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PS:主法令之吏有迁徙物故,辄使学读法令所谓,为之程式,使日数而知法令之所谓;不中程,为法令以罪之。有敢定法令、损益一字以上,罪死不赦。——《商君书·定分》
岁雠辟律于御史——《云梦秦简·尉杂》
第0048章
我愚蠢的弟弟呦
离开阎宅时,惊依然魂不守舍,频频回首。
“还在想那阎氏玉姝么?”黑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调侃弟弟道。
“哪有!”
惊顿时涨红了脸,好似猴屁股,随即却又痴迷地说道:“仲兄,你说说,同样是女子,为何吾等的邻家之女个个皮肤黝黑粗糙,头发脏乱,指甲缝里满是泥灰,而那阎氏玉姝却如此,如此……”
他一时间找不出词来形容。
“手如莲藕,肤如凝脂,齿若瓠子,螓首蛾眉,嫣然一笑,摄你魂魄?”
“对,对,对!仲兄说的真好!”
惊看着黑夫,满眼的“你懂我”。末了又回头感慨道:“娶妻,就当娶阎氏女啊。”
“吾弟,你还没我大呢,就满脑子想着娶妻了。”
黑夫笑着摇了摇头,方才他摘抄律令时,阎诤的孙女好奇他们的身份,凑在门外偷看,却被惊发现了。从那会起,惊就开始魂游天外。
很显然,这个快满16岁的小伙子,就像他脸上四处绽放的青春痘一样,心里迸发了名为爱恋的情绪,被那14岁的小姑娘给迷住了。
虽然,以黑夫的眼光,那小女孩,放在后世,也就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嘛。
但想想也是,与见多识广、硬盘里装着无数美女的他不同。惊这十多年里,很少离开夕阳里范围内,所见皆是农家姑娘,突然瞧到一位保养不错、洗得白净、牙齿整齐、穿着漂亮裙裳的小淑女,那还不得惊为天人啊。
“同样是女子,却为何差别如此之大,就像……”
惊又词穷了,他指了指地上肮脏的泥巴,又指了指天上洁白的云朵:“就像这泥块和云彩相比一样!”
“我告诉你为什么。”
黑夫拍了拍惊的肩膀,一巴掌拍碎了他的梦。
“只因她从小不用顶着烈日炎炎去田地里给父兄送饭;只因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必亲自舂谷吹灶;只因她可以顿顿都吃膏粱,不必如你我的姊妹姑嫂一样,嚼粗糙的米糠;只因她生在姓氏之家,是官吏之女,与吾等这些世代贫农自然不同。”
听这番话时,惊最初还不住点头,可慢慢地却愣住了,直至一言不发。
他一下子感受到了与那阎氏少女的地位差距,娶妻当娶阎氏女?呵呵,心里刚燃起的一点憧憬,就这么被浇灭了。
“仲兄你真是无趣。”
惊嘟囔着,接过黑夫手里的竹筐背上肩膀,默默地往前走去。
黑夫也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匾里,沿着山坡往夕阳里方向走。一边走,惊还一边回首眺望匾里,夕阳西下,阎氏宅邸顶上是一片片的晚霞,看着近,实则远,好似那个他永远触不到的姑娘。
这个在兄长庇护下,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半大小孩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忧愁。
“惊。”
黑夫见附近没有其他人了,唤自家弟弟道:“你可想明白,我之前想让你记住的事了?”
惊茫然回头:“何事?”
“那竖人对吾等的前倨后恭,阎丈对我的先冷后热,这是为何?”
“为何……”惊沉吟片刻,脱口而出道:“是因为他们知道,兄长要做亭长了!”
“没错!”黑夫拍了拍恍然大悟的惊,让他在路边坐下。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和苏秦有关的故事,就叫做《前倨后恭》!”
……
“经历过这些事情后,苏秦便感慨说,同样是我这个人,富贵了,亲戚就敬畏我,贫贱时,就轻视我。何况一般人呢……”
一刻后,说完了苏秦的故事,黑夫对惊道:“这下你明白了罢,一个人富贵与贫贱,在别人眼里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今日你我的遭遇,与苏秦多像,若不是得知我就要当亭长,别说认我为弟子,吾等估计得在阎丈的书房外,一直站着!”
惊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又有些颓然地说道:“仲兄你有本领,立功拜爵,又有机会做亭长,自然会像苏秦一样,被人高看一等,可我……我只能继续做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士伍,也没有过人本领,永远都会被人瞧不起。”
越说,他就越是自卑。
“谁说的?”
黑夫却鼓励他道:“吾弟虽然看似顽皮,但我知道你机灵、聪明!如今,便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做吏,和我一样走上仕途,被人瞧得起!”
惊的眼睛顿时亮了:“什么机会?”
