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法院里，还没有到开庭的时候，顾南烟早早就已经过来了。周定杰的案子今天是第二次开庭，这次恐怕会有结果了。
“林院。”
“肖院。”
“小顾，今天来这么早啊！”
“是啊！这不上午有个案子。”顾南烟一脸笑的和人打招呼，之后和又聊了几句对方去工作，顾南烟便继续忙她自己的事情。
九点还差几分的时候，审判长和陪审员还有公诉方都过来之后，顾南烟也进入自己的席位了。
看周定杰被人带了进来，顾南烟的呼吸缓缓变慢，眼神一直在周定杰的身上。
四目相望的时候，周定杰看到顾南烟时，眼神明显比刚才亮。
他一直在看顾南烟，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顾南烟，不管结局如何他都感激顾南烟对她的尊重和付出，以及为他付出的所有努力。
“2023年10月……”随着法官的声音传来，案件终于进入了正式开庭。
随着公诉方针对上次开庭的一些疑问之后，顾南烟站起来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周定杰，而后又看向了审判长和两名审判员。
顾南烟说：“审判长、审判员，周定杰因10年前母亲被家暴致死一事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两位叔叔进行伤害致死，这是已经发生且不可挽回，也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但是我相信当事人周定杰比谁都不愿意经历这样的事情，比谁都不愿意自己的手上沾着三个亲人的鲜血，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一定希望自己的母亲不会经历那场家暴，他的母亲能够陪伴他一起成长。”
“在这起案件当中，我们大家都能看到的另一件事实时，周定杰是在一个不完整，甚至很残忍的环境下成长的，没有人对他进行过正确的教育，没有人去教他成为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试问一个九岁的少年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杀害，他又是怎样度过后来的这十余年，又是什么让他坚持到现在的，而且在他离开家里之后，他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去寻找过他，他都是靠拾垃圾，在工地里打零工养活自己的。”
“他没有朋友，没有老师同学，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审判长，虽然我拿不出来周定杰有精神障碍的判定书出来，但是在座的各位不需要判定书也可以判断出来这位少年的心理成长是否是健全。”
“还有，前些日子我去过周定杰的老家一趟，采证到一些他周围邻居对当年的回忆，以及对儿时周定杰的看法，检察长要不我们先听听这些证人的证词吧！如果后期有需要，我可以把提供证词的证人都请过来作证。”
审判长听着顾南烟这番深情的话，他说：“同意辩方播放群众证人的证词。”
审判长那边同意之后，顾南烟看了小邱那边一眼，小邱就把录像播出来了。
“当年那件事情，我是在场的，拉都拉不住周家三弟兄，硬是活生生把人打死了，死得好惨，娃娃一直在旁边哭，哭得几惨，跪着抱着求他爹不要打，那个王八蛋把娃踹出两米多远。”
“我们去拉架，周家三兄弟好凶哦！连我们都要打，骂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说老婆就是娶回来打的，不然白给米吃了。”
“定杰那个娃娃喽！好造孽的，从小又听话学习又好，他妈也老实人，平时话不多只晓得做事，他妈被打死后，那个不是人的爹天天把他关在猪棚，外婆外公来接都不行，学也不让他上了，这娃太命苦了，他后来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们都没得人说他，那是周家活该，好好的一个媳妇把人打死了。”
“定杰那娃以前好乖喽，经常帮他妈做事，成天都是跟在他妈后头，他那个爹喜欢喝酒，喝了就打他们娘俩两个，后来还好定杰跑出去了，要不然也被打死了。”
“周定杰虽然只在我们这里读过两年书，但是这个小孩非常温驯，而且学习成绩非常好，考试都是满分，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后来听说家里出事情，他的父亲就不让他读书了，再后来……”说到后面，曾经带过周定杰的老师便不再说话了。
“那个娃娃有什么罪？一命抵一命，他们把他妈打死了，他把人家打死了不是正常的么？这点血气都没得还做什么男人。”
“定杰从小就很乖的，要不是摊上那个爹，他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定杰命苦，他妈也命苦，哎！我们都希望定杰没得事，因为我们都晓得他不会伤害其他任何人的。”
“周定杰……”
