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秦瑶一出现,她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跑上前来迎接。院里众人听到她的呼唤,一起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秦瑶笑着迎上,丁湘迫不及待的分享道:“我今天骑马来的!”
抬手一指后院,“就是一开始我们俩一起骑的那匹。”
秦瑶笑笑,难怪刚刚觉得马蹄声有些耳熟。
“丁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秦瑶走进院,朗声笑问道。
丁适先冲她点了点头,又把跟在秦瑶后面的丁湘拉到身旁,眼神提醒她别高兴得过了头。
丁老爷哈哈一笑,一副春风得意的状态,一边跟着秦瑶夫妇进堂屋,一边说:“年前回的,一直忙着亲戚走动,还没来得及开门会客。”
“这年一过,兄妹俩急着要到你这拜会大儒,适才过来叨扰,还望二位不要嫌弃才好。”
刘季“哎呀”可惜叹道:“不巧,先生与师兄回了府城,我还未来得及去接,今日怕是要让丁少爷丁小姐失望了。”
丁适眼里确实有几分失落,丁湘却不见得,她本就是奔着秦瑶来的。
不过父亲在此,还轮不到她说话。
果然,丁老爷立马笑着说:“无碍无碍,能见见大儒弟子,已是他兄妹二人福气。”
刘季忙道不敢不敢,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
丁家目的已经明确,见大儒是幌子,来见大儒弟子和秦瑶才是真实目的。
丁适看刘季那开心的样子,实在是羡慕。
当时他们同时遇到大儒,机会同等的摆在面前,谁想到刘季靠着厚脸皮,竟夺得了这份大机缘。
事后他写信将此遗憾告知父亲,父亲也觉得十分可惜。
不过好在,他们家同秦娘子还有些渊源,若想要见大儒一面,应该比刘家村村口那些聚在‘匠心茶馆’里的书生们容易些。
阿旺安顿好丁家的家丁们,端了热茶进来。
“寒舍简陋,丁老爷不要嫌弃。”秦瑶请众人就坐。
屋内只有太师椅两张,余下都是农家常见的木凳和竹椅。
丁老爷是客,自然要上坐。
余下一个位子,刘季先看秦瑶一眼,见她颔首,这才在余下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丁适随着丁老爷,坐在他下首木凳上。
秦瑶和丁湘,坐在旁边。
丁老爷特意看她一眼,想让她坐过来,被刘季截住。
“丁老爷,看您满面春风,是不是有好消息还没说?”刘季试探问。
提到这个,丁老爷还未表露,丁湘那边已经先告诉秦瑶,她爹已经考上了进士,并且,即将要带上他们兄妹前往京城就任。
丁老爷得的官职,叫做互市监丞。
见秦瑶目露疑惑,早已经被公良缭强行灌注过盛国官员体制的刘季,立马歪过身子在她耳边小声解释,
“互市监丞在六品下互市监手下,是正八品下职,掌管番邦交易,小官中的小官。”
“但老师说过,这差事油水足,是个肥差。”
“如无人提拔,像是丁家这种偏远寒门进士,只怕还得留在太学府先做一名学生,等释褐试通过后才能授官,如果不通关,还需再等三年再次进行释褐试。”
盛国科举制,考中进士,只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
其中,一甲进士前三,也就是人们熟知的一状元及二榜眼,可直接入翰林院为官。
状元授六品官职,榜眼六品下或是七品上,视情况而定。
余下一甲进士,可任各地县令、县丞等官职。
二甲及以下,则入太学府,成为官员预备役,需通过释褐试才能获得官职任命。
运气好的,释褐试顺利通过,可以得个京城七八品小官当当。
又或者上面有人,家族有势,走门路在外地混个县令也不难。
运气不好,考试考不过,还没有贵人提拔,那就在太学府里熬吧。
刘季说,齐仙官跟他讲过一个倒霉蛋,三十五中进士入了太学府,已经算普通人中的龙凤,释褐试过了六次,却在太学府熬到六十七也等不到一个官。
最后的最后,七十岁这年,同寝好友看不下去提点他,让他给丰王写了一首诗。
七十年底蕴在这首诗上得到完美展现,通篇一千二百五十一字,全是华丽赞美之词,成功得到丰王赏识,才从太学府出来。
可任命路上,天寒雨急,受了风寒,死了。
当时刘季听了,立马会意到,小师兄这是在点他呢。
这世道,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学子,唯一出路,就是写得一手华美诗句,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选,使劲吹他她牛逼!
