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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是不是他们想付赎城费?这时在找借口。”索尼猜测道:“要是能够用银子收买闯贼,拖延时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如果闯贼能攻下南京,他们不会要赎城费,打下江宁不都是他们的了?如果闯贼打不下将江宁,为什么要给赎城费?”鳌拜一脸的不解,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光脑壳上挠了几下,但也没能把思路和灵感给挠出来:“而且若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为什么不催促援军?”

    在北京胡思乱想的时候,梁化凤正积极筹备第二次交换俘虏工作,第一次交换成功后,不少南京官员也掺乎进来了,他们也有亲戚或是心腹被俘,希望能够一起要回来。十个被放回来的满人虽然不多,但见到他们平安进城后,剩下四十个俘虏的亲属也生出了希望,全力在城中活动,要促成下一次的俘虏交换行动。

    但现在南京城里的闽军俘虏已经不多了,大部分延平藩的普通士兵都被清军斩首,除了那特别走运的一百人外,剩下的还有几十名福建军官,因为清军觉得还可能从他们口中获得一些郑成功的情报,所以才没有将他们处死,而和甘辉、余新他们一起关在大牢里。

    “邓名说这些人能换二十个旗人,外加一百个我们指定的绿营官兵。”梁化凤今天带着一群旗人找上门来,拍着桌子对蒋国柱喊道:“巡抚大人同意吗?”

    “这都是海逆的头目,说不定还能他们口里挖出些东西来呢。”蒋国柱觉得这买卖不合算,而且军官不同小兵,价值要大得多。

    但旗人们不干,对他们来说这些人无论官兵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福建佬,若是救不出城外的旗人,好几个家庭就要绝后了,那些哭哭啼啼的家属让整个满城的旗人都有兔死狐悲之感:“这都是梁提督抓回来的,梁提督都同意放,梁提督已经说了朝廷怪罪他一人承担,蒋巡抚为何一定要从中作梗?”

    好不容易送走了梁化凤后,蒋国柱对闻讯赶来管效忠发牢骚道:“梁化凤已经占到上风了,刚才他嚷嚷说要把余新他们一起放了,满洲大兵们还跟着叫好。他还说什么若是邓名不同意,还可以加钱赎人,就是一人给个一万两也不是不行,这狗贼,他难道不知道若是给了闯贼钱,闯贼就会用银子招兵买马,给朝廷制造更大的麻烦么?”

    管效忠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为了对付我们,郎廷佐和梁化凤已经不顾一切了,但如果听任他们这样卖国下去,迟早邓名会彻底不管我们,和他们一起把所有的罪名栽倒我们头上。”

    ……

    吃着南京送来的大米,张煌言突然对邓名下首的穆潭说道:“这都是你教给提督的吧?”

    穆潭连忙摆手道:“这和卑职有什么关系?”

    “这明明就是延平的招数。”张煌言哼了一声,他对邓名敲诈勒索南京不是很看得惯,觉得有失朝廷体统,行径类似绑匪,但他也知道攻下南京很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救出闽军俘虏,所以也只好听之任之。

    “延平郡王也这么干过么?”闻言邓名好奇地问道。

    “是啊。”张煌言说道,郑芝龙投降满清后,虽然郑成功坚决不投降,但军队人心浮动,不少人都和满清眉来眼去,还有很多将领带着部下和辎重投靠清廷,那时是郑成功最危险的一段时间。

    为了争取整顿军队的时间,郑成功就积极与满清展开谈判,谈判期间他借口投降在即,就让满清负责郑军的军饷,并趁机领军在清军控制区征集粮草,招募士兵。一等到清廷答应了郑成功提出的招安条件,他就马上翻脸,重新与清军交战;取胜后郑成功马上会重新提出谈判条件,与清廷展开新一轮的招安会谈,同时再次进入清廷领地征兵、征粮。一度搞得清廷地方官苦不堪言,纷纷上书要求清廷马上满足郑成功的要求,尽快招安郑成功以减轻地方负担。

    靠着一次次的招安谈判,郑成功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重建了因为他父亲投降而频临解体的军队。

