放在心上!
这时候,陈百将凑过来道:“两位上吏,还有一个什未曾演练呢。”
“想必也与之前几个什一样,不看也罢。”左尉郧满瞪了一眼远处的宾百将,冷冷说道。
这哪行啊,陈百将连忙道:“下吏敢告于县尉,这癸什是所有更卒里练得最好的,其什长乃是前几日,因擒拿三名云梦泽盗贼,被拜为公士的云梦乡黑夫,右尉,你可还记得?”
“原来是他!”
杜弦点了点头,他记起来了,县狱那边专门跟自己打过招呼,可以容许这黑夫迟到一天。之后陈百将也提及过,说黑夫因为赢了湖阳亭长的官司,被左尉的女婿宾百将愤恨刁难……
如此一想,杜弦扫了一眼左尉的脸色,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说道:“身为县尉,旬日大比乃是职责所在,岂能不有始有终?陈百将,让癸什速速上来,也让吾等见识见识,那擒贼勇士是何许人也。”
“唯!”
陈百将对面色铁青的宾百将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将手中的旗帜一挥,在校场另一边等待许久的癸什,便缓缓走了过来。
杜弦直起身子望去,却见那癸什排头第一个的什长,是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他身高七尺半,脚步稳健,神情肃然,持着的虽只是根普通的粗竹竿,但在他手中,却仿佛成了一面鲜艳的军旗,亦或是一杆锋利的长矛!
癸什众人,就这么跟随着什长的步伐,队列齐整地走入视野……
第0029章
无衣
另一边,眼看前面九什的人都已经走完,黑夫露出笑道:“看,彼辈比起吾等差远了。”
“是啊。”
“不比较的话,都不知道原来吾等可以走那么好。”
众人深以为然,不经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们当真不知道,原来队列还可以走成这般模样!如此一来,众人平添了几分自信。
恰在此时,土台上的陈百将挥动了旗帜,该轮到癸什出场了。
“千万别慌,按平日里训练的来……”
手高高举起竹竿作为标识,黑夫轻声对后面的人说道,他能看出来众人的紧张,纵然他们过去也曾参加过类似的大比,但那都是为了应付,这次大家却是直奔夺魁去的,心态便大不一样了。
“不慌,就是想放屁,却又不敢放,让两位县尉听到就不好了……”
后方传来季婴的嘀咕,这家伙也是人才,只一句话,就让大家乐得不行,紧张的情绪不翼而飞了。
大家伙憋着笑,开始跟着黑夫的节奏,原地踏步,在对齐队列后,便缓缓向前走去……
齐步走的啪嗒啪嗒声连绵不绝,两位县尉所在的土台,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上面众人的脸。
宾百将的脸是充满震惊的,过去几天他因公务缺席,未能看到癸什潜移默化的进步,此刻猛地看到这支步伐整齐的队伍缓缓走来,他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而那一日他对黑夫说的话,尤在耳边。
“若癸什能夺魁,我便在这校场上,做距跃三百,曲踊三百!”
如今看来,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出现!
“这下糟了……”宾百将咬紧了牙,死死盯着黑夫,盯着癸什,想挑出他们的每一个错误!
然而,虽然癸什的人已经紧张到手脚麻木,但这些天来黑夫的训练,这些天来东门豹抽他们的棍子,都让众人准确地迈动着自己的左右脚,两臂前后自然摆动,一板一眼地走着齐步。
直到土台正面,才在黑夫大喊一声“立!”之后,左脚再向前大半步着地,两腿挺直,右脚迅速靠拢左脚,重重并拢,发出了齐刷刷的跺脚声……
“右转!”