前不久他凭借一首《美人.瑶》获得了书房一间?
事实证明,这就是一条光明大道!
可惜那个倒霉蛋悟道太晚,白白耗费了几十年光阴。刘季在心中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想到。
当时齐仙官听了刘季这番看法是何神情,秦瑶不知。
但此刻,她太阳穴突突,只想把这人脑子挖开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糟粕!
齐仙官人家正经的一个悲惨故事,他刘季居然能歪曲到这种地步。
毫无所觉的刘季冲秦瑶眨了眨眼睛,转头,对着丁老爷一副“同道中人”的热切,“恭喜丁老爷贺喜丁老爷!”
“啊不!”刘季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做作的说:“现在应该叫您丁大人!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提携!”
丁老爷先是一怔,随后哈哈一笑,忙回敬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个小小芝麻官,若不是岳家看中我这个小婿,我还在太学府呢。”
“而刘相公你就不一样了,身边贵人环绕,又是大儒门生,朝中不知多少大人等着为你举荐,还望您多多点拨才是。”
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谄媚一人的丁适丁湘震惊的瞪大了眼,您原来是这样的父亲!
秦瑶眉头一皱,丁老爷这句‘若不是岳家看中我这个小婿’,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409
萧氏荣娘
忽略耳边刘季和丁老爷的互捧,秦瑶侧头看向震惊得合不拢嘴的丁湘,压低声问:
“丁老爷带着你们兄妹入赘了?”
“啊?”丁湘懵了一瞬。
秦瑶“咳咳”低咳两声掩饰尴尬,又重新问:“你爹他......成亲了?”
这次,丁湘听懂了,先认真说明,她爹没入赘。
但成亲是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你家吗?”丁湘小小声问。
秦瑶在知道丁老爷已经重新娶了续妻后,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不准备回来了吗?”
丁湘点头,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其实有点害怕,还很迷茫。
所以走之前,非要来见秦瑶一面不可。
父兄的意图她并不关心,她只是想见秦瑶,然后问她:“我要怎么办?你教教我?”
过了年,丁湘虚岁十四了。
这是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些已经定了亲事。
有一点,丁湘是很清楚的,在父亲告诉她和兄长,他已经娶了互市监寡居的庶女后,她的婚事,也即将成为父亲在京城稳固地位的筹码。
好在她并不是个悲观的人,也不会轻易认命。
不过她能做的实在不多,顶多,就是在有限的范围里,选择自己最可以接受的条件。
还有让丁湘庆幸的一点是,父亲回来后,不但不再阻止她练习骑射,反而还鼓励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父亲说,京都的贵女们,越是显贵,越是要抛头露面。
在京都最繁华的长安街上,巡逻守卫,皆是女兵。
那些女兵,手掌权利,全是盛国最尊贵的世家女子,路过的新科探花郎都被她们当街拦下,戏言调侃。
刚到京都的丁老爷,当时看得眼珠子差点都要瞪掉下来。
这盛国的贵女们,实在是太奔放热辣了!
然而,诡异的是,离了京都,这般张扬的女子却是很难见到。
再走到开阳县这样的犄角旮旯地,何止是张扬的贵女,就连风流公子也难见了。
这盛国就像是一座金字塔,不管是男是女,越往上,越是显贵张扬。
那就是权力!