    “原来延平郡王还有这样的往事啊。”邓名听完后大笑起来。

    “终归有失朝廷体统。”张煌言连连摇头叹息。

    大家正欢笑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进营,在邓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确认了一遍消息后,邓名就把张煌言和李来亨叫道一个无人的小营帐,对二人说道:“刚刚营来了延平藩的一位使者,他带来了延平郡王的口信——延平郡王本人正在向南京赶来。”

    第07节交易

    郑成功接到消息时,闽军的主力已经返回舟山,并会按照计划陆续启程返回福建,当时郑成功身边只有断后的一股小部队。但得知邓名已经达到南京城下后,郑成功觉得不来见上邓名一面实在说不过去,就率领亲卫乘坐快船重新进入长江口。这次郑成功的行军相当顺利,在他回到长江江面上不久,马逢知就举起叛旗,常州府的清军自顾不暇,根本没有阻扰郑成功行动的能力,甚至不知道延平郡王去而复返。

    接着东风郑成功一直乘船进入镇江府境内,然后才离船走陆路赶往南京,现在镇江府几乎称得上是空无一人。虽然郑成功没有大量的骑兵,但是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等靠近南京后,郑成功就谨慎了一些,主力停下来等待船只跟上,同时派出手下所有的骑士搜索四周,探听南京附近的战事近况。

    得知清军都龟缩在南京城中后,郑成功就再次冒险带着亲卫前进,现在距离邓名已经不远,今天来邓名营中的使者就是郑成功的斥候。根据这个斥候所述,大概两天内郑成功就可抵达南京,与邓名会面。

    “此事最好保密,”邓名对李来亨和张煌言说道:“延平藩的主力已经返回福建了,现在延平郡王身边也就是一千多亲兵,不足以帮我们拿下东南、守住长江,但若是听说延平郡王又回来了,南京城内的鞑子肯定会惊慌失措,不肯继续和我们交换俘虏了。”

    刚听说郑成功返回后,张煌言十分兴奋,认为又有了夺取南京的机会,现在不免有些失望。但郑成功的军队现在士气低迷,也没能完成军属分离,十几万大军分成几批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上,就算郑成功想全军回师也难以通知他们,更不用说以现在闽军的士气,就是回师也未必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第二天早上在南京城中,蒋国柱和管效忠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梁化凤的积极行动让蒋国柱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主张立刻释放城内所有的闽军军官,从邓名手里交换回尽可能多的旗人。蒋国柱认为这个举措能够帮助他和管效忠赢得满城的感激,以后若是火并梁化凤也能轻松一些。等顺利完成第一次交换后,蒋国柱认为就应该主动释放甘辉、余新和其他几位闽军的将军,把剩下的所有旗人和其他南京官吏的亲戚都要回来。至于郎廷佐问题,蒋国柱认为只要能让邓名保证处死两江总督就可以了,甚至应该用南京藩库的金银来收买邓名,让他愿意站在蒋国柱和管效忠一边,帮助他们制造舆论,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梁化凤头上。

    但出乎蒋国柱意料的是,管效忠对此坚决反对:“甘辉、余新二贼都是郑成功的大将,是郑逆的左膀右臂,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他们麻痹大意的机会,将这两个家伙都擒住,怎么可以轻易放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们两个人会在以后给朝廷带来很大的麻烦,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啊。”

    “可是你也同意了,要与邓名交易的。”蒋国柱听完管效忠的表态后大惊失色,因为这就意味着束手待毙,如果让梁化凤完成了交易,不但郎廷佐能平安回到南京城中,而且旗人和其他南京文武也会统统倒向梁化凤一边,那时郎廷佐和梁化凤就会对蒋国柱和管效忠形成压倒性优势。

    “我同意与邓贼商议,但我从未同意过真的释放海逆,我们一开始说的也是骗邓名杀郎廷佐,然后杀光海逆一个也不还给他的。”管效忠看着目瞪口呆的蒋国柱,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我盼望朝廷赦免我,但我依旧是皇上的忠臣,要为朝廷守住南京,要让邓名铩羽而归,我绝不同意放虎归山,更不用说用藩库的银子去收买邓名。那只会让贼人势力变得更大,让朝廷更难以剿灭他们。”

    “可就算我们不做,梁化凤也会做的,到时候邓名还是会拿到他想要的,而我们则死无葬身之地。”蒋国柱苦口婆心的劝道:“提督要想为朝廷出力,就要好好保住有用之身啊,还有官职,若是连性命都丢了,那将来又如何能为朝廷继续效力呢?”

