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万一妻子不高兴了,便拿出来一些哄她。沈柠哭笑不得之际,忽然看到旁边一个小册子:“这是什么?”
萧南谌连箱子都给她了,这小册子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她随手拿起来,这时,对面的定王殿下猛地想起什么,面色微僵,眼看着沈柠翻开那小册子,他连忙伸手倏地夺回来。
“这个没什么好看的。”
萧南谌反手直接将已经褪色的小册子捏成碎渣,沈柠顿了一瞬,勾唇笑:“那就不看。”
可刚刚那一眼,其实她已经看到了那一页。
是小孩子稚嫩的涂鸦,但能看出来画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在抱着一个握剑的小孩……
这箱子是小时候的萧南谌藏起来的梦想。
沈柠仿佛看到了一个倔强隐忍且执拗的小孩,一下下奋力挥舞着长剑,而就在不远处,他的母亲抱着比他年长的哥哥极尽娇宠。
他一边咬牙拼力练武,一边强忍着委屈作出不在意的神情……
可是,怎会不在意?
走出宫门的时候,沈柠明明多了一大箱珠宝,却心情不是特别好。
等上了马车,萧南谌探进来身子亲自替她将沉甸甸的宝箱放到身边时,鬼使神差的,沈柠伸手轻轻抱了下他。
萧南谌一顿。
沈柠给了个爱的抱抱就准备松开,可下一瞬,却被他忽然扣住,然后就听到萧南谌说:“有人。”
车帘掀开了一小半,沈柠恰好看到宫门处那个正贼眉鼠眼往这边看的太监。
“是太后的人。”
萧南谌低声开口:“她可能有所怀疑。”
沈柠动作微顿,正想说太后赐婚的懿旨都下了,现在整天盯着他们是不是有点晚了?
可猝不及防的,萧南谌的气息陡然靠近,接着,面颊传来微微的温热。
萧南谌轻啄了下她的侧脸,然后才放开他退出车厢。
沈柠怔怔捂着脸,脑中嗡嗡作响……
186
沈柠已经踏进了陷阱中
定王殿下与沈家那个刚被找回来的大小姐被太后赐婚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更让京城权贵们惊骇的是:据说,还是定王殿下亲自求娶沈氏女。
定王殿下,当今陛下儿子中唯一封王的一个,军功滔天,声望极高……这般强大尊贵的人,居然要娶一个寡妇!
还是个流落过乡野的寡妇。
这个世界疯了吗?
因为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以至于有人都在说,是那沈氏女挟恩索报,仗着是定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强迫定王娶她。
但有点头脑的人自然都知道这压根是无稽之谈。
以沈家的地位,能逼婚定王?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的确是定王想要娶沈氏女。
一时间,酒楼茶肆里都是关于定王与沈氏女定亲一事的议论。
“那沈氏女我曾远远见过一次,的确是生的貌美如花,定王殿下再怎么尊贵也是个男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美貌如花又如何,嫁过人的寡妇,定王殿下也忒不讲究了吧……”
“嘿嘿,你们懂什么,据说那两人当初在定王落难时朝夕相处数月,孤男寡女,怕是早已经有了首尾了。”
“便是无论如何,娶她做个侧妃就顶了天了,这可是定王妃啊……”
“定王殿下真男儿也!”
楼上雅间,听着楼下人时不时拔高又连忙压低的议论声,徐之翊面无表情饮下一杯酒。
旁边的侍卫小心翼翼开口:“三爷,沈乡君那边的丝行与长风织造行签了协议,已经开始大肆收购生丝……即将海禁的消息要不要告诉沈乡君?”
长风织造受了郡王府那边的指使,故意在沈氏丝行下了巨额订单,让沈氏丝行大肆采购生丝。
然而却没人知道,朝廷即将禁海。
如今知道这消息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便有太后与徐阁老……徐之翊自然是从他父亲徐阁老那里知道的。
而郡王府是在替太后打理产业,自然也得到了风声。
于是,沈湘便给沈老夫人出了个主意,故意让长风织造行在沈氏丝行下巨额订单。
等沈氏丝行采购齐了三万斤生丝时,禁海的消息应该就要传出来了。
到时,因为海禁,长风织造行肯定要退掉订单,届时损失的不过是一成定金……可沈氏丝行砸到手里的,可是整整三万斤生丝,两万多两银子。
禁海后丝绸失去销路,谁还会去买生丝,那三万斤生丝便是赔钱都没人要。
可郡王府替太后管理着皇家织染局,皇家织染局自然是要用生丝的。
等到沈氏丝行的生丝砸到手里卖不出时,郡王府便出面,狠压价收购……她们别无选择,只能捏着鼻子认亏损。
到那时,怕只是三四钱银子的价格了。
可她们却不知道,如今她们八钱银子一斤收购的,正是郡王府给皇家织染局储备的生丝。
也就是说,沈氏丝行八钱银子从郡王府手中买走生丝,海禁后,又三四钱银子卖回给郡王府。
郡王府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便能赚走沈氏丝行一万多两白银!
