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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在听完周清南给出的回答后,程菲胸口猛地突突两下,顿觉心跳混乱耳根起火,双颊火烧火燎地烫。

    是热也是慌,她心跳太急,血液流速太也快,掌心湿漉漉了还不算,脊背渗出的薄汗将背上的衣衫也打湿,大脑内心全都兵荒马乱。

    ――为什么关心,为什么在意?

    程菲看着几步远外的男人,喉咙轻轻滚动了两下,这几个字眼已经滚到了舌尖唇齿,险险就要出口。

    目光交错,无声对视,只在短暂的两三秒。

    最终,闪电划破天际,又是一道雷声在天际乍响,比之前那次更大也更闷长,将程菲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夏雨倾盆,一点不细腻,豆大的雨滴从天空坠落,没有从小变大的过程,一来便瓢泼张狂。

    雨水打在程菲身上,瞬间将她垂落耳际的发丝浸湿,黏在脸颊。

    “……雨太大了,快走吧!”她抬起两只手挡住眉毛上方,隔着雨串珠帘匆匆又瞥周清南一眼,然后便再不敢多留,逃也似的小跑离去。

    只留给他一个仓皇失措的纤细背影。

    周清南站在原地,没有动,安静地目视那道身影。

    姑娘离玻璃门很近,没几秒钟,她便大步冲回了室内。

    雨越下越大,雨珠也越连越密。

    他酒还没有醒透,脑子依然残余一丝晕眩感,用力甩了甩头,也动身准备回去。

    人高腿长,先天便占优势。周清南踏着步子往玻璃门方向走,边走边摸裤兜里的烟,敲出一根白色香烟的同时,他人已经在用餐区的封闭空间里。

    或许是天降大雨的缘故,走廊这片很热闹,人声喧哗。

    有包间的客人带着小孩出来吃饭,小朋友吃饱了坐不住,撒丫子满走廊地跑,大人就跟在后面追。实在追累了,索性抱起孩子走到落地窗墙前看雨。

    “雨,下雨――”孩子的奶奶柔声教导。

    一两岁的小宝宝便咿呀跟着学,奶声奶气地发出“yu”声,粉嘟嘟的脸蛋圆润可爱,像传统年画里的小福娃。

    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缩影,却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周清南瞧着一旁的小奶娃和怀抱宝宝的阿姨,扬扬眉,眼底神色变得柔和,摸出的烟在指间转了两圈,又放回去。

    也抬眸去看外面的雨景。

    酒精作用下的大脑有点失控。耳畔嘈杂喧嚷,各色声响都愈发密,周清南在恍惚之间,却仿佛堕入了异度空间,被真空似的隔绝开。

    耳畔的喧哗声,他听不见,窗外的雨打芭蕉,他看不见。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年轻姑娘在雨中奔跑的一幕。

    只有一个背影。

    她今天穿的是件连衣裙,衬衣样式珍珠扣,大方而得体。可是那样得体的裙装,随她奔跑的动作,裙摆上滑,随着雨水的浇洒,湿润黏腻。

    周清南清楚地记得,刚才有无数滴雨水,湿润了她雪白纤细的腿。

    神思飞转之间,他几乎是颓然而溃败地微合眸,抬手,在脸上抹了把。

    人走火入魔是什么样?

    就是连雨水都嫉妒。

    嫉妒那些雨滴,凭什么能那样肆无忌惮,亲吻她妖娆如雪的腿根皮肤。

    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断了兰贵县连续数日的大晴天。

    等程菲去洗手间整理完着装仪容,重新回到吃饭的雅间时,县委的韩秘书已经买完单。

    这时,饭桌上除了周清南、梅景逍、张书记以及许副书记之外,其余人酒过三巡,都有点儿高了。

    梁主任端起自己还剩小半壶的分酒器,稳住步子来到周清南身前,笑着说:“周总,上回见面没能好好敬您几杯,这次我可要补上。我先干为敬,预祝贵司跟咱们台的合作圆满成功!”

