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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

    一个时辰后,位于厦门东南,由达素指挥的登陆舰队也被黄梧的败军波及,发生了溃败。而负责运输部队的渡船惊恐之下,顾不得接应已经登陆的一万五千步骑登船,就和达素一起开始向西撤退。

    从厦门一直到金、厦海峡,几十里长的距离上到处都是炮声,明清两军八百多艘战舰混杂着,一起向西行驶,在全线乱战成一团。

    此时郑成功的旗舰也已经越过厦门东岸的海岸线,他的旗舰发出信号,那些在追击中风帆受损的明军战舰纷纷转向,转为阻止后面的清军战舰撤退。还有部分想岸边靠近——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清军登陆部队,他们刚登陆没有多久水师就发生溃败,既没有突破明军防线也没能撤退上船,现在正在海滩上拥挤成一团,明军水师会一边在岸边进行简单修复,一边炮击这些岸边的敌军。

    “发信号。”郑成功带着最快的那些船继续追击,他认为东岸的施琅这个时候应该明白过来,估计也要扔下在东岸登陆的一万多清军向西逃窜了,而这时就该是金门郑泰出击的时机了,随着这声令下,几道烟花冲天而上。片刻后,金门的方向上,也有几道烟花腾空而起——这是郑泰发出的响应。

    第044章

    先行

    接到郑成功的命令后,郑泰立刻就带着金门水师出击。

    当郑泰的部队出现在金门、厦门之间的海域上时,大批向东奔逃而来的清军舰船出现在他的眼前。尽管郑泰拥有一百艘战舰,但也不可能彻底地截断如此宽阔的海峡。

    对面的清军舰队没有任何阵型,也没有露出与明军交战的意思,一艘艘都扯满了帆,争先恐后地向郑泰军冲过来。显然敌人会试图从明军舰船的空隙间穿过去,用最快的速度逃回泉州港。

    “败家子啊。”看清了清军的动向后,郑泰忍不住摇头轻叹。

    在陆战中,失败的一方扔下辅兵跑了也就跑了,当然相比盔甲和武器,经验丰富的老兵更加珍贵。陆军如果失陷大量的老兵,损失虽大,仍然可以指望在一年后得到弥补,只要能提供足够的军饷和充足的训练经费,农夫也可以成为甲兵。如果投入足够大,训练强度足够高,可能几个月就能得到能够上战场的新兵。

    但海军却完全不同,用来制造船只的材料是阴干的木头,仅这种阴干的过程就长达三年——正常情况下船家都不会储备太多的材料,只会根据正常的销路和自家的制造能力来储备船材。除了这些私人所有的造船材料外,官府也会每年选购一些好木材,阴干储备起来。但同样数量有限,而且很多材料是为了用来制造漕船、渔船而预备的,并不适合用来制造战舰。若是官府强行用这些材料来生产战舰,除了质量堪忧,还会导致各种依赖船舶制造的行业退化。

    除了材料,更重要的是造船的工匠,能设计、制造渔船和漕船的工匠或许不少,但其中能够胜任战舰制造工作的却是少而又少。一艘战舰从预备材料开始,到建造完成,下水试航,最后形成战斗力,需要很多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清军损失惨重,今后想重整水师的话,就算立刻下达命令,立刻拨款购置木材,也要等到好几年后才能得到一批船。

    郑泰一辈子都在海上与敌人作战,其中既有海盗也有红毛,但他之前从未见过如此浪费船只的对手。即使是闽粤海域上的海盗,也会奋力保护他们的同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抛下船只,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船只珍贵而且难以获得。

    海战和陆战不同,占据上风并不是很难,但想歼灭、击沉、俘获处于下风的敌舰却困难得多。海战的特殊性质导致处于劣势的一方往往选择抱成一团、顽抗到底,然后趁夜遁逃;而优势的一方也不会企图全歼对手,而是满足俘获一部分敌舰。因为即便是最有经验的水手也不能绝对准确地预测洋流和海风,夜间航行时对水文暗礁的一个错误判断,或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都能让胜利者在转眼之间变成失败的一方。

    郑泰望着对面的清军舰队,他自问若自己是对方的指挥官,一定会把舰队抱成一团进行抵抗。虽然明军拥有很多出色的水手,但聚集到泉州这里的乃是清廷控制下最好的船只,由各省的最优秀的水手驾驶,水平与明军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即使是现在,即使只剩下这一百条船了,也该抱团死守啊。”郑泰看着散布在清军旗舰周围的那些敌船,就算只剩下这些船只,也可以结阵抵抗,天黑前明军几乎不可能啃下互相支援的一百多条战舰,能俘获其中的一半就很不错了,而那时突围显然比现在乱跑要强得多:“只有围在一起,才能让更多的船只得到逃脱的机会,这么简单的水战道理,达素不懂也就算了,难道施琅、黄梧也不懂吗?难道五省的精锐水兵,就没有一个懂水战的人吗?”

