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鹤宇摇了摇头,“七钱不兑,你称出来给我。”他转身吩咐秋山,“你另拿手续费给叶掌柜。”
“哎!”秋山应了,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散钱付给他。
陈鹤宇把银票收了,捏着剩余的七钱金子,抬脚去了隔壁金楼。
秋山、秀水两个面面相觑,果然,五爷还念着相好儿,这是要买首饰送她们。
只不知今日是去见云香阁的飘飘姑娘,还是吕侍郎家的娇杏娘子呢?难不成是云阳郡主家?
秋山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冲秀水挤挤眼,爷今儿带的银钱不多,不会买太贵重的首饰,那一定不是去找云阳郡主家的大小姐。
秀水一撇嘴,吕侍郎家还敢去吗?五爷不怕人家放狗捉奸?还想腿再折一遍?肯定是去云香阁!
陈鹤宇不知道背后这俩小厮正在打眉眼官司,他在小孩首饰前停下来,仔仔细细挑起来。
金项圈、金镯子厚重,他如今是买不起,何况孩子们都太小,戴着也不方便。
最后他挑中了两只憨头憨脑的小胖狗,配了四颗小金珠,叫金店的伙计拿红丝绳编了两个小手串。
秋山、秀水不解其意,互相看了看,秀水大着胆子提醒,“爷,这圈儿太小,飘飘姑娘虽然瘦,怕也戴不得呀。”
嘶~
陈鹤宇转头望向他,面色不善,看的秀水脖颈发凉,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小的,是想…
…”
“想你个脑袋!谁说我要给她了?”陈鹤宇怒斥,忍不住又想笑,看看,原身这德性,一买首饰人家就觉得你是要讨好勾栏里的姑娘。
“不给她?那,那咱是去吕家小娘那?”秋山吓得都结巴起来,“五爷,五爷这可不妥,吕家是不能去了!”
“滚开,狗奴才!”陈鹤宇啼笑皆非的作势要踢他,“五爷我是买给咱家大姐儿大哥儿的!”
闹了个乌龙!
俩皮猴儿不好意思的呲呲牙咧开嘴,谁知道五爷也有顾着家里的一天?
接下来又挑了一个小小的莲纹福字金锁,同样用红丝线编起来,是给团哥儿的。
伙计会了帐,一共六钱多,加上手工费把那七钱金叶子花个干净,还补了二百个大钱。
这钱陈鹤宇一点都不心疼,反而十分高兴。
等伙计编好了,他拿着几样小东西正端详,忽然有人一拍他肩膀,一道难听的公鸭嗓子响起,“鹤兄,好久不见?”
第10章
旧识
陈鹤宇转身一看,此人身短体胖,白肉团子一般的脸面,挤得小小一双泡泡眼,底下两道乌青,一看就是不知节制的面相。
他身上穿戴十分华丽,穿一领殷红底五福捧寿团花锦袍,白玉腰带上挂着滴娘耷拉一堆香囊、玉佩,连束发的冠儿都镶满了宝石,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正是昔日一起鬼混的酒肉朋友之一,当朝梅阁老的大孙子,梅子涵。
他眯起一对小眼睛,笑嘻嘻的说:“鹤兄两三个月不见出门,酝酿着什么泼天大事?啧,莫不是闷在家中孵蛋?”
忽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了是了,你是腿脚不方便,想出也出不来吧,哈哈哈哈。”
陈鹤宇:我有一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是狐朋狗友,大部分都知道陈鹤宇被老爹捉回去禁足,不只是禁足还挨了揍。
没一个人探望也就算了,在街上碰到还要互揭疮疤?