    周清南脸色冷漠,看都没看梁瀚一眼。

    梁瀚正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这位爷是什么反应,径自仰头,把分酒器里的酒喝了个空。

    分酒器容量比酒杯大得多,小半壶也是一两还多,梁主任敢直接在梅四少面前干大杯,也是仗着自己厮杀酒场多年的经验。但他低估了67度白酒的威力,本来就有点晕乎,最后这一两还多的白酒,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瀚彻底高了,神思混沌脑子也打不过转,咂咂嘴,眼风无意识往周清南身侧瞟了眼。

    只见边儿上,梅四公子一双长腿优雅交叠,似笑非笑,正用一副兴味盎然的眼神瞧着刚被自己敬完酒的周总。

    梁瀚注意到什么,微皱眉,冷不丁便抬起一只手,指着梅景逍的嘴角诧异地咦一声,完全不过脑地道:“梅总,你这脸怎么了?”

    话音落地,距离最近的张书记和许副书记脸色都是微变。

    梅四少刚才还好好的,跟周总出去透了个风抽了根烟,回来脸上就挂了点儿彩。张书记和许副书记都瞧得真真的,但聪明人不管别家事,他们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哪成想,这滨港来的梁主任是个大脑空空的蠢货,居然敢老虎背上拔毛。

    张书记不悦地皱了下眉,看梁瀚的眼神里也多出几分嫌弃。

    周清南脸色凉凉,瞥了梅景逍一眼。

    梅四少爷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狠戾。但表面上还是那副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样,直接拿面前腰粗膀圆的中年人当空气,转而朝张书记道:“书记,外面下大雨了,看来今天做不成什么事。”

    “今天是您和周总来兰贵的第一天,还是以休整为主。”张书记笑盈盈地答,“等明天,我亲自带二位去白杨村,不知道周总、梅总意下如何?”

    “我没什么意见。”梅景逍神色温雅,用余光扫了扫周清南,“听周总的吧。”

    周清南淡漠地笑了下:“客随主便,张书记您安排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张书记笑着点头。

    醉醺醺的梁瀚干杵在边儿上,见面前的几位大佬没一个想搭理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能赔着笑打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座位。

    张书记和许副书记说其他事去了。

    主位这边,梅四少垂眸,从西裤裤兜里取出手机,点亮屏幕发消息,之后又重新熄灭手机屏,若无其事端茶喝。

    周清南把玩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脸色冷淡。

    而后便开口,用只有他和梅景逍能听见的音量,沉声说:“你这次来兰贵是为了做公益。凡事悠着点儿,别给我做太过。”

    梅景逍听后,扭头看向周清南,嘴角扬起抹讥诮又温柔的笑,也低声:“谁说我是来做公益的?我明明是为大嫂来的。”

    周清南的脸色眨眼间沉冷若冰。他侧目回视梅景逍,眸色极冷,没有吭声。

    梅景逍玩味儿地与周清南对望,稍稍停顿了下,又倾身靠近周清南耳畔,嗓音温和而清冷:“南哥,千万看好她,眼睛都别眨一下。因为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风宴吃完,张书记等人又派了专车将程菲、周清南、梅景逍等考察团一行送至酒店。

    这家酒店的档次其实只算个三星级,但在兰贵这座小城里已经算是最优选。

    代表梅氏集团的几个高层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上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乍一瞧见这种小酒店,心里难免嫌弃,但也别无二选,只好勉强地住下来。

    下午两点左右,程菲在赵逸文的陪同下来到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程助理,考虑到你是考察团里唯一一个女孩子,所以我给你安排的房间跟梅总周总不在一层楼,想着这样你会方便一些。”小赵主任帮程菲拎着她的行李箱,笑容满面地说,“当然了,如果你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见,也可以立马告诉我,我这就给你调整。”

    “这样挺好的!”程菲朝赵逸文露出个感激的笑,“谢谢你啊,小赵主任,你想得很周到。”

    赵逸文被她明艳的笑脸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忽然就腼腆起来,“别这么客气,你们是贵客嘛,想周到一点是应该的。”

