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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在秦楚两国的边界上,数万秦军保护着数万民夫施工,他们秣马厉兵,时刻做着战斗的准备,就怕楚军不来。

    楚国的车骑哨探亦在遥遥观望这一幕,但主力大军始终未敢贸然来攻,因为项燕知道,这也可能是王翦为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数日后,一道高丈余的厚土墙在上蔡东郊凭空出现,拔地而起,而在先前每隔百步就插下标杆的位置,章邯也在督促民夫们修筑更加高大、坚固的角楼。

    就是在此时,出了一场事故……

    一座刚夯好的角楼,由章邯带人试验其坚度,却在十余人扛着木桩重重撞击几下后,便出现了开裂的痕迹!并有大量土块脱落下掉!

    “若楚军来攻,这角楼如何御敌?定会成为敌军突破的缺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修此角楼之人,皆鞭笞十下,再推倒,重修!”

    章邯狠狠地瞪了负责这一段的司空小吏一眼,说再有第二次,便要将负责的人斩首,其余人等亦要从死!

    司空小吏唯唯诺诺,章邯有些苦恼地对黑夫道:“监御史要求角楼必须达到关中墙垣的硬度,坚不可摧,但那是花了许久时间才能夯出来的,眼下工期只有十余日,仓促之间,恐难以夯成。再者,土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壁垒角楼的坚固,以土细而不松,油润而不燥,鲜明而不暗为佳,但这上蔡的土实在一般,远不如关中黄土好用……”

    这年头上蔡的森林覆盖率较高,土壤里的腐殖质不少,就近用这样的土来夯壁垒角楼,质量的确难以保证。

    章邯决定让人舍近求远,从远处挖干燥松细的黄土来修角楼,如此才能保证质量,黑夫眼珠一转,给章邯出了个主意。

    “少荣,在南郡安陆里闾中,倒是有一种土法,用来修房屋,干燥后异常坚硬,非但水浸不变,即使铁钉也难以钉入!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完好无损!”

    说完他怕章邯不信,又将自己姊丈拿出来背锅:“我姊丈橼不但精通木工,也曾以此法为人修过屋舍。”

    “还有这种法子?”章邯顿时大感兴趣,请黑夫详细说明。

    黑夫一笑,这是前世农村老家修房子的常用方法,在这时代尚不流行,便指着不远处潺潺流淌的汝水支流道:“很简单,材料也不难得,以常见的黄土,外加烧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夯垒,就叫三合土!”

    第0261章

    坚壁

    “监御史,再往前,就到此行最后一段壁垒了。”黑衣小吏跑到车前禀报。

    监御史灵禄点了点头,合拢了膝上的竹简,问道:“这是哪位都尉的营垒?”

    “是李由都尉,统领的是南郡兵及民夫,派了军司空章邯来督工。”

    “李由、章邯么?”

    灵禄沉吟片刻,暗道:“李由乃是廷尉李斯之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庶长,掌管一郡军务,被大王寄予厚望。而章邯是少府之吏,亦素有干练之称。”

    “不知这两人,所修的壁垒角楼,能否有何不同?”

    在车舆上偏过头,灵禄能清晰地看到,草木枯黄的地平线上,是一座高丈余,绵延上百里的壁垒。它犹如一道黄色的大幕,将淮北平原人为地分割开来,西面是秦,东面是楚。而每隔百步,壁垒上便有一座高两丈有余的角楼屹立,上面有鼓、旗帜,一伍全副武装的兵卒操持弩机,在上面警惕地站岗。

    这是灵禄出发的第五天,他本是监御史,从属于御史府,被安排在郡上,负责监察官员,并直接向秦王汇报,和郡尉一起,遏制权力极大的郡守。

    监御史同时也有监督郡上各曹行政,以及在地方发现人才向中央推荐的职责,而到了战时,身为“陈郡监御史”的灵禄还得摇身一变,作为王翦的使者,监督战线上工程、渠运的进度。

    整个壁垒被分为三十段,基本上每一段长五到十里不等,秦国一里为三百步,则每里都要修筑三座角楼。

    一路走下来,灵禄对整个工程的质量是不太满意的,或许是因为土质的原因罢,在他眼中,这些匆匆赶修的壁垒和角楼实在是差劲。尤其是角楼,需要比壁垒更强的硬度。可灵禄让人随便用手里的戈矛凿啄,角楼上的夯土就能掉下一大块来,有的军司空以土坯筑角楼,夹杂了稻草和树枝以增加粘合的强度,这才勉强过关。

    “但倘若楚军来攻,以飞石毁此角楼,依然不算什么难事!”

