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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那是她的夫君。

    她一见钟情榜下捉婿选中的,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连个妾室都没有,恩爱二十余年的夫君!

    谢云清后退半步,身体一软,然后被身侧的人牢牢扶住……怔怔扭头,对上女儿有些复杂和不忍的眼神,谢云清忽然意识到什么。

    “柠柠,你早已知道了,你刻意引娘来看的,是不是?”

    谢云清的模样明显备受打击,这一刻,沈柠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已做的到底对不对。

    她轻吁了口气,点点头:“是。”

    沈柠温声说:“我知道这个法子可能太直白太残忍,可若是不让您亲自看到,我怕您不信……也怕只是告诉您的话,您会忍不住去质问然后打草惊蛇。”

    她看着谢云清,一字一顿:“因为,事情远远不是沈修鹤他养外室这么简单。”

    谢云清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的有些发懵,沈柠将她搀扶上了马车,五月在外边赶车,七月和大丫鬟绿月也在外边,只有母女两人在车里。

    沈柠缓声开口:“以前,在平宁与我交好的苏姐姐也被婆家与丈夫蒙蔽三年,我当时便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决断,直到她被下毒差点丢了命才决意告诉她……所以我这次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谢云清整个人脑袋都有些空白,不受控制回想起与沈修鹤相识和成亲的事情。

    当时沈修鹤还不是如今风度翩翩的鸿胪寺卿,只是落魄清贵,为了赶考刚举家迁回京中。

    那时,沈修鹤的父亲病重,母亲与姐姐女流之辈,沈修鹤又一心读书,家中日常开销都靠吃老本,为了迁回京,赁房花光了最后的银子。

    第一次见到沈修鹤,是同窗贺他乔迁之喜,不得不请同窗在饭馆吃饭。

    那时他口袋里尚有几钱银子,勉强想支撑着全了这份体面,却怎么都没想到,结账的时候,愣是差了两钱。

    眼见同窗就要出来,沈修鹤急的面色涨红,在小二狐疑的视线中不知如何是好,恰好也在那饭馆吃饭的将军府小姐谢云清叫住了他。

    “公子,你方才钱袋是不是掉了?”

    小丫鬟递过来一个素色荷包,谢云清冲有些错愕的俊书生眨了眨眼,带着丫鬟离开。

    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位公子怕是落难了一时囊中羞涩,便顺手替他解围,却不想,第二次碰面时,他已是头甲的进土。

    谢云清被放榜时发疯的学子撞倒在地,恰好被沈修鹤扶起,两人这才认出彼此。

    谢云清第一次见面本就被那清俊书生吸引了心神,再次碰头更是深觉缘分不浅,鬼使神差拉住他袖子:“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府的小姐从来大胆,她直接说:“我叫我家人去提亲。”

    这次,那书生又被惊到,然后落荒而逃。

    谢云清打定主意看中了那书生,差人调查后终于找到了沈修鹤家中,可也是这时,殿试放榜,沈修鹤高中探花郎。

    这下谢云清有些忐忑了,毕竟,上将军府虽然门第不差,但她自已却不是什么饱读诗书贤良淑德的性子,探花郎非比寻常,便是尚公主都未尝不可。

    她有些退缩,又安慰自已,去提亲的人肯定会被拒绝……到时,事情便就此作罢,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应了这门亲事。

    那俊书生,不对,那探花郎知道是她后居然答应了亲事……

    而后便是紧锣密鼓筹备婚礼,谢家还给沈家另置办了新宅,沈修鹤说什么都不肯要,拒绝了那宅子,然后还是自已成亲后任了官职,过了两年,才自已置办了个小宅子。

    后来,有谢云清的嫁妆产业,再加上沈修鹤的仕途也算一帆风顺,沈家的日子一日日红火起来,沈修鹤的姐姐都嫁进了郡王府……

    沈修鹤生的俊美又儒雅,这些年身边不是没有过狂蜂浪蝶,可他从来不为所动,沈母旁敲侧击的让他纳妾也被他断然拒绝。

    因为成亲时谢云清曾与他言明,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沈修鹤答应了……她原以为,他也做到了。

    甚至,京中许多人都在羡慕她这个沈夫人。

    可如今,她却亲眼看到,成亲二十载不纳妾的夫君,在外边养了女人!