顾南烟采访了很多人，都是周定杰的一些邻居，都是很纯朴的农民，他们所说的都是当年所见到的实情，提起周定杰的亲生父亲和两个叔叔，大伙就头直摇。
那就是他们村的恶霸，打死自己的媳妇没有半点愧疚心，仍然还在村里横行霸道。
看着那些久违的父老乡亲，周定杰的眼圈红了，在场的人眼圈都红了，都陷入一阵沉默了。
第100章
顾南烟的采访视频放完，她自己的眼圈都红了。
因为没有想到如今这个美好社会里，还有这样阴沉的一面，还有思想如此落后的地方。
“审判长，我的群众证据提供完毕了。”
“那请辩方做结词。”
顾南烟：“通过刚刚的群众证词，相信大家也了解到当事人当年的生存环境，也了解他为什么要逃出周家，并且也应能看到我当事人是在一个完全不健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不能受到控制也是源于家庭和成长环境造成的。”
“结合上次庭审和今天以上提供出的证词，我希望审判长能够酌情量刑，能让当事人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顾南烟说完，审判长看向了她对面的原告方说：“原告方还有什么要提问的吗？”
“没有。”
“周定杰，你自己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定杰听着审判长的话，先是抬头看向了顾南烟，然后看向了审判长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忘不掉我妈被活活打死的情形，这么多年我能活下来，确实是因为想着要为我妈报仇。”
“我承认我有罪，我承认我杀人了，所以不管法律怎么判我，我都认罪，我都伏法。”
说到这里，周定杰又看向了顾南烟：“顾律师，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尊重，谢谢你对我的鼓励和努力。”
“你是我在这个社会上，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的。”
周定杰说到永远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红了。
他努力地冲顾南烟笑了笑，两行泪却落了出来。
也许，他的永远会很短，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去体会顾南烟所说过的那些生活，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东西了。
周定杰的几句谢谢，顾南烟的眼圈也红了。
这时，审判长和审判员也讨论结束了，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周定杰所犯的故意杀人罪成立，现判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法官宣判完之后，又看向周定杰说：“周定杰，你也不要自暴自弃。”
顾南烟听着法官判决，眼泪瞬间扑簌而落，虽然是死刑，但不是即刻执行。
一般故意杀人罪是不能缓刑的，但是周定杰是自首的，而且他从一开始认罪态度就非常端正，再加上常年的生活环境，导致精神状态并不正常，甚至是和她谈了几次话之后他才能够正常的表达自己。
第一场庭审的时候，他自己也表达过，他当时回去其实并没有想着非要杀人的，他也是害怕的，是父亲和叔叔的言语激怒了他，他一时控制不住才去厨房拿了刀，他并不是携刀回去的。
顾南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周定杰跟前。
看自己要被带进走，周定杰转脸就看向了顾南烟：“顾律师，不要难过，谢谢你。”
周定杰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以后会怎样。
顾南烟用力地朝他点了点头：“嗯！我不难过。”
听审席的人群开始散了，夏主任他们过来了。
“顾律师，辛苦了。”
“顾律师，辛苦了。”
“小顾，辛苦了。”谢主任拍了拍顾南烟的肩膀，很荣幸自己有这样一名为当事人尽心尽责，且信任的律师。
顾南烟的这份纯粹和奋不顾身，并不是每一个律师都拥有的。
顾南烟抬头看向了谢主任：“谢主任，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给我帮助，为我提供的思路。”
顾南烟说完，人群后面突然又走过来一道身影，顾南烟抬头看过去，一下就惊讶了，没想到他今天也来听审了。
第101章
顾南烟的惊讶，陆北城走近过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继而把她轻轻的抱进怀里：“辛苦了。”
认真工作，认真替当事人争取权益的顾南烟让陆北城惊艳了。
在法庭上的她很认真，很庄严，也很严肃，和平时那个嬉皮笑脸的顾南烟判若两人。
这样一个尊重法律的顾南烟，陆北城不禁在想，那把火真是她放的吗？
陆北城的慰问，顾南烟淡淡一笑：“谢谢！”
这是她从业以来，陆北城来看她的第一个案子。
谢主任他们见陆北城来了，一个个心里好奇，但也不说话了。