黑夫率先手持竹竿,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向右转动作,瞥眼看去,却见众人虽然个个紧张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有谁掉队,也没有谁转错方向。
“最难的一关算是过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喊着命令,让众人当着土台上两名县尉、百将的面,完成了“坐而起之”“前而后之”两个动作,尽管台上宾百将眼睛都瞪圆了,然而,癸什竟无一人出错。
宾百将在那心急如焚,知道内情的县左尉郧满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但在县右尉杜弦的眼中,这癸什的表现,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从癸什众人齐步走来时,杜弦就感觉到了,这个什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支队伍。整齐划一,秩序井然,齐刷刷地走到面前,齐刷刷地停下,比起之前脚步动作乱七八糟的九个什,真是赏心悦目啊。要知道,不管是实用还是审美上,秦国人都对规整情有独钟。
尤其是排头的什长黑夫,大个子,高昂着头,其气势,其自信,在场的更卒、县卒完全不能比,也只有杜弦在关中时见过的秦军精兵“锐士”有得一拼了!
“不想在安陆县,在我手下的更卒里,竟然有这般人物!”
还不等杜弦感慨完,癸什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动作,随着黑夫一声“起!”他们从蹲坐姿态齐齐站立。不管是个头最高的牡,还是个头最矮的彘。不管是面容凶恶的伍长东门豹,还是最为腼腆的小陶,哪怕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服役的朝伯,他们个个抬头挺胸,直如青松!
按照规矩,这时候黑夫就该带着众人左转离去了,孰料,黑夫却又喊道:“山呼!”
不等台上众人反应过来,癸什众人便背着手,齐齐喊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癸什已经完成演兵离去,只留下一堆脚印,但县右尉杜弦依然喃喃念叨着这句诗,感慨道:“这无衣之歌,用楚音喊出来,确实有一番与关中陇上不同的风味啊。”
虽然早在商鞅变法时期,就“燔诗书而明法令”,但这次焚书影响并不大,到了秦惠文王之后,秦国贵族家中藏诗书者大有人在,只是官府不提倡而已。
而且秦国虽然禁绝诗书,但惟独《秦风》例外,因为这本就是春秋时的秦地歌谣,尤其是那一首《无衣》,更是在雍州大地上传唱数百年,因其曲调雄壮,俨然成了秦国的军歌——至于什么“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只是后世人画蛇添足,把本已矫健而爽朗的秦风,加了三分狗血,其实根本不存在的。
如此一来,右尉杜弦对癸什印象更佳,他们不仅队列整齐,达到了县卒的标准……不,已经远远超过县卒,恐怕得驻守江陵城的南郡郡卒才能与之相比了。
这样一来,右尉杜弦对癸什的什长黑夫越发充满好奇,当即就让陈百将把此人唤来。
“公士黑夫,拜见县尉。”黑夫趋行而来,站在土台下,朝县右尉、左尉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左尉郧满面色不善,右尉杜弦则露出了笑,赞叹道:“好壮士,且上台来说话!”
等到黑夫站到他们面前后,杜弦又笑呵呵地问,他今年几岁,是哪里人,是如何将癸什训练得如此优秀的……
黑夫照旧搬出自己的便宜老爹,说自己的本事都是他传授的,但在右尉问到,他一个南郡的乡野民户是如何知道《无衣》时,黑夫将锅推给了陈百将。
“此乃陈百将所授,癸什能有今日表现,亦非小人之功,而是陈百将指导有方!”
“是这样?”右尉杜弦看向了陈百将。
陈百将先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黑夫这是在为他揽功劳啊!
按理说,若是更卒的训练能让县尉满意,作为训练的主官,陈百将便能“赐三旬”,也就是奖励三十天劳绩。这是秦国每个官吏的功劳薄,劳绩积累到一定程度,就有机会升职。虽然今天前面几个什的表现不尽人意,可癸什走完一趟下来,就把场面完全扳回来了,眼看右尉对今日大比赞赏有加,自己就认了这份功劳,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陈百将就小心翼翼地认下了此事:“敢告于县尉,黑夫遇到有不解的地方,常向我请教,这《无衣》之歌……正是下吏教予他的!”说完,陈百将还看了黑夫一眼,朝他微微点头,此子不错,还知道与上吏分功。
“善,大善!”
右尉杜弦再无疑虑,拍着大腿道:“这旬日演兵,二三子都看在眼里,谁优谁劣自不必我说……”
他停下了话,目光转向左尉郧满,笑道:“左尉觉得呢?”
