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庶民将流比他们多十倍、百倍的血!而这些血,将变成新君王身上的朱红。
如此想着,田安再回首,想要看看久违的,齐旗飘舞的模样时,却发现去挂旗的轻侠,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城下……
城内太过嘈杂混乱,田安甚至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城外多出了一支军队。
不是他和华无伤期盼的东安平轻侠,而是一支黑色的秦军!
多达数千人的秦师,正陆续从东面赶来,汇聚在城外站定,而他们的帅旗,也在军中缓缓移动,最后立在了最前排。
那个大胡子秦卒手里擎着的旗,分明写着“胶东守尉”!
面对动乱,甘之若饴,但此时此刻,田安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是胶东兵……”
这位历史上也留了姓名,在巨鹿之战有出色表现的济北王,他扶着城墙的手在微微颤抖。
“是秦皇帝的犬马,黑夫!”
……
黑夫也在眺望临淄,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城头一身醒目行头的田安,看向他背后,这座经历过无数次动乱的赫赫大城。
他喃喃道:
“这场复辟者的游戏……结束了!”
第0562章
人祸
“既然吕郡守受了伤不能理事,临淄城的叛乱,便由本官与郡丞、监御史来处置,何如?”
次日清晨,经过一昼夜的鏖战,踩着轻侠暴民们的血,黑夫走进了临淄郡府官员退守的宫城。并以临淄郡守吕齮(yǐ)受伤为名,不客气地亮出秦始皇令他平叛的诏令和虎符,接管了临淄的防务。
临淄的格局,与咸阳大为不同:宫城衔筑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进大城的西南隅,南北四里余,东西近三里,这里地势略高,遍植翠柏,挺拔蔽日,而在林木之间,则是拔地而起的高台。
所谓高台,便是夯筑高数十米或十几米的土台,上面建造殿堂屋宇。几乎每一位国君都会造一座专属于自己的高台,所以临淄宫城内,好似无数座金字塔林立,它们台基都很宽大,四周以圆滑的石块镶嵌,望去蔚为壮观。
田齐王室尚在时,这里是齐王们居住享乐的场所,齐景公和晏婴的对话,齐威王、齐宣王与孟子等人的会面,大多是在台上进行的。
齐国灭亡后,此处便成了秦始皇帝的行宫,危机关头,则作为官府最后的内郭壁垒使用……
昨日城中爆发动乱后,秦吏秦卒分散在各处,无法抵御早有预谋的叛军。于是吕齮便带着郡府官员转移到这,依靠坚墙抵抗。
谁料,他们行踪泄露,半路遭到了华无伤为首的轻侠袭击,吕齮很倒霉,御者飞驰驱驰,他背上却挨了一箭,虽然未死,可半条性命也去了,眼下被医者治疗着,看上去苍老而狼狈。
得知胶东郡守黑夫已平定东门的叛党,胶东兵在逐步收复各城门、里闾,消灭乱贼后,吕齮便强撑着起身感谢。
“若无尉郡守相救,则临淄危矣……”
事到如今,吕齮已经无法收拾局面,只能仰仗胶东了。所以他答应黑夫及临淄郡丞代理防务,权力交接得很干脆——这厮还指望事后,黑夫能为他说几句好话呢。
谁料黑夫下一句话,便气得吕齮差点吐血!
“吕郡守。”
黑夫不客气地接过符节,又笑容满面,对躺在榻上养伤的吕齮道:“俗谚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依我来看,现在发生在临淄郡的,根本不是什么群盗跳梁,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复辟叛乱!我如此禀报陛下,相信吕郡守也不再有什么异议罢?”
吕齮面如死灰,等待他的,将是朝廷最严厉的惩处,丢官丢爵是小事,让治下郡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骗皇帝说“是群盗不是叛乱”,呵,欺君之罪,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
了结这桩小恩怨后,黑夫立刻便不再理会这个将死之人,让临淄幸存的官吏来聚集,商议临淄之乱的后续。
扫视室内脸上还沾着火灰沙土,未从大乱中缓过神来的众人,黑夫严肃地说道:“乱党已散,接下来,吾等最大的敌人,是临淄城内的大火!”