这笔买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而如今,沈柠的丝行已经在大笔采购生丝。
她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陷阱中。
也是因此,徐之翊的亲随才会问他,要不要提醒沈柠。
虽然不敢明着说,可亲随心里清楚自家主子对那位沈小姐……便是因着两人如今的关系隐忍不肯显露,可自从去岁冬日沈小姐开始避着主子后,主子那段时日前所未有的烦躁根本无从掩饰。
还有知道沈小姐与定王定亲后主子史无前例的沉默……
下一瞬,徐之翊嗤笑了声:“我管她作甚,那等不知好歹的东西,爷才懒得搭理。”
随从只能噤声。
“行了,回吧。”
徐之翊起身,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看也不看往身后的小几上一扔。
“咣当”一声,酒杯稳稳落在桌角,半分都没有晃动。
房门声响,一袭白袍衣角滑了出去,只留下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壶。
回到徐家大宅,正要走进自已院子,徐之翊就听到身后远处别的院子传来的一声痛苦惨叫。
“啊……”
他脚步停下,蹙眉回头:“出什么事了?”
徐家家风森严,从不许虐待仆役。
身后下人躬身小声道:“是大小姐院子里……”
徐之翊挑眉。
他那个大侄女儿跋扈骄矜,就是脑子不怎么好,即便气定王定亲都不知掩饰,大张旗鼓的发疯。
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惦记着太子胞弟?
徐之翊啧了声,转身进了自已院子。
隔了一个花园的另一处雅致院子里,徐莹被吊在树上,脚尖堪堪踩地,脚后跟的地方却朝上立着几根粗壮锋利的锥子。
她一双手被吊着,胳膊疼的抽搐,还要拼力踮着脚不敢踩下……旁边,徐娅面色发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实她很后悔来京城。
当初留在平宁,即便家破人亡可她还是徐家小姐,怎么都不会被人当下人一样轻贱。
那时,徐婉晴借住在她们家,一口一个徐妹妹……可如今成了她们寄人篱下,就变成了可以随意打骂的下人。
不,比下人都不如。
徐莹面色苍白低着头,已经在烈阳下被暴晒折磨地虚弱到了极致。
在她对面,徐婉晴面色铁青神情近乎扭曲:“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都是你这个贱人!”
她姑母都说了,萧南谌是为了替沈柠解围不让沈柠嫁给痨病鬼才自已求娶,若非徐莹出的那给沈柠指婚的馊主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年,京中有多少高门千金想要嫁给萧南谌,他却从未理会过,可如今,他居然亲自求娶那个低贱寡妇!
徐婉晴心里恨毒了,将所有过错都算到了徐莹身上。
一边令人折磨徐莹,徐婉晴冷笑着讥讽:“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去沈宅寻那个什么……沈青柏?然后被人家赶出家门了。”
自已心里不痛快,徐婉晴便专挑刻薄恶毒的话说:“怎么,瞧不上我给你指的人,自已想攀高枝?”
她早已没了当初在平宁时对徐莹一个一个“徐妹妹”的亲近。
平宁徐家早已家破人亡,徐莹又被那些卑贱奴役肆意玩弄……徐婉晴起初还是同情她,可这数月下来,她早已不知不觉将徐莹看成了低贱下人。
若不是她善意收留,徐莹如今又能去哪里?
徐莹被折磨辱骂,一个字都不说,只低着头,姿态看起来可怜极了,可没人看到她眼底的恨意……
187
醋意冲头
国子监近来要小考,沈青柏愈发刻苦,连十日一次的休沐都不回家了。
沈柠劝阻不了,只能亲自配了些温补的药丸给他送去。
在国子监大门外,将装了药丸的匣子连同零嘴一起交给沈青柏,她无奈叮嘱:“学习要紧身子更要紧,你可别顾此失彼了。”
少年眼下有些发青,但整体精神头还是好的,气色也不错,也是因此,沈柠才没有太过担心。
听到沈柠的叮嘱,沈青柏笑开,眼角弯弯:“我心里有数的,姐姐不要担心……这几日,姐姐与阿南哥……如何?”
