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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知道今天请假会不会耽误课程,回头和老师说一下,让她抽个时间,再给盼盼讲讲吧,学习的事,不能耽误……

    ……

    当贝佳带着练盼盼来到警察局,并和老公练达章会合的时候,女孩子还是一脸困倦未醒,诸事不在乎的样子,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贝佳有点着急,并不希望一个没引发太多后果的中毒耽误多少时间,毕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

    “警察同志,我们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快点解决吗?”

    “有点事情,是关于你们女儿的,需要家长配合。”

    这次是霍染因亲自过来。

    他让贝佳坐在女儿旁边,而后对练盼盼询问:

    “认识陈见影吗?”

    ……

    当坐在女儿身旁的母亲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母亲有序的世界失控了,她发出了堪比火车汽笛的尖利叫声,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

    她在一个似乎已经听不到声音的寂静世界里,不停和自己说话:

    她每天都接送女儿;她和女儿一起睡觉;她随时监督女儿的学习生活。

    她关心她,照顾她,头疼脑热从不缺席。

    但说什么好像都是没用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无比难堪的肉体纠缠的照片和视频缠绕在眼前在耳畔,擦都擦不掉。

    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男的和女的怎么能做这么恶心的事。

    贝佳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蛋,此刻忽然看不出一丝熟悉的模样,唯一可辨认的,就是她和那些恶心的画面里的女孩长得一样。

    太恶心了。

    贝佳忍不住抬起手,想扇面前这个自己陌生的女孩子一巴掌,把肮脏从她脸上驱走。

    这被早有准备的霍染因挡住,霍染因牢牢按着贝佳,语气尽量温和:

    “请坐下,不要激动。”

    可贝佳听不进去,她无法不激动,这个荒诞的世界令她满脸扭曲,声嘶力竭:

    “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你疯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后怎么做人啊!你怎么这么贱啊!!!”

    这下练盼盼总算清醒了。

    她确实慌乱了那么一瞬间,可是也只是一瞬间。

    这一瞬间之后,她已经如同胜利者,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站起来,高高扬起脖子与嘴角,不留情面且浑不在意。

    “我确实每天半夜都跑出去和男人厮混,我确实拍了那些视频,那又怎么样呢?别说我丢脸了,丢脸的真的是我吗?我觉得我的裸体很漂亮,很美丽,看别人为它痴迷失态我很开心。不开心的是你们吧,觉得丢脸的也只是你们吧。你们一直维持的,也只是你们的脸面吧——却天天可笑地告诉我,这是我的脸面,我的未来。如果我的未来完全符合你们的想象,那到底是你们的未来还是我的未来啊?”

    她笑着,撩撩头发。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与母亲面对上司的时候有多么相似。

    “哦,对了,你别再向别人炫耀你为我做了多少多少多少了,怪恶心人的。”

    练盼盼从书包的口袋里掏出那盒小药片,丢在两人脚下。

    粉红药盒散开,里头的药片散落一地。

    “避孕药,我早和你说过了吧?我说我月经痛,吃布洛芬没效果,得吃避孕药缓解,这样才能不耽误学习,然后那次月考我考了个高分,你很开心,从此再也没有怀疑过我吃避孕药的事。如果这是关心,这种关心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散落弹射的药片,像是戳破贝佳怒气的尖锥,贝佳不受控制地哽咽一声,她难堪的,浑浑噩噩坐倒在地,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你疯了!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疯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这没有引来女儿的同情。

    “妈——”

    女孩甜腻腻地叫。

    “您真好骗哦。”

    霍染因弯腰将贝佳扶起来,安置在座位上,给她递了一杯水和纸巾,同时招来文漾漾,文漾漾与贝佳同为女性,这时候更能共情,更能安慰。

    接着他转向练盼盼。

    练盼盼撇撇嘴:“警察叔叔也要来说教吗?”

    霍染因不说教:“你知道陈见影拍摄你的裸照和视频,那你知道陈见影把这些照片与视频上传外网并牟利吗?很多人都看见了你的私密照片,而你并不知道看见了这些都有谁,又是怎么使用评价与传播,传播的范围到底有多广。”

    练盼盼一怔。

    霍染因:“按你所说,他平常给你买了不少东西,购买这些东西的金钱,很可能是源自贩卖你视频所得。你知道这一点还是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也涉嫌传播贩卖淫秽色情物品;如果你不知道,你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练盼盼脸上的叛逆消失不少,她若有所思,咬了咬嘴唇。

    霍染因:“陈见影电脑里还有不少其他和你同年龄的少女的裸照与视频,他说这些少女是你介绍过来在他这里拍摄——”

    “够了。”

    旁边突然插来一道声音,是练达章。

    纪询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

    自从霍染因开始叙述练盼盼的事情后,贝佳不信,暴怒,崩溃,情绪在短短时间内反复转折与燃烧,最后彻底委顿颓丧。

    练达章不是。

    练达章一直都站在窗户旁抽烟,抽得很猛,短短时间,他已经抽掉了自己身上的半包烟,烟头在他脚边掉了一整圈,他整个人都被烟雾包围了,又被烟雾熏红了眼。

    最后他一步跨出,站在练盼盼身前。

    那种谨小慎微的油滑,从他身上消失不见。

    他像一个父亲,一座山岳,挡在女儿的面前。

    “不要对一个15岁的女孩诱供,我现在是她的律师,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直接沟通。警方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涉嫌卖淫和涉嫌组织卖淫,我希望对待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警方能有些同理心。”