    但看起来真是没有人懂,清军争先恐后地逃窜,明军在背后紧追不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清军有几艘船只的船帆遭到较严重的破坏。若是明军遇到这样的伤害,就会退出追击序列,参与到剿杀后面的清军船只的战斗中去,而若是清军船只遭到这样的不幸,就会被同伴无情抛弃,追击而来的明军船只要在它身边经过时一通乱打,就能让它所有脱逃的机会彻底化为泡影。

    “打这几条船,生擒达素、黄梧!”既然不可能统统拦住,郑泰就指着看上去可能是清军旗舰的几条船下达了命令——海战即使战败,也没有必要扯去旗舰上的将旗,因为追击的敌人不太可能跑得比旗舰更快,旗舰完全可以一边跑,一边继续指挥作战。但今天达素、黄梧他们做得很干脆,连将旗都看不到了,郑泰只能选择那些看上去比较可疑的船只为目标。

    ……

    在郑泰的对面,黄梧亲自操着船帆,最大程度地利用着海面上的风力,同时还能冷静地观察着前方的明军拦截舰队,寻找最安全的突破口。虽然指挥水战黄梧承认不是郑成功的对手,但若论操帆掌舵,黄梧这个老水手还是有绝对的信心胜过半路出家的郑监生。毕竟黄梧曾经靠这个混饭吃,而郑监生从国子监肄业、投身军伍后,一直是坐在船上而没有去掌过舵。

    以前黄梧当过海盗,也作为官兵去剿灭过海盗,他不止一次地见到海盗为了保卫自己的船只而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就算跳海逃生能逃得一条生路,但如果把船丢了,那还怎么做海盗呢?因此很多海盗在明知不敌的时候,也会抱着与船共存亡的念头与官兵血战到底。

    水师中的情况要好一些,因为有机会从上司手中得到船只补充,所以将领们对船只的珍惜程度或许比不上海盗。即便如此,船只仍是将领最重要的装备。就好比黄梧在郑成功手下的时候吧,士兵损失后有几个月就能再训练一批出来;铠甲、武器损失了,郑成功用不了多久也会再次拨给;但船只实在是太稀少了,郑成功每年也增加不了多少战舰,缴获的战舰大部分都归夺取它的将领所有,只有很少一部分上缴给延平郡王。而分配的时候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将领们夸耀功绩、争吵不休,为一条战舰而在延平郡王眼前大打出手都不是稀奇事。水师将领对这些装备很爱惜,船只就是安身立命的基础、建功立业的资本。

    不过今天对于黄梧来说,交给他指挥的四百条战舰没有一条和他有密切的关系,没有一条船是他的下属、财产。大部分船上的军官黄梧都不认识,谈不上交情、感情,从见面到现在也不到两个月。对那些军官也是同样,他们都很清楚,若是清军得胜的话,不是由黄梧来分配功劳,而是达素,黄梧只能起一些建议的作用,因此在黄梧面前表现得勇猛无敌固然有用,但效果要打个折扣;而如果不是特别卖命的话,黄梧也没有惩罚的权利,顶多只能建议达素给予惩罚。若是清军的形势不利,这些将领也不用指望和他们毫无感情的黄梧会拼死拯救他们——这点他们也都没看错。

    既然领军的统帅和下面的将领都对此心知肚明,那败像毕露的时候大伙儿就跑起来看吧。邓名给蒋国柱、梁化凤讲过的那个故事对黄梧这一群人也同样适用,现在跑得过、跑不过郑军不是关键,跑赢同伴才是关键——落在后面的同伴自然会帮你挡炮弹,并拖延郑军的追击速度。

    对黄梧来说,只有一个人才是关键,那就是达素,如果达素被郑成功捉去了,那朝廷说不定就会迁怒于他,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达素。黄梧还知道,达素是皇帝的亲信,鳌拜的好友,后台非常硬,只要达素肯点头,黄梧的性命自然也是无忧——对达素来说,黄梧也不会没用,因为黄梧可以用海战专家的身份向朝廷证明,这次战败完全是因为五省水师战斗力差郑成功太多,和达素鲁莽出战没有任何关系。达素固然是无视水师仓促集合,还互不熟悉就硬要出战,很多将领黄梧连名字都还叫不出来,却要指挥着他们同郑成功决战——但只要黄梧不说,朝廷又怎么会知道?