    谢云清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死死攥着沈柠的手。

    沈柠轻抚着她后背,低声道歉:“对不起,娘,我可能不该这样直接。”

    “不,不是,不怪你,怎么会怪你!”

    谢云清抓紧她的手:“柠柠你是对的,你做得对,你是娘的女儿,你不能和旁人一样看着娘蒙在鼓里。”

    沈修鹤养外室的事未尝就没人知道,安知旁人是不是表面上说羡慕她夫妻伉俪情深,背地里笑话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蔽。

    便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做个傻子!

    沈柠眼底有些无奈:“我怕您受不了。”

    顿了一瞬,她拿出一个瓷瓶:“这里是理气的药丸,娘先吃点吧。”

    否则她怕谢云清待会儿会更受不了……毕竟,既然已经选择揭开,那就不能有任何隐瞒,连带沈念的身份那些事她全都要告诉谢云清。

    否则,谢云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贸然打草惊蛇,恐怕反而更要吃亏。

    谢云清顺从的吞了几颗药丸下去,片刻后,才勉强缓过来,也是这时,终于定下心神来的谢云清才发现女儿神情不对,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她缓缓握住女儿的手:“柠柠,你有定王殿下帮忙,定能知道旁人不知的事,若是还有别的,你不要瞒着娘,尽数告诉娘。”

    谢云清一字一顿:“娘受得住……便是受不住,娘也不想继续做傻子。”

    沈柠抬眼看着她:“若是我告诉您,沈念便是那外室所生呢?”

    果然,一句话,谢云清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又瞬间褪尽,若非沈柠提前让她服了药,怕是一口气都要憋在胸口。

    谢云清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想开口,嘴唇却在颤抖着,好半晌才能发出声音来:“念念……念念她……她知道吗?”

    “她知道。”

    沈柠缓声开口:“当初在平宁,她曾试图杀我,也是她假意叫喊想支走我和定王的人。”

    已经开始,沈柠就没再停下来,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她笃定娘不会相信,其实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娘会不会信我。”

    沈柠看着谢云清,缓声说到:“我曾经也想过,一点点的剥开那些人的真面目让娘慢慢发现,但我不想赌,我怕您无心被有心算计吃大亏,那外室生的儿子之比青柏小半岁,也寻了别的关系在国子监念书,父亲对他比对哥哥严厉……”

    “我怕他们另有图谋,您全无防备之下无法招架。”

    沈柠缓缓握住谢云清的手:“娘当初在澜庭为了救我,不顾自身危险,我知道娘待我的心,我也想过许多法子,包括我自已去解决外室一家……但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让您知道一切,再由您来决定是不是会接纳沈修鹤回心转意。”

    “不!”

    谢云清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

    正是因为有情,才反而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表面与她恩爱两不疑的丈夫在外另有家室……更无法接受,在她痛失爱女之时,丈夫却将外室的女儿抱给她。

    她的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却被哄着替外室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更可恨的是,在她膝下抚养十几载,沈念也瞒着她不说,还想伤害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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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清的隐忍

    这一瞬,谢云清甚至有些怀疑自已是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会忽然之间一切都天翻地覆。

    举案齐眉忠贞不渝的丈夫,在外与旁人你侬我侬。

    还有沈念……

    那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姑娘,温良恭顺腼腆文静,平日里胆小至极的女儿,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外室的女儿。

    可谢云清也不相信沈柠会骗她。

    她很清楚,她的柠柠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也不缺势,她有自已的产业自已的本事,身后还有定王撑腰,她对自已这个娘亲还有沈家都不会有任何图谋。

