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不会为了照顾你而耽误行程的,你要自己准备粮食,而且一路上也要自己找向导,风险并不算小。”邓名提醒道:“重庆周围现在敌军云集,和一年前可不大一样了,你要想好了。”“就算风险大,也不会比留下大多少了,而且提督说过,要卑职努力做事,力争让人刮目相看。卑职留在这里努力做事也做不出什么名堂,而且万一被误会是在打探军情,想要投降鞑子,结果被督师大人处斩了,卑职岂不冤枉?”
听熊兰说的滑稽,邓名哈哈大笑起来:“好吧,我同意了,你可以自己去,不算擅离职守。”
熊兰连声道谢,马上就去召集人马,打算乘坐几条船跟在邓名的身后。
李星汉看着熊兰远去的背景问道:“先生为何同意他?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
“是啊,他这些兵从未打过仗,又要背着粮食步行,还要沿途收集食物,怕是要几个月才能到吧?”任堂也觉得熊兰他们起不到丝毫作用,附和李星汉道:“就算他们最后赶到了成都,估计也只能当作辅兵用。”
“是,还有可能他们会迷路了,好久都没赶到。”邓名认可李星汉和任堂的判断,在这个时代,一群万县兵到川西打仗可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他们也称不上什么精锐,装备、士气更是可疑:“可他说的没错,要是留下的话,没有我给他说情,督师说不定哪天就把他处置了;其他的军官也可能会找的不痛快,到时候不会有人替他出头说话的。嗯,别说其他人,就是真有人害了他,我事先知道也就罢了,若是我来不及阻止,难道真会为了这么一个三番四次反复的人,追究从江南跟我到这里的部下吗?”
任堂和李星汉都没有说话,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想说:“提督你也知道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啊?”
“既然他想挣扎图存,只要他没有妨碍我,没有伤害别人,我也不会阻拦他,万县这里确实有他没他都差不多,反正他也就是出去躲避个风头,未必会真的去川西。等将来我回来后,不管他有没有立功,我都当面夸奖他几句,称赞他一番,这样其他人也就会对他放心了。”
乘着从清军哪里缴获的船只,熊兰带着秦修采和其他二百多心腹手下,紧跟在邓名的船队后面,一起向着上游方向驶去。
在铜锣关前,邓名带着卫士们下船登录,虽然重庆一带的清军比上次邓名路过时要多,但周围的情况则和以前差不多,到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邓名一行跑上一天也经常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天,邓名一行沿途无处补给,有时还需要打猎补充一下食物。
一直到了龙泉附近,邓名他们才看到了其他人类的踪迹——是一个明军的烽火台。
看哨所上飘扬着的红旗时,邓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起来成都还没有遭到袭击。更让邓名赶到高兴的是,上次他来成都时,这里并没有明军的驻军,现在既然建立了一个烽火台,那就说明成都的情况要比上次他来的时候要好。
不过哨所的警戒情况一点儿也不好,邓名是清晨抵达龙泉的,他一直带着人冲进了烽火台,里面的守军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几个呼呼大睡的明军士兵被卫士们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被带到邓名面前时,依旧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见到邓名后,烽火台的小头目吓了一大跳,上次邓名来成都时,这个小头目就跟在刘曜背后,因此认得邓名。
“邓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要去都府吗?”这个小头目不但不知道川东的动静,也不知道邓名现在自称四川提督。
“当然是去都府,难道我会专程来一趟龙泉吗?”邓名不满地说道:“你们的戒备怎么如此疏忽,不知道要轮值守夜吗?”
