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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也多亏了船员们提供的信息,黑夫他们才得以在地图南部标上了“马韩”二字。

    “沧海君奔于东濊、马韩之间,但并未走太远。”

    指着江华岛东边的地域,黑夫知道,这就是后世的汉江流域,名叫“汉城”,后来改为首尔的地方……

    大体范围能确定,可具体在哪,就无人可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秦军扑空后匆匆撤离,沧海君便能卷土重来。

    “届时,他可以在海东大肆宣扬,不费一兵一卒击退秦师,必然声望大躁,加上六国人士相助,我唯恐,沧海君以后要称霸东濊、三韩了……”

    非但未能扑灭“谋逆”,反而让他们进一步坐大,早早在半岛上创造一个与中原敌对的新政权,那真是罪莫大焉了,黑夫可不想当历史的罪人。

    “监军之意是,大军就要在此岛驻留?”

    扶苏皱眉,虽然物资还算充足,但没有人比扶苏更清楚这支军队的状态:强弩之末不能穿缟!将士们的体力、精力、士气,都已在过去半年的远足中耗尽。

    满番汗的营啸就警告,即便是热心功爵的关中士卒,听闻仗打不起来时,甚至都暗暗松了口气,开始乐观地考虑回家的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秦军的士气,早就枯竭了。

    若现在告诉他们,要在此地过冬,一直到灭沧海君后才能回家,第二次营啸,只是时间问题……

    黑夫却摇头:“此地虽易守难攻,奈何孤悬海外,大军驻留,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能久持。”

    再者,江华岛周围海道狭窄,每次进出都提心吊胆,这个月来,舟师已经触礁损毁两艘船了,这绝对不是一个驻军的好地方,嗯,对岸汉江口的仁川倒是不错,只可惜现在还是一片滩涂,要从头修建一座津港要塞,现在还办不到……

    所以黑夫的想法是,放弃此地,让大军回到朝鲜,在列口驻留。

    “如此,一来可以就近震慑箕氏朝鲜;二来在补给供应不上的几个月里,可以吃朝鲜的供奉;三来,一旦来年开春,沧海君率众回到岛上,大军也能靠舟师运载,迅速南下!”

    “驻于列口……”

    扶苏沉吟:“那毕竟是朝鲜城邑,长久借用,恐怕箕氏会不愿。”

    黑夫却不以为然,扶苏虽然在王险城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可要论真正的外交场上,他还是太心软了,说来说去,还是太“君子”。

    也正因如此,君子才可欺之以方啊……

    “公子。”

    黑夫严肃了下来,虽然扶苏有了些改变,比过去好合作多了,但如今看来,他又要教扶苏新的一课了。

    “弱国,无外交!”

    “监军此言有理,但……”

    扶苏默然,他真正担心的是,眼下秦军已经失了天时地利,有点进退维谷。唯独箕氏朝鲜还算友善,愿意让道借地,还派下面的邑大夫率众帮秦军运输粮秣。

    扶苏害怕,一旦朝鲜视秦军之举为侵陵,那他们的“人和”也荡然无存,到时候,再树一敌,秦军要如何在海东立足?

    黑夫却不以为然:“我观箕氏父子,乃是吃硬不吃软,昔日对周室如此,对燕国亦如此。对彼辈太客气,反倒会让他们认为,大国可欺!”

    几个月前,若没有舟师楼船遮蔽朝鲜海外,让人望而生畏,扶苏哪怕再表现得温文儒雅,贵族风范,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说道:“这样,到时候,公子依然只做好人,与之诗颂应和,至于坏人,我来当!”

    黑夫一笑,露出了大白牙:“毕竟,吾面黑,亦似恶人!”

    第0605章

    你爹

    朝鲜虽是小国,但箕准毕竟是一国公子,父亲近年来身体不适,许多场合都要他参与。

    例如祭祀高祖辛,例如宴饮,例如与邑主们商议今年的贡赋,例如与周边的扶余、沃沮、东濊、马韩等部族往来——虽然四代人前,朝鲜被燕军击败,夺地两百里,不得不屈辱地给燕昭王上贡。但不是箕氏自吹,在海东,朝鲜依然是唯一的文明国度,周围小部族,常常会来享来贺……

    所以,箕准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可今日,他却被坐在对面的秦朝监军吓得不轻!

