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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面前的人来来往往,少年始终不发一语,只是在面前没人后,转身小心将地上的少女抱起来,从旁边的破坛子里倒出些水喂给她。

    可沈柠看的分明,那少女已经喝不进去水了……

    沈柠顿了一瞬,然后迈步朝那边走去。

    “我懂些医术,可需我替她看诊?”

    跪在地上的少年倏然抬头,目光警惕。

    沈柠眼神温和平静。

    若是这少年表现出排斥拒绝,她便走了……医者仁心,她愿意救助伤病,但不会上赶着招人嫌。

    下一瞬,少年开口:“我没钱。”

    语调有些生硬,像是不太说话。

    沈柠嗯了声:“无妨,我也不一定能治,要先看看再说。”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沈柠无比庆幸当初为了自救遍寻名医,学了好多中医大佬的本事,甚至到手不能动之前,躺在病床上,都还有人找她看诊。

    手指搭上少女脉搏,片刻后,沈柠皱眉:“中毒了?”

    少年顿时眼睛就亮了。

    他们逃出来后七月就毒发了,躲在这个平宁县城里找遍了大夫,却都根本看不出七月是怎么回事,说是染了恶疾。

    可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在岛上被喂食的毒药。

    当初为了让他恢复的更快,七月将自已的解药给了他,他们终于逃出来了,七月却毒发了。

    少年直接朝沈柠磕头:“求你,救救我妹妹。”

    沈柠眉头微蹙:“她脉象复杂,我得再细看看,你们若是没有住处,我替你们寻个客栈暂且安身如何?”

    少年摇摇头:“我们有住处。”

    说完便背起妹妹。

    脸色蜡黄的少女瘦的近乎皮包骨,看起来孱弱的可怜,少年背着她回头看着沈柠示意沈柠跟他走。

    沈柠犹豫了一瞬然后跟了上去,她想好了,若是觉察到什么不对便及时离开……

    016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好在少年带沈柠去的地方不远,也不偏僻,是在县城的安福观。

    安福观原本是个道观,可数年前,观中道土尽数出动打倭寇去了,一个都没回来,留下遗愿将道观交给县衙管理,用来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见到是在安福观,沈柠心里的警惕打消,等她随着少年进了安福观,就看到道观院子里尽是些衣着褴褛的人。

    安福观虽然收容这些可怜人,但天下可怜人太多,管不了所有,因此,安福观内院中可免费歇息,可若是想要住进屋舍,便要缴纳一定的银钱。

    相比较别的住处,这里的收费已经极便宜了,但依旧有人无力承担,因此都睡在院中廊下,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沈柠跟着少年进了一处屋子,刚进去便有些愣然。

    不大的屋子,居然挤了十几个人……都是些半大少年,带她来的这个看起来是最大的。

    “元月大哥,她是谁?”一名少年蓦然坐起来,明显虚弱,可沈柠却看到少年的手伸到背后仿佛握住了什么。

    带她回来那个叫元月的少年低声说:“大夫,她懂医术。”

    那些少年彼此对视,皆是阴沉且戒备,问话少年的手依旧放在背后,静静看着沈柠。

    沈柠没有看他,直接走到被安置到床上的少女身边再度开始诊脉。

    的确是毒,但毒性很奇怪……她前世的记忆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脑中迅速搜寻学过的医理病案。

    之后,又掀开少女眼皮看了眼球、舌苔,还有手脚指甲。

    半晌,沈柠站起来:“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治好,但是或许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然后再慢慢尝试。”

    少年元月眼睛骤然变得明亮:“当真?”

    之前戒备问话的少年抿唇:“大哥,你信他?”

    元月不说话了。

    沈柠笑了笑:“你们不用信任我,我写个方子,你们自已去抓药煎药,如果有效的话后边再说。”

    她出去寻观里的管事借纸笔,离开后,屋子里又有人出声。

    “元月大哥,如果被人发现我们,我们都得死。”

    元月神情漠然:“躲在这里一样会死。”

    没人说话了。

    元月又说:“先试试她的药方,七月熬不住了。”

    这下,更没人吭声了……

    沈柠借了纸笔写好了药方,可刚回到这边屋舍外,就看到一行人正凶神恶煞堵在门口。

    “你们这一大群住了一间屋,没多余收你们水费已经是老子心善,如今交不上房费还想赖着?滚!”