几个卫兵都说不出话来,小头目更是害怕得很,生怕邓名动怒要杀他。
“这次我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这样。”邓名倒没有与这几个小兵计较,而是要他们拿粮食出来,帮着喂马,稍微休息后他就要赶去成都。
烽火台的士兵如蒙大赦,立刻跑回去寻觅粮草,而知道没事后,烽火台的小头目也放下心来,过来告诉邓名这个烽火台已经建立大半年了,但是建成以来别说人影,就是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结果守军也就因此懈怠了。
这个小头目还向邓名报告,这条路上其实应该还有隐蔽起来的明军暗哨,这是成都能提前为了发现重庆派兵来攻而准备的,但是烽火台这里没有接到任何警报,说明沿途的暗哨也没有发现邓名一行。
见邓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这个小头目又急忙解释道:虽然没能发现邓名,但如果清军出动大军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若是鞑子大军前来,他们难道不会派出斥候搜索吗?在你们发现鞑子的大军前,你们就已经被鞑子的斥候干掉了!”赵天霸斥责道。
“若是我们连续两天不回报平安,都府也会知道的。”小头目垂头辩解了一声。
“是,都府或许会警惕,但你们的命就都没了。”邓名摇头道:“算了,记得以后不要这么大意就好。”
第25节蒙蔽
邓名本想休息半天就走,但在龙泉停留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长。十几天的奔波下来,邓名和卫士都已经非常疲惫,在路上还不觉得,一旦有了歇脚的地方,这一身的疲劳就都涌了上来。烽火台的士兵给他们烧了水,等洗完澡休息一段后,大家就都不想马上走了,邓名也是如此。
最后邓名决定在龙泉这里住一天,顺便把衣服也都洗一洗:这一路上没有太多的时间从事清洁工作,每个人的衣服闻起来都有一股刺鼻的阴沟味,好不容易洗干净后,邓名也没有勇气再往自己的衣服里钻。
在有屋顶的地方睡了一觉后,第二天起床后邓名感到腰腿都开始酸痛,这时烽火台已经向成都进行了汇报,刘曜、杨有才和刘晋戈已经得到了邓名一行前来的消息。成都派了一队人来迎接,见到邓名后就为首的使者就向他报告道:“提督,刘帅已经派人去剑阁方向打探了,虽然剑阁不敢说,但昨天江油那里还有使者回来报平安。”
“嗯,如此就好。”邓名听使者这么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和卫士们穿上已经烘干了的衣服,和刘曜派来的使者一起前往成都。
上次来成都的时候,郊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但这次气象大不相同,到成都附近后,邓名看到了大片开垦出来的田地,还能见到一些明显是刚搭建起来的简陋农舍。
“都府已经开垦了很多田地了吗?”邓名见状就向使者打探起来。
“正是!”使者一脸的兴奋,称颂道:“正是因为提督的善政,大家都勤奋地开垦土地,现在都府周围已经开了三、四十万亩的田。”
“这么多啊?”邓名闻言又惊又喜,奉节、万县、云阳一带的军屯都加起来,大概也就五万亩,每岁能够提供不到八万石的军粮,没想到成都才一年就开辟了这么多的田地。
“是啊,提督明见万里。”来迎接邓名的人纷纷恭维起来,成都附近是大片的平原,那两万邓名从冯双礼手中要来的辅兵,几乎都选择长途跋涉到川西来垦殖。到了成都附近后,他们就放火烧掉土地上杂草植被、向刘曜借了种子开始播种。
除了这些辅兵意外,还有一些云南人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成都,这些人都是西营从云南带来的百姓。大部分从云南带来的百姓都被西营的将官编成辅兵帮他们开垦军屯,但总有一些比较富裕的,他们拿出积蓄为自己赎身,免去了军户身份。听说成都这里有大片无主的良田后,这些人就带着家人翻过雪山,来到成都附近。
“提督请看,”使者指着一处比较大的农舍说道:“这些肯定是滇民的家,他们有家人,所以盖的房子比较好。”从这个农舍过去后,又走了一段,使者又指着远处一个异常简陋的茅棚说道:“这个屋子一看就知道,主人肯定是原来建昌的辅兵,单身汉,舍不得花力气给自己盖屋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开垦荒地了。”
这些成都附近的新移民并没有形成村落,大片的土地中零星坐落着他们的房舍,每个农舍周围有一圈田地。这些新田就像是荒地海洋中的孤岛,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邓名的卫士们看到后都感觉有些奇怪。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啊,一开始倒是有人想建村子,但是后来都自己分散出去了。”使者笑着解释道,从建昌赶到这里的人,心里惦念着的都是邓名的许诺,人人想着开垦几十亩土地出来,一些特别有雄心的百姓,甚至琢磨着要为了画出上百亩的地盘来。
这刚刚是第一年,年初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一个男丁肯定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他的愿望,只能开垦出有限的一些田地来。但在他们心里,在已经开垦出来的田地外的那一圈荒地,也是他们的领地,不希望被其他人占据。
已经安家的人若是看到有人想开垦他们土地周围的荒地,就会第一时间赶去,竭力说服新来的人换个地方安居,最常见的话就是:“这里到处都是荒地,你不用非要挨着我家门口吧?”