    事情是这样的,随着秦军乘船返回列口,朝鲜内部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亮:秦军什么时候走?

    箕氏朝鲜依然商周时期的封邑领主制,朝鲜侯名下,还有十多位城主,距离王险近的叫“甸主”,分布在远处的叫“男主”。列口便属于畿内甸,自家领地长期被占,领民被秦人劳役使唤,都没工夫替自己猎狐猎貂打柴,列口甸主急得上火。

    甸主不敢与秦军为难,只能一个劲往王险城跑,联合自己的姻亲朋友们,向朝鲜侯施压。

    于是,迫于国内贵族压力,箕准只能硬着头皮来拜见扶苏,名为“犒军贺功”,实则是旁敲侧击地打听:

    “上国何时撤军?”

    扶苏还是老样子,温文儒雅,谈吐得体,但坐在他下首的“监军”,一个黑壮的粗汉子听闻此言,却板着脸,叽里咕噜对扶苏说了一通,言辞剧烈!

    虽然箕准听不懂原话,但从监军的凶神恶煞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此人带着的译者,那个名叫“徐福”的家伙将话翻译出来,亦是咄咄逼人!

    “沧海之贼大败而遁,未能全歼。眼看冬日将近,大军将于列口休整,待来年春夏再南下剿寇!我还未问朝鲜承诺的粮食何时运来,汝却问何事撤军?此乃何意?是赶吾等走么?”

    “朝鲜绝非此意!”

    箕准连忙对着扶苏大吐苦水,将朝鲜的难处一点点拎出来讲,比如粮食稀缺,比如这列口邑,实乃一位大夫的领地,却被秦军占了,那位大夫三天两头去哭诉,他们父子烦不胜烦……

    扶苏似有所动,跟着箕准一起叹气,还替他问了监军几句,二人似乎在商量,但那监军黑夫,却心如坚铁,拍案道:

    “中原有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鲜既然已愿意做大秦臣属。朝鲜之津港,亦是大秦之津港,休说只多驻一年半载,就算是要一直驻下去,朝鲜难道可以拒绝么?”

    箕准倒是有几分硬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句话,箕氏离开中原太早,箕准没听说过。”

    “在朝鲜,哪怕是君侯,也不可随意剥夺臣子的城邑!”

    的确,毕竟是官僚帝国和封建小邦的区别,领主们各自为政,听调不听宣,力没法一处使,这也是朝鲜几百年来一直僻处一隅,被燕国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

    黑夫瞥向箕准,他是一方大吏,管着比朝鲜人口多数倍的民众,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手里早就沾了无数的血,这凌厉的目光,让箕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

    朝鲜公子慌忙低下了头,心里扑通直跳,这位名叫黑夫的监军,虽不知其事迹,但很显然,他和扶苏是全然不同的人,喜欢简单粗暴,不会和他他们吟诵《殷武》,用千年不变的贵族之道来相处。

    他只是简单地亮出了獠牙,举起了拳头!

    这大概是外交场上,最终的真理吧……

    黑夫见箕准低头,不由笑了:

    “如此说来,朝鲜并非箕氏说了算?吾等可以绕开箕氏,直接与那邑主谈了?”

    一句简单的话,听在箕准耳中,却让他不寒而栗!

    “这……”

    他强自镇定,但言语还是变得有些吞吐,别看箕氏统治朝鲜数百年,但也有几个尾大不掉的邑主贵族,让他们父子很头疼,哪怕是箕氏内部,也滋生也一些夺位失败后,被贬到边境做男主的支系……

    这黑夫监军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是深深的威胁!

    “所以,还是放下朝鲜的规矩,按大秦的规矩来吧。至于那邑主,若他愿意,可以不做朝鲜的封君,来做大秦的君长嘛。”

    黑夫看向扶苏:“我与将军可向陛下禀明因果,将沧海城整个封给他,那岛屿有百里土地,箕君可以问问,他可愿去做城主?”