……
经过一昼夜的巷战,临淄的武装起义被黑夫镇压了,但各处的烟火依然在弥漫。
在秦军和轻侠的激战中,死伤者达到上千人,虽然过程很血腥残酷,但好歹各座城门依次被收复,随着华无伤被曹参带人格杀,有组织的反抗渐渐平息,武库也终于夺回,可里面的武器已大半不翼而飞,大概是流入民间了,这倒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虽然胶东兵五千人镇住了场面,让临淄易帜的场景未曾出现,但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座陷入混乱的都邑。
秩序已经完全离这座大城而去,投机者在城内劫掠作恶,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无主的犬马在街道上狂奔——它们在害怕到处燃起的火焰!
大火是昨日清晨,从秦郡兵军营点燃的,纵火者是公子田安的手下,它将数百名熟睡的秦卒烧死烧伤,也是轻侠作乱的讯号。
接下来,叛军与各处赶来的秦兵陷入苦战,没有扑灭火焰,这使得它愈演愈烈……
因为临淄人口众多,里闾多是木制的屋舍,挤得密密麻麻,火焰很快蔓延开来。直到此时,黑夫站在宫城上远眺,临淄上空依然浓烟密布,火逐风飞,烟焰满天。火焰声、房屋倒塌声、百姓的奔跑和尖叫声夹杂在一起,犹如一个滚烫沸鼎。
黑夫在临淄宫城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阻止了叛军夺取城邑,举旗复辟,可若不能避免大火将这座城,烧成白地,那么,死伤依然会不计其数,更可怕的是,四十万人将无家可归!
“朝廷是绝对无法一次性安置这么多人的,若临淄人流离失所,失去了生计居所,无疑是在给狄县的田横兄弟,送去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啊!”
活不下去,官府也无从相救,那就只能造反,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条活路,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王朝叛乱与天灾人祸,总是形影相随的。
但好消息是,火焰仅仅祸害了临淄城东部,因为有宽20米的庄岳大街将东西临淄隔离开来。据说这是管仲时设计的,加大间距、合理分区,便是古代最简易有效的防火办法。
更可喜的是,城内还有几条水流渠道贯穿,每个里闾,都有水井,人为扑灭这场大火,是可能的。
“我没有白白提议,在靖边祠里祭祀管仲……”
如此想着,黑夫立刻干脆地下达了三条命令:
“让兵卒们百人一队上街,去城东救火!”
“军法官带人巡视各条街巷里闾,严格按照律令行事,杀人放火、强奸略人者,当场格杀!抢劫盗窃者,亦抓起来,绳之以法!”
“一面救火和恢复城中秩序,一面还要继续抓捕叛党,尤其是公子田安!封锁城池,任何人不得进出,决不能让彼辈逃了!”
……
紧张的救火持续了一整天,到了次日,火焰才被陆续扑灭,眼看秦兵重新持戈矛出现在里闾街巷中,逮捕乘火作恶之徒,胆敢顽抗者当做叛党处死!秩序才渐渐安定下来。
但这时候,临淄三百闾中的三十余闾,已经被大火毁灭,昔日繁荣景象,成了现在的焦黑鬼蜮。几千人葬身火海,几万人无家可归,他们也没了昔日的家敦而富,志高而扬,而是垂头丧气,或哭葬身火海亲人,或对着一无所有的家呆若木鸡……
一个消息也在黑夫授意下,被他特地从胶东带来,会说齐秦双语的公学弟子们传播开来:
“这场大火,是人祸,不是天灾!”
“纵火者,齐公子田安及华无伤也!救火者,乃胶东郡守尉君,乃秦吏秦卒也!”
胶东的公学弟子在兵卒护送下,在三百闾挨个宣扬此事,换了以往,这群为虎作伥的“齐奸”肯定要被人暗暗唾弃,可眼下,他们说的,却是不争的事实。
想想昨日,临淄东城的百姓眼看一群秦兵冲过来,还以为是要杀自己取首级,吓得两股战战。却不曾想,他们却走向火场,帮众人灭火!