    所谓飞石,便是投石器,在吴越争霸时被范蠡做出,一直是攻城守城和壁垒阵战常用的器械,对付厚实的城墙效果一般,但却是角楼望楼的克星。

    灵禄可以想象,楚军大举来攻时,只需要发一十斤重的飞石过来,砸中数次,脆弱的角楼便轰然塌陷的情形……

    所以,他对角楼质量要求十分严格,连续处罚了数位军司空,并要求他们带着民夫对角楼重新加固。

    一路上,这位对土木工程颇为了解的监御史都阴着脸,直到他抵达南郡兵负责的最南段时,才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南郡民夫们负责的壁垒,与之前看到的并无区别,但那十多座角楼,才远远看到第一眼,灵禄就发现了其不同寻常之处……

    隔着数百步望去,那几座赤黄色的角楼高大而且厚实,靠近一些后,灵禄发现,其底部用大卵石或块石堆砌。

    “这是为了防备雨水浸泡,让角楼根基不稳。”负责这一段的军司空章邯匆匆来迎,并在一旁解释。

    “以卵石干砌,不会被撬开?”

    灵禄身边有个小吏如是问道,却被灵禄瞪了一眼:“莫非你未看出来,这些大卵石,被故意大头朝内小头朝外?”

    灵禄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外行,相反,他也曾在少府干过一段时间,甚至参与了郑国渠的开凿。

    他很明白,这样砌筑的墙脚在压上厚重的夯土墙之后,想从外面撬开大卵石是极其困难的。

    果然,在几个民夫以铁锸撬了半天,那些卵石地基都纹丝不动……

    这样的角楼底基,即便楚军来到近前想迅速以穴攻撬毁,也不容易。

    灵禄还算满意,再抬头,将手朝角楼的外墙摸去,坚硬而干燥,这是他最为吃惊的地方,角楼外观看起来好像石头一样,而且更有韧性,让人以铁工具敲砸,竟发出了金石之声!非得以大力气才能破墙皮,这附近哪来这么好的土?

    “此乃三合土。”

    章邯解释了他的疑惑,并将一位黑脸的率长请了过来:“吾等最初也以一般的黄土夯制,但皆因土质不佳,造出的角楼脆弱不堪,幸亏黑夫率长教我其家乡的筑房之法……”

    “哦?”

    这倒新鲜,灵禄来了兴趣,让黑夫、章邯细细说明。

    “以常见的黄土,外加烧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到一起,这便是三合土。”

    黑夫说起来简单,可这半个月来的工程却并不容易,首先得让民夫们把黄土捣细,并使之发酵,成为熟土,再从附近的河流里挖细腻的河沙,跨越数里距离运过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蜃灰”的烧制。蜃灰又称蛎灰,以蛎壳煅烧,便能得到类似石灰的产物。秦国大至建宫室、筑桥梁,小至盖房屋、修沟渠,都会使用到这种材料,听说在燕齐海边更为兴盛。

    虽然常识告诉黑夫,烧制石灰石肯定能得到类似的产物,但身处前线上哪去到处找石灰石?反正需要修筑的角楼也不过十来座,所以还是以传统办法,以汝水及其支流获得的蛎壳烧制了一些,因为数量有限,这些蜃灰也不过占了三合土比例的五分之一。

    将三者混合到一起后,还要用木槌不断地炼打、翻动,然后堆放停置一段时间使其融合、发酵,几天后,就可以用来做建筑材料了。

    修筑的过程,依然是版筑夯土,只是要不断洒水湿灰交替夯筑,使得三合土固结,同时还加入了一些碎石加固,经过数千人半个月劳动后,才造出了眼前这坚固的角楼,有优于一般角楼的性能。

    灵禄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竟一挥手,让人操持着军中发飞石的投石器,朝着一座三合土修建的角楼砸去!

    飞石之器的准头很低,却见第一击偏高,堪堪擦着角楼的边飞过去,第二击也歪了,直到第三击,重达十余斤的石块才砸中了角楼中段!

    角楼不同于城墙,飞石是其克星,若是一般的角楼,肯定塌陷一大块了,可这三合土筑造的角楼却纹丝未动,等众人赶到边上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气,原来那石块只砸掉了巴掌大小的墙皮,留下了一个小凹槽……

    黑夫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因为石灰比例不够,这三合土角楼的强度远不如后世他见到的土楼,但起码经受了考验。

    他前世老家就在南方,镇子上还有一座古老的土楼,便是以三合土夯筑的。听说除了黄土、石灰、河沙外,还要添加糯米汤,鸡蛋清,贝壳粉,树胶,红糖等东西,说夸张一点,这样做出来的土楼,简直是刀枪不入!