    箕准有点不知如何回答了,还是公子扶苏拍了拍手,打了圆场。

    “监军说的没错,大军暂不能撤,除了明岁要继续南击海寇外,也是为了保护朝鲜,不受周边贼寇滋扰,此乃扶苏之失,亦当由扶苏来弥补……”

    扶苏说的,正是两个多月前,在满番汗营啸后逃走的千余燕人。

    朝鲜的南方诸部林立,北方亦然。

    西北是秦朝辽东郡,正北方是真番,番人臣属于朝鲜。再往北是扶余,扶余数十年前已经建立起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不时越过山林劫掠真番、朝鲜。

    而东北方,盖马大山以东,直到大海,则是“沃沮”的地盘。

    卫满等叛逃兵卒,本欲返回燕地,却遭到辽东西安平驻军围堵,不得已,只能向东北方跑去,进入了真番地界,前方无路,秦军遂不追。

    这群乱兵也是厉害,寥寥千人,居然占了真番小邦的城邑,盘踞在那,烧杀抢掠。真番人受不了,纷纷逃走后,这群乱兵衣食没了着落,近来开始劫掠朝鲜北部城邑。

    于是到了最后,“保护朝鲜”,成了秦军继续留驻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朝鲜国力微小,无法拒绝秦朝的任何要求……

    稍后,黑夫捉刀,扶苏持笔,托箕准给朝鲜侯带去一封正式的国书:

    第一,朝鲜正式认秦为宗主国,朝鲜作为臣属,明年必须派一位公子及十名贵族子弟入去咸阳,在公学学习秦字、雅言,同时秦朝也会派一位行人,常驻王险城。

    第二,秦军继续留驻朝鲜,帮朝鲜抵御“南寇北盗”,以及威慑周边蛮夷。秦军有任何时候在朝鲜领土内行军,停泊船只的权力。

    第三,朝鲜开放边境,秦朝商人,可在朝鲜境内自由贸易往来,朝鲜侯和各邑主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秦朝与朝鲜,将实行“关市讥而不征”,秦朝货物入朝不得收税,朝鲜之物入秦亦然。

    第四,因朝鲜律令简陋,故今后,秦朝良民若在朝鲜犯法,该定为何种罪,当押送回秦朝审理定夺。

    每一条,都让箕准面色苦一分,唯独第三条,看上去还算公平。

    可事后,在告辞扶苏,回到馆舍后,一直负责翻译的徐福却对黑夫作揖道:“郡君真是高明!”

    黑夫瞥了他一眼:“高明在哪?”

    徐福道:“第一,作为恶人,吓唬了箕氏,帮了公子扶苏一个大忙;第二,恶归于己,功归于扶苏,陛下会明白郡君的苦心;第三,为国争利,同时也为胶东争得不少好处,皆是一石二鸟,岂非高明?”

    黑夫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福说的没错,这几个月里,伴随着航路的开通,胶东与朝鲜的贸易日渐兴旺,中原的丝、糖、漆器等物漂洋过海,颇受贵族邑主们欢迎,朝鲜的貂皮等物,也被大量采购。

    虽然秦朝的商贾也是“食于官府”,但齐人善贾,与朝鲜规模完全不能等量啊。更何况,黑夫近来成立了一个“海东商社”,专门招安齐地商人,给他们贸易海东、辽南的皮毛的特权,每一艘粮船运去的是粟麦,运回的,则是皮毛。

    取消边税,意味着胶东官商花极少的代价,便可将丝糖等奢侈品倾销到朝鲜,高价卖给当地贵族。接着,再以极其低廉的价钱购入貂皮,带回胶东交给官府,官府再卖到中原,再赚一笔……

    总的来说,就是胶东玩转手贸易越来越富,而朝鲜输出原材料,购入奢侈品,越来越穷。

    但箕准并未意识到这点,或者说,压根就不在意。

    依靠邑主贡赋维持收支的朝鲜,根本没看出这是个大坑,昔日“商人”的后代,逃离凶险的中原,在海东玩了八百年单机后,终于把自己玩退化了……

    黑夫是有自己的计划和思量的。

    “公子扶苏有句话其实说的没错,并非一切事情,都能靠征伐来解决。”