这话确实没错,而且新来的人第一不愿意起纠纷,第二也有类似的雄心,所以都远远地选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家,在开垦着家周围田地的同时,还憧憬着明年能把更多土地纳入名下。
邓名抵达成都时,刘曜、杨有才和刘晋戈已经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来成都的时候,刘晋戈还是孤身一人,现在他身后也有了一小队随从,看起来颇有点官威了。
成都城内的景象也和上次完全不同,邓名没有看到种地的士兵,城门也都打开了,城门楼上下都有士兵在站岗巡逻。
“多亏了提督送来的这两万人啊。”见到邓名后,刘曜也是连声称赞着,他告诉邓名,由于有了这两万人的税收,成都的守军已经不需要自己从事全部的生产活动了。
“这么点人就够了吗?”邓名闻言有些好奇:“我刚才听说开垦了大概三、四十万亩田,就算三十万亩好了,这不过三万石粮食的税收,这够都府的守军吃的吗?”
“当然不够,不够。”杨有才连忙解释道:“所以我们还是有军屯的,我们也解除了六千多人的军户身份,让他们出去自己开荒,现在守军还有六千人,收了三万石的粮食,再加上军屯产出,够官兵们吃饱了。”
“收了三万石的粮食吗?”邓名有些担心移民的生计,又问道:“他们初来乍到,今年又要开荒、又要种植,还耽误了一些农时,产量怎么样?”
“提督啊,我们这里可是天府之国,虽然耽误了一些时候,但是每亩产量也有一石多。”杨有才说每个男丁至少开垦了十二亩地,就算刨去一石的赋税,自己也能剩下十多石:“一个月有一石粮食啊,天天干饭吃饱还有的剩啊。现在大家都说,这粮食多的吃不完,得找个婆娘来帮忙吃啊。”
“哈哈,”李星汉听得笑起来:“一个月一石的粮食,莫说是养一个婆娘,就是两个、三个也养得起了吧。”
“是啊,这是第一年,产量比较差,今年开出来的田,明年产量翻一番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明年还可以再开几块地。提督放心,都府周围的人都不会饿着的。”
“嗯。”邓名连连点头,又提醒了一声:“但即使产量翻番,我们还是要十亩收一石的保护费,不要多了,这样才能鼓励大家好好开荒。”
“提督说的是,我们心里有数。”刘曜和刘晋戈一起答应。
来到成都的衙门前,邓名等人就被数以百计的百姓围住了,这些百姓纷纷向邓名发出欢呼声:“十亩一石,提督爱民啊。”
一开始邓名还笑吟吟的,听了一会儿后,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了,等进了衙门后对刘曜等人说道:“怎么喊声这么齐整?是你们教的吧?”
刘晋戈最年轻,闻言顿时变成大红脸。
“提督明见万里。”依旧是杨有才跳出来解释:“听说提督来都府后,这些百姓就涌进都府要见提督,要当面向提督表示感谢,末将想了想,就让他们喊这句,不至于乱哄哄的嚷些什么都听不清。”
“是吗?”邓名脸上还有些疑惑:“不是你们强拉来的吧?”