    黑夫前世听一些老人说过,据说早年打仗时,有人试图以炮弹破楼,结果一炮下去,不过把土楼打出几个小凹坑而己。而到了那特殊的十年,曾有人试图拆掉一座土楼,结果刀枪棍棒齐上阵,硬没搞开,最后用了几十公斤炸药炸,才崩下一块……

    由此可见,其抵御功能之强,可以说是这时代前所未有的!以投石器发石的强度和准头,恐怕要以十余架,砸半天才能摧毁一座吧。

    不过有优势就有劣势,三合土最大的问题,就是造价太高,纵然没有加糯米汤,鸡蛋清等物,依然是普通角楼的两三倍……

    于是,在灵禄晓有兴致地问他们花了多少人力和时间时,章邯和黑夫也机灵地向灵禄请罪道:“敢言于监御史,这十余座角楼,所用工时,所费人力,都较一般角楼更多……”

    灵禄却满不在乎:“角楼是用来御敌的,那种一击即溃的角楼,造来何用?”

    “王老将军令吾等坚壁以守之,何谓坚壁?”他又一次喜爱地拍了拍三合土夯制的角楼:“这才叫坚壁!”

    他面上一改连日来的阴霾,对黑夫和章邯夸赞不止,还说要替二人向王老将军请功!章邯也看了黑夫一眼,颇有感谢之意。

    “这三合土夯垒起来的建筑,简直是坚不可摧!若能推而广之,用于他处……”

    作为来自咸阳的监御史,灵禄知道,秦王的所图,当不止灭楚,一天下。那些在九州周边,看上去荒芜蛮夷的地方,大王在查看图籍时,亦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这句话听上去,是如此的令人战栗而激动。

    这三合土所夯筑的角楼、堡垒,在这场灭楚之战中的作用,其实十分有限,可未来的前景却十分可期!

    灵禄想的很远,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鼓点声,却打碎了他的沉思!

    “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从各座角楼上响起,震耳欲聋!上面的兵卒还举着旗帜拼命摇晃!

    民夫们有些慌乱,而一旁披甲带戈,等待多时的秦卒,却不由精神一振!

    “点燃烽燧!”

    在黑夫的命令下,兵卒们立刻点燃了角楼上早早备好的干粪和柴火,浓烟滚滚,随着北风,斜斜飘到了冬日的湛蓝天际上……

    很快,长达两百里的秦军壁垒,无数黑烟从南到北,陆续升起,告诉沿线数十万秦军一个消息:

    “楚人来了!”

    第0262章

    军中戏乎?

    得知儿子项荣数次佯攻诱敌,秦军虽旗鼓传讯示警,却龟缩在壁垒之后,终究不出时,项燕只是叹了口气,与帐内的昭华说起了一件似不相关的事。

    “寿春有一座龟室,里面供奉着一只神龟的甲壳,据说其生于黄帝、神农之世,活了三千年,江淮的一切乌龟,均是其子孙。只可惜在宋元王之时被杀了,然龟甲百年不朽,楚国灭宋后,以上好的好的锦缎巾绢包裹,藏之于庙堂之上。”

    “子华领邑在江东,想必也见过不少乌龟罢?”

    “经常见到。”

    昭华应道:“江东父老,常云龟千岁乃游于莲叶之上,其所生之处,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畔人家,常常以饮食畜养大龟,待到其长到一尺大小,再献给卜尹,在吉日剔取龟的腹甲,用来占卜。”

    项燕道:“然也,君王调兵遣将,必先在庙堂上钻龟占卜以定吉凶,这次也不例外,然而此番龟甲连续三次烧焦,老朽为了安众人之心,只能学当年的斗廉,卜以决疑,不疑何卜,打翻了龟甲,以安士心,对这龟卜的结果,却连半个字都不敢对士卒们说。”

    他无奈地苦笑,占卜不利,让楚王和群臣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乌龟在占卜时与我作对也就罢了,来到前线,我却又一头撞在一个硬邦邦的龟甲上。”

    项燕所说的龟壳,指的是王翦以数十万人之力,在前线夯筑的壁垒,任凭楚军如何挑战,就是缩着不出战,看那样子,是铁了心要在这过冬了。

    “王翦这只老龟。”