    为首男子穿着宝蓝金边短袍,手里拎了根棍子,狠狠砸到门上:“快点滚。”

    屋子里,元月沉默着背起七月,其余少年也是互相搀扶着起身。

    看着那一群狼狈沉默的孩子,沈柠走上前:“他们的房费我来给。”

    “你他娘……”

    拎着棍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回头,可看到沈柠的一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神情变得缓和:“这位小娘子,这些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他自我介绍:“我是这一片的管事潘金敛,小娘子怎么称呼?”

    沈柠笑不达眼底:“请问房费多少钱?”

    见沈柠不接话,潘金敛冷哼了声:“房费倒是不贵,每日五文钱,但他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再定一间房了。”

    沈柠拿出三钱银子:“那劳烦大人给他们五间房子,先定十二日的。”

    潘金敛呵呵笑着接银子,手指不安分的往沈柠手背蹭,沈柠倏地避开。

    想到这群小孩还要住在这里,她自已也不会在这里久留,便强忍着没有踹这货。

    她走到元月身边:“房钱我付了,走,先进去。”

    已经有小吏递了另外几把钥匙过来,之前充满戒备的少年不发一语伸手接过,元月将七月再度放回床上,少年们都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

    隔绝了外边的视线,沈柠这才拿出二两的碎银子递给元月:“这些钱你拿着抓药吃饭,回头我抽空再来,记得给她吃的清淡些,忌生冷油腻。”

    元月抿唇,顿了一瞬,伸手接过银子,依旧没有开口。

    “那我就先走了。”

    沈柠转身出去。

    可不曾想,到了安福观外,那潘金敛居然还在那里,看到沈柠,立刻走过来。

    “小娘子往何处去?”

    “我是知县大人妻弟,这东长街一片全归我管,小娘子有些面生啊,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芳龄几何啊?”

    沈柠深吸了口气,然后笑着说:“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潘金敛有些懵:“什么?”

    沈柠又说:“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潘金敛:?

    沈柠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哼唱:“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潘金敛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已被耍了,他冲着沈柠背影啐了口。

    “呸,小蹄子,爷看上的女人还没失手过!”

    沈柠躲开了那个瘟神,然后又去荣康记买了好些东西,被小白眼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到了门口,小白眼还有些不死心:“沈娘子,你家中近来没有白砂糖了吗?”

    沈柠无奈看着他,小白眼悻悻笑道:“上次的白砂糖太紧俏了,近日好些人问。”

    沈柠如今是有两千多两银子的人,自然不想因为这些小钱引人注意,又敷衍过去。

    白砂糖是门好生意,但暂时不宜再沾。

    出了城门,她搭乘前往清源村那边的牛车往回赶……折腾了一圈,回家恐怕有点晚,小傻子估计又要围着她喊饿。

    就在沈柠坐在牛车上惬意无比的往回摇的时候,清源村,沈柠家院子里,萧南谌正坐在院子桂树下的石桌旁看信。

    金雕立在鸡舍旁眼巴巴看着那几只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母鸡,然后回头冲萧南谌咕咕了声。

    想吃。

    萧南谌头都不抬也知道这只鸟在咕咕什么:“不能吃。”

    金雕背着翅膀来回挪步,过了片刻,又咕咕。

    还是想吃。

    萧南谌将信点燃,变成地上的飞灰,然后抬头:“不能吃。”

    金雕脑袋耷拉下去……

    这时,萧南谌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说话声。

    “青松,你说,沈娘子真的要守丧三年吗?”

    赵栓有些脸红,但还是讷讷问道:“三年会不会太久了,如今守一年也是可以的,三年的话,到时候她都二十岁了。”

    沈青松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换药吗?你管她守丧多久,守丧也能给你换药。”

    旁边有人无语:“沈青松你是不是傻啊,栓子明显是看上你妹子了。”

    沈青松闻言便是一声嗤笑:“你还真瞧上沈柠了?你忘了她当初给裴元洲献殷勤……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娶回家做什么,她还力气特别大我跟你说,往后她红杏出墙你都打不过她。”

    栓子明显不赞同:“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你忘了,赵睦下葬那会儿她哭的多伤心的,都差点殉情,而且她现在对那个傻小叔子那么好,还懂医术,给大家看病很便宜……我觉得她挺好的。”

    栓子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想娶沈柠。”

    沈青松撇嘴:“你爹娘能让你娶个寡妇?”

    栓子语气坚定:“我爹娘说了不算……我要等她守丧完,她守丧完我就提亲。”

    院子里,萧南谌眉头蹙起。

    这又是哪里招来的?