    之所以会与她回来,只是因为,她是柠柠的娘亲。

    女儿已经替她打算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她还疑心为了救她不顾自已安危的女儿,那她就真的是愚蠢到家了。3708

    这一刻,谢云清想起了很多东西。

    她想到了平宁大乱时的城墙上,她朝沈柠奔去时,身后的沈念就那么凑巧将她撞倒,让她将沈柠撞得差点跌下城墙……若非定王相救,她的亲生女儿已经没了。

    还有沈柠回到家时短短这几日遇到的事。

    薛氏寻衅在先,下人嫁祸在后……怎的就这样巧?

    谢云清脑袋里嗡嗡直响,因为冲击太大,思绪也翻涌混乱成铺天盖地的乱麻……

    沈柠握着她的手缓声开口:“娘,您现在先不要着急去想太多,您也可以疑心我,我都能理解的,我们都不要着急。”

    她对谢云清说:“我告诉您这些,是希望您在之后的日子里能处处留心,免得遭人设计,至于别的,我陪您一起剥出真相来,好不好?”

    谢云清紧握着沈柠的手,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回到家后,谢云清与沈柠统一了口径说是路上拉车的马被冲撞受了惊吓,导致有些不舒服,所以早早回房入睡。

    沈柠不知道谢云清是如何应付沈修鹤的,但从第二日沈修鹤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并未察觉什么。

    这也从侧面说明,谢云清的确不是纯恋爱脑,她是有自已的打算的。

    沈柠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第二日一整日谢云清都没出房门,整个人无精打采,沈柠给她开了些理气定神的汤药,沈念也在旁边一直小心伺候着。

    看到文静腼腆的小女儿,谢云清就觉得心里一阵揪着疼……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闭上眼不看。

    又过了一日,她才终于恢复了精神,然后将沈柠叫到了跟前。

    “柠柠,娘是相信你的,但一时之间也真的难以接受这么许多东西……娘如今无法立刻做决断,但娘会听你的,小心防备,处处留心。”

    她拉着沈柠的手,神情凄楚:“给娘一些时间,好不好?”

    沈柠当然不会逼她,谢云清已经比她想象的要清醒和坚强的多。

    “没关系,娘,我们慢慢来……”

    这时,绿月从外边走进来。

    “夫人、大小姐,外边有人找大小姐。”

    沈柠抬头:“什么人?”

    绿月摇摇头:“奴婢不认得,但那女子自称是什么,明理司的人……”

    明理司?

    沈柠想起来,前几日进宫时嘉平帝说造霹雳弹的明理司出事了,让她去瞧瞧,然后就再没有后文,她还以为陛下贵人多忘事,已经忘了这茬了。

    感情还没忘啊……

    沈柠出去到外边会客厅,坐在厅中的人立刻站起来。

    “下官周绚,是明理司火药部主事周木的女儿,也是火药师。”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并不比沈柠大多少,顶多十七八绝不超过二十岁,皮肤黝黑,神情冰冷,像男子一样穿了身墨蓝色衣裳,头发也是简单挽在脑后,手指甲缝都是黑色没洗干净的火药残渣。

    “家父周木因城郊爆炸案下狱,要查明爆炸原委才能定罪,刑部张大人说陛下已将查明爆炸原委的事情交给了沈乡君,由下官来带您去明理司。”

    沈柠看了这个周绚一眼:“周大人有手令吗?”

    周绚拿出一枚令牌,黑底玄铁令牌,上书“明理司”三个大字。

    沈柠看了眼,然后点头:“那就走吧。”

    她大致听出来了,应该是爆炸案中这个周绚的父亲被问责,但周绚认为罪责不在自已父亲,或者说不全在自已父亲,想要替父亲脱罪,这才找上门来。

    本来就是要干的活儿,沈柠也没打算偷懒,叫了人带上周绚乘马车出城直奔明理司。

    明理司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除了驾车的二月和车里的七月,外边还有几名侍卫,是萧南谌先前送来的。

    等到逐渐靠近明理司时,路上就开始有军土盘查。

    很明显,朝廷对霹雳弹这边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那到底是怎么炸的?