    两人随口聊着,之后便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程菲抬头看了眼门牌号:516。

    赵逸文将房卡递给她,又说:“这层楼最安静的就是这间房,离电梯厅、楼梯口和布草间都远。”

    听见这话,程菲更加对赵逸文感激不尽,开了门将行李箱拖进屋,为表谢意,还打开箱子拿出了从家里带出的零食分给他。

    赵逸文本想推辞的,可架不住程菲的强力要求,只好收下。

    “对了。”

    忽的,赵逸文想起什么,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餐券递给程菲,说:“晚饭给你们定的餐厅自助,就在2楼,你可以凭券用餐,6点到8点之间。”

    “好的。”

    送走小赵主任,程菲关上房门,脸上强撑了大半天的笑容瞬间瓦解殆尽。她累得不行,想着下午没什么事,索性直接往床上一倒,蒙头睡去。

    闭上眼,视野只剩一片黑暗。

    身体很疲乏,脑神经却诡异地活跃异常。

    反复回想起,之前在露天儿童乐园的那个场景。

    男人幽沉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目光灼灼,回答她“我很关心,也非常在意”……

    程菲翻了个身,用被子将整颗脑袋捂住,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心跳飞快,思绪大乱。

    当时,她是想问他的。

    想问他,为什么如此在意她对其他异性的看法。

    但是最后,并没有问出口。

    程菲两手分别攥着棉被的左右角,在黑漆漆的被窝里眨了眨眼睛,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和忧伤,萦绕上了她的心尖。

    她好奇周清南的答案,又畏惧他的答案……

    “烦死了。”程菲闭上眼低咒了声。

    明明说好,要对那个?帮大佬挥刀斩情丝,可是她认真努力地斩了这么久,对他的喜欢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减少,甚至还有越来越无法自拔的趋势。

    实在不妙。

    程菲叹了口气,翻过身,终于在这种乱成麻线的思绪中迷糊入睡。

    晚上八点半,兰贵县北街。

    梁主任中午吃饭的时候喝大了,最后是被两个政府部门的驾驶员给扛回的酒店,直到八点多才醒过来。

    错过了免费的自助餐,梁瀚火气大得很,跟酒店餐厅的工作人员掰扯了半天,最后没辙,只能灰溜溜地自己去外面找东西吃。

    兰贵不比大城市,这里年轻人少,多数是留守的老人和儿童,没有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一到晚上,街道上的铺面便都关了门,街景一片萧瑟。

    只有夹杂热浪的晚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过。

    梁瀚步子还有点飘,肥硕的啤酒肚几乎要将白衬衣给撑裂开,走在路上边四处张望,边骂骂咧咧:“什么破地方,鸡不拉屎鸟不下蛋,才八点就关门闭户不做生意了,难怪是个贫困县。”

    梁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见旁边有个巷道,光线幽暗,依稀能听见人声从对面传来。

    梁瀚吸了吸鼻子,转弯走进去,打算穿过这条巷子去对面看看。

    谁知刚走到巷道正中,眼前便骤然一黑,一个麻袋直接罩住梁瀚整颗头。

    “干什么!”

    梁瀚情急之下大呼,正要接着说话,数道钢棍已经雨点似的朝他身体和头颅砸下……

    十来分钟后。

    梁主任头破血流,已经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个马仔上前弯腰,一把扯下套在梁瀚头上的麻袋,拿脚踢了踢他的脸,然后便将手上的钢棍往肩上一架,问领头的说:“还有口气儿吊着,弄死不?”

    “行了,留这肥猪一条命。”

    领头的凉声道,“四少特意交代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可是大嫂的上司,真要死在这儿,大嫂多难做。”

    马仔诧异地扬扬眉,回身把麻袋往梁瀚身上一丢,嗤道,“还是第一次见得罪了四少还能有活路的,这死肥猪运气不错啊。”

    领头的说:“毕竟是大嫂嘛。周先生的女人,四少也得给面子。”

    酒店这边,程菲同样也睡到八点多才醒。

    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然黑透,整座小县城一片沉寂,跟座鬼城似的。

    大概是坐了几个钟头的车实在疲累,中午跟一群大佬吃饭,神经又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程菲这一觉睡得相当舒服,一个梦没做。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光线中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小圆钟,晚上的八点三十五分。

    “……”?居然都八点多了?