    沈柠是在几天后忽然发觉家里的母鸡好几天没见生蛋了。

    她正在做菌汤底的火锅,一边切菜一边问坐在院子里吃糖的萧南谌:“阿南,这几日你打母鸡没?”

    萧南谌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疯了吗,没事打鸡做什么?

    嘴里叼着沈柠做的棒棒糖,萧南谌摇头含糊敷衍:“没有。”

    沈柠嘀咕:“那真是怪了,已经四五天没下蛋了,不是受惊莫非是病了?”

    萧南谌一顿,忽然想起来那日杵在鸡舍旁的金雕。

    沉默一瞬,他起身往院外走去……

    反正又不是他干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柠也只是觉得奇怪,但没多想,不生蛋就不生蛋呗,反正现在不差钱,大不了回头宰了喝汤就是。

    外边,萧南谌出了院门,看着村里炊烟袅袅,远处的青山绿水,他叼着棒棒糖坐到门外。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这些人没有太多心思,虽然要劳动,体力辛苦些,但他们不管吃什么都吃的很香,晚上倒头就能呼呼大睡,贫穷,却安逸。

    想到最近收到的调查线索,萧南谌垂眼自嘲。

    别人都觉得他军功赫赫尊贵不凡,谁又能想到,他不过是个可怜虫。

    便是连沈柠那刁钻贪婪的大娘都那样心疼儿子,哪怕她的儿子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而他,从小到大都在拼命想要争取那个人的爱,最后,却被狠狠捅了一刀……

    “哟,小傻子,吃什么呢?”

    沈青松吊儿郎当走过来,闻到沈柠家院子里飘出来的食物香味,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最近一直听说沈柠厨艺非常好,做的饭很好吃,可这个死丫头却根本不给他们一口吃的,忒抠搜。

    看到萧南谌嘴里的棍子,沈青松忽然想起来,昨天刚听里正家的小子说沈柠做的棒棒糖可好吃了。

    这可是糖,他这个哥哥都没吃到,死丫头对这个傻子倒是大方。

    沈青松哼笑了声,伸手就要将棒棒糖从萧南谌嘴里拔出来:“拿来吧你。”

    可下一瞬,耳边忽然响起风声,狠狠砸到地上的时候,沈青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一脚踹飞了……

    017

    让傻子道歉

    他居然被这个傻子一脚踹飞了?

    咒骂了声,沈青松就要爬起来打回去,可刚一动就连声叫唤起来。

    远处的董春花出来喊儿子吃饭,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嚎了一嗓子就往这边冲来:“我的儿哟,天杀的大傻子你打我儿子做什么啊……”

    沈柠听到动静连忙出了院子,这时,门外空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圈人,董春花正拽着萧南谌摇晃厮打:“你这傻子敢打我儿,我打死你。”

    没人看到萧南谌低垂着的眼里尽是不耐和想杀人的烦躁。

    赵栓看到沈柠出来,连忙大声喊:“是沈青松先欺负赵南的。”

    沈青松气急:“栓子我日你……”

    董春花却充耳不闻,眼见里正赶来了,立刻哭喊:“里正大哥,你可要做主啊,这傻子下手忒狠,可不能留着他害人了。”

    里正眉头紧皱:“你家沈青松是个什么尿性谁不知道,别闹了!”

    这时,沈柠已经替躺在地上的沈青松查看了伤,顿了一瞬,她说:“别乱动弹,肋骨断了一根。”

    董春花一听,这还了得,直接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周围人也没想到沈青松居然断了肋骨,原本还想替“赵南”说话的人也都闭了嘴。

    毕竟在乡下,一般都是伤重的有理。

    “老天爷啊,肋骨都断了,这是要杀人啊,里正,里正你说句话啊!”董春花拍着大腿不住哭喊。

    里正也有些头疼,顿了顿,看向沈柠:“沈娘子,你看这……”

    这些日子沈柠替村里人看病,诊金可以说相当于没收,只收了药材成本,大多数人都已经对她彻底改观惦着她的好。

    赵栓小声和稀泥:“让沈柠给沈青松免费治好得了。”

    “就是,不还是亲戚嘛,一家人。”

    董春花要气疯了,什么一家人,一家人这丫头片子连顿饭都不舍得给她吃,现在这傻子还把她儿子踢断了肋骨。

    她哭叫着:“我要去告官,天爷啊,没王法了,骨头都踢断了啊。”

    里正皱眉呵斥:“乡里乡亲的,告什么官……沈柠啊,不然,你给赔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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