    管效忠依然摇头:“放了这些贼寇对朝廷后患无穷,我本来是满洲一个普通汉军,蒙先帝(皇太极)提拔,当上了将领,抬旗入籍。先帝甚至不因为我是汉人而让我统帅八旗兵马,从龙入关后更一步步坐上了驻防八旗的提督,我不能做对不起先帝和朝廷的事。”

    管效忠和蒋国柱争执不下的时候,有人慌忙在门外报见,一见到蒋国柱就嚷道:“巡抚大人,不好了,梁提督带人强闯大牢,把里面的海逆都抢走了。”

    跟着梁化凤的士兵一起闯进大牢的,还有一些满城的旗人,见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一个个都来头不小,狱卒们不敢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带走了,然后才派人来两江总督府汇报。

    听完报告后,管效忠阴沉着脸,二话不说大步走出门外,招呼他的手下道:“跟我来,去梁化凤的大营把人抢回来。”

    管效忠走了以后,蒋国柱的部下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的顶头上司,只见蒋巡抚脸色阴冷甚是骇人。

    “我不去陪他胡闹。”蒋国柱断定管效忠无法把人要回来,就算能蒋国柱也不会去帮忙,做这种得罪旗人和其他文武官吏的事,他下令把所有的心腹都召集到两江总督府中,现在甘辉、余新、万礼等被俘的闽军将领都关押在总督府中,蒋国柱命令手下把最后的这点筹码严密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管效忠的手下也不行。

    “我该如何是好?”蒋国柱已经快要绝望了,即使他不顾一起地与邓名达成协议,将这几个延平藩的将领还给明军,也会导致他与管效忠的决裂。蒋国柱与管效忠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单独与郎廷佐、梁化凤的同盟对抗,如果发生内讧的话,蒋国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对手整倒,然后被扣上全部的罪名,承担朝廷全部的怒火。

    正如蒋国柱预料的,管效忠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把闽军俘虏要回来,底气十足的梁化凤根本不出来见管效忠。梁部的士兵全副武装地站在瓮城城楼上,对管效忠的叫喊充耳不闻,但当管效忠露出要闯关的意思后,梁部的士兵马上张开弓向靠近城门的管部士兵瞄准。

    没有蒋国柱的支持,管效忠的人马本来就少于梁化凤的,他指挥不动的旗人现在虽然作出一副两不相帮的模样,但是他们的倾向性也很明显。看到两军剑拔弩张后,协助守城的旗人纷纷冲着管效忠嚷嚷:“提督要做什么?现在城外贼人未退,提督就要与绿营官兵火并吗?”

    轰走了管效忠后,梁化凤与邓名迅速达成协议,用一百个闽军军官交换回了二十个旗人、以及大批两江总督府的幕僚、还有一些在城中有熟人的绿营军官。

    见交换行动进行的十分顺利,郎廷佐也非常高兴,感到自己获得自由的日子不远了。看到大批闽军军官在明军的欢呼声中平安返回,郎廷佐也感到一阵阵恼火,和管效忠一样,郎廷佐同样自认为是大清的忠臣,这些郑成功的手下在他看来都罪该万死。

    “蒋国柱!管效忠!你们做的好事!”郎廷佐躲在暗处,红着眼看着那些死里逃生的福建军官,恨不得立刻能够把蒋国柱和管效忠碎尸万段:“为了替朝廷除去你们这两个大害,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放虎归山。”

    由于梁化凤行动迅速,表现出足够的合作诚意,现在邓名已经给郎廷佐提供了一间用来会客的营帐,允许他与梁化凤的使者私下见面。

    见到梁化凤最近派来的使者后,郎廷佐首先对梁化凤办事得力给予了高度赞扬,要梁提督再接再厉,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和邓名的交易。

