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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我便乘机对陛下说,田常多子多孙,故胶东十余城,每县皆有诸田。田齐时,这些公族远支把持湖泽山海之利,富可敌国,如今虽被官府收回,却尤不甘心,私下煮盐、伐木、渔猎者数不胜数,此乃窃国之利。”

    陈平拊掌而赞:“仓律里有言,若粮仓里发现三个以上老鼠洞,相关官员都要被处罚,因为官府之粮,不能容许硕鼠盗食。在陛下眼中,湖泽山海之利,便如仓中之粮,而贩卖私盐者,便是仓中硕鼠!对他们岂会再宽厚留情?”

    他说的没错,秦律里对煎卖私盐的处罚极重,一旦发现,要“斩左趾”,将犯人的左脚大拇指砍掉,可惜利润实在太高,故屡禁不止。

    不过,并不是所有诸田,都能和私盐攀扯上关系,比如即墨田氏,就谨慎得很,黑夫很难找到他们的把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欲治诸田,都不必找理由,只凭他们乃田齐公族这点就够了……”

    黑夫很变通,他早就给诸田找好罪名了:堵塞举荐之途,欺上瞒下,怂恿儒生、百姓与官府对抗,甚至同海外反秦势力有勾结,给反贼资助和传递消息。一些豪强,如即墨田氏,还借贷与百姓,市恩于黔首,居心叵测!

    黑夫的建议很简单,借东巡之威,将诸田连根拔起,迁往关中安置!

    他举起酒来,笑道:“此乃快刀斩乱麻之策!”

    诸田盘根错结,若要与之一一周旋,实在难以理清,黑夫只干掉为首的夜邑田氏,威慑诸田,随即隐忍不发,避免他们狗急跳墙。

    一直留到皇帝东巡,再狐假虎威,将他们统统赶走!

    黑夫的打算是,皇帝离开胶东时,胶东将再无诸田,而空出来的土地,可以继续征募闾左、雇农耕作。

    到那时,他真正的治郡计划,才能正式开展……

    “郡守之策,平深以为然。”

    陈平道:“治豪贵当以烈,但治民,当以缓,以柔。”

    说到这,他却欲言又止。

    黑夫觉察到了自己首席谋士的心思:“你听说什么了?”

    陈平回答:“下吏听闻,在下密时,郡君与内兄(张苍)给陛下献了新的晒盐之法,但内兄又力主对官盐征以重税,以补偿少府亏空。”

    黑夫知道了,陈平对此似有不同的看法,他一向很鼓励手下人发表自己的意见,便笑道:

    “此处并无外人,你说的话也不会传到张苍耳中,有何想法,尽管说来!”

    “唯。”

    陈平作揖,开始阐述自己的看法:“平出身卑微,深知黔首食盐不易。”

    他给黑夫算道:“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最少吃盐15升,便是一斗半。天下户数六百万,口三千余万,故需盐百万石,但据我所知,海滨、巴蜀、塞外、河东,全天下的盐产量,不过六七十万石,就算郡守的晒盐法传遍胶东,也不过能多产十万石,杯水车薪。”

    天下还有三十万石的食盐缺口,也就意味着,这世上许多人是吃不够盐,甚至压根吃不上盐的……

    这还是平均算的,实际上,和财富一样,有许许多多的盐,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贵族豪强家里用盐腌着数不清的肉食,火腿咸鱼一应俱全,穷人却为吃不上盐,没气力干活而犯愁。

    “中原尤甚,不管是河东盐还是燕齐海盐,卖到梁地,都贵如糖蜜。”

    说到这,陈平心有戚戚,他们家虽然穷,却不算最苦的,在阳武县,有的人家买不起官盐,私盐也买不起,怎么办?逼急了,只能用猪圈、旱厕的墙土熬盐。

    他们跑去掘人墙土,把土打碎,泡在水里,数天后将泡土的卤水用布滤出,放到锅里去熬,水熬干后,锅里剩下的便是硝盐。

    这种硝盐吃起来有些苦涩味,吃多了还会中毒,但好歹能救急啊。长此以往,还在底层产生了一些学问:把有咸味的与酸味的或苦味的泥土配合起来,这样熬出的盐比只用一种味道的土熬出的盐质量要好……