陈鹤宇呲了呲牙,话还没吐出来,那死胖子就啪的一声,右手握着折扇往左手心一打,朗声说道:“瞧我这脑子,都忘了跟鹤兄说。你迟迟不肯出门,飘飘姑娘等不及,跟了弟弟我了。”
嗓门儿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说着挤了挤小肉泡泡眼儿,挨着身子,暧昧的用手肘怼了一下陈鹤宇,“老兄你可不能吃醋!谁叫你一晃几个月不见人的,姑娘们总要吃穿花销。”
陈鹤宇嫌弃的躲避了一下胳膊,伸手弹了弹被他碰到的衣袖,“离远点儿!老爷们说话,挨挨凑凑的作甚。”
他这才注意到几步远还站着个女子,容貌艳丽,身姿窈窕,纤腰盈盈一握,正是二八好年华。
她穿着一身湖蓝泼墨蝶纹软缎裙,披着月白缂丝白貂皮袄子,手里拿着支金镶玉蜻蜓簪,大概是新挑中的首饰吧。
这女子就是他昔日相好儿柳飘飘,当初靠一把琵琶名动京城,引得无数纨绔相争。
梅子涵也算一个,跟陈鹤宇争得厉害。
到最后还是陈鹤宇凭着一张小白脸,险险取胜,给她开了苞,可没少在她身上砸钱。
估计是看他太沉迷其中,杨氏还是第一次因为女子跟他大闹一架,哭了好几天。
当时多少甜言蜜语,不过两个月没出门,柳飘飘也就跟了别人,还是他的对头。
啧,要不怎么说来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现在的陈鹤宇对欢场女子多少有点膈应,大约是有点感情洁癖?
无非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他再看柳飘飘也没什么感觉。
他冷淡的说:“勾栏瓦舍走一遭,无非逢场作戏,我的戏唱完了,轮到你上场,你不上场也有别人上场,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梅兄弟你玩儿的开心就好。”
梅子涵一愣,片刻又哈哈哈大笑,“还是你鹤兄洒脱!是我想窄了!我太小气,哈哈哈。”
柳飘飘脸色白了,手里握着簪子扎进了肉里。
梅子涵走过来一把揽住她,“来,今天高兴,你喜欢什么随便挑,你梅爷付账!”
说着就把一张肉脸去贴着柳飘飘的小脸儿,顺嘴还亲了一口。
陈鹤宇看他那色欲熏心的丑态,皱眉冷笑,仿佛看到了原身的影子。
他拿了自已的东西,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柳飘飘目光潋滟,幽幽的瞅着他远去。
冷不防被梅子涵用手掐住下巴,不满的问:“怎么,舍不得?没看到人家都说玩腻了?一句话都没跟你说呢!你还是老老实实伺候老子吧!”
柳飘飘回过神儿,哪里敢得罪这位,赶忙揽住梅子涵的胳膊,娇滴滴的解释:
“看您,好大的醋味儿!人家现在心里都是梅爷呢~~~
只是有些奇怪,陈五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才多看一眼。”
梅子涵眨巴眨巴小眼睛,鼻子冷哼,“当然不一样了,为着玩女人,他爹打断了他的腿,把他媳妇都吓死了。他能不怕?你且死心吧,他最近是不敢去勾栏院闲逛了。”
“五爷的夫人是吓死的??”柳飘飘吃了一惊,“不是,不是难产死的吗?”
“为什么早产难产?就是被吓的呀。真是出息了,老子再玩儿,也没他那么没成算,把自已家弄个人仰马翻!”梅子涵一脸看不起的样子。
柳飘飘沉默,其实她还是挺喜欢陈鹤宇,第一个男人嘛,长的也好,功夫也好,又会哄她开心,还说要接了她家去呢。
要不是那杨氏大闹一场,说不定她现在都是侯府里的姨太太了呢。
陈鹤宇出了事,老鸨子就立刻给她找了下家,说是只要有钱赚就行,管他是哪个男人呢,她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
梅子涵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心里暗骂婊子风骚,嘴上也不客气,“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长情的。要不你去求求陈五那个穷鬼,让他把这簪子给你买了?”
柳飘飘冲他眯缝着眼,嗲声嗲气的说:“我不!我就要梅爷给我买!”