    至于拼命劝达素出战的也不是黄梧,而是施琅,因此就算达素推卸责任,施琅也要承担大部分的罪责。当然,黄梧估计达素也不会把施琅往死路上推,因为施琅同样是海战专家,可以与黄梧一起向朝廷证明:不是达素无能,实在是水师官兵的战斗力太糟糕了,怕是各省的水师都把军费吃了空饷了吧。

    因此赶到厦门东南与达素汇合后,黄梧就与达素同乘一船,并亲自给这条船操帆。数百条战舰、上万水手和几万甲兵都是皇上的船、皇上的兵,丢了就丢了吧,但达素大将军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至于今天黄梧的指挥,当然也有值得商榷之处,如果黄梧不是掉头逃跑而是沉着应战的话,清军的水师或许不会这么快就陷于混乱——这点只要是个有经验的水手就知道,但朝廷肯定不会知道,因为朝廷只能知道达素告诉他们的——战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各省的水师训练得实在太糟糕了。

    在达素坐舰的风帆前,黄梧二话不说就把将旗抛进了海里。看到大家都摆出了一副比赛逃跑的架势,眼前就是把旗杆摇断了也没法命令周围的战舰来保护自己,既然如此,将旗除了吸引明军的仇恨还有什么用?

    与拦截的明军舰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黄梧的表情却显得越来越轻松,他已经计划好了全套的突围路线。凭借对自己过人技术的自信,黄梧知道一定能保着达素逃出生天。他在心里琢磨着,施琅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吧,若是他没逃出来,向朝廷汇报的时候就少了个证人,而且说不定就要黄梧来承担责任了。黄梧认为施琅最后大概会受到闲置之类的处置,毕竟是他力主速战的。如果施琅没跑掉,最后让朝廷把黄梧闲置了,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

    达素的舰队发生溃败时,施琅正指挥手下的舰队掩护清军在厦门东边登陆。

    施琅的全线试探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明军的薄弱环节。一万多绿营步兵登陆后,一千多禁旅八旗和三千绿营骑兵也被施琅送上海岸,这些骑兵很快就能完成集结,然后设法突入厦门腹地。

    在这个时候,施琅看到了南方友军舰队的大溃败。

    “马上撤退。”自己一方的水师实力并不弱于对手,但却四散逃生,连旗舰都看不到了,施琅虽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过不需要多想就能猜到清军水师的下场。

    “别管马了……”施琅发出撤退令后,就见到禁旅八旗牵着他们的战马向登陆地点返回,他着急地说道:“把马都留在岸上,快把人都撤回来。”

    可施琅的要求遭到了禁旅八旗的抵制,很快就从接送人员的小船船队那里传回消息,禁旅八旗的官兵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抛弃战马,因为有坐骑他们就省得走路了。还有一些人的坐骑是从北京小心翼翼运来的,和主人有着深厚的感情。

    “原来如此,爱马之情真是令人感动啊。”施琅顿时变了一副表情,迅速地取消了原来的命令,改为交替掩护,以防明军杀出来,一定要把满洲大兵的每一匹马都运上船。

    正如施琅担心的那样,明军在发现海面上的战局逆转后,立刻就发动了反击,试图拖住更多的清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安全离开。

    根据施琅的估计,明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歼灭达素留在南岸的部队,然后郑成功的主力才能调到自己的这个战场。对施琅所部而言,目前威胁最大的还是明军的水师,若是不及时撤退就可能被明军水师歼灭在海里。

    施琅查看战场,认为他还有一些时间,能够把一万士兵撤退上船,至少也能撤出来八千人……或是全部的满洲太君以及他们的战马。

    “任何人胆敢擅离职守,杀无赦!”施琅杀气腾腾地下达了命令,绿营必须以最大的努力维持战线,保证禁旅八旗能够从容登船;任何绿营士兵如果游泳逃亡,清军水师就要把这些逃兵射死在水里,绝对不能姑息这种逃跑的行为;为了进一步说服绿营士兵全力抵抗,施琅还命令战舰冒着搁浅的危险抵近海岸,向岸上的绿营士兵呼喊,告诉他们如果敢于后退就会遭到炮击。

    “满洲大兵都上船了么?”明军战舰正从南边杀过来,施琅焦急地问道,得到手下肯定的答复后,施琅仍不放心:“再点一遍名字,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这都是皇上的奴才啊,我们绝不能落下一个在岸上。”

    目光向岸上扫去,施琅指着一些战马问道:“那些都确定不是满洲大兵的马吗?”

