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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当谨记此事,以为教训,日后要圆滑一些,不可再以身涉险。”

    “我是后世来人,我的性命,比刘邦项羽,甚至比始皇帝还金贵!”

    话虽如此,但黑夫心里依然有些不服,那种被人倒吊饶命的屈辱感,更是充斥心头。但此刻钟离眛早已远遁,黑夫又受了伤,他的情绪,无从发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踩踏枝叶的声音,黑夫连忙抓紧刀削,抬头一看,却是老熟人,游徼叔武……

    ……

    “黑夫亭长,总算找到你了。”叔武老远就喊了起来。

    “原来是游徼,你不是去追跑散的马群去了么?”黑夫却有些谨慎,他与此人一向不和。

    叔武走到黑夫面前道:“凶犯狡猾,我生怕厩典和黑夫亭长不是其对手,去到第三个亭舍告知当地亭长后,就立刻骑马追来了。果然,厩典中了陷阱,他为我指了路,我便一路觅着亭长留下的记号过来,进了林子后,还发现了这个。”

    他手里的东西,正是黑夫被枝叶挂掉的赤帻。

    “黑夫惭愧,中了凶犯陷阱。”黑夫有些尴尬,自己最狼狈的一幕,居然被老对头看到了。

    “凶犯狡猾,跑了也是常事,亭长勿要自责。”

    叔武笑呵呵地将赤帻递给黑夫,却在黑夫接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将手里的剑,横到了黑夫的脖颈上!

    “黑夫,将你手里的刀削放下。”

    “游徼,你这是何意?”黑夫看着那剑,暗叹一口气,心道今天莫非是水逆?但还是扔了刀削。

    叔武一脚将刀削远远踢开,此刻黑夫手无寸刃,他便不再假装,大笑道:“那凶犯,不对,应该叫楚谍,其实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黑夫冷冷看着叔武:“游徼在乱说什么?”

    叔武板起脸来:“黑夫亭长不必装了,我半刻前就到了此处,正好听到你与那贼人的最后几句对话。他明明可以杀了你,却偏不杀,走时还自报真名,约着下次见面时间。你若未与其串通,何必如此!也难怪那楚谍处处牵着吾等鼻子走,原来是有黑夫亭长协助啊!”

    “我不懂游徼的话。”

    黑夫摇了摇头:“我奋力擒贼,误中陷阱,虽然失职,却问心无愧。游徼大可带着我回县城去,你我二人公堂对薄!若是所告不实,游徼自己可是要受诬告反坐的!反倒是游徼自己,明明到了跟前,却不施以援手,坐视凶犯离开,百步之内见死不救是一罪,身为游徼放贼人离去是一罪。要说与楚谍暗中勾结的人,你的嫌疑似乎更大些!”

    “你!”

    叔武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一心想要跟黑夫抢功,所以才来的这么快,可到了跟前,眼看县里著名的勇士黑夫都被贼人倒吊起来了,叔武立刻就怂了,哪里还敢露面?

    他是知道自己本事的,所以在凶犯走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见黑夫如此狼狈,不免又得意起来,心生邪念,想用他听到的只言片语,泼黑夫一身脏水。

    谁料,黑夫竟一点都不怕,叔武未能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大为气恼。

    这些时日以来,县右尉中对黑夫日渐倚重,对自己却常常训斥,甚至说要撤了他游徼之职,让黑夫取而代之……

    嫉妒在叔武心中生根发芽,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木,盖过眼前的大榕树!

    诚如黑夫所说,无凭无据告他通谍,坐实罪名的可能性不高,说不定自己还会被诬告反坐。

    可若是,在这无人的山里,将受伤的黑夫杀了,再说成是贼人干的呢!

    “杀了他!便无人再与你相争!”

    这个念头一出现,叔武便再也无法止住了。他心虚地四下张望起来,左右无人,那些亭卒,恐怕再过一刻才能赶到,瘸腿的厩典就更不用说了。

    黑夫见叔武眼珠打转,知道他起了杀意,心中暗道不妙!

