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顿了一瞬,又道:“罢了,将那养颜膏赏给她两盒……免得人说哀家小气。”那养颜膏是宫廷秘制,用的都是极金贵稀少的药材,可护肤养颜,令伤处不留疤痕。
桂嬷嬷笑了应是:“太后最是宽仁慈爱了……”
望月阁,七月瘪嘴看着沈柠手上的伤:“小姐方才为何使眼色不让我近前,若非如此,您也伤不到。”
沈柠笑了笑:“这点伤算什么,一点点伤可以免去好多麻烦,很划算的。”
其实方才她也可以不受伤,但那一瞬,她自已故意将手背露出到野猫爪下。
只这一点伤,可以暂时让太后不好针对她,同时也可以借口手上有伤避免在宫中被有人之人拉去行医问诊继而惹上什么麻烦。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午后,慈宁宫给沈柠三人略备了些酒菜,用完膳让她们早早歇息,可等到沈柠刚回到望月阁没多久,就有宫人寻上门来。
“沈乡君,奴婢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想见您……”
209
可需要本宫替你做主
“皇后娘娘?”
沈柠微笑:“稍等,我去回过太后娘娘。”
“不必了,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去跟太后回话了,沈乡君随奴婢来便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等您。”
是皇后的人说已经回过话了,沈柠便没再坚持要去跟太后说一声,总归便是失礼也怪不到她头上。
沈柠带着七月随着那宫女出了慈宁宫,前往御花园。
暮色将至,御花园中也终于透出些许凉意,一处凉亭下,雍容绝美的皇后卫氏坐在那里正慢条斯理调香。
闲来无事时这是卫皇后唯一的爱好。
旁边有宫人开口:“皇后娘娘,沈乡君到了。”
沈柠上前行礼:“臣女沈柠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
卫皇后回头看了眼沈柠,噙笑道:“往后嫁进定王府,你便是我的孩子了,无需拘谨,坐吧。”
沈柠行礼道谢后坐下,卫皇后则是继续调香,十分专注,就好像不是她专程叫沈柠来的。
卫皇后不说话,沈柠也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皇后调香,四平八稳,不见半分拘谨不安。
半晌过去,卫皇后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贴身宫人手里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不紧不慢:“你倒是有耐性,不想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沈柠恭敬道:“能见娘娘凤仪已是万般荣幸,臣女不敢妄加猜测。”
“这样滴水不漏的性子,也难怪能做事……本宫听说有人设计想害你那丝行,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可需要本宫替你做主?”
沈柠忙道:“那些俗事不值当娘娘挂心,臣女多谢娘娘关怀。”
“往后你便是我的孩子,关怀你是自然的……先前你做的事,本宫很喜欢。”
皇后看着沈柠,剔透莹润的嘴唇轻抿了口凉茶,然后悠悠道:“所以,本宫希望你能继续做让人喜欢的事……上次若非本宫允了老七娶你,你如今怕是已经被太后送去给他的侄子冲喜了。”
卫皇后勾唇,一字一顿:“本宫相信,你是个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说是不是?”
沈柠眨了眨眼,露出些受宠若惊的神情来:“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含笑放下杯子:“行了,回去吧,若是受了委屈便来寻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多谢娘娘,臣女告退。”
沈柠行礼后退下,先前的宫人将她送出去,奉上一个精致的盒子,笑吟吟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乡君的珠宝……娘娘对乡君真好,待日后乡君嫁给定王殿下,与娘娘便是最亲近的人了,有皇后娘娘给您做主,乡君往后定能风光无限呢。”
沈柠则是一副没见过世面受宠若惊的神情连连称是……
她其实能猜到个大概:周太后掌管着大宣皇家内库,其中包括几处极赚钱的工坊:皇家煤业、茶行还有瓷器等等……其中织染局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可虽然不起眼,却供应的是皇室的丝绢锦缎,一旦出问题,影响的是整个皇室和宗亲。
如今,替太后管理织染局的郡王府惹出了乱子:把储备生丝卖给她后买不回去了,织染局本该已经开工,却迟迟没有动工还在拖延,郡王府的人已经往外地去采购生丝想及时补救。
皇后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一直想要夺走太后掌管皇家内库的权利却苦于寻不到机会发作,一旦这次皇家织染局暴雷,皇后必定穷追猛打。
而之所以找沈柠敲打,就是让沈柠不许将储备生丝卖给太后……京中买不到上等生丝,外出采购皇后也很可能从中作梗,这样一来,织染局的进度必定要耽误。
到那时,皇后就有借口与太后争夺皇家内库了。
果然,翌日朝会上就有人上本启奏参织染局延误工期,皇后的人趁机跳出来说太后年老,早该颐养天年,不该再费心劳力,应该将皇家内库交由一国之母的皇后来管理。
支持太后的宗亲当然跳出来反对,一时间争执不休。
消息传入慈宁宫,太后气的砸了手里的燕盏。
那卫锦绣还真是见缝插针,盯着内库眼睛都要盯红了吧!