黑夫道:“我若能通过考核,做湖阳亭亭长,第一年只是试用,到了第二年,就是有正式编制的吏员了。我在县城的时候,问过一位认识的令吏,他说我到时候,可以推荐自家一名子弟,到学室读书学律!进了学室,你便是弟子了!”
原来,秦国虽然禁绝诗书,却也有法家自己的一套教育方式,郡县普遍设有官学——学室。学室中的学生称为“弟子”,弟子的来源有一定限制,规定至少是“史”的子弟。所谓“史”,即是政府各级机关的文书、书记、档案员等低级公务员,亭长虽是武吏,却也在其中。
弟子在学室中,要学习书写、驾车、击剑、射箭等,其实就是儒家“君子六艺”的变种。但因为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入仕当官,秦朝崇尚法治,最重要的学习内容,还是明习法令。弟子要捧着黑夫抄写的那些律条,背呀背,直到滚瓜烂熟,变成它们变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学室出身的弟子顺利毕业后,一般都由国家分配就业,被任命为低级公务员,步入仕途。而不必像黑夫一样撞大运,或者其他人一般,在战场上砍头颅换功爵为吏。
“那阎老丈人名高望众,家境富裕,但你可知晓,他当年也只是一个学室里的小弟子,一步步积累劳绩,才有了今天。”
说完入学室,做弟子的好处后,黑夫认真地问道:“惊,你可愿意入学室做弟子,在里面熬上两三年,求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前程?更高的地位?”
“小弟愿意!”惊已经被激动得热泪盈眶了,不过却也有犹豫。
他低头小声道:“可我连字都不太认得,如何做弟子?”
“这不是还有一年么。”
黑夫鼓励他道:“我今日让你随我来匾里,便是要将你拜托给阎丈,我听说,阎丈的次子在乡中开设了一个教人识字知法的孰,交纳一些钱帛束脩便可入学,你不妨去听听……”
秦国不仅有官办的学室,还有一些教乡中富裕有爵子弟识字的临时课堂。生活在秦国,若是一家人里没个识字识数的,说不定哪天就稀里糊涂地犯法被株连了。
“可是……”惊脸色纠结,人面对不熟悉的事物,迈出第一步总是最难的,以他那马猴的性格,能安静坐下来学习?黑夫自己都有点不确信。
于是黑夫拉长了腔调:“我可听说了,阎丈的次子,便是今日你所见那位淑女的父亲!你若是能好好学识字,入学室做弟子,日后出仕为小吏,到时候也算门楣相当,说不定,阎丈便会把孙女嫁给你!”
“此言当真?”
天真的惊顿时大喜,刚熄灭的爱情火苗又燃了起来,他朝黑夫下拜道:“仲兄的深意我懂了!一切听凭仲兄做主!”
接下来回家的路上,那个无忧无虑的惊又回来了,他一路脚步飘忽,想着自己突然之间变光明的前程,想着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殊不知,在他身后的黑夫,却暗暗摇头。
“我愚蠢的弟弟呦,老哥的良苦用心,你怎么会懂呢?”
黑夫之所以忽悠惊入学室,什么改变他前程、让他和阎氏门当户对,好迎娶美丽的姑娘……统统是空话!
最重要的,是黑夫打听到的一件事:
入学室的弟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改户籍,从普通的籍贯,改为“弟子籍”。
而秦律又规定,弟子籍名册内的人,学习期间,可以不用服役!
不止是更役,连兵役、戍卒也可以免除!
这是严密苛刻的秦律里,为数不多的法律漏洞。
入学室做弟子,这也是黑夫苦思冥想后,能让弟弟惊逃过三年后那场战争的唯一法子。
若历史不做改变,在王翦以六十万大军伐楚的战争里,他们兄弟二人会尽数战死,尸骨无存,魂不返乡,只留下一封书信让家人念想。
现在,黑夫已有信心让自己活过那场大战,但却不敢保证,在纷乱复杂的战场上,能否保弟弟无恙。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在衷面前,黑夫是弟弟,长兄如父,衷会事无巨细地为他考虑许多事情。
而在惊面前,黑夫就成了哥哥,也该轮到他为弟弟思绪未来了。
当然,这一切的真实目的,不必诉诸于口,默默地安排,保他平安即可。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兄弟,不就该这样么?
“我不仅要让自己一个人活下来。”
看着前面哼着歌谣的弟弟,黑夫默默想道:“我还要惊也活着,让咱们全家人,在这沉浮变幻的世道里,一个都不少的活着,还要越活越好!”