    他眼睛通红,异常冷静:

    “我女儿,她才十五岁,她一时糊涂,这是我们家长的错。”

    这个瞬间,很突兀的,当听到父亲承认错误时,泪水一下出现在练盼盼眼中。她收容眼泪的闸口像是突然失控了,液体控制不住地渗出来,她狼狈地抬手擦眼睛。但泪水越擦越多。

    她突然发起了火,冲练达章大声嚷嚷:

    “你现在算什么?过去一直不管我,现在突然开始管了?是不是我犯罪了就触动你那根属于工作的神经,让你条件反射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妈虽然假虽然好骗虽然老爱感动自己,但她还是做了事情的,而你,什么都没做!我是讨厌她,但我看不起你!”

    练达章转头看向女儿。

    这一刻,他是柔和的,是包容的,是充满爱意的。

    他爱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生命的延续。

    “盼盼,不要怕,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是爸爸对不起你。”

    第五十二章

    来一口~

    练盼盼一家情绪都有些不太稳定,警局考虑到练盼盼年纪小,先给她缓和的时间和空间,没立刻问询,只反复叮嘱做家长的,遇事冷静,不要激动。

    这边的事情暂停了,别的事情还要推进。

    陈见影想要推卸责任,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小姑娘身上,自己清清白白离开,想得倒美,警方既然动手查了,就不会给他侥幸逃脱的机会,他们正在联合网络技术部门,通过定位IP,查找银行转账记录等办法固定证据,证据固定得越多,查出其贩卖所得的金额越多,陈见影的量刑就越重。

    但还是那句话,调查需要时间,需要人力,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

    陈见影之外,还有上午养老院的命案。

    这个案子暂时由谭鸣九跟进,警局如今人手捉襟见肘,也只能每个人再加加压了。

    上午时候,养老院在场的老人笔录做好了,中午时候,三个老人家属陆续传讯到警局,直系亲属就十几个,阵仗颇大,问完了也不肯走,就滞留在走廊里对彼此怒目圆瞪。

    要不是谭鸣九的光头在必要时候很有威慑力,也许这三家人都要打起来了。

    外头的声音隐隐绰绰传进来。

    办公室内,霍染因也没闲着,正在翻看叶文慧案子的报告,他们中午都没来得及吃东西,现在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饼干,抛给纪询一半:“吃点垫垫。”

    纪询接过,打眼一瞧,饼干就算了,还是饼干里最难吃的压缩饼干。

    “霍队长,你知道为什么袁越不吃泡面吗?”

    “我不知道袁队吃什么不吃什么。”霍染因淡淡说。

    “因为我和他熬夜办案的时候,吃泡面吃吐了。同理压缩饼干。”纪询晃晃手中的饼干,抛回给霍染因,“好歹现在有点空闲了,你就不能出门点两个菜吃口饭吗?至不济,来点面食粥点也可以。”

    “你去吧。”霍染因说。

    “唉。”纪询又叹了口气,跌回行军床上。

    霍染因办公室里好歹有张午休熬夜用的行军床,现在这张床归他了,他躺在属于霍染因的床上,看着天花板,那白色的墙壁,如同蛋糕上的奶油,黑色的痕迹,则是蛋糕上的大理石花纹。

    “这还是个奶油巧克力蛋糕。”纪询喃喃自语。

    霍染因听见了,看档案的同时看了纪询一眼,只好说:“那你去?面食粥点、小炒饭菜,出了门走一条街,都有。”

    “腿断了。”纪询,“饿断的。”

    “……”

    “你自己也是三餐不规范的紧,我就说,按照你工作的拼命程度,你也不可能太稳定。”纪询忽然纳闷,“所以你上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自信和立场,指责我吃不吃早饭的?”

    “我没有指责。”

    “管。”纪询用更精准的形容词。

    霍染因不说话,要说管,他确实管了。他换个话题:“袁队不吃泡面和压缩饼干,他平常加班时候吃什么?”

    “夏幼晴有空会给他做便当让他带来。”纪询不无遗憾,“一般情况下都会多做一点,袁越会分我一半。夏幼晴手艺挺好的,我现在还惦念她煮的粥。我不喜欢喝稠粥,恰好,她煮的粥颗粒分明,米粒还有点Q弹嚼劲,盖子旋开,满室生香。”

    “确实令人羡慕。”霍染因说,若有所思地看着纪询,片刻后目光在笔的尖锐处转了一圈遗憾收回。

    纪询没看见这道目光,他和霍染因聊天的时候,手也没闲着,随意在手机屏幕上哗啦,这时一条语音消息突然弹了出来,纪询一个没留神,按到了。

    他的,《毒果》系列编辑声音传出来:“纪老师好,请问老师的新文进展到哪里了?年前可以交稿吗?”