    “等本官回去后,管效忠和蒋国柱这二贼的罪行也就该大白天下了,”郎廷佐怀着刻骨的仇恨,狠狠地一拍大腿:“这么多海逆得以逃脱罗网,都是因为这两个贼卖国啊,这笔帐本官定要和他们好好地算算。”

    梁化凤的使者面有难色:“总督大人,甘辉他们都被关在总督府中,蒋国柱派重兵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梁提督也感到十分棘手。”

    “梁提督不是有两千兵马么?”郎廷佐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那是本官的总督府,本官只要写几封信,自然会有人配合梁提督。”

    “可眼下贼人还在城外,似乎不是攻打蒋国柱的好时机吧?”使者小心翼翼地问道,几天前郎廷佐还曾提醒梁化凤,用兵力威胁管效忠和蒋国柱是可以的,但是绝不能发生武力冲突,以免让城外的邓名坐收渔翁之利。

    “攘外必先安内。”郎廷佐叫道,现在他一天也不想在明军营地里多呆了,晚上也睡不着觉,满脑子就是幻想着回到南京、把管效忠和蒋国柱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面:“让梁提督不必过虑,攻进总督府,先把甘辉他们放了。等本官回到江宁,消除了心腹之患后,再出城杀散贼人,把他们连同邓名一起抓回来便是。”

    使者不敢继续争辩,就要离开营帐返回南京城。

    “且慢。”郎廷佐又喝住了使者,补充道:“邓名看起来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不妨先用藩库的银子满足他的贪欲。总之,尽快让本官返回江宁,收拾了蒋、管二贼后,我们可以再把银子抢回来。”

    使者点头称是,带着郎廷佐的交代回到了梁化凤营中。

    听完这个使者的报告后,梁化凤连连摇头:“总督大人是急怒攻心了,这种糊涂话居然都说的出来。”

    派去邓名军中的使者是梁化凤的死士,此时能够站在梁化凤身边的也都是他最信任的亲卫和幕僚,马上就有人附和梁化凤道:“邓名近在咫尺,岂能与蒋巡抚刀兵相见?”

    “而且我们也攻不下总督府,”另一个幕僚说道,现在城内虽然支持梁化凤的人比较多,但是不顾城外大敌、悍然攻打两江总督府实在骇人听闻,其他军队肯定不会帮忙,而且多半还会来阻止:“要是我们都能冲进总督府抢人了,那就能把管效忠和蒋国柱消灭了,那还人给邓名干什么?

    “就算能攻下也不能攻,这刀兵一起,势必全城大哗,假如管效忠、蒋国柱被我击败,他们走投无路势必要投奔邓名,肯定会拿某座城门当见面礼,这江宁城也就拱手送人了。”梁化凤冷笑了一声:“我和邓名交换俘虏是为了前程、为了朝廷的嘉奖,可不是为了帮他打下江宁的。”

    众人纷纷称是,梁化凤停顿了片刻,又道:“我们去拿下藩库吧,试试看,能不能用银子把总督换回来。”

    梁化凤的手下也有和管效忠同样的顾虑,那就是这些银子势必会加强明军的实力。这些人没有一个认可郎廷佐的疯话,相信两江总督一回到南京,清军就能士气大振,有能力出城把邓名杀个落花流水。

    “试试总没有坏处,如果邓名不要,赏给军中将士也好。”梁化凤见部下还有些犹豫,就微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和郑成功死战,但是对邓名非常客气?”

    “还请大人释疑。”不少人确实有这种疑惑,觉得同样是明军,梁化凤的态度未免也太不一致了。

    “这天下谁最厉害?”梁化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自然是圣上,”大家众口一词地答道:“是满洲大兵。”

    “没错。”梁化凤点点头:“那这江南,谁最厉害?”

    这个问题大家就有分歧了,本来毫无疑问是郎廷佐,可是现在郎廷佐被邓名抓走了,生死还是未知之数,于是就有人觉得现在最厉害的是控制两江总督衙门的蒋国柱。但这么说的人明显也没有什么信心,蒋国柱虽然代理两江总督职务,但实力远远不能和总督江南五年的郎廷佐相比,不久前还是戴罪之身,刚刚才被朝廷恢复职务,气势上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梁化凤果然也不同意这种说法,他呵呵笑道:“当然是两江总督,总督五年,门生故吏遍布两江;深陷敌营,邓名一样待之以礼;别看总督大人身陷敌营,一样能指挥得动我,要是他平安返回江宁,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恢复实力,到时候捻死蒋国柱就和捻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还有,你们说现在这江宁周围,最厉害的是谁?”