虽然秦兵并非是自愿,而是得了上命,但这种反差,也足以让临淄人百味杂陈。
被殃及池鱼们,经过此事后,竟从隐隐期盼齐国复辟成功,恢复轻徭薄赋的生活,变为怨恨起举事者来……
“租税劳役虽重,但总比家室被烧,亲朋葬身火海强啊。”
一时间,田安虽不至于成过街老鼠,但临淄人对他的同情和好感,已荡然无存。
黑夫接下来,又放出了田安的赏金:若能生擒,赏黄金百斤!
这是庄岳之市一天的市租,也是田齐时代,身价最高的技击,连砍两百颗人头才能得到的赏格!
被黑夫横插一脚后,公子田安的复辟游戏,还没开始,便结束了,接下来要玩的,是猫捉老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对公子又敬又畏的人,也会生出缉拿他换钱的胆量来。
才过了两天,在临淄城内东躲西藏的公子田安,就遭叛徒出卖,被秦兵抓获,带到了黑夫面前!
第0563章
大复仇
田安没了举事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十分狼狈,穿着一身明显嫌大的儒士服,只是儒冠不翼而飞,脸上还被秦卒揍了一拳,嘴角有些淤青,身上被绳索缚住,按在黑夫和临淄郡监、丞面前。
像田安这种作乱首脑,田齐公子,须得三位大员一同会审收押。
“你便是田安?为何造反?”
临淄郡丞如此发问,黑夫的目光瞥向他,这不是废话么,但也没说什么。
田安却抬起头来,淤青的嘴角抽起一丝笑:“郡丞说笑了,驱逐秦寇,光复故国,何言造反?”
“大胆!”
临淄监御史拍案,但未能吓住田安,他大笑道:“秦夷灭我社稷,饿杀我大父,虏使我百姓,苛待我亲戚,更视公子王孙为隶臣妾,辇去入秦,满足暴君之欲。如今更妄图拔除诸田,使我祖坟无有祭祀,使先王不得血食。”
“我与秦有国仇、父仇、家仇,昔日齐襄公九世犹可以复仇,何况今日!若不复仇,田安枉为人也,现如今,汝等却来问我,为何反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之事不成,田安死则死矣,只可惜愚夫怯懦,遭汝等挑拨,便怨恨于我,更有人将我出卖,否则,今日我当坐堂上,而汝等皆为阶下囚!”
田安骂得痛快,从被人出卖,遭到逮捕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人不畏死时,便无所畏惧。
临淄郡丞和监御史面面相觑,确实是他们的问题有毛病,其实今日审问田安,无非是走个流程,定下他谋反之罪,就可以判刑,夷三族了。
“尉郡守,你看……”
郡丞想快点结束这场审讯,黑夫却止住了他,打量田安的破旧儒袍:
“我听说,过去七年,你一直装作儒生,藏身于临淄城中,虽是伪造的身份,但总得有点学问,才能掩人耳目,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学的,是公羊春秋吧?”
这公羊春秋,乃是齐人公羊高所作,此人是子夏的弟子,专门钻研《春秋》,为其作传,解释孔子的“微言大义”。他将自己的想法口述于子孙,代代相传,遂产生了“公羊派”。
不过这一学派,过去一直述而不作,直到纸张流行,才将其言书之于纸上。
黑夫对公羊派很感兴趣,去年那场焚书修书之争里,他曾听张苍说过,儒家皆法先王,但公羊派,却有法后王的趋势,与他们荀学最为接近。并且还力主“大一统”,认为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听上去似乎不错,符合秦朝的核心价值观,但很可惜,光有一点,这个学说,就足以被秦朝视之为洪水猛兽了,遭到残酷打压了。
那就是公羊派最为热衷的“大复仇!”公羊春秋对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大为赞誉,认为君父之仇必报,复仇,已经上升到了礼的层面。
但在法家看来,私人之间的复仇是影响统治秩序的大罪,要予以严惩,所以在秦朝,不管你出于何种缘故,杀人,都不会有宽宥的余地。
更何况,若是公羊派复仇之说大行其道,被秦灭亡的六国,岂不是要多出许多为故国复仇之人?