“怎么会?”刘曜笑道:“提督这样的善政,当然都是自愿来的。”
邓名又看向刘晋戈,后者也连连点头:“确实都是自愿来的。”
“嗯。”邓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前世在电视上见惯了形式主义,那群众表演比今天衙门前的这帮可要逼真多了,不过邓名本来也就是打着点到为止的念头,并不打算一定要彻底揭露。毕竟现在也不是农忙时间,就算是形式主义,大概也不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邓名觉得稍微说一句,让成都的守将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好糊弄就可以了,以后大概也就不会搞这种门道了。
成都招待邓名的饭菜很不错,还有鲜嫩可口的猪肉,杨有才指着那头小猪说道:“今年我们开始养猪了,不过大都还没长大,等明年这些猪长大了,士兵就有足够的肉吃了。”
……
安排邓名休息后,刘晋戈请赵天霸、周开荒等数人去他家做客,来到刘提刑官的府邸后,主人就让他的亲兵取出一坛酒来,亲自给周开荒他们满上:“知道提督不喜欢喝酒,所以晚上没有拿出来,来来来,今夜我们来喝个痛快。”
跟着赵天霸、周开荒一起来的还有任堂和穆潭,这两人也都好酒,刘晋戈一面劝酒,一面拿出珍藏的果子招待客人。
“都府这里的日子不错啊。”周开荒称赞道,刘晋戈拿来招待他们的酒虽然是刚刚酿造的,但一尝就是知道是粮食酒,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城内种着地、衙门里养着鸡,可是饭菜伙食很差,更没有酒喝;现在城内、衙门都干净很多,但有酒有肉。几个人聊起分别以来的经历,一直谈到半夜,刘晋戈又杀了一只鸡给大家做夜宵。
“都府这里,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种什么都活,才开垦,第一年就能打粮食,确实是好地方啊,比三峡那里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以前都府那个样子,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刘帅、杨帅他们和手下都已经绝望,根本无心生产。”刘晋戈感叹了一声,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不瞒几位兄弟,其实我还有点秘密,不过你们得替我向提督保密啊。”
“什么事?你娶老婆了吗?”周开荒大笑着问道。
刘晋戈嘿嘿笑了两声,没有马上回答。
“尽管说好了,我们替你保密。”几个客人都喝了不少,纷纷大声说道。
“今年都府周围开了三十八万亩地,但我们收的粮食其实不止三万八千石。”刘晋戈轻声说道。
“哦?你收了多少?”周开荒随口问道。
“大概收了十万石吧。”刘晋戈心平气和地答道。
“什么?”周开荒大叫一声:“你们收了十万石?提督不是说十亩才可能收一石的吗?”
“提督让我收的是保护费,这笔是三万八千石,但是这些人新来,大都是向刘帅、杨帅他们借的种子,还有农具,这些东西总要算利钱的吧?”刘晋戈不慌不忙地答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吧?”
“可,那也收不出六万多石粮食的利钱吧?”任堂忍不住插嘴问道。
“都府的城防也要整备,刘帅打算让这些人服徭役,可为了照顾他们的开垦新田,所以大都减免了,刘帅就和我商量,既然免了这些百姓的徭役,那让他们多交点粮食总可以吧?”刘晋戈双手一摊:“若是都府防备不善,万一鞑子打来百姓去哪里藏身呢?而且外地修建烽火台,供养哨兵,饲养马匹,这都要粮食啊。你们看,鞑子这不就来了么?”
“嗯,嗯。”周开荒吭哧了两声,低头不语,他本想说:都府可不止用粮食干这个,还酿酒了。不过今天周开荒自己也喝了不少,没发把这声责备说出口。
“这件事,按说应该和提督说一声的。”赵天霸也觉得刘晋戈他们有些自作主张,不过吃人嘴短,今天刘晋戈盛情款待,赵天霸口气也严厉不起来。
“其实也就是今年而已,等明年他们自己有种子了,也就不用向都府借种子了。”昨天得知邓名突然来到后,刘晋戈、刘曜和杨有才都吓了一跳:邓名在湖广和南京的捷报传来后,都府这里也痛饮一场,庆贺邓名的大捷,那时他们都以为邓名会直下江南,然后北伐,恐怕没时间再来成都这里看一眼。
“我们确实是自作主张了,但也是为了提督的大业考虑,”刘晋戈叹息了一声,又动手给几个客人的酒杯斟满酒:“粮食种的再多,如果我军不能从中受益,那么对我军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们守不住成都,那这田地难道是给鞑子种的么?”