第0049章
善假于物
这天回到家吃夕食时,惊突然起身说,他想学识字,此言一出,全家人都停下了筷箸,诧异地看着惊。
早些年,衷和黑夫因为家里有爵位,还有些积蓄,各自跟着匾里阎诤、夕阳里吕婴学认了点字。等到惊十来岁的时候,因为种种变故,家里又穷了下来,他的教育就耽误了。惊也性格跳脱,整日与里中年轻人吹牛闲逛,没个正形,让母亲十分苦恼。如今他却突然转性,家人都有些惊喜。
母亲看向黑夫,问是不是他劝惊的,黑夫则笑着说道:“阿母,是惊长大,懂事了。”
接下来,黑夫又将他正式为吏后,想让惊去学室当弟子的打算说了出来,当然,只隐去了这么做,是为了让惊逃避兵役的那部分……
知晓此事后,家人们更是欢喜,学室弟子的前途,可比普通的小士伍强多了。母亲欣慰地看着三个儿子,又开始抹眼泪了。
“汝等父亲生前最疼惊,若他能见惊有一个好前程,那该多好。”
兄弟三人连哄带劝,才让母亲不再追思故人。
而后便决定,这个冬天,惊就先在家中学点基础的识字。等春耕农忙结束,再去乡邑,请阎丈的次子教他,反正黑夫还有两千多钱的积蓄,足够交付束脩钱了。
“待到来年这会,差不多就可以送你入县城学室做弟子了。”
惊满口答应下来,乘着没有农活,第二天就跟着黑夫,开始了艰难的识字之旅。
识字的教材,当然不可能是某部楚汉题材古装剧里出现的三字经,那东西宋朝才有。中原贵族用来识字的《史籀篇》,他们这穷乡僻壤也没有,所以黑夫只能把从阎氏家里抄回来的那八篇律令当做教材,挑简单的字教给弟弟。
“父、母、夫、妻、兄、弟、子、女,你今天先将这几个字认熟……”
给惊安排了每日的作业,让他一个人去挠头搔耳后,黑夫自己就跑到家里比较清静的水井边,坐在井沿上,在天光云影之下,开始轻声诵读那八篇律令。
“盗赃值过六百六十钱,黥为城旦舂。六百六十到二百廿钱,完为城旦舂。不盈二百廿到百一十钱,耐为隶臣妾,不盈百一十钱到廿二钱,罚金四两。不盈廿二钱到一钱罚金一两……”
读到这,黑夫放下了竹简,唏嘘道:“原来在秦国,盗一钱也算盗,而盗钱多少,还牵扯到量刑轻重。盗百一十钱以上者,就要做刑徒、奴隶了,这么严,谁还敢小偷小摸啊……”
“盗五人以上相与攻盗,为群盗……”
过了一会,当背到这一段时,黑夫不由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遗憾地说道:“可恨,那次捕得的若是群盗,我的赏钱可要多好几倍了。”
一时间,黑夫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毕业后,考县里派出所编制的情形,只是那时候他要考的是个小警员,如今却是派出所长……
这八篇律令,相当于是考试前阎诤帮他划好的重点,没什么捷径,只能可劲地背。等他花了一早上时间,差不多把《盗律》读得烂熟时,院子里传来了衷的呼喊声。
“仲弟,你姊丈来了,说你要造的踏碓,已经做好了!”
……
一刻后,在几个男丁的忙活下,黑夫家的后院里,便安装上了“踏碓”,就放置在原本舂米用的杵臼边上。
却见它和黑夫那日描述的模样相差无几,是木、石组合而成的器具,两个方形板作为碓架,中间设一横梁,架起一根长长的碓杆,碓杆头部装一只石锤,碓锤正对一个新制的石臼……乍一看,跟个跷跷板似的。
“仲兄,你让姊丈做的,就是这么一个物什啊……”
惊好奇地过来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何新奇的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嘛。”
“待会你便知道它的好处了。”
黑夫检查了一遍,脚踩上去试了试后,便端起陶斗,将里面的稻谷一股脑倒进踏碓下的石臼里,又接过姊丈橼递过来的另一斗米,倒进了原来舂米用的杵臼里。
随后,他便拿起了木杵,对惊说道:“惊,你过来,吾等比比,相同时间里,谁舂米舂的多。”
“仲兄你别开玩笑了。”
惊却连连摇头,举起自己瘦巴巴的胳膊道:“你天生大力,我却瘦成这样,舂米肯定没你多。”
黑夫却不饶他:“你用踏碓,我用杵臼,咱们比比!伯兄,你帮吾等算着数量。”
惊这才不情愿地过来,站到了踏碓旁,黑夫教他试了几次,二人便一人一边,开始各自舂米……
“嘣,嘣,嘣,嘣……”
他们家的后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舂米声,惹得在前院玩耍的阳和月也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仲父和叔父在这较量。
却见黑夫手持木杵,高高举起,又重重落在石臼里,不时有稻谷溅了出来,最初他舂得很快,可这样重复了一刻钟后,就开始流汗了……
而惊看上去就轻松多了,他只需要用脚踩着踏碓尾部的木杠,就能驱动碓头升起,随即抬腿减力,让失衡而落下的碓头砸在石臼中,反复起落。
衷则在旁边为两个弟弟揄谷子,每当臼内的稻谷慢慢脱壳、变白,已经舂到了糙米的程度,衷就将其勺出,再放入一批干燥的稻谷。
最初时,二人舂得的谷物是差不多的,可渐渐地,黑夫那边,紧密有致的舂米声音慢了下来,节奏越来越缓,他有些累了。
而惊这边,虽然最初时力度可能不如木杵,却胜在持久,若是累了,他还可以换一只脚继续舂,所以节奏一直没有太大变化。
于是待半个多时辰过去,黑夫已经双手酥软,再也舂不动时,惊却还能换脚继续……
“如何?”黑夫放下手里沉重的木杵,只觉得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额头也满是汗水,而惊除了脚有点麻,腰有点酸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衷点了点二人在这半个时辰里舂出的米,说道:“黑夫舂了4斗谷子,惊舂了5斗谷子……”
“我居然舂的比仲兄更多?”