“右尉定夺便是。”郧满嘴上笑嘻嘻,心里却骂开了。
“不曾想,今日竟让黑夫这乡野竖子得名!”
但左尉是个谨慎的人,他虽然因为侄儿湖阳亭长一案深恨黑夫,却也知道,既然本县的军事主官右尉已经拍板,他若为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右尉顶撞,实在不值得……
“哈哈哈,既然左尉也没有疑虑,那今日大比,癸什便是第一……”
“右尉且慢!”
然而,偏偏有人不会察言观色,冒失地站出来,打断了右尉的话。
右尉杜弦的脸色顿时僵了,眼睛一扫,说话的人正是宾百将!
宾百将可不愿意兑现承诺,成为全县人的笑柄,他方才一直死死盯着,希望癸什犯错,可惜黑夫没有给他机会,直到此刻,宾百将才终于挑出了一个毛病!
他没注意到右尉恼怒的神情,没注意到左尉向他使的眼色,更没注意到黑夫和陈百将的相视一笑,便莽撞地站出来,指着癸什,兴奋地说道:
“素来行伍排序,都是老者在前,少者在后,公士黑夫,你竟敢随意调换,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0030章
第一
“素来行伍排序,都是老者在前,少者在后,公士黑夫,你竟敢随意调换,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宾百将咄咄逼人,他的手指,都要点到黑夫鼻尖上了。
面对其指责,黑夫却并未慌乱,而是立即对县右尉认罪道:“小人并不知此事,只是听陈百将说这并不违反律令军规,便私自做主了……”
陈百将才刚刚接下来黑夫送来的劳绩,此时此刻便不好将事情摘干净,只好硬着头皮道:“禀右尉,此事,黑夫的确问过我……”
见二人“认罪”,宾百将更是得意,觉得这样一来,癸什的大比第一便黄了,连忙道:“这黑夫认罪了,还望右尉处以刑罚!”
他那天真的模样,气得左尉郧满别过了脸去。
右尉杜弦却只是捋了捋胡须,眼睛在黑夫、陈百将、宾百将、左尉郧满之间看了一圈,才缓缓说道:“黑夫,你可知道,为何我秦国排兵布阵时,要让老卒在前,新卒在后?”
黑夫连忙垂首:“小人第一次服役,一知半解,不知有何深意,还望右尉提点。”其实他早就问清楚了,老在前少在后是惯例,但并非法律规定,既然法律没说不可以做,那就是可以做不是?
但这惯例的原因,黑夫还真没时间仔细思索。
“但凡两军对阵,皆是前排首先迎敌,若是新卒在前,很容易被战场杀气吓垮,向后溃退,将整个阵型冲垮,这仗就败了……”右尉语重心长地说道。
“精锐老卒在前则不然,彼辈熟知行伍队列,明白军规,历经战阵,遇敌能够稳住。即便在苦战中悉数战死,位于他们后方的新卒经此一役活了下来,也能成为老卒,在下一场战争里成为军中磐石。如此一来,老卒才会绵延不绝,才能让战阵之术历经百年,一代代传递下来,这才有我秦国百战百胜之师!”
右尉杜弦不愧是在关中经受过训练,经历过无数场大小战役,从先王时作为一个小卒,奉文信侯之命进军东周国,到前两年的王翦破邯郸灭赵之役,都有参与。经他缓缓道来,黑夫顿时就明白了秦军以老卒在前,新卒在后的深意,不由汗颜。
秦军虎狼之师,非一时之幸,而是由一代代人薪火相传。
如此看来,自己为了检验时的队列规整,随意调整顺序,的确是莽撞了,古人一点不傻,以后可不敢妄自尊大。
“黑夫知错,真是该死!”
“是否该死不由你自己说了算,也不由任何人说了算,而要看律令上怎么说。”
右尉杜弦头转向一旁:“尉史!”
“唯!”
一旁的尉史立刻应诺,尉史便是县尉的属吏。
“军法中可说了,什长随意调整队列,是何罪?”
那尉史犹豫了一会,才道:“敢告于右尉,老卒居前,新卒居后虽是秦军惯例,但并未写在律令军法中。”
“的确没有?你莫不是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