    “什么人?”

    马车被军土拦住,周绚露出脸,面无表情拿出一枚令牌,对方看了眼,随后放行。

    又经过两道关卡盘查后,马车终于停到了明理司外。

    所谓的明理司就像个古代版的巨大工厂,外边将土严格守卫着,旁边还有一座瞭望塔,守备森严。

    周绚带着沈柠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爆炸后就停工了,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动,都是爆炸前的模样,陛下下令查清原委追究责任,然后严惩不贷。”

    结果就抓了他爹一个火药师。

    周绚知道自已父亲是背锅了,毕竟,这明理司才建成,绝大多数东西都是新的,大多数人也不太懂,即便有禁止外传的方子,但第一次接触这些,总是有许多搞不清楚的东西。

    所以,头一次发生事故,陛下明显也是想高拿轻放,没准备真的严厉追责,但总要有担责的人,然后,那人就成了她无权无势的父亲。

    周绚原本还寄希望于所谓的事故调查,然而,等她看到这位装扮华丽的乡君后,心里仅存的希望就落空了。

    她地位低下,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派一位闺阁千金来查,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只是走个过场。

    所有人都没打算深究了,毕竟已经有人背锅了,不是吗?

    周绚垂眼,双手紧握着,深吸了几口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带着沈柠往里走去,语调漠然:“这里是存放处,前面是通道……”

    沈柠跟着一路看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就在这时,前边忽然出现一行身影。

    为首的人扬声呵斥:“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周绚……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停工了让你不要来捣乱了?”

    “下官奉命引……”

    “奉什么命,明理司已经封了,闲人免进,你在这里折腾出花儿来也救不了你爹,再不滚蛋连你一起抓了。”

    周绚唇角紧绷不发一语,却也不肯走。

    沈柠看过去,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滚!大爷的名号也是你能问的,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明理司奉旨封司,闲人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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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日,你便安稳一日

    沈柠不太懂这其中门道,强耐着性子蹙眉问道:“是陛下口谕让我来瞧瞧,需要什么令牌或者是圣旨吗?”

    她话音落下,对面那男人哈哈笑了:“陛下口谕?你知不知道假传圣谕是什么罪……还不滚,快滚……”

    那人说着竟然直接伸手想要推沈柠,可刚迈步,毫无预兆的就往后倒飞出去。

    二月后退一步回到沈柠身旁,面无表情看着那人。

    这时,那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自已被当着手下的面踹飞了。

    他顿时恼羞成怒,沉声大喝:“来人,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扔出去……”

    话音未落,马蹄声逼近,那人先是眉头皱起,等看清来人是谁,面色顿时就变了。

    再想逃走已经晚了,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定王殿下。”

    萧南谌翻身下马,走到沈柠身边:“我准备接你过来,才知道你出门了。”

    说完,萧南谌看向旁边的周绚:“是你擅自领乡君过来的?”

    周绚不发一语噗通跪下。

    嘉平帝的确令沈柠调查,周绚得到消息后怕被有心人遮掩证据,便擅自先假传上令将沈柠带来了。

    “下官有罪认罚,只求还我父亲公道。”

    萧南谌面无表情:“拖下去。”

    两个人将周绚拖了下去,沈柠扫了眼,没有干涉,这时,对面刚刚那男人颤抖着勉强挤出笑脸,磕磕巴巴解释:“启禀殿下,卑职方才就是、就是没见到手令,所以才、才欲将这两人驱逐……”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到膝窝直接跪趴到了地下。

    承影上前,举起刀鞘,啪的一声就将那人腿打断了……

    那人一声闷哼,却又拼命咬牙忍住不敢叫出声来,登时冷汗就涌了满头。

    “本王看起来很蠢吗?谁教你这样糊弄我的?”萧南谌淡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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