定王定亲是大事,整个国子监也都在议论。
当然,大多数都在说沈氏女不配,但婚事已经定下,自然没人敢当着沈青柏的面说什么。
而且那些人见了沈青柏,比起往日来更要客气几分。
沈青柏不在意旁人的言语,只是有些担心自已姐姐会不会被那些风言风语影响。
看到少年关切的眼神,沈柠笑道:“我这边一如往常,没什么变化,给你送完药便要去丝行那边了……你不必挂心。”
还有心思忙生意,可见的确是没有受影响。
沈青柏这才松了口气,犹豫一瞬,他还是沉吟着开口:“姐姐,我觉得这次的事,阿南哥他未必……”
话没说完,忽然就见沈柠马车车帘被掀开,定王殿下探出身来,神情意味不明:“总是提我,青柏可是想念我了?”
沈青柏要暗搓搓给自已姐姐提醒的话噎到了嗓子眼:“阿南哥怎么在这里?方才怎么不出来?”
沈柠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她总不能说,定王殿下这几日好像格外清闲,宫里也不当差,军中也没有事务了,整日跟着她同进同出。
还美其名曰:掩人耳目。
饶是沈柠再迟钝,从那日忽然被萧南谌亲了后,也开始觉出些微妙来。
她轻咳一声:“那个,这里毕竟是国子监,不好太招摇。”
这也是事实,沈青柏只能把提醒姐姐“小心”阿南哥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沈青柏并不排斥萧南谌,或者说,他其实也乐意见他姐姐与阿南哥终成眷属。
只是阿南哥似乎在套路他姐姐,男人最了解男人,沈青柏怕姐姐吃亏。
可这时,他就看到姐姐沈柠回头白了眼定王殿下:“不是说别露头。”
定王殿下露出几分理亏和隐隐的委屈,努力辩解:“是青柏一直在说我,我便见见他。”
被沈柠一记眼刀,萧南谌悻悻退回马车里。
沈青柏倏地笑开。
恐怕是他想多了,毕竟他姐姐可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已的性子,而且看阿南哥如今这架势,也不像是能仗势欺人的。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青柏。”
裴元洲手里拎着食盒从另一边走来,看到沈青柏与沈柠,停下来打招呼。
沈青柏应了声:“裴公子。”
裴元洲又朝沈柠颔首:“沈乡君。”
想到近日的事,他眼神微闪,然后微笑道:“还未恭喜乡君,改日乡君与定王殿下大婚,希望裴某能有幸讨一杯喜酒喝。”
沈柠还没开口,马车帘子又被掀开了。
定王殿下气度不凡,居高临下开口:“裴公子客气了,他日本王与沈乡君大婚,定会邀请公子。”
那神情,赫然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柠:……
沈青柏轻咳了声。
裴元洲则是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那就多谢殿下了。”
片刻后,马车驶离国子监,沈柠看着对面贵气且稳重的定王殿下,终是忍不住开口:“你说邀请他这种话做什么?”
定王殿下蹭的抬眼,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为何不能邀请他?那裴元洲便是身份低微,可我定王府还是舍得起一杯酒水的……还是你不想让他来?”
沈柠默默看着他:“不是说的假定亲……你需要这般入戏吗?”
定王殿下顿时一僵。
醋味冲头,大意忘记了。
“我……”
他还想说什么,可对面,沈柠已经移开视线不再理他了。
定王殿下立刻闭嘴,过了片刻,神情如常给沈柠倒了杯热茶:“天气热……你多喝水。”
十分无辜,十分平静,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沈柠的马车驶离后沈青柏才带着不小的漆木盒子回去寝舍。
他所在的寝舍叫明心堂,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数处屋舍,有三人同舍、两人同舍也有单人间。
嘉平帝是个文人,徐阁老亦是严正,因此,国子监的寝舍划分完全是按平日里的小考测试等等的成绩积分来划分寝舍。
沈青柏的才学在国子监是第一流那波的,分到的是一个单间,但院子里还有其他同窗,平日里也都关系不错。
他回到自已寝舍没多会儿,院子里其他寝舍的几个同窗就轻车熟路的围聚过来。
“咱姐姐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咱姐姐上次做的那个桂花圆子真好吃啊……今儿个有没有?”
沈青柏哭笑不得,打开食盒任他们饿狼扑食。
国子监中大多都是权贵官员之后,其中或有捧高踩低之辈,但读书人大多还是要体面的。
沈青柏自入国子监以来,从最初的崭露头角到如今才名远播,那些同窗对他一直都比较客气,再加上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沈青柏的姐姐成了未来的定王妃,一个个的更是待他愈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