这时,在旁边给太后捶腿的徐婉晴与沈念对视了眼,沈念小声开口:“太后娘娘,我姐姐手中有几十万斤的上好生丝……若是知道您这边需要,她必定愿意拿出来应急的。”
对面,徐婉晴轻嗤了声:“沈柠是未来的定王妃,皇后娘娘的亲儿媳……而且,昨日她已经去见过皇后娘娘了,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帮太后老祖宗!”
这两人心里未必没有龃龉,只是进宫前勉强达成共识:先一致对外对付沈柠,因此,这会儿便是趁着沈柠被太后打发去取冰时一唱一和的在太后面前给沈柠上眼药。
她们也能看出来,太后不待见沈柠,所以原本可以让宫人去跑腿的事,却偏偏让沈柠顶着大太阳去,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还没来及继续演下去,就被太后冷声呵斥。
“省省你们那点子心眼,别在哀家面前耍小聪明,哀家最讨厌自作聪明的蠢货。”
徐婉晴两人立刻悻悻告罪:“臣女知罪。”
徐婉晴胆子要大一些,犹不肯放弃:“臣女是看不惯那沈柠不分尊卑,人在太后您这边,心却在别处……着实对不起太后您的栽培之恩。”
周太后瞥了眼膝下两个耍小心眼的:“行了,下去吧,别在哀家面前现眼了。”
两人这才闭了嘴退下。
旁边,桂嬷嬷低声开口:“太后娘娘,如今要如何是好?”
周太后冷哼了声:“都怪萧远峰那蠢货……如今不想让卫锦绣借题发挥,只能尽快填补上生丝的亏空,那姓沈的丫头片子贪利,但总不至于不知死活。”
顿了顿,周太后道:“把人叫过来,哀家就不信,小小一个沈氏女,她敢明着与哀家作对。”
桂嬷嬷应了声,往外去寻沈柠……
210
太后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沈柠不紧不慢走了圈取了冰,刚进慈宁宫,远远的就看到一名宫人急匆匆朝她招手,她象征性加快脚步,走近后就见那宫人焦急道:“乡君怎的这样慢,太后等您多时了。”
“宫中不熟,走的慢了些。”
沈柠当然不会说自已是在散步……身为曾经的社畜,她深知,越是摸鱼就越要表现的尽职尽责,架势首先要到位。
被宫人带进殿内,沈柠连忙告罪,然后就见太后斥退左右,让她上前。
“皇后找过你了?”太后很直接,明显没打算跟一个小角色虚与委蛇。
沈柠眨了眨眼,点头:“回太后,皇后娘娘的确找过臣女,臣女原想来跟您回话,但皇后娘娘说她已经差人跟您说过啦。”
总之就是不怪她。
周太后冷嗤了声,也不绕弯子:“哀家知道你手里有几十万斤的极品生丝,你开个价,哀家不在意那点银子……只是,你若是想帮着旁人给哀家添堵,那就掂量掂量自已的小命够不够硬。”
若是往常,这样的小事又怎会让太后亲自过问,只是这次恰好碰上了,又被皇后揪住……不想落人把柄,太后不得不纡尊降贵亲自找沈柠。
周太后神情冰冷,淡淡看着沈柠,暗暗思索着她得了卫皇后的指使,要如何推拒她这个太后。
毕竟背后是皇后还有定王撑腰,若是这沈家女飘了,那也不奇怪。
可就在周太后已经准备好要好好敲打这沈氏女时,却见沈柠笑眯眯开口:“太后您言重了……臣女那些生丝原本就有一部分是织染局的,自然是该物归原主。”
沈柠神情认真:“当初臣女是八钱银子收购的,如今便还八钱银子卖回去,太后您意下如何?”
周太后已经准备好的敲打尽数被堵了回去,噎了一瞬,随即冷嗤:“你这是在玩儿什么花样?”