    “对了,杀人,可不能用我的剑,那会被令史查出来。”

    叔武的眼睛落在数尺之外,黑夫自己的剑上。

    “别动!”叔武继续用剑指着黑夫,面露凶相,他自己的另一只手,则过去够黑夫的剑……

    “用黑夫的剑杀了他,就说是被贼人夺剑所刺,我赶到时,只剩下一具死尸,这样绝不会有人怀疑……”

    正想着时,叔武却忽然听到背后有响动!

    他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回头挥剑猛刺,黑夫却早已跳将起来,闪开叔武的剑,同时双手握着什么,猛地刺中了叔武!

    那根方才还插在黑夫小腿上的弩箭,全根没入了叔武的眼窝中!

    “叔武。”

    叔武满脸是血,痛呼着后退,黑夫则在一旁面露狞笑:“你以为,人人都是钟离眛么!”

    ……

    一刻后,当厩典一瘸一拐地带着三名亭卒赶到时,已经在水潭边洗干净叔武血迹的黑夫,正拄着剑艰难往外走来,同样是一瘸一拐……

    “黑夫亭长!”

    厩典大喜,连忙让亭卒去扶黑夫,急切地问道:“你没事罢,贼人呢?游徼呢?”

    “都怪我。”

    黑夫面色戚戚,抬起头,遗憾地说道:“我方才一时大意,中了贼人陷阱,被倒吊在榕树上,不得脱身。而叔武为了救我,也被那贼人用弩箭射杀了!”

    第0104章

    谎言

    次日清晨,从县城闻讯赶来的令吏怒,站在案发地点处,皱眉不语。

    这株榕树生在一座小丘顶上,丘下是陡峭的断崖,高十余丈,下面是湍急的溪流,溪水边满是长满青苔的石头,游徼叔武的尸体正趴在上面,半边脑袋摔得血肉模糊……

    黑夫亭长说,他中了贼人奸计,踩了陷阱,被倒吊在榕树上面不得脱身,而叔武赶来后,也被贼人捡起一枚弩矢,开弓射中了眼窝,叔武吃痛,乱走之下,不慎落下山崖。

    “都摔成这样了,如何记录原本的伤口情形?”

    怒摇着头,让人帮忙,好不容易才从叔武摔烂的脑袋里,找出了那枚致死的弩矢,的确深深嵌入眼窝中,但最初的模样,早就无法还原了。

    这时候,一名小吏也匆匆走过来禀报道:“令史,那支射伤黑夫亭长的箭,在水潭边找到了。”

    同样的弩箭,尾部被折断,因为是从伤口里拔出,上面的菱形状矢头还沾着肉屑和血迹,黑夫说他在水潭边处理好伤口后,就扔在一边,果然找到了。

    怒仔细检查无误后,点了点头,让众人将这些物证都收好,准备将叔武的尸体抬回县城再检验一遍,虽然还有些小的疑点,但总体情况,跟黑夫所述基本一致。

    只是怒依然感觉有一丝不妥。

    “这贼人能在游徼、亭长追捕下逃走,还反击让他们一死一伤,未免太厉害了罢?”

    他只管破案,却未曾想到,抓捕贼人时,出了这么多岔子,这下,安陆县的官吏们,可有好果子吃了……

    但直到离开前,他们都未发觉真相,这现场,已是对秦国令史工作十分了解的黑夫,精细布置过的!

    ……

    “事情就是这样。”

    数日后,黑夫再度被传唤,当着狱掾、令史等诸多同僚的面,平静地将事情经过又讲述了一遍。

    “亭长可以走了。”

    喜点了点头,黑夫将事件经过说的很细节,与现场勘查的结果完全一致,在怒表示尸体头部摔得太烂,他也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官府没发觉更多的疑点。

    “唯,罪吏告辞。”

    黑夫一瘸一拐地拱手,走出县狱,他的手下东门豹、季婴等人早已等候在此,见状连忙过来搀扶。

    虽然失手一次,但黑夫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没变。

    外面阳光耀眼,也很温暖,恍惚间,黑夫又感觉到了近一年前,初次走出这里时的那种解脱感,此时此刻,他的手里,已经满身粘稠的汗……

    他说谎,掩盖自己杀人的真相,实在是逼不得已。

    黑夫听说过这样一件事,在隔壁的竟陵县,也有一位亭长,在追击贼人的过程中,却失手射死了前面的求盗,事后他如实招供。但因为当时除了早就跑掉的贼人外,无人为亭长作证,最后那亭长依然被判了个杀人罪,为求盗抵命……