没有人能够反驳刘晋戈的话,成都这里的周开荒等人都是有目共睹,他不止一次地给没有来过成都的赵天霸等人讲述过这里的破败之像。
不管刘晋戈他们是不是违背了邓名的意思,但是成都开始重建烽火和驿站系统,开始养马、生产武器,而且城门也都有士兵在巡逻。
“好吧,我们不向提督提这件事。”周开荒他们都答应下来。
“要是提督听到什么风声?”刘晋戈又道:“四位哥哥也想帮小弟遮掩一下,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了。”
除了吃酒外,刘晋戈还给几位客人都准备了点礼物,临走时不由分说一定要他们收下,虽然不多,但每人也都有二两金子:“几位兄长,这是弟弟一点心意。”
除了周开荒外,其他三个人都是初次见面,但刘晋戈表示和赵天霸他们都是一见如故,因此这礼非送不可:“几位哥哥跟着提督南征北战,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
在赵天霸去刘晋戈府上做客时,大批川军出身的卫士也被刘曜拉去赌钱,刘曜和杨有才亲自下场,陪李星汉搓麻将,另外一个陪同的也是有游击衔的将官。
今天晚上李星汉感觉手气特别旺,一向逢赌必输的李星汉,一晚上就赢了十两银子。在湖广、南京等地,邓名手边虽然有几百万银子流过,但他并没有多给卫士多少零花钱,从一月一两涨到了二两而已,穷惯了的卫士们还挺满意的。
看到一晚上就赢了几个月的零花钱,李星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高兴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中途去方便时,见到了同样满脸笑容的武保平等人。他们也说今天晚上运气特别好,无论玩骰子还是牌九,都是连连获胜,多的赢了十几两银子,少的也有七、八两。
说完在湖广、南京等地的事迹后,李星汉就随口问起成都这里的情况,听刘曜吐露多收了些粮食后,李星汉一开始也有些吃惊。
“虽然没有十石,但每个男丁至少剩下了五石粮食。”刘曜一边打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府百废待兴,不得不多收一点,只要保得都府平安,百姓们也是情愿的。”
“哦。”李星汉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看看自己眼前的银两,才赢了他们这么多钱,似乎也不好板起脸孔说话:“开垦新田很辛苦,若是吃不饱就太苦了。”
“两个月一石粮食,吃干饭没问题的。提督仁爱,这点我们怎么会不记得?再说就是今年一年而已,烽火台什么的,也就是修建的时候开销大些,等我们修好了也就不会花费太多了。”杨有才说道:“现在都府库房里还有四万多石的粮食,提督收拾高明瞻的时候,这批粮食正好派上用场。”
“这个也是啊。”库房里有这么多粮食,对付高明瞻当然会更有把握,想到这里,李星汉也感觉多收一些确实有其必要性。
“等高贼来的时候,这些粮食当然要拿出来供养将士、用来悬赏招募壮士,不过倒是若是提督奇怪这么这么多,还要劳烦李千总帮着遮掩一二,等打退了贼人,我们再去向提督请罪。”杨有才说道。
“嗯,杨帅放心,事情的轻重卑职心里自然有数。”
第26节告状
笔者按:在书评区见到有热心的读者讨论赞助笔者一事,笔者非常感动,不过感觉无此必要,大家看笔者的作品就已经是足够的支持了。
==============================
今天李延鹏进了城,门口的卫兵觉得他走路鬼鬼祟祟的,眼睛还不停地向四周乱瞟,就把李延鹏拦住盘问了半天。李延鹏如实报出姓名,还有自己居住的地方,以及他今年在成都周围开荒的经历。卫兵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总感觉这家伙有些奇怪,回答问题的时候脑门上还一个劲地冒汗。
但折腾了好半天,卫兵也没有任何发现,把李延鹏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最后还是把这个农民放过去了。
用背进来的木材和粮食换了一点成都府专卖的高价盐后,李延鹏扫了一下身边的街道,确信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于是就低着头,向城中心的衙门方向走去。在衙门周围转悠了一会儿,李延鹏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两个明军士兵身上,这两个士兵穿着明显和本地军户不同,衣服和盔甲看上去都要好得多,而且李延鹏感觉他们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傲气。
在李延鹏不停地打量任堂和穆潭的时候,他们也早注意到这个在衙门前探头探脑的人了。不光是任堂和穆潭两人,其他衙门前的卫兵也警惕起来,已经有人朝着李延鹏走过来,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
“邓先生在这里面吗?”见到有人走过来后,李延鹏额头上的汗顿时更多了,他不等来人开口就抢先问道。
走过来的两个本地军户上下打量着李延鹏,冷冷地反问道:“你是谁?问这个干什么?”