    办公室安静片刻。

    纪询冷静语音,回复:“快过年了,管什么工作?好好回家过年是正经的。”

    霍染因嗤笑一声。

    “笑什么笑。”纪询,“要不是你老压榨我的时间和精力,我至于一个字都没有动吗?”

    “原来你一个字都没有动。那刑一善岂不是被绑着重物沉海沉了三个月,按照现实,尸体都要腐烂了吧。”霍染因一边飞快的签字,一边随口说。

    “这个情节封面剧透过吗?”

    “……”

    纪询搜索出来了:“嗯,封面没有剧透过。”

    “……”

    “以你的性格,一定会亲自去看,而不是从别人不精准的二手剧透。”纪询饶有兴趣地猜测。

    “……”

    霍染因已经接连沉默好几下了。

    他感觉自己隐藏起来的小小秘密,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他盯着面前的文件,不动声色的把它们叠高,再挪挪位置遮住自己的脸。

    “所以你真看过我的书啊?什么时候看的?不会很早以前就偷偷的看完了吧?”纪询捏着下巴,要笑不笑:“霍队你这么有钱……实话告诉我,那个‘刑一善基金会’的组织是不是你建立的?”

    “什么刑一善基金会?”这个问题总算能够回答,霍染因喘了口气,开腔问。

    “哦,看来不是你。”纪询遗憾说,“一个很喜欢刑一善的后援会组织。幕后老板是个大款,喜欢到都创立了个基金会,实打实地投钱进去经营运转做慈善,还三不五时出钱替我办各种书友会签售会。可惜我和这位大老板缘悭一面。”

    纪询并不真的可惜。

    他轻描淡写说完以后,继续调笑霍染因:“霍队长,你对我这人那么有兴趣,老觉得我是个大坏蛋。你看我那些从头瞎扯到尾的书,是想通过我写的书走入我的精神世界吗?那霍队长你看了几遍,平时有没有做笔记?来来,给我看一眼,我来看看你做得对不对,本书作者亲自给你解构最真实的理解答案。”

    霍染因工作不下去了。

    他收拾东西,起身,再拿了件收在柜子里的外套,路过行军床时将外套落下,稳稳盖在纪询脸上:“好好睡你的觉。”

    接着,霍染因抱着剩下的东西出办公室。

    门外,大家也都还在紧锣密鼓的工作,文漾漾正在点下午茶外卖,她打算买点甜食,给练盼盼一家送去,心情糟糕的时候吃点甜食,会缓和很多。

    她顺便问其他人:“有要的吗?一起买了。”

    霍染因心头一动:“奶油巧克力蛋糕。”

    文漾漾清脆应声:“好的霍队。”

    文漾漾点外卖的时候,谭鸣九也在说话。

    他的工作位置靠窗户,窗户是飘窗,他游魂一样在飘窗上瘫着,冲办公室里其他人比了个“三”。

    “整整三个小时,这三家人,没有一秒钟是停下来的。前两个小时,是他们对骂,后一个小时,是他们集火警方。”

    谭鸣九已经半死不活。

    “我好话说尽保证破案了也不行,他们都打算在警察局里住下来……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再回去,继续安抚他们。”

    他才说完,就看见霍染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翻阅卷宗。

    “?!”

    谭鸣九垂死病中惊坐起。

    居然跑到我的位置上来工作,这是什么样的恐怖明示,霍队你至于连十分钟的休息都不给我吗?!

    *

    纪询在霍染因的办公室休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然后梦境开始重叠出现,他赶在自己被噩梦淹没之前睁开眼睛,扯下霍染因的外套,晃荡着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正对着外头的茶水区。

    茶水区上,放着个外卖袋子,袋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字迹娟秀,末尾还带个小笑脸,显而易见,是文漾漾备注的,女性在细节方面总有些可爱的小心思。

    但他相信这袋外卖不是文漾漾给他点的。

    谁让他只在霍染因面前嚷了一声“奶油巧克力蛋糕”呢?

    他拆开外卖袋,拿出蛋糕,吃了一口。

    ——味道不错。

    纪询继续向前晃荡。

    半下午的时间,警局里人来人往,纪询拿着小蛋糕在里头逛了一圈,逛到荣誉墙的时候一度想要兑现承诺,把自己的表彰撕下来——没成功。

    那些表彰奖状全在带锁的玻璃柜子里,神气活现,张牙舞爪。

    纪询轻啧一声,继续往前走,最后在警队的训练室里找到了霍染因。

    工作时间,训练室里就霍染因一个人。

    霍染因正在室内引体架上做引体向上。

    他脱了外套,卷起衣袖,他做得慢,且稳,双臂用力向上提起身躯的时候,平素藏在衣服下的劲实肌肉全都展露出来,一层轻薄的汗珠覆盖其上,白日的阳光穿过玻璃,将它们照得晶莹剔透,像有人拿了把璀璨夺目的钻石,随意洒在他的身上。

    纪询倚着墙,欣赏美色:“霍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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