是圣后和陛下共同赋予的权力。
难怪人人想要往上爬,顶峰上的景色,确实是繁华富贵灼人眼。
不过细想来,比之前朝,权力结构还是有很大不同。
从前,世家女身份地位确实比常人尊贵,可也不曾尊贵到可以执掌兵权,甚至当街调戏探花郎的地步。
这个新朝,在丁老爷眼里,是很离经叛道的。
但正因为离经叛道,他才能在街上碰到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女子。
从而迎得新妇入门,得任这互市监丞。
他这新妇,虽然只是庶女,但她姓萧。
是京城五大姓之一的萧。
哪怕是旁系的旁系,如果不是天定姻缘,他一个二甲进士也远远高攀不起这位萧氏寡居庶女。
何况他还有子有女,三十好几的年纪,容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而荣娘,十七出嫁,十九丧夫,为夫守孝三月后,舅姑送还归家。
坊间都道她命贵,夫家薄命享不了她的福才早逝。
又因为诞有一子,是个能生养的,容貌出色,品性和善,归家后尽心尽力帮主母打理庄园,主母也十分疼爱她,为她准备了许多嫁妆。
京城里想要求娶荣娘的男人多不胜数,可惜她都看不上,寡居庄子多年。
如今二十三的好年华,媒人们更是差点将互市监家的大门踏破。
丁老爷就是去凑了这个热闹,好心帮忙维持了下秩序,突然就被前来家中送庄上产出瓜果的萧荣看中了。
当时的丁老爷,无官无职,暂居同族堂叔家中,在满城的世家权贵公子当中,不能说不起眼,只能说穷酸得十分突出。
在京城,他丁家庄那点薄产,还不够贵公子给歌姬的一次打赏。
这门亲事,一开始互市监是不同意的,除非入赘。
幸好丁老爷这位堂叔比较给力,出钱出力帮他铺路。
先是在京城置办家宅,而后又花重金聘请京城最厉害的官媒出马,最后加上萧荣的坚持和丁老爷一日三问候,进门端茶扫地伺候未来岳母岳丈的诚心,终是抱得美人归。
当日,求娶不得的京城男人们都在说:“升官、发财、妻死,三宝合一,无敌气运啊!”
丁老爷:汗流浃背了。
不过说出来可能大家不信,他和荣娘,郎有情妾有意,此乃天作之合。
此次回乡本不会这么快,是荣娘催促,他才提早回来。
她说:“你我如今既已是夫妻,那你的子女也是我的子女,他们若是敬重我,我也自当会为他们谋划一个好前程。等到儿女都各自成家,你我二人含饴弄孙,乐享天伦。”
这些话,丁老爷一一说给丁适和丁湘听,让他们放心,继母绝对是个好人,会好好善待他们,也要求他们要敬重继母,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刘季和丁老爷在主位上客套着,丁老爷旁敲侧击询问公良缭在朝堂上有哪些人脉,刘季一问三不知的打哈哈。
丁湘和秦瑶这边,私底下已经把丁老爷那些事能聊的都聊完了。
丁湘担忧的小声说:“继母急着想把我嫁出去,我爹又是一副都听她的态度,我怕我一到京城,就要被人给卖了。”
秦瑶嘶了一声,“有没有可能,是你爹的转述有问题,你继母并没有急着要把你和你哥哥撇出去?”
丁湘一愣,明显不太信。
秦瑶见过的女人里,唯一符合贵女身份的人,就是齐家姑母和贺章华了。
从她们的行事风格来看,贵族很看重面子。
如果丁老爷刚把子女接到京城,萧荣就急着把继女嫁出去,让继子成家搬出,吃相未免有点太难看了。
所以,她的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而非暗示丁老爷赶紧让子女娶妻嫁人离开这个家,好让他们夫妻过二人世界。
做最坏的打算,倘若真是这么急,那事情已成定局,丁湘能做的,就是祈祷后娘和亲爹没那么快有孩子。
想到这,秦瑶忍不住多看了丁老爷几眼,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面色红润,气血很足的样子。
丁湘好奇问:“秦瑶,你在看什么?”
秦瑶招招手,示意丁湘附耳过来,传授她两招秘诀。
410
好歹毒的东西
第一招:避免一切正面冲突。
见面先观察,确认对方所求,避开一切可能发出冲突的点。
只要利益上没有冲突,和平相处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招:投其所好。
这就比较高明了,敌强我弱的前提下,这招需要一点小技巧。
做得好还能乘势而起,成就自己。
秦瑶提醒道:“我教你的御马术还记得吗?缰绳抓在自己手里,自己控制速度。”
“扬长避短,发挥好你的优势,以长对长,以短对短,切勿以自己短处去碰对方长处。”
最后的最后,秦瑶严肃了语气,嘱咐道:
“你要让你的父、兄、继母,达成一个共识——你们这一家子才是利益共同体!”
内耗是没有出头之路的。
丁老爷的仕途还长。
现实摆在这,不仅是丁老爷要依靠继妻的力量向上走,继妻也需要通过扶持他向上,间接享受盛国赋予到丁老爷身上的权力。
相同的规则,放在子女身上也是一样的。
丁湘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
直到在秦瑶家吃完饭,父子三人告辞离开时,她才露出恍然的神情,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秦瑶扶她上马,两人手握到一起时,一只小瓷瓶不经意滑入丁湘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