    比如朝鲜,远征军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艰难险阻,还没见到敌人影子,就折损不少。对这种统治半径外,有一定文化的国度,直接攻占,划为郡县,根本不现实,等待王朝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叛乱和得而复失,历史上,汉唐都在半岛栽了跟头。

    暂时维持这种政治上臣属,经济上殖民的关系,倒也不错。

    只要箕氏同意那四条,朝鲜的外交,经济,军事,法律,基本都被秦朝渗透,在交通便利后,失去独立,被融合吞并,只是迟早的事。

    藩属?说是保护领,似乎更恰当些。

    不过,非但要朝鲜那边答应,秦始皇那头,黑夫也得去信说服。

    “朝鲜只是这种外交模式的试点。”

    黑夫有些可惜:“也是唯一的试点……”

    因为放眼九州之外,目前秦人能抵达的地方,除了西域城邦外,唯独作为殷商后裔的箕氏朝鲜,有城市,有文字(甲骨文),有礼仪,符合这三条标准,称得上是个“子文明”。

    “从今以后,不管是存是灭,朝鲜都得明白一点。”

    黑夫写罢信里最后一笔,笑道:

    “你啊,不过是中国庶生的儿子,不管跑得多远,不管面目变成了什么样,是李代桃僵,还是移花接木,都改变不了一点:你爹,永远是你爹!”

    ……

    五千大军驻扎在列口,如同一把利剑,顶在喉咙上,由不得朝鲜拖延。

    很快,这才过了两天,朝鲜就黑夫拟定的《黑四条》给出了答复。

    “箕氏愿意全盘接受这个条件,他们唯一的要求是。”

    徐福还是充当翻译,听完箕准的话后,他啧着嘴,看向黑夫,又看向扶苏,笑道:

    “朝鲜,请与大秦结为姻亲!以公女嫁与秦公子,两国永以为好也!”

    第0606章

    三十四年

    “那朝鲜公女,她叫玉漱么?”

    听到箕氏提出的条件,黑夫却表情怪异地让徐福问了对方这么个问题,箕准心里有些愠怒,因为问自家女性之名是不礼貌的,但只当这黑汉子监军不懂礼俗,强忍怒意,摇头否定。

    黑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就说,这不是《神话》的剧本,也不会出现秦将黑夫护送朝鲜公女前往咸阳,遭遇截杀,相互产生情愫的狗血剧情嘛。”

    再说了,蒙毅还远在帝国另一端的张掖郡,作为监军与李信搭伙呢,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姬或能勾搭几个,至于朝鲜婢子?就没可能了。

    这下黑夫可以放心地谈正事了,但联姻之事,别说是他,连扶苏也做不了主,得发回咸阳请皇帝陛下定夺——这也是太子不为将军的原因之一,事事请示,实在有失威严。

    其实在黑夫看来,秦朝与朝鲜联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与诸侯的娶嫁,是常有的事,尤其与子姓殷人的姻亲,更是历史悠久。

    黑夫曾听张苍说过,早在一千多年前,那时候嬴姓的祖先费昌为汤武御车,败夏桀于鸣条,以此称功,成了殷商的小贵族。

    这之后,老嬴家继续发挥自己擅长与牲畜打交道的特长,世代做商帝的司机。到了商朝第九任君主帝太戊的时候,费昌的玄孙孟戏、中衍兄弟二人因在战场上开车开得好,很得太戊欢心,竟把自己的一双女儿嫁与他俩。

    从此嬴姓走上了人生巅峰:“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成为一方侯伯后,除了零星娶入子姓女子,嬴姓的姑娘也被家族拼命往大邑商的城市里塞,去做商帝的“多妇”。

    不过,她们只能做侧室,混不上三名配妻的位置,因为殷商视自己为天命玄鸟的帝子,俨然神族。为了确保“帝子”的血统纯正,他们很喜欢娶自己的堂姐妹什么的。比如武丁的妻子妇好,其实是“妇子”,也即子姓之妇,她的祭祀名号是“后母辛”。