    其实还有一件事,发生在不久后的未来,夏侯婴是沛人,在县里做掌管车马的小吏,与亭长刘邦是莫逆之交。每当他驾车送完使者或客人返回的时候,经过刘邦任职的亭舍,都要停下车,去找刘邦谈天说地,而且一聊就是大半天。

    二人还时常比试武艺,然而有一次,在没有人见证的情况下,二人比武时,刘邦失手击伤了夏侯婴。

    这件两个好朋友一笑而过的小事,却被有心人告发到官府,说刘邦与夏侯婴私斗,贼伤人!

    身为亭长,知法犯法,伤了人要从严判刑,刘邦虽向县里申诉说,自己没有故意伤人,夏侯婴也提供了同样的证词。但因为告发者一口咬定,让县里怀疑二人串供,有所隐瞒,结果夏侯婴被拷掠了许久,受笞刑数百……

    最终,这件案子因为夏侯婴死咬牙关,绝不翻供,证明了刘邦的清白,那告发者落了个诬告反坐,但若夏侯婴撑不住刑罚,提供了不利于刘邦的证词呢?

    那恐怕就不会有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了,刘邦自己就会作为刑徒,在骊山渡过余生。

    这两件事,和黑夫的处境有相似之处,那就是没有第三者在场,所以,他除了将锅推给跑掉的钟离昧外,还能怎么说?伸出双手,对所有人坦然地说:“是我杀了游徼,因为他要杀我?”

    谁目睹了这一切?谁能为他作证?

    只靠黑夫一个人自说自话,谁相信?

    一向看重证据的秦吏,会轻信他?

    难道要指着老天为证?

    黑夫没有这种信心,也不想再将自己的性命再寄托在他人手里。

    “除了说谎自救,我别无他法。”

    这便是黑夫不惜精心布置现场,也得将自己撇干净的原因。

    因为实话实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游徼的家族在乡里算不上顶尖,却也有不少兄弟在做小吏,到时候等待他是,可能就是无穷无尽的追告,和严刑拷掠了,黑夫可不想最后落得一个“贼杀人”,那他的秦吏生涯,可算彻底完了,除了亡命造反,别无他法。

    ……

    整个七月下旬,黑夫一直在家中养伤,湖阳亭的事务则交给求盗东门豹代为处理。

    而在县城,这件事的风波仍未平息,此次抓捕影响很大,最后却让主犯逃脱,相关的官吏都少不了要受牵连。

    黑夫在家养伤的时候,县城中,几名县中长吏,的确在进行剧烈的争议。

    与黑夫有怨的县左尉,力主以渎职的名义,罢免黑夫的亭长之职!

    县右尉则认为,黑夫只是最后走失了主犯,但若没有他在查案中多次建议,可能连从犯石,还有那些个楚国邦亡人都抓不住——因为被发觉得太早,钟离眛的计策还是落空了,那些乘着夜色,朝云梦泽出逃的楚国邦亡人,最后除了一人没找到踪迹外,其余五人,全被抓了回来。

    狱掾喜也提供了法律咨询:“黑夫亭长未能抓获贼人,赀甲三件,如此而已。”

    “太轻了!”左尉一个劲摇头,依然力主严惩。

    众吏争议之时,郡上却突然派传人发来了一份文书。

    诸吏一时间面面相觑,消息已经送达郡城了?这次怎么回复的这么快!

    怀着一颗忐忑之心,拆封文书后,县丞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精彩。

    “县丞,里面说了什么?”

    从县令到两名县尉,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份木牍,里面的内容,事关他们的前程。

    “并非是郡府对吾等的惩处。”县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好让众人一起看。

    原来是先前黑夫献上的“足迹学”,被县丞报上去为其请功,得到了郡丞的认可,认为这法子可以在郡中推广,故对黑夫加以褒奖……

    “可升爵一级,为簪袅?”