“冤枉啊!”李延鹏突然大叫一声,就朝着衙门口那两个打扮与众不同的人扑过去。
但还没有等李延鹏扑到那任堂的脚下,他就被身边的两个士兵抱住,接着按倒在地,一声怒喝在他耳边响起:“你这厮要干什么?”
虽然被按到在地,但李延鹏还是一个劲地喊冤,任堂首先反应过来,快步跑过去让士兵松开地上的人,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找提督有什么事?”
“提督?”李延鹏一下子懵了。
“提督就是你口中的邓先生。”
“哦,哦。”李延鹏马上大叫起来:“邓先生不是说十亩收一石粮吗?今年小人辛辛苦苦开垦了十六亩地,打了二十石粮,已经被他们拿走十一石了!”
“胡说!”衙门前和任堂他们说话的几个士兵,就是隔壁提刑衙门的兵丁,听到李延鹏的喊声后,这几个士兵都面色大变,呵斥道:“休要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拿过那么多?”
现在邓名并不在衙门里,而是去兵营检查士兵训练和装备情况去了,任堂听完后顿时脸就沉了下来。昨天得知成都这里多收了百姓一些粮食后,任堂就心理斗争了很久,最后觉得也不算太多,现在大敌当前,不好给同僚拆台;此外也觉得农民手里的余粮也不少,不至于过不下去,所以就忍住了没有向邓名汇报。但看到这个农民居然跑来喊冤,任堂顿时觉得问题性质严重了,他推开提刑衙门的兵丁,把李延鹏带进衙门里询问。
“虽然我已经答应保密,但如果农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那我也不能因为一个承诺就继续隐瞒下去。”任堂心里想着,让李延鹏把事情都说出来。
据李延鹏所说,打了粮食以后,提刑衙门很快就来收取十亩一石的保护费,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借用农具的租金、种子的利钱,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李延鹏也不懂算学,衙门说多少就是多少,结果要交四石多的粮食。
“还有呢?”这个任堂倒是已经听说过了。
“还有打狼钱……”
李延鹏的话才一出口,提刑衙门的兵丁就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这可不是我们收的,是刘帅他们收的。”
“而且都府城外真的有狼,为了让百姓不被狼袭击,杨帅带着兵在城外打了好几个月的狼,前后打死了上百条,打了一个月的狼后,就再没听说谁被狼叼去了。”另外一个士兵委屈地说道。
“是有狼。”李延鹏也承认道:“杨帅带着兵打狼,小人也是感激的,小人开荒的时候起早贪黑,遇到过至少两次狼了,杨帅打得好。”
“那你抱怨什么?”听到对方也承认这是实情后,一个士兵气哼哼的问道。
“可要得太多了啊,打下粮食后,都府的兵就上门了,说这打狼钱要算,而且也是利滚利,算起来小人得缴一石粮。”
“一石粮多吗?被狼咬了你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你命大,受伤了还怎么开荒?”提刑衙门的士兵声音越来越大,气势也越来越盛。
“是,小人知道的。”受到对方威势的影响,李延鹏的声音逐渐变小,不过还在嘀咕:“但除了打狼钱,后来又来收抓蛇钱、打豹子钱、打老虎钱,小人也没听说打了老虎啊。”
提刑衙门的士兵大部分都说不出话来,但有一个喝道:“你这刁民,就算没打死老虎,但也把老虎赶走了!亏你还知道怕狼,难道就不怕老虎?不怕豹子?”