    项燕忍不住骂了起来,对手的心思他何尝不知,楚军唯一的优势,便是去年大败秦军后心理上的自信了,但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这种自信会随时间推移而消退。

    这不是王翦第一次用此战术了,数年前,王翦帅秦军攻赵,因为赵将李牧用兵如神,所以未能建功,于是王翦就带着兵卒龟缩了半载,与李牧相持,最后让赵国内部生疑,用离间计害死了李牧,这才带着憋了半年气的秦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克邯郸。

    眼下,他又拿出这招来对付楚国,项燕自问不至于落到李牧的下场,但麻烦的是,乌龟甲壳坚硬无比,戈矛不入,还生了一张锋利的嘴,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啃下一块肉来。

    早知如此,先前就算己方大军尚未完全集结,也要发动攻势,让秦军无法安心地修筑壁垒。

    “杀龟的法子其实不少。”

    昭华道:“若无法正面击碎其甲壳,不如试试从背甲和腹甲的缝隙切进去?”

    项燕若有所思:“子华之策,莫非是绝其粮食?”

    “不错!”

    昭华指着地图上,由楚军斥候冒死查到的几条道路道:

    “大军相持,以辎重粮草为先,秦军数十万兵卒民夫,一日耗粮三万石!”

    “其粮食有三条路线,汝水、颍水、鸿沟,均为水路,这便是其运粮比我军方便快捷的缘由。粮食从秦颍川郡的阳翟、新郑、襄城、砀郡的敖仓相继运往下游,在上蔡、汝阳靠岸,再由车马和人力辇车运到前线壁垒营寨……”

    “对秦军的后方粮草和水路粮船,吾等无能为力,但上柱国若能以大军进逼作决战状,再派车骑绕后,毁掉其在上蔡、汝阳的码头粮仓,则不出半月,秦军必乱!我军乘势而攻,虽不敢说彻底击溃秦军,但至少能毁其壁垒,使之后退!”

    项燕与昭华定下了先攻辎重之策,但当十一月上旬,昭华等人带着楚军上万车骑,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他们绕了一大圈,从没有壁垒保护的汝水南岸靠近上蔡码头对岸时,才愕然发现,原来码头也被壁垒、角楼保护得严丝合缝,远远瞧见楚军来到对岸,便有数千秦军从军营里陆续开出来,严阵以待!

    更令楚人吃惊的是,除了粮船停靠的码头防守甚严外,从码头到城内粮仓,再从粮仓到十余里外壁垒军营的道路,竟也在两旁修筑了壁垒。

    这种以壁垒保护的道路称为“甬道”,正是修完了前方的壁垒角楼后,章邯等军司空带着民夫们后撤抢修的,就是想要保证粮道安全。

    “不曾想,王翦竟如此重视粮道,丝毫破绽都不留……”

    昭华望河兴叹,脑中则闪过项燕对王翦的评价:老龟。

    ……

    眼见楚军再度徐徐退去,东门豹泄气地垂下了持戟的手,失望地说道:“这些楚军真是无胆,怎又撤了?”

    他们在前线壁垒守备时,也遇上了几次楚军来袭,却只是挑战一番,秦军不出,他们便自己退走了。

    十天前,南郡兵团又得到了新的任务,李由奉命回到上蔡,负责守卫码头、粮仓和粮道。随着秦军壁垒营寨向前推进,此地已处于后方,东门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半个楚军,却不料,今天对岸却杀来了一支看似精锐的楚军车骑!

    还不等他高兴呢!楚军又走了?焉能不气?

    黑夫则道:“过来会被半渡而击,纵然侥幸站稳了脚跟,这码头已被筑得如同堡垒般,角楼更是以三合土夯筑,如何攻破?贸然来犯,恐会全军覆没,楚军可不敢赌。”

    另一个五百主利咸也过来道:“率长,我军不攻,楚军谨慎,这仗何时会真正打起来?”

    “早就在打了。”

    黑夫道:“两位主将的较量,正如火如荼!”

    与手下们的略显焦躁不同,黑夫倒是看得开,这种数十万人的对峙,自己手下这千余人,连一枚黑卒都算不上,双方老将就是不渡河,小兵有什么办法?

    言罢,黑夫下令:“让虞骑吏带着骑从,沿河巡视,要提防楚军未退,乘夜渡水!”