    “有过不罚反赏,岂有这种道理!”县左尉气得七窍生烟,扬言要亲自写信去郡里申诉事实。

    “黑夫未能擒获贼人,按律当罚甲,但先前的功绩却不可掩盖。”

    喜朝县左尉拱手道:“若左尉坚持己见,那我也只好一同向郡城陈述实情,力主赏罚同时进行了。”

    ……

    此时此刻的黑夫,并未知晓县中长吏们因为他,再度吵得不可开交,他的箭伤没有伤及骨头,在家养了半个多月后,日渐痊愈,只是情绪不高。

    大哥衷以为,自家仲弟还在为失手放跑贼人一事闷闷不乐,便主动带他去地里,指着地里割好后收成一捆一捆金黄稻谷劝他道:“做官就像种庄稼,风吹雨打,旱涝无常本是常事,岂会事事顺利?仲弟,你还是得看开些。”

    “让伯兄费心了。”黑夫笑了笑,将钟离眛、叔武的事扔到脑后,问道:“还没问过伯兄,去岁用了堆肥之术后,地里的收成是多少?”

    不提还好,一说此事,衷顿时喜上眉梢,乐道:“用了仲弟的法子,多了不少收成呢!就说粟米,原本亩产2石,今年,亩产竟有3石之多!”

    第0105章

    打谷

    八月中旬,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云梦泽迎来了最早一批南归的大雁,排成人字的雁阵下,是蒙上一层白霜的大地,是枯黄凋零的草木。

    但在有人烟活动的里聚周围,却丝毫没有苍凉之景。五亩之宅外,孩子们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树上的果子泛红;田间地头,金黄色的稻穗在微风中跳着摇摆舞。

    云梦乡夕阳里,农田旁的开阔地上,随处可见躬着腰忙活的乡亲们,这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一年到头,农民最忙碌的时刻,全里没有一个闲人。

    腿伤已经好大半的黑夫也坐不住了,想要走出来帮忙,站在软绵的凉凉水田边,入鼻满是稻谷成熟的清香,前些日子的追逐厮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似乎也离他更远了一些。

    此时此刻,伯兄、丘嫂带着几个被他们家雇佣的庸耕者,正脸朝水稻,背朝天,手持镰刀在水田里割谷子。

    自从黑夫做吏以后,他们家的生活已经改善了许多,连农具都全部换成了铜、铁,看看旁边其他人家,居然还有用石镰的……

    即便是铁镰,割起稻茬来依然不算快,这活计是很累人的,一天下来,腰都快断了。

    但不赶紧收又不行,稻子成熟后,不能在地里时间太长。

    唉,这就是地太多的坏处了,如今黑夫家有三人拥有爵位,虽然名义上分了家,但地却是放一起种的。八月初时,伯兄只是帮黑夫把施了堆肥的那一百亩粟地收了一半,还剩一百亩用老办法施肥的粟田,以及一百亩水稻。

    话虽如此,但农活急不得,黑夫家也不是将长工逼得活不下去的黑扒皮,见众庸耕者累了,便喊他们在田埂上坐一坐。放下手中的镰刀,摘下头上的斗笠,双手掸一掸衣袖,喝几口妇人提来的白水,吃两碗黑夫他母亲蒸好的米饭,主人和庸客闲谈几句,其乐融融。

    要是荀子的高徒韩非还活着,看到这一幕,肯定又要阴着脸说几句:“主人非爱庸客也,庸客非爱主人也”之类的话了。但丰收在望,田主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庸耕者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毕竟按照事先说好的,收成越多,他们分到的粮食也越多。

    短暂休息后,便又是繁重的活。

    黑夫在上面看了一会,也忍不住想要下去帮忙,但衷嫌他有伤在身,不许他下水田,于是黑夫便自告奋勇,和弟弟惊一起,包揽了打谷的工作。

    割好的谷子一束束在田埂上叠放好,每一束的分量是恰到好处的,多了拿不完,少了耽误时间。

    黑夫的侄儿“阳”虽然才七岁,却已经开始帮忙了,小孩子乖巧地蹲在田边,帮忙把一捆捆谷子从田埂上,抱到打谷的地方,几趟下来,跑得他满头大汗。可在大人的夸奖下,小孩却不亦乐乎,只是脸蛋被秸秆划花,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黑夫他们家的打谷工具,其实只是一个大木桶,称之为“灌斗”或者“半斗”。其工作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双手紧握成熟的稻子下端,用劲摔打在谷桶内壁,这样就能达到脱粒效果。

