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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知她说完,倒没了后续,兴致勃勃环顾四周,继续找起了蛇妖。

    祖孙俩这才松了口气。

    李昼问东问西又不是为了八卦,自然不会刨根究底。

    她跟着腿脚利索起来的两人,在村子里穿梭。

    家家户户院门紧闭,但李昼能感觉到,当她走过去后,门缝里有视线在观察他们。

    走过半个村子,天已经快黑了,蛇妖还没个影,真真和陈老太说什么也不肯再找下去。

    李昼只好跟着他们回家。

    回家路上她不甘心地戳了几次草丛,砍了几棵枯树,指望着幸运属性大爆发,刷出蛇妖藏身点。

    没成想除了把剑身搞得黑乎乎的,什么也没发现。

    “有水吗?”她郁闷地问陈老太,想擦擦剑。

    “有。”陈老太似乎真的走累了,步伐奇怪地挪了出去。

    真真则蹲在墙角,认认真真择起了菜,应该是准备做晚饭。

    李昼用袖子擦去剑身上的泥土,在剑柄下方看到了三个繁体字:

    知北游

    原来这把剑有名字。

    这名字不错,符合她高冷的人设。

    李昼喜滋滋地想。

    “大人,水来了。”

    陈老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李昼抬起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面前。

    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李昼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害怕,可不知怎么地内心毫无波动,她接过水,拿起一旁的抹布,把知北游上剩余的污渍擦去。

    陈老太就在旁边静静站着。

    她看着李昼专注的侧脸,老迈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了细长的影子,风穿堂而过,把她的影子吹得一阵扭曲。

    她伸出分叉的舌尖,舔了舔唇,抬头恭敬地望了眼墙上的菩萨,菩萨低眉,嘴角含笑,在李昼看不见的地方,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

    “我去做晚饭。”陈老太佝偻着腰,一边说,一边滑出了屋外。

    真真小小的手端起硕大的笸箩,蹦蹦跳跳地跟上:“奶奶,我来帮你。”

    李昼擦完了剑,放下抹布,抬头望了眼他们背影,又看了眼高挂在墙上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一挥知北游,对着菩萨比划了两下。

    这样是不是不太吉利?

    她背过身,对着门外挥起来。

    画中的菩萨笑容裂到了耳根,贪婪地盯着李昼背影。

    莲花台下,少了许多的孩童双脚再次幻化成蛇尾,蠢蠢欲动地想要爬出来。

    下一刻,菩萨按住了她的童子们。

    呵,又想钓鱼执法。

    菩萨眯了眯眼,恢复了无悲无喜的姿态。

    对付这家伙不难,只要别心急。

    她伸出分叉的舌尖,舔了下唇,在李昼转回身前,及时收了回去。

    ……

    李昼怪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这白吃白住的,她肯定不能让祖孙俩吃亏。

    “你们放心,我一定替你们除了那蛇妖。”

    陈老太和真真夹菜的动作一僵,陈老太缓缓抬头,眼睛从下往上望着李昼,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她的瞳仁好像小了很多,变得像一道竖着的裂缝。

    李昼正好在盛汤,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去时,她已经再次低下了头。

    “姑奶奶,你从哪学到的本事啊?”真真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奇地说。

    但他的头却还死死埋在碗里,看不到脸上神色。

    孩子估计没上过学,不懂礼貌,不知道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李昼也没计较,拍了拍放在身旁的知北游:“自学成才。”

    “哇,姑奶奶真厉害。”

    原来是个无门无派的愣头青。

    陈老太控制不住地嘻嘻笑了两声。

    李昼瞥了她一眼,也不用这么佩服吧。

    接下来三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吃完了饭,陈老太收了碗筷,李昼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你们早点睡吧,今晚我守夜。”

    不是说会有奇特声音吗?她都等不及了。

    陈老太和真真低着头,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回了房。

    李昼刚想再练会儿剑,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她顺着味道找到厨房,看到一盆黑水,水上飘着一层灰色鳞片。

    咦,今晚吃鱼了吗?

    “嘻嘻嘻。”

    还没等李昼回忆起来,她耳边就响起了轻柔的笑声。

    接着,不知什么人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听说,你在找我?”

    这声音温柔缱绻,能把人听得骨头都酥了,一股冰凉湿滑的触感,从李昼脸上滑过。

    李昼猛地转头,那迫不及待的神色,让飘荡的雾气都停了几息。

    “蛇妖,还不现出真身?”

    发现背后只有不知何时起的浓雾,而没有想象中的巨大蛇头,李昼带着浓浓的失望,不满地说。

    第6章

    邪、邪祟啊!

    红烛用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路上,地上全是她残缺的右腿流下的血迹。

    她被那妖物骗了。

    两个时辰前,那妖物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钻入山林中。

    她以为来了支援,连忙顺着那妖物逃走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山脚,她不知不觉就冲破了迷障,回到了村里。

    她以为这意味着妖物已经伏诛,喜不自禁。

    恰好一群村民涌上来,欢天喜地把她接回家中,佐证了她的猜想。

    红烛放下心来,饥肠辘辘的她没有多想,在村民家中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她又在村民的劝说下躺下,准备睡一觉补足精神再回司里复命。

    红烛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惊愕地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几个下半身化作蛇尾的村民围绕着她,一个叫张木匠的举着锯子,卖力地锯着她的大腿。

    他的儿子则在安装一条木头做的蛇尾。

    那蛇尾不知安装了什么机关,竟能灵活扭动,却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

    她痛极了,大声惨叫,疼痛让她连质问村民为何如此对她的话都难以完整地说出来。

    抱着她上半身的徐寡妇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团破布,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别怕,你的残疾马上就要治好了,张木匠做的假尾巴跟真的一样灵活。”