“让老子给你买,你还瞅着别的男人?”梅子涵没好气的说。
柳飘飘吃吃的笑起来,“陈五闹出这么大动静儿,还不兴我好奇八卦一回?梅爷,等下飘飘请您喝一壶老陈醋罢。嗯?”
她飞了个媚眼儿,神情又娇又美,梅子涵骨头一酥,嘴里骂着小妖精,搂着她继续挑首饰去了。
陈鹤宇从金楼出来,顺着街道信步闲走,进了一家当铺。
把想跟进去的两个小厮拦住,叫他们门口候着。
秋山、秀水纳闷站在门口,觉得今天五爷真是太奇怪了,又给孩子买首饰、还不搭理飘飘姑娘,现在竟然自已进了当铺!
以前五爷多迷恋飘飘姑娘啊,要不是五娘子哭闹到了侯爷那,就把她带回侯府做姨娘了。
刚才看到,柳飘飘竟然跟了五爷的死对头,两个小厮气的眼睛都红了,可五爷竟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都懒得看她。
现在又去当铺作甚?侯府虽不算巨富,爷们儿也没典当过日子的呀?
秋山有点着急,当铺多数非常黑,拿物品一半的价格去做抵押才肯放款。五爷不懂这里的门道,别被欺负了。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陈鹤宇才从当铺出来,耳根子都有点红红的。
秋山仔细看了一下,五爷手里握着一卷纸,还有点抖。
这——莫不是被气着了?
他就说嘛,五爷日常甩手掌柜一般,哪里知道这当铺的黑心规矩?
第11章
食肆
秋山迎上前去,愤愤地说:“五爷,可是被他们哄骗东西了?小的去喊他们拿回来!”
陈鹤宇这才抬头看他,笑骂,“哪都有你掺和!还敢管起你家爷的事儿来了!”
秀水连忙说情,“秋山和我是怕爷受人哄骗,当铺黑着哪——”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好心。”陈鹤宇打断他,不愿意他们掺和这事儿,“走,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去百祥斋买甜糕儿去!”
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留下秋山、秀水俩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一会儿,五爷竟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心爱的女人跟人跑了,不是该沮丧吗?
陈鹤宇确实心情很好,他去当铺典卖了一包,咳咳,床上用品。
是满满一包啊,大大小小六件。那些用品的主体,竟然是上好的和田玉石雕刻而成,镶着纯金配件。
一看就价值不菲,太奢侈了,怎么会有人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做这样无耻的东西?
纯情单身狗陈鹤宇,无意中从床头暗格里翻出来这些,琢磨半天才知道用途,羞了个大红脸。
就类似于现代的情趣用品嘛。
有钱人真会玩儿啊!
真是小看这些老封建了。。。。。。
今天他打算拿点儿没用的东西典当还债,第一个就想起来这套工具。
涉及隐私,陈鹤宇不好意思让小厮跟着进去,悄悄把掌柜叫到偏房里,验货,开价。
饶是当铺掌柜已经一把花白胡子,看到这些物件儿,也羞的脸皮子发烫。
他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玩得开心,这种东西很多见。
只是像侯府五公子拿出来的这套,玉质上好,做工精上,就格外珍贵难得了。
陈鹤宇一边问候原身败家子,一边羞涩涩的讨价还价。
俩人商讨好半天,最后以500两成交。
把陈鹤宇自已都惊的咋舌。他纯属是觉得金银有价玉无价,信口雌黄开了个高价,又胡说八道鼓吹一番作用,谁知道就成了呢。
这次当铺赚的不多,但是好物难求,有时候他们收集一些精品也是为了送人,利润倒是其次。
主仆三人兴冲冲的走到西市,这里饭店林立,大店铺小食肆很多。