沈柠沉默一瞬,正色开口:“不敢欺瞒太后,臣女不知郡王府的人是如何跟太后回话,但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他们想要算计臣女……他们在禁海前着人故意下大订单诓骗臣女采购生丝数万斤,等禁海后毁约,然后想低价再将砸在臣女手中的生丝收购回去。”
沈柠缓声道:“这一来一回,便要赔进去几万两银子……太后娘娘,这几万两银子,差不多是臣女与母亲的全部身家了。”
太后神情微怔:“此事当真?”
沈柠点头:“绝无一字虚言。”
随即,她便将当初沈湘与沈老夫人是如何设计她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了太后……
“如今之所以压着不肯卖回去,便是因为他们加害臣女在先,绝非有意与太后您作对,还请太后明察。”
沈柠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太后听得眉头紧皱:“那沈老夫人是你祖母,为何要连同外人欺骗陷害你们?”
沈柠苦笑:“并非所有祖母都如太后您一般挂心小辈……况且,我那祖母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娘。”
说到这里,沈柠又将沈修鹤瞒着谢云清养外室还将外室女故意抱给谢云清养了十几年的事告诉了太后,包括沈冲设计想害沈青柏以及沈念下药害沈程希被马匹踩断腿的事在内……
太后越听脸色越难看,到了后来,砰得一声拍到桌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周太后高高在上,根本不可能为了蝇头小利去算计旁人,她这才知道,这次的祸端竟是因为郡王府作恶想诓别人的银子结果才偷鸡不成蚀把米,连累的她陷入被动。
还平白丢她的脸面!
沈柠恭敬道:“臣女所言字字属实,太后您若愿意便能查证个一清二楚,臣女并非有意与您作对,也知道您不会贪图蝇头小利占下边人便宜,故将那五万斤生丝原价卖回织染局,不教您受那些目光短浅之辈的牵连。”
周太后自然知道沈柠不敢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毕竟,只要查证就能知道真相的事,她撒谎只会自掘坟墓。
只是……
“皇后找你,你应该明白她的意思,那么……你为何要选择帮哀家?”
周太后静静看着沈柠。
沈柠神情恭敬也坦荡:“皇后娘娘若是真有心在用了臣女后护着我,便不会让人知道她来寻我……她这般行事,只是为了逼臣女惹太后嫌恶猜疑,不得不选择依附于她,但臣女斗胆,并不愿被人逼迫做选择。”
沈柠笑了笑:“臣女也不想害任何人,更何况,太后您于臣女有恩,因此,臣女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哀家于你有恩?”周太后挑眉:“恩从何来?”
沈柠正色道:“臣女与定王殿下两情相悦,却心知自已身份不够,必定磨难重重,幸得太后娘娘赐婚……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恩典吗?”
周太后神情微僵。
恩典?
她当时是气头上,以为老七只是为了护着沈氏女,因此故意给两人赐婚……没想到却被老七有心算无心,利用了。
这事想想就生气,这会儿这沈氏女还说这是恩典?
周太后冷哼:“你莫非以为哀家是个傻的?当初要将你指给周平,难道你不记恨哀家?”
“臣女不敢。”
沈柠恭敬道:“赐婚一事,臣女知道太后娘娘是受人蒙蔽……徐家姐姐与那外室女沈念交好,当初也不知为何同样对我敌意颇深,这才撺掇太后您将我指给您侄儿。”
她语调温和:“太后挂心唯一的侄儿,这份慈爱之意臣女能够理解,而且在旁人看来,臣女流落乡野且是守寡之身,能得太后青睐合该感恩戴德……太后您并非有意要针对害我,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您对侄儿的满腔关爱,臣女又如何会记恨。”
沈柠的话七成真三成假……好一通真真假假的推心置腹,竟是让周太后感触颇深:“所以,哀家也算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因此你才心怀感激?”
沈柠磕了个头:“臣女多谢太后成全。”
周太后哼了声:“莫非你以为你跟哀家说了这些,哀家便会将你纳入羽翼护着你了?”