    这个问题大家没有异议,肯定是邓名无疑。

    “没错。郑成功兵临城下时,虽然他当时是江宁这里最厉害的,但我绝不会因为怕他就得罪圣上。郑成功要我选边,我当然会选圣上而不会选永历天子。要是邓名现在一定要攻打江宁,逼我选边,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交战。但既然邓名并没有要我选边,我也不必得罪这么厉害的人物;用俘虏、银子换两江总督,这是总督大人自己的意思,我照着做就是了;而且交出一些银子就能保住江宁,圣上也不会生气,就算追究,也有总督大人顶着,我怕什么?”梁化凤笑道:“何况余新当日是什么样子?一万多军队的营地铺开了好几里地,只见打渔的不见站岗的,这种散兵游勇有什么可怕?再看看外面的邓名,营墙修得又高又厚,士兵日日操练,没有丝毫的松懈,我去招惹他干什么?能用俘虏和银子办到的事,又何必去自讨苦吃,等他自己退兵就好了。”

    众人皆叹服不已。

    当天下午,听说梁化凤又从藩库劫走了一些银两后,蒋国柱再也坐不住了,马上派人去邓名营中,见到邓名后直截了当地说道:“蒋巡抚愿意先把提督要的闽军将领都放回来,但希望提督愿意给一个保证。”

    “保证杀了郎廷佐么?”邓名问道。

    “正是。”蒋国柱的使者连忙点头:“还有剩下的二十个旗人,蒋巡抚知道提督一向言而有信,只要提督答应了此事,他就连夜把人送出城来。”

    “这个我不能同意。”邓名摇了摇头:“旗人我可以答应都放了,但郎总督我不能说杀。”

    使者大急,争辩道:“当初提督可是说过,只要蒋巡抚放出俘虏,提督就不会放郎廷佐活着,而且还会帮助蒋巡抚,对外宣称是郎廷佐泄露的秘旨。”

    “不错,我是提出过这样的条件,不过那时梁将军刚刚回到江宁,还没有与我合作过。但贵方一拖再拖,迟迟不肯释放延平藩的人,现在郎总督和梁将军已经放归了二百多个,我岂能再杀害浪总督?”邓名摇摇头,说道:“已经太迟了,蒋巡抚和管提督错过机会了。”

    “但蒋巡抚要释放的是延平藩的几位大将。”使者仍不肯放弃,极力想说服邓名同意这个条件。

    “不错,所以我同意释放全部的旗人,而且同意不帮郎总督陷害蒋巡抚和管提督,但剩下的事情就要蒋巡抚和管提督自己去做了。”邓名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蒋巡抚把事情做好了,我也很愿意帮忙善后。”

    “敢问提督的善后是什么意思?”使者急忙追问道。

    “我的建议是:把延平藩的几位将领放还给我,我就释放所有的旗人。一天后,我就释放郎廷佐……”

    “提督不可啊。”使者一听邓名要释放郎廷佐,急忙叫起来。

    “听我说完!”邓名不满地哼了一声,梁化凤的使者立刻乖乖地闭嘴了,邓名继续说道:“但是放还朗总督后,我是不是立刻离开南京就要看蒋巡抚怎么做了。如果蒋巡抚给我五十万两白银,我就立刻动身离开南京,而且会把郎总督扣在手里直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再放。”

    说到这里邓名停了一会儿,让使者体会自己的意思,但看到对方脸上的疑惑半天都没有完全消散后,邓名只好自己解释起来:“如果我不马上走的话,想必蒋巡抚是不敢把郎总督怎么样的吧?就算蒋巡抚想发难,估计也担心我会趁机夺城,用不了几天,等郎总督安抚好了人心,蒋巡抚也就该束手待毙了。但只要蒋巡抚送来五十万两白银,我就老老实实地退兵五十里,给蒋巡抚三天解决麻烦的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次回到南京城下,如果蒋巡抚还活着,那么我还要一百万两白银,到时候蒋巡抚要我怎么说,我就和天下人怎么说。”