    “不是。”手下利索地答道:“满洲大兵的马都运上船了,这些可能都是绿营的马吧。”

    “什么叫应该,什么叫可能?”施琅不满地说道:“事关重大,怎么能含糊其辞?再检查一遍,满洲大兵的马,一匹也不能留给贼人。”

    “遵命。”

    明军的水师越来越近,施琅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等着最后一次复查的消息。

    岸边的小船发来消息,确定没有太君或是他们的战马被遗忘在陆地上了。

    “起锚,出发。”施琅毫不犹疑地说道。

    “可是……”一个亲兵指着那些还在岸边的小船,其中还有施琅刚才派去复查的使者。

    “可是什么?岂能置满洲大兵于险境?”在施琅的督促下,他周围的一百多条战舰迅速地开始驶离厦门。

    “一直向北!”施琅接着下了第二个命令。又一次,他的亲兵没有立刻去传令,而是露出疑惑的目光,想再一次确认。

    现在明军还没有追上施琅,郑泰正在拦截黄梧,黄梧的船队在危险之中,可能会付出相当的损失,但施琅这一百条船中的大部分仍然能够安全逃回泉州。

    “向北!没听见吗?”施琅见亲兵仍在迟疑,不由得怒喝一声。刚才为了尽快装船,几乎所有的战舰都接受了禁旅八旗和他们的战马,所以任何一条船被截住都会导致禁旅八旗的兵员损失。

    在目前的局势下,只有向北才可以避开明军的主力,在后边的郑家水师赶到前,把禁旅八旗平安送上大陆。

    大陆越来越近,而西南方向的明军在背后穷追不舍。

    “不要去同安了。”施琅指着一处海岸喝道:“在那里靠岸,水面下是沙滩,没有暗礁,可以冲滩搁浅。”

    虽然逃去同安可能让更多的船只暂时逃生——只是暂时而已,能不能成功地偷越郑军的封锁线逃回泉州还是难说,但毕竟不是立刻被歼灭——但施琅担心在这段时间里会有船只被明军追上,船上面的太君说不定就得为大清捐躯了,所以施琅当机立断,选择放弃船只。

    若是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够找到合适的地点进行冲滩,幸好施琅对厦门周围的水域非常熟悉,找到一处没有暗礁的地方主动搁浅易如反掌。

    在施琅的指挥下,清军战舰一条接着一条,冲上了海岸。

    尾追而来的明军不敢靠近可能导致搁浅的近岸,就在远处游弋,向清军这边开炮射箭。

    当第一条船只冲岸后,施琅就急忙跑下去维持秩序。面对隆隆的炮声,施琅临危不乱,一直坚守在第一线,命令所有的绿营士兵继续呆在搁浅的战舰中,给太君和他们的坐骑让开通道:“弟兄们不要慌,不要下船,让满洲大兵先走!”

    第045章

    处置

    清军的水师完全溃散后,郑成功见大局已定,便让部将分头堵截企图逃跑的清军舰船,他本人则返回厦门港。刚才见到高崎方向出现烽火,郑成功心中有些不安,就急着想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以防万一,还派了一队船去高崎附近的海面巡逻。

    等郑成功返回厦门港的时候,前去高崎的使者已经返回,立刻就向延平郡王报告了所见所闻。得知陈蟒已经获胜后,郑成功非常高兴,刚才他还有些担心已经登陆的清军可以向北方突围,然后通过北面的海峡逃回去一些,现在这最后一扇门也已经堵死了。

    陈鹏投敌叛变,根据郑成功的规矩,应该是全族诛灭,本人乱箭射死。可使者告诉延平郡王,陈鹏手下的军队集体替他求情,希望延平郡王能够法外施恩。

    “既然如此,那就从轻发落吧,不能寒了忠义之士的心。”郑成功很痛快地答道,这些部队没有跟着将领一起叛变让他心情大好:“陈鹏斩首,但不用悬挂营门了。”悬挂叛徒的首级是为了震慑潜在的叛徒,但陈鹏的手下显然都是可靠的志士:“处斩后,首级交给陈蟒,让他给收殓下葬吧,这样他和陈鹏也算是全始全终了。”

    略一思索后,郑成功下令由陈蟒代替陈鹏的职务,统帅这支军队。

    “陈蟒的妻子、兄弟皆不问,亲兵不管一开始是否附逆,一概赦免了。”