    光是听听就觉得心酸,陈平这还是比较收敛,没有讲更令人作呕的“尿盐”“粪盐”。

    这些土盐只能应付一时,吃完之后,又要七八天,甚至一月都吃不上次盐,于是闾左们年纪不老,却头发变白,四肢无力,身体浮肿,更有各类怪病接踵而至。

    如今胶东有了晒盐法,让盐产量增加,成本降低,在陈平看来,这本来是让盐价回落,使更多人吃得起盐的好机会。

    但随着张苍献上的“取之于无形”之策,不管生产再多的盐,官府恐怕也不会将垄断的盐价降低一钱!

    陈平每说一句,黑夫的面色就凝重一分,南郡是比较幸运的,位于巴蜀下游,长江将巴蜀井盐源源不断地运到安陆。就算穷人买不起,也能靠云梦泽里水产动物的血肉补充盐分,所以缺盐病不算多见。

    但人多地少的中原,这种情况的确很严重。

    陈平说完后,朝黑夫作揖道:“下吏曾听闻,河东盐池,早在虞舜时便已开采,当地人歌之,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下吏希望,郡君能做这‘南风’,不仅能阜国之财,亦能解民之愠!”

    陈平有自己的理想,希望若有一天能宰天下,便要像里中社祭分肉那样,根据每个人的地位、需要,平均地宰肉予民,但即便是最贫贱的人,也能分到一小块。

    他如今距离那个位置尚远,便将这种理想,寄托在了他效命的黑夫身上。

    但说完之后,却又有些惶恐,在其位谋其政,陈平今天说的事,有些越界了,连忙诚惶诚恐地下拜请罪。

    “起来,快起来。”

    黑夫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欣慰。

    这就是陈平的另一面,他虽然喜出阴谋诡计,帮黑夫对付起敌人来也毫不留情,但在治郡上,却一直偏向于黄老的“无为而治”。

    “我亦好黄老也,陈平,你这句口头禅,的确不是说说而已。很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才是士人当有的志向!”

    他扶起陈平,叹道:“只是,你我昔日皆为黔首,你没忘记自己的出身,我何尝忘了?”

    黑夫让人在海边钻研晒盐法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讨好秦始皇,也不是单纯想给朝廷增加收入,而是和陈平希望他做的“南风”一样,让全天下的每个人,不论贫富,都吃得上盐!

    这大概是最低标准吧,就叫“脱贫”,再之后,才是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的理想状态,可以谓之为“小康”。

    可现如今,天下泰半的人,却连生存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但没办法,兼济天下之前,先得救世。

    黑夫道:“现如今只是胶东一地晒盐,依然杯水车薪,但等到晒盐之法传至东海、会稽,甚至是岭南越地,我迟早会让天下人都吃得上盐!不过,现在最要命的,是朝廷度支出大于入时,不断收取口赋的行径。”

    黑夫也和张苍商量过,他们一致认为,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事,现在只能用盐税、金矿,去补上缺口,使这一恶政暂息!

    陈平颔首,他是个务实的人,也认可黑夫的理由,不过,却有句心里话,正好乘今日说出来。

    “郡君,征口赋是在饮鸩止渴,对盐课以重税,又何尝不是呢?”

    黑夫猛地回头,看向陈平:“此言何意?”

    “不管是在南郡、北地还是胶东,郡君这些年做的,不论是堆肥沤肥之法,还是水椎、水车、面食、毛纺、晒盐、金矿,都是开源之事。只是,这大秦的毛病弊政,不是开源能解决的……”

    陈平抬起头,对黑夫说道:“今日平斗胆言之,大秦现在,就像一辆在小径上超乘而行的大车,无岁不征,颠簸不堪。此时最该做的,不是给车轮车轴加固,而是停下来,让拉车驰骋的数千万子民,喘口气!”

    第0527章

    执辔者

    “停下?”

    黑夫看向陈平,心中给了陈平之策一个中肯的评价……

    “真知灼见!”