    邓名没有再和使者废话,让他马上回去向蒋国柱报告:“这是蒋巡抚和管提督最后的机会了,不要再错过了。”

    一个时辰后,蒋国柱的使者再次来到邓名营中,告诉他今天夜里蒋国柱会把所有的被俘的闽军将领偷偷送出城,见到邓名放回的旗人后,蒋国柱就会再送来五十万两白银。

    “蒋巡抚希望我什么时候退兵?”

    “后天夜里,蒋巡抚需要一天时间准备,后天早上提督退兵前,也不要放了郎廷佐,还望提督不要食言。”

    “我绝不会食言的,我祝蒋巡抚和管提督万事顺利,”邓名说道:“别忘了准备好后面的一百万两银子,我后天离开,五天后回来进行后面的合作。”

    “多谢提督吉言,蒋巡抚一定会准备好银子,等提督回来领取。”使者接着提出了一个要求:“蒋巡抚希望提督同意我们派一队兵跟在提督的大军身后。”

    “以确保我退兵而不是杀一个回马枪,”邓名点头道:“理所应当。”

    送走了蒋国柱的使者后,邓名就把郎廷佐请来,对他说道:“蒋国柱已经答应,今夜把甘辉他们放还给我,要我用总督的首级去换。”

    “啊。”郎廷佐大叫一声:“可是老夫已经让梁化凤放了两百人回来了,提督答应过不伤害老夫了。”

    “是的,所以我没有答应蒋国柱的要求,等见到甘将军他们后,我就会把总督放回去。”

    郎廷佐顿时满面春分,恭维道:“提督果然是信人。”

    “不过我放总督回去后,总督不担心他们狗急跳墙,献城门给我么?”邓名狡猾地笑了一下:“总督一迈出这个大营,我就算完成了诺言,到时候若是有人献城给我,我也还是要笑纳的。”

    郎廷佐顿时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挥舞着手臂似乎是想呵斥邓名,但口张开后却没有将激烈的言辞吐出,愣了片刻后,虚张声势地叫道:“南京城内还有数万忠勇官兵,就是蒋、管二贼的手下,也未必会跟着他们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但总督大人想必还是不肯冒这个险的吧?”邓名慢悠悠地说着,举起手张开了手掌:“五十万两银子,只要总督把这笔银子送来,我就再帮总督一个忙。”

    “什么忙?”郎廷佐警惕地问道。

    “我后天晚上趁夜退兵,总督大人可以在营里亲眼看着我军离开,然后早上突然回城,对付管、蒋二贼。”邓名提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建议:“只要五十万两银子,总督大人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那两个逆贼,为你的朝廷和皇上除去这两个心腹大患。当然,可能确实如总督大人所说,他们的手下都是忠义之士,宁可被总督杀个精光也不肯献城门给我,或者根本没机会抢下城门。不过总督大人真打算冒这个险么?”

    郎廷佐沉思了一会儿,对邓名说道:“你会退兵多远?”

    “五十里怎么样?一万银子一里地,公平合理。”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郎廷佐觉得其中有阴谋的味道,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为我不看好管效忠和蒋国柱,他们有可能被总督大人摧枯拉朽地就解决了,那样我就什么也捞不到了。但总督大人不能不承认我确实可能找到机会,而我打算把这个机会卖五十万两银子。”

    郎廷佐心中暗恨:“蒋国柱、管效忠,你们两个贼真是祸国殃民啊。也罢,为了替朝廷除去这个两个祸害,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现在即将大功告成,不要功亏一篑。”

    想通了以后,郎廷佐就拍板道:“好,一言为定,老夫这就让梁将军给提督送五十万两银子来。但老夫要派一队兵跟着提督的大军,保证提督确实退兵了。”

    “理所应当。”邓名痛快地答应了,接着说道:“三天后我会回来,到时候总督大人还要付我一百万两银子。”

    “还要一百万?凭什么?”郎廷佐顿时又愤怒了。

    “这是为了帮总督说话的费用,毕竟甘将军他们最后是蒋国柱他们放回来的,我不能白帮总督大人圆谎。”邓名提醒道:“本来说我和郎总督的协议里,可是说谁放甘将军他们回来,我就帮谁说话的。”

    “好吧,老夫会准备好一百万两白银的。”郎廷佐咬着后槽牙说道,但心里却是一阵冷笑:“邓名小儿啊,等我除去了蒋国柱、管效忠这两个心腹大患,还会怕你不成?莫说是答应给你一百万,就是答应给你一千万又如何?”