早在度假村开会的时候，谢主任就看出猫腻了，只是没有说穿罢了。
陆北城来了，谢主任他们和两人打了招呼便先回律所了。
陆北城送顾南烟的时候，顾南烟说要说去看一下周定杰，陆北城就陪她一起去监狱了。
以前的时候，总是陆景阳这么陪顾南烟跑前跑后。
半个小时后，顾南烟到监狱的时候，周定杰刚刚被送回来，工作人员还是让他和顾南烟见面了。
顾南烟和周定杰，仿佛比其他的律师和当事人要更多一分情感。
会面桌里面，周定杰看顾南烟这么快就来看自己，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便安慰道：“顾律师，谢谢你，还有两年的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尽管这两年对他并没有任何意义，今天去死和明天去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顾南烟听着周定杰的话，眼睛一亮的告诉他：“周定杰，我们很可能不止两年的时间，你一定要抱有希望。”
顾南烟的话音落下，男孩的眼睛豁然睁大，不大理解顾南烟所说的话了。
这时，顾南烟接着说：“如果你在这两年观察期内表现的良好，并没有任何主观犯罪意识，我们是可以减刑的，如果后期能继续表现良好，或者有立功行为我们是可以出狱的。”
“虽然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得在牢里待上二十多几年，但我们还是有机会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
“周定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也有很多好人，我们来这世上走一趟不应该只有悲伤和仇恨，也应该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美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打起精神，能够对以后抱有希望。”
顾南烟在和周定杰说话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我们。
男孩听着她的一声声我们，听着她和自己描绘的未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南烟，眼圈突然红了。
他的眼睛特别的亮，仿佛已经看到顾南烟所说的未来，他会遇见好的人，会遇见好的事情。
嘴角扬着一抹笑，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顾律师，我会努力的，我会抱有希望的。”
顾南烟所说的所有美好，不管是人还是事，他都是相信的。
因为顾南烟就是他遇到的最美好。
说到这里，周定杰又很认真的看着顾南烟说：“希望我以后能有机会用自己挣的钱请顾律师吃一顿饭。”
顾南烟笑了，伸手握住周定杰的手：“我等你。”
之后顾南烟又和周定杰交代了一些事情，鼓励了他一下。
会面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顾南烟说：“我下次我给你带一些书和字典过来，你有时间的时候可以看看。”
“谢谢顾律师。”
两人看时间到了，但是想着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两人便都不害怕了。
顾南烟心想，周定杰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牢狱里的这段时间肯定会想明白的，肯定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肯定能开始他新的生活。
虽说人都有一死，但顾南烟仍然坚持自己，来这世上走一趟，总要经历一些美好，不能都是苦难。
陆北城一直在外面等顾南烟，顾南烟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右手便揉了揉她的后脖子。
两人离开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周定杰一眼。
这个男孩，他都快把顾南烟的母爱激发出来。
会面室里面，男孩目送着顾南烟和陆北城离开，只希望他的顾律师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一辈子，不要碰到任何难过的事情，她所遇到的人都是好人，会爱护她的人，珍惜她的人。
两人离开监狱的时候，陆北城两手握着方向盘，转脸看了顾南烟一眼说：“你对这个周定杰很上心。”
顾南烟扭头看了陆北城一眼，看他似乎有醋意，她说：“你要搁那里头关着，我对你也上心。”
陆北城脸色一沉，腾出右手捏着顾南烟的下巴，稍稍用力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俯身就吻上了她的唇。
陆北城吻了过后，顾南烟松了一口气说：“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陆北城握住了顾南烟的手，轻轻揉捏了一下。