    郑成功飞快的发布完命令,传令兵大声应是,带着延平郡王的决定再次赶往高崎。

    “陈鹏真是跳梁小丑。”使者走后,郑成功身边的长子——郑经轻蔑地评价道:“竟然敢小看父王在军中的威信,真是自取灭亡!这都是父王的兵马,他一个人也休想拉走。”

    听到延平世子的话语后,不少部将也纷纷表示赞同,郑成功微笑着接受了他们的祝贺,然后继续调兵遣将,争取尽快歼灭那些来不及撤退的登陆敌军。

    等众将都领命而去后,郑成功的营帐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郑成功这才纠正道:“你说的不对,陈蟒他们不从贼,固然有我的威信在内,但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大明的赤子忠臣;不要说陈鹏,就是我想投降,他们都不会听从,而是会自行散去。”

    “父王说的是,孩儿失言了。”郑经急忙点头称是。

    “你是世子,在人前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人有所误解。”郑成功感觉郑经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对军心也有一些误解,这让他有点担心。

    ……

    东岸的清军部队在看到施琅逃走后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大批地向明军投降,闽军水师抵达时,已经没有几个清军还在顽抗;东南的登陆场刚才是达素亲自在指挥,郑成功水师逼近时,达素已经没有让禁旅八旗全部登船的时间。在达素和黄梧撤退后,岸上还有近千禁旅八旗,他们成为了清军抵抗的中坚。

    在这些禁旅八旗的督促下,这里的清军不肯轻易投降,而是在岸边据守、困兽犹斗。

    面对清军的密集防守阵容,对面的明军也没有急于发动攻势,而是继续防守。随着周围海域上的清军舰船不断被继消灭,这些清军终于失去了所有获得解决的希望,在海上清军船只不断消失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明军水师开到清军背后,向海岸上摩肩接踵的清军阵型展开炮击。

    前面被明军挡住,身后就是汪洋大海,清军完全没有躲避火炮的机会,只能呆在没有遮掩的海滩上,被明军的炮火狂轰滥炸。炮弹不停地撞进人群,每次都会响起连续的骨折声,这种白挨打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大批清军士兵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开始向明军的防线跑过去投降。

    在天黑前,连禁旅八旗也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他们中同样有上百人在明军的炮击中伤亡。见战局已经毫无希望,不可一世的禁旅八旗也派出使者,向明军请求投降,满洲八旗提出的要求就是免死——他们也知道郑成功未必会守信,但绝望的人总想抓住一根稻草。

    刚刚又从厦门港赶到前线的郑成功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表示只要满洲八旗放下武器,他就会饶了这些人的性命。

    “父王真要放过他们吗?”等使者走后,郑经好奇地问道。

    刚才郑泰送来了一份报告,他没能抓着黄梧或是达素,但截住了大批清军的船只。一批清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弃船逃上了金门岛,郑泰的部队随后赶到,把这些清军包围起来。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明军的损失,郑泰以不杀俘为条件,派使者去劝降。结果一部分清军选择了相信郑泰,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这些俘虏不到一千人,其中二百是跟着达素一起来的禁旅八旗。等这些清兵放下武器后,郑泰就把他们都捆起来,然后统统扔进了海里。

    “我当然会言而有信。”郑成功并不认为郑泰做的有什么不妥,在明清两军的观念里,处死俘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都在这么干;至于毁诺一事,从上到下都认为是平常事,郑泰劝降成功帮助明军避免了伤亡,士兵们不但没有反感,反倒都认为郑泰手腕不错。

    郑成功觉得自己身为郡王,在说话算数这个问题上应该比郑泰强一些才对:“等真鞑子投降后,就把他们双手斩断,耳朵切掉,然后送回泉州。”

    虽然这些人都成了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残疾,但谁也不能说郑成功没有遵守诺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前去受降的明军军官返回报告,说剩下的清军全部交出了武器。至此,达素在厦门东南方向上登陆的一万多清军也全都成了明军的俘虏,其中还有二百多名满洲大兵。

    郑成功正要下令行动,把投降的满洲兵都砍去双手,但他心里突然记起一事,导致已经到了郑成功嘴边的命令又被他咽了下去:“先都关起来吧,认真一点儿,不要把真鞑子都饿死了。”

    把这二百多禁旅八旗都关押起来后,郑成功又下令准备一支舰队,把这些满洲八旗兵都送去舟山:“听说邓提督又一次攻打南京去了,这些真鞑子就让张尚书转交给邓提督吧。”

    不久前郑成功通过清军控制区内的消息得知,邓名离开武昌后继续南下,已经攻破九江,控制了这个向长江下游进军的关键地区。看起来邓名的攻势不太可能到此为止,郑成功估计邓名可能是担心自己和张煌言忙于攻打台湾,没有对骚扰太用心,因此又一次自亲政江南。