沈柠摇头:“臣女所言皆属肺腑,至于皇后娘娘那边,臣女问心无愧也未曾犯下过错,自然无惧。”
这话当然是假的,为的便是让太后看到她虽有城府却也一心耿直。
毕竟,若是让太后觉得她是太敏锐小心谨慎滴水不漏的人,怕是也很难喜欢她。
沈柠表现的自已是个恩怨分明并不想站队的耿直之人,一副“我谁的大腿都没想抱”的架势……实际上已经瞅准了太后的金大腿。
不过,此事当然要徐徐图之。
等到了晚上,沈柠就意识到,白日里她好一通推心置腹的表演没白费力气,这不,太后让徐婉晴和沈念去小佛堂抄经去,让她这个“手背受伤”的回去休息。
沈柠看到手背上已经开始结痂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的伤口,愉快的勾起嘴角来。
果然,习惯了后宫里弯弯绕绕语焉不详的风格,对她这种一开始就直来直去露出底牌的打法,太后娘娘还是很新奇且吃这一套的……
211
皇后的杀意
有了沈柠的五万斤上等生丝,皇家织染局即日开工,皇后一派酝酿了好几日准备发大招,结果却尽数憋了回去。
卫皇后根本没想到那小小的沈氏女居然敢对她阳奉阴违,气的冷笑连连:“好好好,如今随便个阿猫阿狗都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东西,若是嫁给老七,往后还不知道要给本宫添多少堵。”
时至今日,卫皇后早已知道当初她是被自已的亲儿子算计了,老七原本的目标就不是谢灵月,而是这个沈氏女。
这是老七第一次给她动心眼……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老七知道了什么,可如今看来,怕不都是这个不安分的沈氏女在搞鬼。
婚约已经定下,而且是太后懿旨赐婚,如今这婚事说什么都晚了,可是,也不打紧。
婚事没法子,若是这人没了呢?
卫皇后冷嗤:“自寻死路的东西。”
旁边,容嬷嬷欲言又止,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慈宁宫中,徐婉晴与沈念被按着每日抄经到大半夜,一大早还要早早起来到太后身边伺候,一个比一个眼窝青黑。
沈柠这个“伤号”则是被好吃好喝的养着……织染局的事有惊无险,太后将郡王萧远峰狠狠训斥了一通,暗中重新相看管理织染局的人选,心情倒是不错。
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是沈柠这来侍疾的,太过惹人厌烦。
每日一大早,沈柠便来给太后请安……搅得太后老祖宗睡不好觉,偏偏才落了人情又不好发作。
而且那沈氏女还一本正经的建议她也起来晨练,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很明显,就是她这个太后老佛爷睡觉睡太多了。
人老身困不是很正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她睡觉睡太多。
沈柠偏偏解释的很认真,意思就是睡太多身体那什么,机能?好像就是这个词,意思就是对她身体健康不好。
那憨货还说什么,她既然是来侍疾的,那就要对太后老祖宗的身体健康负责,除了药物膳食调理,还要配合的便是锻炼运动?
周太后不胜其扰,偏偏那沈氏女是个不知死活的,每日一大早就在她寝殿外边大声请安,然后被她着人驱逐,结果那厮居然跑的很快,便是想将人捉住好生惩戒一番都抓不住人。
桂嬷嬷被惹得掩唇直笑……居然还帮着那憨货说话:“太后娘娘,您瞧瞧,您这几日被沈乡君搅得起来早了,晚上睡得也早,精神头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之前晨起只觉困乏,太后总是要多睡,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又难以入眠,于是便成了晚上睡得越来越晚,白日起的越来越迟,明明睡了许久,却还是精神头不够。
说起来,这几日被搅得起早了,傍晚早早就困乏入睡,倒是真的精神头好了许多。
桂嬷嬷在旁边劝道:“沈乡君医术不错,您要不按她说的试试,身子骨要紧。”
周太后冷嗤了声,但等到翌日清晨,便真的起来出了寝殿,然后就看到那不守规矩的沈氏女笑眯眯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的,还冲她道:“太后,您也来试试……慢点来,活动活动,活动完了身子骨爽利。”
太后冷笑:“你当哀家是你养的猴儿吗?”
沈柠笑眯眯:“不敢不敢,这里非要有只猴儿的话,那还是臣女来做吧。”
桂嬷嬷噗嗤笑了,周太后满脸无语:“没个正形,果真是乡野长大的泼猴儿,缺少管教……”
太后娘娘一贯是想什么说什么,又哪里需要理会旁人喜不喜欢听,可这句话说出来,看到对面刚刚还笑眯眯的姑娘神情微滞,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周太后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些懊悔来。
毕竟前几日这沈氏女才跟她说了自已家的事,如今她却这样说……就像是利用旁人的坦诚中伤旁人,好像是她故意在嘲讽她流落乡野。
周太后心中懊悔,可太后毕竟是太后,她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哄一个臣女。
周太后想着,最多待会儿给些赏赐便是了,这沈氏女还敢记恨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