汉武推崇公羊春秋,是为了借复仇之名对匈奴开战,但在秦朝,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让破坏国家完整、民族团结的复仇理论成为主流的!
于是乎,公羊春秋被李斯划定为禁书,直接禁绝焚毁,不予保留!本就不多的手抄本几乎都被收走,但毕竟有口口相传的老传统,公羊春秋在齐国民间,依旧被学派内的儒生暗暗流传,而且这一年来,更是愈传愈广。
因为诸田需要这一理论,眼前的公子田安,狄县的田横兄弟三人,都是打着为齐国,为齐王建复仇的旗号举事的……
“为故国,为君父复仇是天经地义!”
靠这一口号,诸田可忽悠了不少轻侠和热血少年加入反叛。
黑夫不会跟田安讨论复仇对不对该不该,他只是笑着反问道:“你说不助你反叛的临淄人是愚夫?言中颇有责怪之意,但你田氏复仇,关临淄黔首何事?”
“他们是齐人,受我家百年恩惠,岂能不报数代君恩?”
田安说的理所当然,也对,在贵公子看来,的确是这样。
齐威王、齐宣王、齐襄王、君王后,对临淄百姓是极好的,齐亡之后,百姓理当念着旧日恩情,助力自己复国复仇才对,而不是冷眼旁观,落井下石!
黑夫却摇头:“我读过点书,知道过去发生在临淄的政变巷战,不止一次两次。田氏靠了四次政变,才得到了诸侯之位,曾有两次,与国、高等公卿战于庄岳,靠了国人协助,方能取胜。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今日,只有轻侠相助,那些百姓黔首却未追随汝等?”
因为他们愚昧,因为他们忘恩负义?
不等田安回答,黑夫便道:“不为别的,只因为,连黔首百姓都觉得,此事无胜算而已。”
“你的敌人,不再是腐朽的姜齐贵族,而是如日中天的赫赫大秦!夺取了临淄城,你还得面对胶东之师,击败了胶东之师,还有朝廷大军讨伐,临淄虽有四十万之民,但能敌得过六十万秦军不成?”
“所以临淄百姓现在想的,是得过且过,而不是陪着汝等,玩一场没有胜利希望的复辟游戏,最后反遭牵连,这便是人性!”
在近代民族国家产生前,不要对普通人的爱国热情抱太大期望,甚至连忠君,也要画问号。
若是田安夺取临淄,若是天下云起景从,杀秦吏响应,形势一片大好,百姓黔首,不介意锦上添花,纷纷加入。可要他们冒着被夷三族的风险,豁出去鼎力相助?
这就是小工商小市民阶层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吧,他们作为有产者,毕竟不同于羁绊较少的轻侠恶少年。
儒家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很可惜,天下真正的君子稀少,我们大家,都是小人。
所以还是商鞅看得透彻啊:“吾所谓利者,义之本也!”
在法家看来,人性好利,人与人之间也是纯粹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利”则是人的一切行为和交往的唯一动力。
于是商鞅才以利诱民,让他们从事耕战。
所以千年血统,敌不过军功授爵。所以六国豪贵,皆被秦吏踩在脚下!原因在政,在势,在战,也在利。
面临强迁危险的诸田为了保住自己的“利”,拼死一搏,遭到禁锢数载的轻侠为了夺回自己的“利”,也奋身相助。
可百姓黔首为了保住自己尚能苟延残喘的“利”,当然会选择袖手旁观,再看看情况了。
每个人,都只忠于自己的生活,哪怕沧海桑田,也不会变。
“田安,你知道自己为何而败了么?给不了百姓黔首触手可及的利,就别指望他们为你赴汤蹈火。齐黔首与秦无百世之怨,无屠戮之仇,让他们多交赋税,多服徭役,虽有抱怨,但不至于揭竿而起。故而,跟他们有仇的,不再是秦吏,而是烧了他们屋舍,差点连这座城一起毁了的野心家和轻侠啊!”