    刚才郑成功突然想起邓名在南京城下的处理办法,那就是把满洲兵卖给南京的地方官,郑成功觉得此举中收钱是幌子,释放满洲八旗影响他们的斗志才是邓名的主要目的。既然如此,郑成功就打算把这批俘虏也交给邓名去处置,这种类是献俘的工作即可以表示自己的敬意,也可以让邓名去决定取舍——郑成功并不打算重蹈覆辙。

    “这不是有点太麻烦了吗?”郑经对邓名的身份也很清楚,不过他总觉得没有必要对邓名那么客气:“若是邓提督已经回去了,那俘虏又该怎么办?”

    “若是邓提督已经离去了,那就归张尚书全权处置了。”郑成功已经想好,若是邓名的计划真是借此瓦解对方军心士气的话,那自己可以和邓名统一行动——再说此战消灭的满洲八旗也不少了,释放二百个人也不会有什么恶劣影响。

    对于郑成功对邓名的态度,郑经实际也是有些意见的,觉得郑成功对一个实力远不如自己的宗室,没有必要啊这么客气。

    “刚才我说的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啊。”郑成功注意到儿子的不以为然,又叹了口气,幸好闽军还是由郑成功是说了算,虽然郑经对大明的态度有些微妙,但郑成功还不至于让这种思维影响到自己的决策和心态。

    这批清军尽数投降后,厦门战役至此就告一段落,郑成功一战缴获了八千多匹战马,终于可以开始组建自己的骑兵队伍了:“本来我想攻打台湾的话,物资还是有些不足的。”

    从南京返回后,郑成功对台湾就是念念不忘,可是他的兵力不太宽裕,担心自己若是率主力出发,厦门就会变得太过虚弱,给清廷乘虚偷袭的机会。如果在攻打台湾的过程中,传来厦门失守,家属和仓库全部被清军取得的消息的话,郑成功担心攻台的大军就会动摇。

    但现在看起来郑成功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靠着新缴获的装备,郑成功啊就能够在进攻台湾的时候不至于把厦门削弱得太厉害,而且经过这场大败后,清军短期内也绝对无法凑齐再次进攻厦门的兵力,这让郑成功获得了一段安全、可以进行自由活动的时间。而只要攻占台湾,郑成功就要把所有家属和壮丁都挪到台湾区,这样郑成功也就不用为了根据地的安危而不敢出兵东南了。

    不久后又是一个新的好消息传来,施琅为了让把满洲大兵跑掉,宁可牺牲自己的战舰,现在行清军主力已经失去了,进入了防御阶段。郑成功知道这次清廷损失的船都是全国的水师主力,这让北京在几年之内的都无法再聚集起一支规模相当的入侵舰队。

    明军正在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吴六奇仍领着援兵在远离厦门的一处海湾内避风,之前吴六奇接到了总坛的檄文,也遵照达素的命令带着两广水师来厦门助战。但一直到围绕厦门的一些列水战、陆战都结束后,吴六奇的主力舰队仍没有抵达厦门海区域。

    之前吴六奇已经把一些杂牌部队派去泉州了,让他们服从施琅,跟着一起出发,也答应了达素的号召。可吴六奇的心腹部队,缺完全没有派去参加今天的战斗。对吴六奇来说,若是清廷一方能够取胜,那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力——他派出了一部分粤兵。

    “施琅和黄梧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敢去正面与郑成功交战,他们两个人都做了郑成功那么就的部下,难道就不懂的害怕吗?”施琅和黄梧的勇气让吴六奇感到相当惊讶,他和郑成功也打过不少次交道,发现自己海战完全不是延平郡王的对手,陆战也不行。

    “郑逆去年在江宁大败,听说被梁化凤上几千水手就打垮了。”吴六奇身边的一个幕僚说道,他和吴六奇不同,认为还是有机会攻占厦门的。

    “我敢肯定,击败郑逆的肯定不是梁化凤的几千水手,就是几万也未必够用,一定是朝廷集中了山东、河南等地的兵马,一起增援江宁,最后对上郑逆时能有好几倍的优势,郑逆一看一看,江宁是肯定打不下来了,所以还是退兵把。”和施琅与黄梧不同,吴六奇对南京之战有自己的看法,前者都亲口询问过南京一战的亲历者,所以在他们看来,郑成功的军队的战斗力发生了严重下滑;而吴六奇没有见到梁化凤的部队,认为郑成功的战斗力依旧和以前相差不多:“可这两个人把郑成功的撤退看成虚弱,竟然会想主动进攻厦门。”