    红烛听着徐寡妇的话,忍着剧痛连起断断续续的思绪。

    她看向那木头尾巴,想着徐寡妇的意思,忽然明白了。

    这些村民的思想已经被虺蛇改变了,在他们的认知里,正常人就应该长着蛇尾,而不是双腿。

    他们觉得把她的腿锯了,换上尾巴,是为她好。

    红烛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痛苦与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这妖物不光要害人,还要玩弄人心。

    那一瞬间,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也压过了剧烈的痛楚。

    她吐掉嘴里的破布,叩齿七下,快速念道:“炼形保全,出景藏幽,五灵化分,合明扇虚。*”

    徐寡妇和张木匠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望着嘴唇翕动的红烛。

    “这姑娘难道被邪祟魇住了?”

    张木匠才要回头,吩咐儿子速去请虺神。

    念完咒语的红烛身形虚化了几息,张木匠和徐寡妇揉了揉眼睛,接着就看到她已经解开束缚,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徐寡妇连忙劝道:“姑娘,你的尾巴还没治好。”

    张木匠举起那血淋淋的锯子,热心地说:“是啊,别急着走。”

    红烛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捏着符箓的手犹豫了下,转过头,逃出了这间屋子。

    缺了半条腿的红烛勉强止住血,心一横,想要和虺蛇拼了,不料顺着虺蛇的气息一路追踪,又回到了迷雾山上。

    显然,它已经把戏耍红烛当成了乐趣。

    “有本事你出来啊。”

    艰难行进的红烛喘了口气,望着熟悉的满地蛇尸,咬紧了牙关。

    ……

    李昼走进浓雾中,稀奇地发现,夜晚的村子变了样。

    白天,祖孙俩带她巡查村子时,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村民通过门缝观察他们。

    夜晚,所有院门都打开了,每个人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择菜的择菜、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炊烟袅袅,如果不去注意这些村民的下半身,这仿佛是一处再祥和不过的村落。

    望着村民们游弋的细长蛇尾,李昼默默拔.出了知北游。

    “你们……”她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缓缓说道,“……竟然都不穿裤子。”

    这家人本来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都愣了下。

    李昼义正辞严地说:“伤风败俗,有辱村容!我要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一家五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闪过担忧与痛苦两种神色,仿佛被两种想法反复拉扯。

    最后,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

    五人朝着李昼包围过来:“姑娘别怕,我们来帮你治好你的残疾。”

    他们从地上捡起斧头、镰刀、锯子,锯子上沾着血,似乎已经帮别人治疗过了。

    李昼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欣喜地迎了上去。

    她脑中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

    “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迷茫了一瞬,接着就抛到了脑后,继续看向怪物般的村民们。

    她知道这些村民并非邪祟,只是受害者,因此只对着他们的四肢挥剑,避开了他们的要害。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温柔了。

    然而,在扭动着蛇尾的村民眼中,那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剑客,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每走一步,剑身都会多一圈蠕虫组成的光晕。

    当她走到他们面前时,那光晕已经外溢了一掌宽,他们便眼睁睁看到,随着她的挥舞,那些蠕虫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密密麻麻,肆意翻飞。

    肥胖的身躯扭来扭去,圆形口器一张一合,汇成了一股蠕虫组成的柔软缎带。

    这是何等恶心、恐怖的景象。

    全身长出鳞片的蛇尾村民一瞬间心跳快到了极点,尖叫着避开这缎带般飞舞的蠕虫,他们察觉到,每沾到一点,自己的生气都会失去一点。

    邪、邪祟啊!

    怪物般的村民们吓坏了,想向女剑客求饶,却惊恐地发现,女剑客脸上的五官不知何时融化了,她失去了面貌,时而方,时而圆,时而消失,时而存在。

    当她头颅消失时,所有人都感到头晕目眩。

    一阵整齐的惨叫声中,一家五口一口气没吸上来,齐刷刷晕了过去。

    而到此时,李昼只不过才刚抬起剑,挥舞了一下。

    “我还没碰到你们呢。”她疑惑地望着倒了一地的村民,“碰瓷吗?”

    村民们安详地躺在地上,许久都没起来,她顿了顿,望向手中安安静静的知北游,恍然大悟地说:“我已经达到了剑气外放的境界?”

    只有这个解释了。

    李昼惊喜地想,她基础这么好,修起仙来,一定会事半功倍吧。

    第7章

    对她的恐惧超过了对虺蛇的恐惧。

    飘荡的雾气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流动。

    李昼耳边出现了嘶嘶嘶的吐信声。

    三三两两地,村民们都从家中走出来,包围了李昼。

    浓雾不知何时散了,一路往山上飘去。

    李昼若有所思:“要跑?”

    她提着剑追了一步,又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她的面前多了一堵人墙。

    如果说刚才的蛇尾村民们只是身体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行为举止都还很正常,现在的他们,已经全然一副邪祟上身的模样了。

    他们围绕着李昼,脸上爬满鳞片,嘴唇翕动,隐约可见四排拥挤的尖牙,分叉的舌尖猩红,吞吐着腥臭的热气。

    “陟彼崔嵬,

    我马虺隤(tui)。*”

    李昼听到了古老的旋律与唱腔,身体深处涌上了疲惫,手脚发软,握在手中的知北游越来越沉重。

    “陟彼高冈,

    我马玄黄。*”

    挤在一起的人头嗡嗡声不绝如缕,李昼眼前的光线变得暗淡了,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在夺走她的眼睛。

    “兼弱攻昧,

    取乱侮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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