秋山说去吃羊肉面,秀水说去吃宋嫂鱼,俩人一如既往的斗嘴打趣儿。
陈鹤宇笑而不语,穿梭在市井人群,感受满满的烟火气,他方对这世道有了真实感。
三个人都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个人躲躲闪闪的跟着他们。
最终选定了一家中等规模的食肆,唤作常庆楼。
大凡上京城的食肆,都会在自已店门前,搭建起华丽的彩楼欢门,从店门进去,店小二已经带着笑脸跑过来热情接待。
走过一个几十步长的大廊厅,南北各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边两排长廊,是一个个小包间,竹帘鲜花相间,布置的雅致有趣。
陈鹤宇挑了一个空房坐下,店小二放下一份食谱,转身推开竹窗,窗下养着一缸莲鱼。
“客官您慢慢看,选好了叫小的过来写单子。”
陈鹤宇略看了看,点了几样菜,叫秋山去写菜单。
不一会儿,店小二笑嘻嘻的进来,“五爷,菜点好了!请您先尝尝我们店里新上的樱桃煎,开春第一份儿,好吃着呢。”
说着把一碟果子放到桌上,又殷勤的倒了一杯茶。
这么会儿功夫就知道他是陈五爷了?陈鹤宇眼皮一撩,先看了看秋山,看得他背后一凉,站直了身子,眼睛垂下看地。
“多谢。”陈鹤宇说着,一抬手扔了一角碎银子给他,“催着快点儿上菜。”
“哎~!”那店小二接了,得眉开眼笑,转身出去。
“以后少在外面招摇!”
“是,五爷饶了我这回。”秋山小腿儿一软,跪着磕个头。
又骚包又招摇,肯定是原身的风格,小厮们也是投其所好。
陈鹤宇无意为难,摆手叫他出去,起筷拈起一块樱桃煎尝了尝,酸甜可口,想着小孩子爱吃,就叫秀水再去包一碟儿带走。
樱桃煎,是用樱桃汁和糖水熬制成的食物。做法不难,只是在这早春时节樱桃难得,看起来就珍贵了。
想来团哥儿是没吃过的,给他解解馋。
陈鹤宇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食客,桌椅布置的雅致舒适,菜品价位中等。
食客有普通的百姓,也有些身份高的小官员之类,虽然还不到中午,也是生意满座。
店小二们忙着跑来跑去招待,还有各种推销水果、萝卜小菜、甚至补药的小商贩穿梭其中,十分热闹。
一会儿功夫就来了两拨人卖东西,都被秀水挡住了。那卖水果的小闲汉不死心,还伸着手儿把水果碟子送进窗户里,
“——大爷您先尝尝试吃,好吃再给钱呀~”
陈鹤宇忍不住乐了,感情“试吃推销”这么早就有了。
“去去去,瞧你这黢黑的手指甲缝子,爷们儿不吃你这不干净的东西。”秋山一把推开他的碟子。
“拿过来尝尝吧。”爷们儿面无表情。
秋山......
他伸出小指头挖了挖耳朵,五爷一向爱洁,没听到他说黑指甲缝子吗?
秀水瞪他一眼,赶紧把那碟子脆梨接了过来,放到桌上。
小闲汉也趁机泥鳅一样哧溜从门缝里挤进来,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可甜呢,水分也足!大爷您尝尝!”
陈鹤宇咬了一片,果然脆甜,打量那小闲汉,才十二三岁的年纪,长的干巴瘦小,脸盘子都是尖尖的。
倒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机灵,相貌清秀,好似小女孩儿一般。
“几个钱一斤?”秋山不高兴的摸摸鼻子。
“三个大钱儿一斤,五个大钱儿两斤!”小闲汉十分机灵,“大爷,我这一筐还有个四五斤,您都要了吧。算您四斤,只要二十个大钱就够。”
说着就把藤筐往陈鹤宇脚边放。
秋山赶紧拦住他,“去去去,爷还没说要呢。”
“要了吧,大爷,连筐给您!这筐也值几个钱呢。”
俩人还欲争执,店小二掀开门帘送菜来了。
陈鹤宇一边喝令秋山把梨子收了,一边去看那几道菜:莲花鸭签,东坡肉,炒茼蒿,白肉夹面子。
色香味俱全,看得他胃口大开,起筷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