    把一部分杂牌部队派去泉州后,吴六奇就带着舰队缓缓向厦门前进,他并不打算参与到这场进攻中去:“黄梧和施琅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郑成功,别说他们两个,就是再加上一个我也不行,这仗是先到先败、后倒后败,不到不败。”吴六奇对心腹们分析道,他不是刚刚投降清廷的,而且已经为清廷立下过很大的工作,所以不用急着去立功。

    慢吞吞地走了一天,吴六奇也没有前进多久,天色刚开始变暗就下令宿营。

    结果第二天一早,吴六奇就接到消息,知道清军无论是海战还是陆战,都被郑成功所击败,已经退回泉州去了。

    “我早就知道?”吴六奇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先见之明,就地向朝廷递上奏章,称自己独木难支,为了两广的安全考虑,必须立刻返回广州了。写好奏章之后,吴六奇立刻带着舰队踏上了回乡路,毫不犹豫地远离厦门而去。

    ……

    厦门战役彻底告终时,邓名从卫士口中得知,漕运总督的秘使已经赶来镇江,现在正在营地外等候他的接见。

    第046章

    合营

    在邓名见过的各路军马中,郑成功率领的闽军是装备最好的,三万战斗士兵都拥有良好的战甲。铁人军自不必说,就是其余的士兵也能配备半身鳞甲和铁裙,拥有大量的弓箭和火铳,还拥有大量的火炮。

    和郑成功相比,虁东军大都和叫花子差不多,靠着和张长庚交易,现在虁东李来亨所部改善很大,精锐部队装备了不少盔甲、金属武器和保暖的衣服。不过盔甲、武器的质量依旧不能和闽军相比,火炮更是稀少。

    上次见到张煌言的浙军后,邓名就觉得舟山军和虁东军差不多穷苦,更糟糕的是极度缺乏合格的军人——不仅仅是军官。因此在分手的时候,邓名以浙军参与了南京城下所有的战役为理由,把大部分缴获分给了张煌言。这次在镇江再次见面后,邓名发现张煌言的部队依旧很穷,上次和邓名分手后,靠着邓名传授的爆破技术和装备,张煌言在宁波周围打破了几个府城、县城,获得了一些缴获,但这些物质很快就因为大量人口涌入舟山而迅速消耗掉。

    马逢知的精锐在攻打杭州时损失过半,后来被达素追击又丢了不少,逃到舟山时已经是实力大损。除了马逢知带来的人外,还有大量的义勇军抵达舟山——南京一战也给了周围几省心怀大明的人不少鼓励,不少本来已经灰心失望的人又燃起希望,趁着江南水师覆灭、山东水师南调的机会投奔舟山。

    这些义勇军没有任何武器装备,没有经过训练,但却要吃饭,张煌言最近几个月和前几年的主要工作没有任何不同,都是解决舟山军吃饭问题。

    昨天讨论完延平郡王的厦门局势后,邓名就问起舟山的近况,张煌言明确告诉邓名,他希望邓名能够给他提供部分军粮。这次如果不是邓名号召,张煌言也不会出动军队再次进入长江,毕竟这种军事行动会消耗大量粮草。虽然上次南京会议上,邓名要求张煌言不时骚扰东南,后者也答应了,但舟山军事实上难以完成这个任务,张煌言的双肩快被沉重的后勤负担压垮了。

    “张尚书需要多少粮食?”邓名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张煌言的舟山军又快回到老路上去了,他的四川只愁人少,但张煌言却是养不活几万张嘴。唯一能让邓名感到安慰的是,舟山军有了五千既有装备也有战斗经验的部队,还经过李来亨的短期训练,加上马逢知的旧部后,也算是有了一定独自攻城略地的能力。

    “我们带来了三万人,邓提督给我们三万石粮食吧,我们省省能吃两个月了,军队出征,总不能让将士们忍饥挨饿啊。”

    “三万?”张煌言的要求让邓名吃了一惊,如果在江南一带向缙绅直接采购的话,三万石大米和白面大概需要两万五千银子左右。

    “嗯,我也知道邓提督粮食也有限,不过我军确实困难。”张煌言此次出征自己带了两万石军粮,如果邓名再给他三万石头,那么哪怕战事长达两个月,他也可以让士兵们基本吃饱饭。

    “我可以立刻给张尚书和马提督五万石大米和白面,半个月后再给你们同样多的粮食。”邓名沿途行商,已经挣了上百万两的银子,现在船上装的细粮就远远不止五万石。这还是因为在江南做粮食声音没有什么赚头,所以邓名没有大量收购,要腾出船舱装那些可以赚取较大利润的土产而已:“一会儿尚书就可以派人去我的船那边搬走。”

    邓名的豪爽让张煌言和马逢知都愣了一会儿。

    张煌言忍不住问道:“邓提督是从四川带来的粮食吗?你们够吃吗?”