任堂问了一下,成都府的驻军用这些借口前后又拿走了李延鹏两石粮,当时李延鹏气不过,就去提刑官衙门告状——邓名曾经进行过宣传,说如果百姓感觉受到欺压,可以向提刑官申诉——但刘晋戈拒绝受理。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刘晋戈急匆匆地赶来了,见到提刑官后,李延鹏声音变得更小了,但依旧倔强地说下去:“出刘大人衙门里出来后,小人还被都府的兵捉走,挨了一顿打。”
任堂把李延鹏刚刚叙述的事情对刘晋戈说了一遍,刘晋戈掰着指头一算,叫起屈来:“这也就八石啊,再说农具、种子钱,还有打狼,这都是实事啊。”
“还有损耗呢。”李延鹏豁出去了,他说以上八石都是明面上的数字,但是收粮食的时候,无论是提刑衙门还是总兵府,都要让农民缴纳损耗。理由就是路上颠簸,粮食可能会洒,也可能会翻车掉沟里,所以要多征一部分作为损耗,这些加起来又是一石多;而且后来征税的时候,兵丁有时还会掏出个米口袋,从农民家里铲一铲子粮食装走,这叫征税的辛苦费。
刘晋戈毕竟是个尚未年满二十的年轻人,刚做官没有多久,脸皮还没有锻炼出来,顿时哑口无言。
“还有盐巴,也越来越贵了,满满一口袋粮食都换不到多少。”李延鹏最后说道:“算上换盐巴的粮食,衙门从小人这里拿了十一石粮食了。”
“这个也要算?”沉默半天的刘晋戈再次嚷起来:“这是刘帅派人去城外煮的石盐,运回来卖的,这个卖得再贵,也不能算是我收的税啊。”
“也就是说你剩下了九石粮食,”任堂想了想,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这些粮食倒是依旧够吃饭的,远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甚至比湖广等地的农民还好不少。想到这里,任堂就转向刘晋戈:“是不是你还要接着收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了!”刘晋戈发誓道:“最近两个月都没收过了。”
李延鹏证实刘晋戈没有撒谎,最近确实没有新的赋税名目,不过他还是感觉有点多:“总要留下明年的种子粮吧,不然又要借提刑衙门的高利贷,还要继续换盐,剩下的其实也不太多了,连都府里卖的农具都买不起了;小人明年还想多开点地,可是小人自己忙活不过来,本想养牲口的……”李延鹏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牲口、没有农具,他就算想多开点荒地也应付不过来,而且他计划至少养一条狗看门,免得再遇上狼,可这些看起来也都养不起了。
“我们现在要和鞑子打仗,你还不知道吧,鞑子已经要来打成都了。我们不得不多收一点儿粮食,好把鞑子打跑,等我们赶走了鞑子,你们才能安心种地。”刘晋戈耐心地解释起来:“今年稍微忍一下,明年收成会更好的,到时候你就有粮食换牲口了,狼不用怕,杨帅会替你们都打了的。”
“可还是要收打狼钱。”旁边的任堂冷冷地说了一句。
“任兄,穆兄,借一步说话。”刘晋戈把任堂和穆潭拉到旁边,向两人求情道:“有些事我也确实不知道,是下面人自己做的,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可现在鞑子都要来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提督找事。我这个提刑官可有可无的,但要是提督责罚了刘帅、杨帅他们,这对大局不利啊。”
任堂默不作声,感觉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真是邓名一怒之下要和刘曜、杨有才、刘晋戈他们算账,那岂不是要内讧了?
“这个人我先带走,等打退了鞑子,我一定去先生那里负荆请罪。”刘晋戈说道。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又要打他一顿么?”穆潭问道。
“怎么会?我请他好好吃一顿,让他消消气。”刘晋戈保证道。
“好吧,这事我先不和提督说,不过我跟你一起去。”任堂说道。
刘晋戈确实请李延鹏吃了顿饭,任堂始终在边上陪同,最后亲自送这个农民出城。
等任堂回到衙门时,邓名已经从军营回来了,正在和卫士们讨论训练方案:“这几天剑阁那边就该有消息了,我们就能知道清军到底有没有来,到哪里了。都府这里的士兵吃的不错,身体都很好,但是武器还是差了些,盔甲更几乎没有,我们要抓紧时间造一些……”
邓名给卫士们都安排了训练工作,让他们明天就到军营中去,帮助刘曜他们操练士卒。等到会议结束后,任堂也和大家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