    的确,光是做个裱糊匠是不行的,统一,这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马车在这凶险莫测的小径上狂奔,越过了一个个坎坷,但若不减速歇歇,迟早还是会车毁人亡。等这辆车倒退徘徊,再度上路,得一百年后的汉武帝了……

    他一个穿越者认识到这点不难,然陈平在帝国还算鼎盛时,就觉察到这种危险,真是个人才。

    黑夫只叹自己找对了人,捡了个宝,遂在席上移膝,靠近陈平,对他一作揖:“陈平,将你的想法细细说来!”

    这是君臣之间,待遇极高的前席之礼,陈平连道不敢,朝黑夫对拜,继而说道:“五百余年来,诸侯分立,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荒废百姓春耕秋收,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

    “如今海内一统,黎民得离征战之苦,人心思定思安。然朝廷无岁不征,当然,下吏也知道,即便没有匈奴、月氏之役,也会有南征之战。可外战不息,内政也不安分,大的工程一个接一个。长城、驰道等也就罢了,但宫室、骊山之事,为满足陛下之欲,夺民之用,废民之利,每年需要的劳力越来越多,于是百姓役夫奔走于道,田舍稼作荒废于野,天下人欲休息而不得……”

    还有租子太高,口赋太频,酒盐等物的增值税太重等问题,总之,陈平认为秦政之弊,便是政令太过频繁,担子太重,使百姓喘口气的时间都没。

    这样下去,牛马都会累,何况是人?

    陈平出身底层,虽然地位爵位日渐尊隆,但目光却一直在往下看,越看越皱眉,在他老家阳武县,人们早就对劳役不厌其烦,还闹出生子不举,闾左刮厕土熬盐的惨事,一向富庶的梁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了。

    在他看来,秦朝,已经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病人,对外连连告捷,内里却越发空虚。

    这比喻好,黑夫笑道:“若让你给这病人开一味药,你当怎么开?”

    陈平献上了他认为的妙方:“当以黄老治之!”

    “黄老?”

    黑夫了然,陈平年少时曾学黄老,而齐地更是黄老之学最兴盛之处,稷下学宫的作品,多是黄老思想,而陈平在胶东郡这段日子,也与本地的黄老之士往来密切,算是将早年丢掉的学问又捡了起来,思想有慢慢的转变。

    “下吏以为,值此之时,朝廷施政,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一味刚猛。既然六国已灭,胡虏已破,何不刚柔相成,富安天下。”

    说白了,就是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经济上实行轻徭薄赋。这就是典型的黄老思想了。

    陈平对这一套十分推崇:“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中的黄老之学,更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总之,旨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不过陈平和典型的黄老也不一样,他以为,对待诸田豪贵,还是得像黑夫一样,用法家那套,将他们统统干掉。之后再以黄老温润养士,与民休养生息,但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官府也可以牵头做些利民之事。

    管仲就是陈平最推崇的实行者:“官山海之策,出自管仲,然与今日不同的是,当年管夷吾设轻重鱼盐之利,在为国渔利的同时,也用来赡养贫穷,禄贤能,于是齐人皆悦,而之后的齐威王、齐宣王、齐襄王、齐王建,皆遵循此策,故齐人之富,甲于天下。”

    “你说的有理,以黄老治国,的确是一味救危的良方……”

    黑夫拊掌而赞,但随即叹息道:“但陈平,你忘了么?齐以黄老之政而富,也是以黄老之政而亡啊!”

    黄老之术的最大问题是民众舒服惯了,国家效率就低。齐国那么多人口,如此富裕的国家,却在秦日益逼压下,窝囊到底就是例证。

    虽然这口锅要齐王建和后胜来背,但当时,就算是发动群众,早就安逸惯了的齐人,在秦军虎狼之师面前,也肯定不是对手。

    齐国经济文化上的繁荣昌盛,并没能转变成军事上的强势,在乱世,它注定活不下来。

    所以秦与齐,一个纯以法家治国,一个纯以黄老无为,简直是两种政治制度的极端,现如今,虽然知道黄老可以救世,但要将此策臣避道,礼绝百僚,定国策,副署诏令,为天子之亚,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子坐于车中,而丞相为之执辔,这马车的走向,自然有了干涉的权力!”

    “十年前,在阳武县户牖乡,主君曾说,平有宰天下之志乎?平承认,的确有,郡君能看出这点来,难道就没有此志?”

    陈平再拜道:“主君,陈平的理想,便是助君登上此位!从而改变这马车的走向!”