    “当然不是,都是在江南这里的粮食。”邓名见张煌言脸色微变,急忙解释道:“张尚书放心,这些粮食都是我花银子买来的。”

    “我好像就没见过邓提督缺钱过。”张煌言刚才确实有些担心,因为他已经听邓名说过,这一路上没有打破几座城池,好像也就是在江西下了九江一城,而一座九江的府库肯定也不够上万川军吃这么久:“邓提督这钱……难道又是把什么城卖给哪个鞑子的官了吗?”

    “张尚书了事如神。”邓名抚掌大笑,他对张煌言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江西九江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在江西市价五十万的瓷器,我在南京和武昌只卖掉了成,就得到了五十万两……”

    还有沿途其他的土特产,加上各地清廷官吏的贡献,邓名的钱包鼓得很。

    张煌言关怀百姓,严禁将士掠夺;而马逢知从来没有自负盈亏过,在清廷那边的时候一直吃军饷,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经营领地的本事还不如张煌言。舟山军有这么两个领导,自然穷困潦倒。

    “我们舟山有什么可以卖?”马逢知听得神往,立刻就动起了舟山土产的主意:“咸鱼?还有墨鱼,墨鱼子,腌了也可以卖。”

    “我已经在卖了。”张煌言瞪了马逢知一眼,舟山能够走私给大陆的东西,除了咸鱼、墨鱼外,也没有什么了:“这东西能值几个钱?粗粮都换不回多少。”

    “唉。”马逢知长叹一声,又变得意志消沉,他是一个武夫,对做生意完全不在行。

    “咸鱼确实不值钱,盐放少了还会臭,而盐,舟山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制盐吧?”邓名记得张煌言说过,舟山只有煮盐,产量很小基本只够自己用:“我早已经想好了,从江西要来的瓷器分给你们一半吧。”

    听说邓名要分给自己一半的瓷器,张煌言和马逢知都吓了一跳,邓名笑着给他们普及一点生意经:“你们不要在这里卖,不然我们一下子卖这么多出去,价格就下来了。这一半瓷器在江西只值二十五万两,但在江南慢慢卖,至少值五、六十万。知道卖给谁最好么?”

    “谁?”邓名才卖关子,马逢知就立刻追问道。

    “延平郡王。”邓名指了指西南方向:“卖延平郡王八十万两,说不定他都肯的,他倒手卖给日本和西洋人,赚头可能比我们还大。”

    “是吗?”马逢知眼睛发光:“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卖给倭子和红毛?”

    “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卖给谁,马提督认识收购瓷器的日本和西洋商人吗?”

    马逢知垂首不语。

    “怎么好拿邓提督这么多东西?”张煌言有些不好意思。

    “同舟共济,张尚书不必客气。”邓名告诉张煌言不必客气,舟山军若是强大,对上游的川军、虁东军也能起到很好的呼应作用。

    “如此多谢邓提督了。”张煌言没有一再推辞,舟山军急需一大笔钱来解燃眉之急,因为物资紧缺,张煌言把全舟山的人都发动去从事生产了,南京之战后张煌言还曾想推广李来亨传授的军事技巧。但所有的训练计划都因为需要消耗粮食而无法展开,以前舟山就没有办法训练义勇军,现在还是不行。

    “这并不是一锤子买卖,我已经和江西人说好了,将来……”邓名本来想说以后把江西一半统购统销来的瓷器都交给舟山军,但话到嘴边邓名突然想起,他刚刚和张煌言达成一致,要全力切断漕运。

    张煌言见邓名欲言又止,等了几秒见对方还是没有继续,就主动问道:“邓提督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我本不想和漕运总督和江宁巡抚撕破脸的,本打算仿效江西的办法,在我们无法控制江南的时候,从他们那里敲一些银子出来补贴军用,不过现在这个计划恐怕行不通了……”不知不觉邓名就把自己原本的计划讲了出来,本来他还打算对张煌言隐瞒,以防对方生气的。说了一会儿后,邓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把那套有违汉贼不两立的算盘都吐露了出来:“不过等我们攻击漕运,那就算是踩了漕运总督和江宁巡抚的尾巴了,他们非要跳起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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