    虽然黑夫极其谨慎,但楚军终究未敢冒险。

    接下来半个月里,虽然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但汝水上的粮船依旧络绎不绝,粮车也在甬道中安全往来,每天运送两万石粮食,供给南军十五万兵卒民夫。多余的部分就储存在上蔡粮仓,因为再过月余,当大雪降下,汝水可能会部分冻结,行船困难。

    十二月,雨雪纷纷,户外活动基本绝迹,楚军那边也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滋扰。

    不知不觉间,秦军与楚军便在前线对峙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秦军士卒们的日子过得不错,有壁垒保护,也不怕楚军贸然进攻。且食物充足,冬衣被褥也让他们免受严寒之苦,每隔数日便得以洗沐,清洁个人卫生以避免滋生疾病。

    唯一的问题,就是闲得发慌,每天除了执勤、训练外,有大把时间无处打发。

    其他人还好,东门豹、季婴等好动的,已经坐立不安了,他们跟黑夫抱怨道:“只感觉这不是打仗,而是游手好闲的,放在家中,怕是要被判将阳罪了!”

    黑夫也没办法,只让众人自己找点事情做。

    十二月外面冷,大伙只能在帐内投壶,或者掰掰手腕,谁输了就脱一件外裳去外面跑一圈,一时间,秦军兵营里充满了哲学的气息。

    到了一月份冰消雪融,万物复苏,阳光普照,众人便吆喝着出门活动了,但这年头娱乐的游戏实在太少了,无非是练箭或者玩投石超矩……

    所谓投石超距,在黑夫看来,就是比赛扔石球和立定跳远,最初几天还有点意思,数日后,众人也厌乏了。

    这日结束日常训练后,东门豹等人正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之际,忽然间,后脑勺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

    “谁干的?”

    东门豹以为有人戏弄他,骂骂咧咧地回过头,发现黑夫正在远处笑呵呵地看着。

    “原来是率长……”

    东门豹的气顿时就消了,再瞧地上滚着的,却是一个球状的东西。

    “这不是鞠么!”

    见到皮鞠,东门豹和季婴等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这年头,蹴鞠多是一种个人游戏,类似后世的颠球或者踢毽子。听说齐国人倒是很喜欢,临淄大街上常有表演的人,厉害的能连踢一个时辰,有足踢、膝顶、双腿齐飞、单足停鞠、跃起后勾等技术动作,但这种运动在秦国不太流行,或许是秦人性拙,不喜这类需要太多技巧的把戏。

    “并非普通的蹴鞠。”

    黑夫将那鞠稳稳踩在脚下,看着懒洋洋的手下们,露出了笑:“汝等不是抱怨整日无事可做么?我今日就教汝等一种新的玩法!”

    ……

    “这几日倒春寒,老将军却来巡营,当真辛苦!”

    秦国“南军”大营,年近五旬的南军裨将蒙武笑着迎上去,要搀扶须发灰白,披着一件大裘的王翦下车,却被老将军镔铁一般坚硬冰冷的厚掌握住了手。

    “蒙将军,我已经老到这种地步了?”

    王翦笑呵呵的,一点都没有一年前在频阳养病的衰老无力,反倒神采奕奕,他看了看面前身材魁梧,比自己还高了许多的蒙武,寒暄几句后,便与其携手往军营走去。

    沿途的军吏们纷纷向王翦作揖,和王翦巡视北军、中军时受到情意绸缪的接待不同,这群人恭敬肃整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有一点故旧之情。

    的确,蒙武的手下们,与羌瘣、杨端和等王翦旧部不同。蒙氏自成体系,与王氏一起,堪称秦国最威名赫赫的两大将门。

    王氏的登峰造极,虽然要等到王翦父子连灭数国,但早在他叔父王齕(hé)时,便已经颇受秦昭王重用了,在长平与廉颇相持,不分上下。

    但王齕晚年,风头却被另一个人完全盖过了,那就是来自齐国的蒙骜。

    自从武安君白起死后,蒙骜便是秦昭王、秦庄襄王最为倚重的将军,他连破韩赵魏,设立三川郡,又夺魏二十城,设立东郡。到了秦王政继位时,蒙骜已位列王齮、麃公之上,俨然是秦国第一大将了。

    自他逝去后,其子蒙武便继承了父爵,因蒙武身上有旧伤,蒙氏渐渐不如王氏。

    但秦王政一直将蒙氏作为制衡王翦父子的势力来培养,尤其对蒙武的儿子蒙恬十分欣赏,使其作为上一次伐楚之战的裨将。可惜李信、蒙恬功败垂成,面对丧师失地之辱,蒙武只好扛着伤病站了出来,替儿子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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