认真工作的顾南烟，让他着迷。
顾南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能来看庭审，她确实挺意外的。
眼神收回时，顾南烟的电话响了，另一个当事人打过来的，顾南烟和他沟通了一番挂断电话后，陆北城说：“中午一起吃饭。”
顾南烟看了一下手表：“下次，今天还有事情。”
这件案子结束了，意味着另一件案子又开始了。
陆北城看了看顾南烟，默认同意了。
只是忽然才发现，顾南烟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会逃课，不爱写作业的顾南烟，而是能独当一面的顾南烟了。
她有自己热爱的工作和事业，她有她想做的事情，她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她的世界只有他陆北城，一心只琢磨着怎样骗他生个孩子。
她对待工作，比对待生孩子的事情更为认真。
一时之间，陆北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顾南烟最重要的一段成长，她从学校踏入社会的那一步。
车子停在律所楼下的时候，顾南烟打开车门下了车，弯腰对陆北城说道：“改天请你吃饭，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了。”
说罢，又拍了一下车门说：“我先上去了，你也去忙吧！”
“嗯！”答应着顾南烟，陆北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在目送她。
直到顾南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陆北城才启动车辆离开。
“顾律，恭喜你。”
“顾律，恭喜你今天创造了一个小奇迹。”
第102章
周定杰的这件案子，其实之前有过类似被判了立即执行死刑，所以顾南烟判缓期也算是一个小突破了，至少她为当事人争取到了机会。
更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顾南烟仍然很认真的坚持自己，仍然在努力。
“顾律师，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这会儿，顾南烟前脚刚进律所，同事就在给她放小礼花，向她表示祝贺。
顾南烟听着大家的祝贺，笑说：“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以后还是要继续努力。”
“顾律，你还挺厉害的。”
“那可不是。”顾南烟一笑道，并没有觉得自己赢。
然而法律这件事情也没有输赢可谈，她们只举证，只希望这个社会公平公正一点。
——
与此同时，秦海云在家里思来想去了一个晚上，想着陆北城一直把叶楚留在身边也不是事情，这样会影响陆北城和顾南烟的感情，她便去找叶楚了。
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叶楚看着对面的秦海云，她两手紧紧握捏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伯母。”
叶楚胆战的模样，秦海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小叶，既然今天把你叫出来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从陆氏集团辞职，希望你离开北城，别打扰北城和南烟的生活。”
秦海云的直白，叶楚两手抓着餐桌的边沿，挺直了腰背，一脸认真的看着秦海云说：“伯母，我和北城之间没有什么，我从来也没想过破坏北城和南烟的生活。”
叶楚刚说完，秦海云直接拉黑脸说：“我管你是怎么想的，管你想没想过破坏北城和南烟的生活，我现在就是看你不舒服，就是想你从北城的身边消失，就是不想你在陆氏集团工作，难道不行？”
再怎么说，她也是陆北城的妈，是陆氏集团的大老板娘。
秦海云刚毅的态度，叶楚满脸通红的看着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海云比顾南烟说话更不好听，而且她还是长辈。
就这样盯着秦海云看了好一阵子，叶楚说：“伯母，北城他把我留在公司，是因为我和唯一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他不过是放不下唯一。”
“伯母，如果让我就这样离开北城，就这样断了北城所有的念想，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既然和秦海云说不通道理，叶楚直接把沈唯一搬出来了。
她把沈唯一搬出来，秦海云更不高兴了：“那你敢情是占着自己有几分像唯一就为所欲为？再说我没觉得你们像。”
“再退一步讲，唯一都已经走好几年了，北城早就该把她忘记了，这一点你不提醒我，我还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