    无论是接见蒋国柱的使者,还是与郎廷佐谈判时,张煌言、李来亨二人都全程陪同。

    郎廷佐离去后,邓名看到张、李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李来亨避开邓名的目光,飞快地说道:“没事。”

    而张煌言则张口道:“提督……”

    “嗯?”邓名等着对方的下文。

    但张煌言没有继续说话,想了片刻后摇头道:“我也没事。”

    第08节纷乱

    深夜,蒋国柱亲自带队悄悄来到城门前,手下带着甘辉等六员郑成功的将领离城后,蒋国柱就走上城楼,站在瓮城的最前沿眺望明军营地,脸上全是忧愁之色。今夜的行动蒋国柱根本不敢通知管效忠,怕盟友倔脾气上来了,非要破坏自己和邓名的协议不可。

    “木已成舟,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希望管效忠能够清醒过来,和我同舟共济吧。”蒋国柱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趁着邓名退兵的时候一举将郎廷佐和梁化凤击杀,那他就再没有机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对手了。

    与甘辉等人一起出城的,还有蒋国柱派去的一队骑兵,他们奉命严密监视邓名的行踪,每确定明军退出十里就派一个人返回南京报告。蒋国柱很担心邓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趁着自己火拼梁化凤的时候偷袭城门,但他又不可能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只盼菩萨保佑,让我渡过此劫。”

    甘辉等人走到明军营地前时,只见对面灯火通明,一片明军官兵全身披挂,在营门前列队欢迎。看到几个憔悴的大汉走过来后,邓名身旁的闽军军官立刻发出欢声,马上向邓名报告道:“没错,这位是甘将军,这位是万将军……”

    邓名走上前去,向甘辉等人抱拳行礼:“甘将军,久仰大名。”

    甘辉等人在大牢里吃了很多苦,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了,今天被蒋国柱带出来之前,清军还用胭脂给他们涂抹一番,让这几个延平藩将领的脸上能有点血色。

    站在邓名身边的几个闽军军官都是昨天被放出来的那批中身体比较好的,其他大部分人现在都在营中修养,这几个人也忙迎上去,给甘辉介绍道:“这位就是邓提督。”

    作为郑成功的心腹,甘辉、余新二人都知道邓名的“少唐王”身份,因此甘辉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见礼,此时他身旁悲喜交加的同僚已经纷纷向邓名深躬致谢:“提督大恩大德,让末将再世为人。”

    余新走在队伍的最后,刚被俘的时候他曾经发生过动摇,甚至想过投降乞命,虽然随后在甘辉的呵斥下恢复了勇气,但这段时间一直自感抬不起头来。见到少主就在眼前,余新感到更加惶恐,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提督,罪将是个懦夫啊,实在不值一提。”

    邓名忙招呼担架过来,同时有些疑惑的看着甘辉。

    后者看着跪地不起的余新,轻轻叹了口气:“老余差点就晚节不保了。”

    听到这话后,万礼也猛地跪下了,当初看到余新有投降的意思后,万礼也跟着一起向郎廷佐下跪,但见甘辉呵斥余新后,心中有愧的万礼也急忙一起站了起来。现在万礼想起当时的软弱,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听甘辉简要叙述过经过,邓名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地,刚才他生怕这两个人向清廷吐露过郑成功的什么军事机密,或是作出其他什么重大危害明军的事情——虽然在邓名来看,被俘期间的此类错误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原谅,但若真有这种行为,以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他们二人就和叛徒差不多了。邓名好言安慰余新和万礼道:“两位将军不必自责,谁没有动摇过的时候?快快请起。”