“荒谬!”公子田安似是被打击到了,嘴上不服,面色却铁青。
黑夫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价田安的作为,只是要告诉他一个不争的事实。
“田安,认命吧。”
黑夫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田安的心里。
“时代变了!”
言罢,不再理会嘴唇苍白的田安,黑夫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让狱卒在庄岳之市对田安具五刑,而后枭首示众!尸体则裹上草席,以黔首之礼葬之!”
田安在被拖下去时,依旧抬起脖子道:
“田安必让天下人知道,田氏王孙,绝非懦夫!”
“十室之邑,必有忠士!田安虽死,但欲为齐复仇之士,亦将不绝!天下欲推翻暴秦者,也将群起而动!”
声音渐渐远去,临淄郡丞和监御史面面相觑,不曾想,这位黑夫郡守,口才还真是了得,不愧是能与丞相争辩焚书、修书的人。
他们不知道,黑夫今日话这么多,只是有感而发。
古往今来,推翻“暴政”后,迎来的,往往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而是反反复复的混乱和苦难。
秦末如此,中东如此,例子太多太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苛政猛于虎,但对百姓而言,有秩序的苛政也比毫无秩序乱世强!
再者,结束苛政,真的只有将这天下摔个粉碎,血液流干,让所有人都疲倦不堪,再重新捏合起来,走上新轮回一条路么?
至少在黑夫看来,不一定!
但血,多多少少,总是要流的,世上无有革命不流血者,也无有镇压“革命”不流血者!
“二位。”
黑夫想罢,看向临淄郡丞、监御史,笑容亲和:“先前派兵卒救火,树之以德,接下来,就要以刑杀伐,树之以威了!”
第0564章
刽子手
“太狠了,杀的实在是太狠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军营内的临时居所后,晏华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晏华乃是高密县晏氏的长孙,他们家是郡守黑夫抵达胶东后,花费大气力拉拢的第一个姜齐旧族,为此尉郡守还专门熟读了《晏子春秋》,以显示诚意。
晏氏虽然没落了,但也想要恢复两百年前的地位,故投桃报李,积极投靠官府,将晏华送到即墨公学就读。
半年前晏华顺利通过考试毕业,在黑夫身边做了一名小吏,专门负责官府与胶东民众的沟通工作。秦始皇入胶东时,晏华也得以随行,虽然总是跟在最后面,但这已让晏氏家族赚足了面子,诸田倒台后,一跃成为胶东最大的豪门,一口气搬迁诸田的行为也吓坏了晏氏,不得不一心一意为官府做事。
临淄变乱,晏华与公学出身的小吏、弟子们同行,作为黑夫的翻译,带着秦兵出入临淄里闾,前几天是为了救火和恢复秩序,可今日,却是为了抓人和杀人……
随着局势稳定,黑夫也卸下了好人面具,命令官府和兵卒在临淄三百闾中搜查漏网的叛贼,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秦军入城时击毙了将近两千叛贼,剩余千余藏匿于民间。加上武库失陷后,流失的大量武器,若坐视不管,日后可能还会再爆发叛乱!
晏华他们的工作,相当于翻译,将秦的政策告知普通百姓:重新推行数年前的收兵令,所有武器一律收缴!若私藏了武库兵器,主动交出,并说明来路可以免罪,若被搜出,则以叛贼党羽论处!
此外,每个里闾,都必须将里中那些游手好闲的轻侠恶少年名单报出。这些人无一例外,统统被抓了起来,竟有两三千之多!再加以甄别,参与叛乱者杀无赦,没有参与的人,也以“将阳”罪论处,降为刑徒,工作则是为城东失去屋舍的数万百姓盖房子……
一时间,轻侠技击,这个曾经在齐国为人敬佩,收入不菲的职业,如今却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连暗地活动也难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