    难怪看外面的天那么黑。

    程菲呆了呆,坐在床上挠了挠脑袋,猛地想起什么,下床抓起桌上的晚餐券一瞧。

    果然,用餐时间截至晚上八点,这会儿早超过了。

    中午吃的大餐已经消化得差不多,程菲觉得肚子饿,又懒得外出觅食,于是便坐在床边套好一次性拖鞋,随手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捞出来,准备点份外卖吃。

    点亮手机屏幕的瞬间,她愕然地瞪大了眼。

    足足十个未接来电。

    程菲蹙眉,戳进来电信息界面一瞧,发现这十个未接来电里,有一个是她老妈蒋兰女士打的,一个是好友温舒唯打的,一个来自不久前刚进入他通讯录的小赵主任。

    剩下的七个,则全是同一个人的夺命狂CALL。

    周清南。

    程菲:“……”?

    程菲狐疑地皱了下眉,好奇这位大佬一连七个连环致电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手指微动,正说给回个电话,忽然又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砰砰。

    程菲只好先熄灭屏幕,捏着手机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透过猫眼朝屋外看。

    只见走廊上光线昏暗,一道修长高大的人影站在她的房门口,白T恤黑卫裤,衣着简单,干净清爽,英俊凌厉的五官在暗光的渲染下充满侵略性。

    看见敲门的人,程菲眸光微跳,没怎么迟疑,几乎是瞬间便将房门给打开。

    “周总?”她伸出一颗被睡成鸡窝的脑袋,眨了眨还有点惺忪的眸,表情难掩意外,想起那七个未接来电,很自然地便礼貌询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周清南低眸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沉沉的,眼神不明。

    他忽然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程菲被这位大佬问得一愣,动了动唇正要解释,对方却又抛出来第二句,声音低得有些哑,听着莫名教人心颤。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

    第48章

    周清南的突然出现,让程菲颇有几分始料未及。

    她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对面,周清南看着眼前这个懵里懵懂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的小姑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吐出口气,神经放松的同时,又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下午吃完饭回到酒店之后,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双眸子里欲言又止的眼神。说冲个澡洗把脸,在浴室镜子里看到她,躺回床上睡觉,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还是她。

    强迫自己不跟她联系,以为不去看不去听,那种牵肠挂肚的折磨就能好些。

    好不容易捱到七点多八点的光景,实在忍不住给她打电话,却一连七个,都是无人接听。

    周清南甚至不敢回忆几分钟前的感受。

    梅氏集团早在数月之前就有计划赞助滨港电视台的扶贫栏目,意在通过这一主流媒体,扩大梅氏集团在西部落后地区的影响力、巩固梅氏在大众心目中“国民企业”的优良形象。

    梅凤年是只千年的狐狸,心思缜密到极点,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有大量布局,别看他私底下加入间谍组织,靠倒卖国家机密发大财,将所有违反乱纪伤天害理的勾当都做了个透,表面上,这位教父依然是商界知名的“大慈善家”。

    赞助一个扶贫栏目,只是梅凤年拿来笼络底层人心的一步棋。

    周清南本来没怎么关注过这件事。

    可是汽修厂那一夜,这个傻姑娘在机缘巧合之下闯进这场棋局,瞬间令局势全变。

    原本,负责梅氏集团和滨港电视台扶贫栏目合作的,是云城总部的一个高层。可就在汽修厂事件之后,远在迪拜的四少爷却忽然高调宣布回国,并且主动提出,要梅凤年将扶贫栏目的事交给自己。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周清南就已知晓四公子在打什么算盘。

    梅家四少爷小周清南整六岁,几乎是周清南看着长大的孩子。相处多年,周清南太了解梅景逍,这个小少爷仪表堂堂天资聪颖,不仅继承了梅凤年英伟俊美的好相貌,就连心狠手毒六亲不认的乖张劲,都和年轻时的梅凤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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