    商朝六百年间,有很多位“妇好”,地位往往高于异姓。这个习俗被同姓绝不通婚的周人诟病,认为是让殷商衰败的原因之一,灭商后大加谴责,认为是伤风败俗。

    但子姓宋国,依然偷偷保留这一点,曾经连续三代人内娶。

    黑夫特地让徐福打听了一番,才发现,箕氏朝鲜,依然是这尿性,更玩起了骨科至极的姐弟、兄妹通婚……

    徐福晓有兴致地对黑夫和扶苏说:“这朝鲜侯箕否,国虽小,却有9位妃子,其中5名是子姓,或是其姊妹,或是同族。妃子们共为他生了10名公子和9名公女。我稍加打听,这9名公女中,有6位都嫁给了同父异母的兄弟,那长公子箕准,就娶了他一位异母妹。”

    “竟然如此!”

    徐福一诉说,扶苏被这种殷商流传下来的古俗惊得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这个颇有“君子”之风的国度,却有这样可耻的内幕。

    “箕氏也是无奈啊。”

    黑夫这时候,似乎是来自前辈的骨科之魂猛地觉醒,忽然为朝鲜叫屈起来。

    “昔日,箕氏寥寥千人,深入九夷濊貊之地,普通贵族也就罢了,但这箕氏公族,依然持殷商之俗。”

    为了确保“帝子”的血统不被濊、韩、真番等蛮夷污染,箕氏公族坚决不与之通婚,为了解决婚配问题,只能把邪恶的目光转向同姓姊妹了……

    对他们而言,异姓婚不过是男女情爱,同姓婚才是正事:繁衍血统纯正的子姓后代。

    总之,在朝鲜,公族多以姊妹为妻,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极个别的情况之外,公女只能嫁给宗室成员,禁止外嫁……

    眼下朝鲜愿意嫁公女与秦,在他们的风俗里,这是极大的妥协与示好了。

    虽然在扶苏看来,要秦公子娶朝鲜公女,颇有点齐国想嫁与兄弟乱伦的文姜给郑子突之嫌……

    但即便有些让中原不齿,这姻,还是要联的。

    黑夫很现实:“这些道听途说的事,就不必让陛下也一一知晓了,若是大秦回绝,恐朝鲜会视之为侮辱,到那时,公子在海东,又添一敌。”

    但凡是习俗古旧的国度,他们能在强权下接受苛刻的条约,可一旦是损害“面子”的事,却难以忍受。

    所以不仅要娶,最好还是正妻。

    反正秦始皇也很多产,足足有十八个儿子,在里面随便挑一个未婚配的不就行了……

    当然,扶苏是不可能了,他只比黑夫小几岁,已于远征匈奴的次年,娶妻生子,娶的是三朝老将麃公的孙女,但麃公已死多年,麃氏爵位虽高,却没多少实力,根本无以为外援。

    “我看公子胡亥倒是合适,他今年已满十八,也该婚配了罢?”

    黑夫看似随意地开起玩笑来,一眨眼,那个趴在秦始皇脚边,当面笑他黑的熊孩子,已经长成俊朗少年了,据说模样像极了秦始皇年少时,加上性格欢脱,最得皇帝宠爱。

    扶苏却没表现出嫉妒羡慕的态度,只是摇头:“不可能,父皇极宠胡亥,岂会让他与小邦结亲?”

    秦朝不比当年僻居一隅的时候,乃赫赫上过,娶与国之女为妻,会被视为贬斥而非恩宠。

    所以,皇帝诸子里,最不受待见的公子,可能会有为国献身的荣幸……

    ……

    按照古礼,但凡两国建立关系,都要进行“诅盟”的仪式,这是春秋战国独特的盟誓形式,与后世签订条约有点像,只是多了神明见证的过程。

    诅盟必须等秦始皇正式同意后再做,扶苏坚持不离开他的士兵,继续率部留驻列口,黑夫在海东也没更多事,便带着信件、国书,乘着越来越冷的北风,返回胶东去了。

    颛顼历新年正月初一这天,与扶苏告别后,黑夫站在楼船甲板上,看着朝鲜海岸渐渐远离,不由哈了口气:“三十四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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