    “提督不但前来相救,还亲自迎出营外,真是羞杀罪人了。”余新被拉起来的时候,依旧不敢抬头看人,只是一个劲地赌咒发誓:“罪人以后一定拼死杀敌,将功赎罪。”

    “只是几位将军的亲人,我实在找不到她们的下落了。”邓名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被俘闽军的家属都被清军瓜分,郎廷佐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带走的,更不知道她们被带往何处,因此邓名虽然想讨要回来,但却根本做不到。

    和昨天被放回来的那些闽军军官一样,甘辉等人虽然对这个也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噩耗,被打破全部的希望后,他们都神色一黯。

    “快送几位将军进营休息。”邓名吩咐道。

    甘辉和余新先后瞅见了穆潭,他们和穆潭对视了片刻,然后一起望向邓名,向邓名连连使着眼色。

    见状邓名心里奇怪,就跟着两人到营帐中,把卫士们都留在外面。

    帐内只有三人后,甘辉和余新一同向邓名再次大礼拜倒,低声叫道:“殿下。”

    接着余新就忙不迭的问道:“殿下,王上现在何处?是不是回福建了?殿下跟我们一起去福建吧,末将誓死也要保得殿下周全。”

    说完后余新脸上突然一红,他刚刚想到自己都是邓名救出来的,自称能保护对方这话听上去有种大言不惭的感觉。

    “不,我不去福建。”邓名摇摇头:“也不要这么称呼我。”

    “殿下,”甘辉充耳不闻,着急地说道:“福建有十几万将士,还有大批的舟师,安如泰山。”

    “是啊,”余新也附和道:“当今天子弃国,殿下当早登监国之位,以安人心啊。”

    “若我出海,岂不是也弃国了?”邓名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他明明不是宗室,根本没有弃国一说,这话一出好像就是承认自己是少唐王一般,邓名忙补救道:“你们还是叫我提督吧,我不是什么宗室,而且现在四川、湖广将士都浴血奋战,我不能离他们而去。”

    见二人还要争辩,邓名就告诉他们:“延平郡王大概明日就能到,你们明天就可以见到郡王本人了,不去福建的事,我也会亲口和他说明。两位将军还是安心休息吧。”

    此时郎廷佐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猜到甘辉他们已经被放回来了。

    “蒋国柱,管效忠,你们二人真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现在郎廷佐已经从心底里相信:全部的责任都是蒋、管二人的,自己与邓名的交易也是被逼无奈,罪魁祸首同样是这两个人。郎廷佐现在就盼着梁化凤赶紧把邓名要的银子运来,好脱身回城去为国除害。

    接受了邓名放归的战俘后,蒋国柱就让银车出城,自己带着部下去管府,在那里蒋国柱找到了一身酒气的管效忠。

    听说蒋国柱不但把俘虏都放了,还送给了邓名五十万两银子后,管效忠又一次一蹦三尺高:“你这是私通贼寇,背叛朝廷!”

    “当初你也有份!”蒋国柱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当初提议邓名杀郎廷佐,给情报让他去伏击梁化凤,你难道不知道吗?”

    “大错啊,我真是太糊涂了。”管效忠失态地嚎叫起来:“我光想着自己脱罪,保住家人了,又恨郎廷佐落井下石、气不过梁化凤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我对不起先帝啊。要是知道最后会放走这么多海逆,我一开始绝对不会同意和邓名交易的,我会把他派来的使者剁成肉酱喂狗的。”

    “别喊了,现在你要是不拼命,我们就都玩了。”蒋国柱生气地扯着管效忠,凑在他耳朵边喊道:“我用着五十万两银子买邓名离开三天,趁这个机会我们解决了郎廷佐和梁化凤。你不是想把他的使者剁成肉酱么?有机会!我已经答应邓名,等他回来后再给他一笔钱,那时我们去除了心腹大患,再不用看邓名眼色了,到时候我就把他派来要钱的使者交给你,悬首城门,再狠狠地奚落他一通。你不是愧对先帝吗,将功赎罪的机会也有的是,邓名说不定恼羞成怒攻打城池,到时候尽可以去和邓名拼杀,将功赎罪,报答先帝对你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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