    他低下了头,黑夫看见不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陈平的心里话。

    黑夫遂默然不言,他正对的地方,是一面正衣冠用的大铜鉴,它未能反射出陈平的眼睛,却将黑夫整个面庞映入其中。

    黑夫发现,鉴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陈平低头许久,一直数了二十次呼吸,黑夫才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道:

    “你说的没错,宰执天下,这就是我的志向!”

    第0528章

    世界那么大

    月色如钩,天气寒冷,方术士卢敖将自己的身形罩在大氅中,眼前高门大院的府邸,他一点都不陌生。

    “昔日齐人知安平君而不知有齐王,安平君子孙坐拥夜邑万户,结驷千乘,可现如今,安平君的宅邸,大半被充作行宫,而别院则做了胶东郡守的馆舍,真是可悲可叹啊……”

    卢敖的祖籍本就是胶东郡夜邑卢乡,虽然他从小就去燕国拜师学艺,可根还在这,他回乡收的弟子石生等,可没少和夜邑田氏打过交道,如今看他们楼塌了,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这就是世道啊。”

    但方术士不会怜悯败者,他们只会像蚊蝇一样,绕着胜者打转,希望能得到其青睐,随便赏一点残羹冷炙,让方术士去追寻那飘摸不定的“长生”。

    不少方术士自己也是相信“长生”的,比如侯生,一直认为,自己能炼制出真正的不死药,和家人一起永享快乐。

    但更多人则是不信,韩终学炼药,不过是为了履行对韩王的承诺,履行自己未能尽到的“存韩”之任,药杀秦始皇后,他也就必死无疑,这炼的哪是不死药,明明是将自己也毒杀的歹药。

    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行动的基准,唯独卢敖,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费劲心思撮合方术士各派合作,极力怂恿秦始皇东巡寻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人知晓,除了卢敖自己。

    这时候,等待良久后,门扉终于开了。

    “卢先生。”

    一个白面后生笑意盎然地迎了出来,此人三十余岁年纪,身高八尺,形貌昳丽,笑吟吟地看着卢敖。

    “陈长史。”

    卢敖猜出了此人身份,弟子石生说过,胶东郡守黑夫有几个得力手下,共敖、萧何、曹参,但最重要的,是郡守长史陈平……

    “这陈平颇得胶东郡守信赖,郡守行县,常留他守即墨,将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众人才相信,这陈平年纪轻轻得任长史,是真有本事,并非以色事不管陈平和那黑夫之间有无龙阳龌龊,他都是一个重要人物,一言一行影响到黑夫的抉择,卢敖与之交谈时,也谨慎小心,不敢露出破绽来。

    “淋卤、开矿,方术士此番可帮了胶东郡大忙。”

    陈平显得十分热情,亲自给卢敖引路,卢敖则道:“方术士亦是胶东人,若能助郡守治理地方,求之不得,只不过,相较于此,还是为陛下致长生更紧要……”

    “这是自然。”

    料定秦始皇没有十年好活的陈平笑而不语,推开门,将卢生带至黑夫跟前。

    “郡君,方术士卢生前来拜访。”

    黑夫正在勾勒要强行迁走的诸田名单,被打断后,便停止了在名册上画叉,看向卢敖:“卢先生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卢敖一笑:“此来,是为了郡守的前程!”

    黑夫哑然失笑:“四个月前,你徒儿石生来这见我时,也一惊一乍,说我印堂发黑大祸临头,而你则站在同一个位置,忽然说我前途未卜,卢先生,同样的招数,用两遍就不灵了。方术士的话,我还能信否?”

    “当然能信。”

    卢敖道:“在我看来,吾等与郡守之所求,其实是一样的。”

    很明显,卢敖今日前来,是代表方术士向黑夫表示和解之意的,见黑夫软硬不吃,卢敖只能占据先机,说道:

    “今日陛下欲为夜邑县更名一事,郡守以为如何?”

    ……

    “夜邑改名”,是今日秦始皇巡视夜邑后,一些随行官员的建言。

    陈平组织的黔首闾左三呼三岁,见秦始皇龙颜大悦,有几个臣子乘机道:“陛下,胶东郡守曾言,闾左黔首皆言,田氏在时,长夜无边。如今陛下莅临,仿若朝阳初升,照到胶东,照到他们身上,驱散严冬,让彼辈有田有宅,有衣有褐,黔首康定,利泽长久!既如此,何不更夜邑之名?称之为日邑,或日照县何如?”