    桶边还围着一圈编得很密的竹篾,这样一来,脱粒后的稻谷即便被打飞出去,也会被竹篾挡回来,落在桶内。

    黑夫这边双手抓一把谷子,高高地举过头顶,甩动谷子的破空声,和谷子甩到灌斗四壁的撞击声悦耳动听,然后就看到一粒粒金黄的稻谷离开了秸秆,跃入桶内。

    “半桶一响黄金万两,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不知为何,黑夫想起了前世时家乡的这句老话,两千年里,中国农民的农活,其实变化并不大。

    除了这种最简单的木桶外,黑夫发现,旁边也有用连枷的人家,那东西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组成,好像一个大号的双节棍,可以来拍打粟、稻、麻等,使子粒掉下来。

    黑夫有心,暗地里略微算了算时间,其实不管是半斗还是连枷,都既费时又累人,而且打下来的谷子并不干净,得吹拂干净,才能用来交租子,或者挑回家存入仓库里。

    “今年是来不及了,等到明年,我或许可能让姊丈试着做做那种脚踏的木质脱谷机,那东西比半斗和连枷要高效不少。”

    “仲兄,你腿上还有隐痛,歇一会吧,剩下的谷子不多了,我来就行。”

    和黑夫一起打谷的,是他的弟弟惊,惊16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时间,竟又高了几寸。惊在去年被黑夫激励过后,也变懂事了不少,过去几个月里,他被黑夫安排,去乡里学读书识字,为明年开春进入学室做弟子做准备,听说在乡邑里十分勤勉,已经能够写出完整的句子了,只有在农忙时候,他才回家帮忙。

    黑夫之所以要做秦吏,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惊入弟子籍,免除兵役,逃避秦楚大战。可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他还真有点吃不准,自己这官还能不能保住,即便保住了,听说县右尉很快就要调走,没了靠山,黑夫在尉官体系里,就不太好混了。

    “鸡蛋不能全放我这一个篮子里,秦律太严了,为免我有一天犯事被罢官,惊还得有其他出路才行……”

    黑夫一边想着,一边坐到衷身旁,听着伯兄和邻居农人谈天说地。这一年来,随着他们家日益兴旺,大哥也不再是过去讷讷的样子,开始变得健谈起来,而且因为他为人忠厚,颇得邻人信赖,里中祭祀时,还请他代为分肉……当然,或许也有畏惧黑夫亭长凶名,刻意讨好的成分在里面。

    见此情形,黑夫不由心生一策!

    ……

    忙活了几天后,田里曾经满满当当的稻穗消失不见,只剩下割得短短的茬子,孤零零地留在水田里。

    至此,黑夫他们家的稻田、粟地全部收完。对了,还有春天时种下的十多亩甘蔗,长势很旺,不过它们要到入冬才收,那时候才是甘蔗最甜的时候。

    收完谷子后,农活却并未就此结束,谷子挑回家里,还得连夜将它们都摊在宽大的竹篾上,确保谷子通风,晒下湿气,免得发霉。中途还要不断用耙子在面上翻拨,把谷子翻面,促进风干。

    到了第二天,就可以放在艳阳下暴晒了——官府可不收湿谷,而且收租时量的是体积,不是重量,以免谷子干湿不一,造成不公。

    这时候的谷子,还夹杂着大量的杂质、谷皮、破壳,得一一除去才行。

    筛是筛不完的,黑夫发现,自家是用晒干的大芭蕉叶当做扇子,力量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要刚好把轻的杂质吹去,只留下饱满的谷粒。

    百无聊赖地扇着扇子,黑夫心想:“待到明年,还可以让姊丈做个手摇的风车,那东西不仅是风谷利器,在舂谷子时也派得上用场。”

    一路看下来,黑夫才发现,这时代生产力实在是太落后了,别说耕种时了,就收获的过程中,在他这种农活外行人眼里,几乎每个步骤,都有很多能够改进的地方。

    与此同时,黑夫还从里监门家里借来了量体积用的“石”,其实就是一个中空的大木桶,将各亩收上来的干燥的谷子一股脑倒进去,一番计算后,那一百亩用老法子施肥的粟,每亩果然还是只产了2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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