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结果。
黑夫却大笑起来:“果然如此,比起木杵,用踏碓舂米更不易劳累,可以一直舂下去,待我倦了舂不动了,你舂到的自然就更多了。踏碓的确比杵臼效率更高。你我体格差距如此之大,尚且能比多多,若是两个差不多身高气力的女子来舂,就更明显了。”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利用工具,而且还能不断地改良工具,生产力,就是这样被一点点提高的,只是黑夫让农夫们摸索百年才能达到的事,一天之内就做到而已。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就是这个道理。有了踏碓,一个瘦弱的青年也能将十多个人的口粮舂出来,效率不逊色于八尺大汉。
黑夫将木杵扔到一旁,拍着惊道:“现在信了吧,还说此物无用么?”
“此物真是太有用了!”惊这下是完全的心服口服。
这时候,母亲和大嫂也过来了,看着踏碓啧啧称奇。
大嫂葵试了试踏碓,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她说以后若能用这东西来舂米,每天舂家里人一天口粮,怕是能省不少时间呢!关键是,还不容易累,若是农忙的时节,甚至能让六岁的阳坐在踏碓的木杆上,都能舂出糙米来……
母亲则感叹说:“若是早些年有这物什,老妇这双胳膊,也不用落下毛病……”
家里人一时间对踏碓爱不释手,人人都想上去试试,同时对黑夫想到的主意赞不绝口。
黑夫却将功劳推给了橼:“还是姊丈手艺了得,将我想要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做出来了!了不起!”
橼憨厚地笑了笑,黑夫乘机邀请他道:“我正旦时服役去了,一家人过年都没能团聚,明天便是冬至日,怎么说也要一同吃个饭,明日姊丈、阿姊都过来罢。”
橼应下此事后,黑夫又拍着踏碓,得意地想道:“万事俱备,东风亦至,有了这舂捣利器,那东西,我便能做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能吃到的好东西,他的自己也高兴坏了,便将旁边看热闹的侄儿、侄女一手一个地抱了起来,对两个小屁孩脸上各亲了又一口,笑道:“明日啊,汝等就能跟着仲父,大饱口福喽!”
第0050章
南方人吃年糕
对六岁半的阳而言,秦王政二十一年的这个冬至,让他终生难忘。
昨天,仲父和叔父二人,用新制的“踏碓”,一口气舂了一石稻谷,其中三分之二是籼稻,三分之一是糯稻。舂成糙米还不够,一直舂到傍晚,几度筛簸,才将米糠麸皮尽数除去,得到了白净的精米。
仲父将舂出来的籼米和糯米各自取了2斗,放在陶盆里用冰冷清澈的井水泡着,然后就将阳,还有他的妹妹月一手一个抱了起来,一人亲了一口,夸口说明日要给他们做好吃的……
就为了仲父这句话,正是嘴馋年纪的阳很晚都没睡着觉,一直在琢磨仲父所说的美味究竟是什么。
“是饴糖吧!我听见仲父打发叔父去乡市买饴糖了!”
他的妹妹,只有五岁的小月睁大了眼睛,阳仿佛能看到她齐额头发下,眼中满是星星。香甜可口的饴糖,他们一年也就能吃到两三次。
“肯定和那些米有关系。”阳则如此认为。
在他眼里,那些舂好的精米,便已经是美味了。阳正是容易饿的年纪,食精米时可以大口大口咽下,不必担心被米糠刮得嗓子疼,可平日里父亲要拖着一条伤腿下地,母亲也忙得很,既要收拾家务又要织布又要照顾大母,哪有时间细舂。
在满满的期待中,两个孩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阳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大亮,冬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