    黑夫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还日邑,日你大爷哦,同时感慨,在拍马技术上,不单自己在进步,大家伙也在与时俱进……

    秦始皇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看日邑县就要应时而生,博学的张苍却站出来辟谣说,夜邑其实是“掖邑”,以掖水得名,和日夜的夜没啥关系。

    这下,轮到抢在黑夫前头拍马屁的群臣尴尬了,但没想到,方术士卢敖竟就着张苍的话道:

    “陛下,春夏时,李信将军平月氏,陛下以河西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故更名‘张掖’,置郡。河西可称之为西掖,而这掖邑,东临大海,与海外仙岛遥遥相望,莫非就是东掖?今西掖已张,东掖岂能久屈?不如张之,使天下有东西张掖,也算一段佳话。”

    这卢生随机应变能力真是不俗,东掖西掖都整出来了,道理一套一套的,竟根据地名、预兆等事,极力劝说秦始皇,派人出海寻仙,让大秦的两臂同时活动起来。

    皇帝听了竟有些心动,但尚在犹豫,大概是想让众人议之。卢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最有权力发言的,无疑是胶东郡守黑夫……

    说服黑夫,俨然成了成功的前提,这便是卢敖深夜拜访的原因。

    这卢敖倒也会说话,他说道:“数年前陛下西巡陇西,得到祖先鬼神梦中启示,说将有白马黑犬,助帝西行,寻西王母邦。又有巫祝解梦,以为郡守和李信将军二人,分别印证了黑犬、白马之兆,故陛下使二将军屯驻北地、陇西,遂大破匈奴,扩地至塞外,将军出力不小。”

    “但现如今数年过去了,将军已被调离西方,李将军却留任河西。他近来屡战屡捷,灭月氏,降乌孙,爵位也日益增加,如今已是大庶长,距离关内侯,只有一步之遥。如今李将军专任西拓之事,只要再降服一二西域小邦,封为彻侯,也是迟早的事!”

    卢敖拱手,一副为黑夫不值的样子。

    “郡守在胶东虽出力虽多,但秦军功爵毕竟以开疆斩首为主,故只做到了大上造,不如李将军远矣……”

    黑夫倒是淡然,吹着滚烫的开水,忍着没往这厮脸上泼,问道:“卢先生莫非有什么妙策?”

    “有!”

    卢敖立刻道:“听闻郡守在安陆做县尉时曾言,‘公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倒是有个让将军封侯的法子!”

    “卢先生莫不是想让我附议你那‘东西掖’之说,让陛下派人出海寻仙?若是寻到了我也有些功劳。”

    黑夫摊手道:“但烟波渺茫信难求,如何得之?”

    卢敖笑道:“看似难,实则不难,如今陛下已封禅,德行已足,只要诚心寻仙,则仙岛必现!再说了,与西巡一样,除了西王母邦外,郡守还有许多立功封侯的机会!对了,郡守知道邹衍先生‘大九州’之说么?”

    黑夫摇头:“不知。”

    卢敖科普道:“禹贡所载,中国有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等九州,其实它们只能被称为小九州,亦叫做‘赤县神州’。在此之外,尚有中九州和大九州!”

    “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中九州也,各中九州之间,有裨海环绕人民禽兽莫能相通。九个中九州,再合为一大九州,大九州被大瀛海环绕,瀛海者,天地之际焉……”

    这就是秦代人们最先进的世界观、宇宙观了。

    一通神秘的大中小九州概念后,卢敖乘机灌输道:“郡守若能在寻找仙岛之余,发现其余中九州,派人登岸,带回仙人之迹,或奇珍异物,陛下必当大悦。到那时,拓地何止万里,郡守之功,将不亚于李将军灭月氏开西域,封侯何足道哉?”

    听完之后,黑夫有些发愣,随即却难以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笑不行啊,因为卢敖这番说辞,翻译成后世的话,无非就是……

    “世界那么大,黑夫,你想去看看么?”

    第0529章

    只有我能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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