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4章

    “大哥,你就这毛病不好。”朱贵哪还肯听他的,一铲又一铲,眼看就要把潦草堆起的土丘挖穿了,“来都来了,还怕这怕那,有你那胡思乱想的功夫,我这都快完事了……你戳我干嘛,你说我哪句说错了?”

    把土铲往地里一插,朱贵气哄哄地扭头,望向磨磨唧唧的大哥。

    看清朱富表情时,他动作一顿。

    “大哥,你别吓我,你脸色怎么恁地难看?”

    朱贵后半句话都没敢说,他哥现在的神情,简直像真的见鬼了一般。

    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就着朱富手中灯笼的微光,余光徐徐瞟向朱富视线方向。

    一道虚渺如鬼魅的女声,在这时幽幽响起。

    “两位兄台,在下有件要紧东西丢了,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女声话音落下时,朱贵也已经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面貌。

    她梳着乌油油的发髻,除了一根木簪,别无装饰。嘴角挂着一抹奇特的微笑,使得这张漆眉星目,英气十足的面孔,额外多了几分邪气。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朱贵的目光向下移动,眼神变得和他哥一样,恍惚而呆滞。

    这张脸,就真的只有一张脸。

    头颅下方的身体,早已不翼而飞。

    简直像某个书局被禁了的话本,一刀切地砍掉了脖子以下的部位,所有人物都只有嘴巴在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半晌没得到回应,这颗孤零零的人头探出密密麻麻的血管,往兄弟俩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两位?”她伸出几根血管招了招手,“在下只是想问问,你们可曾见过我的身体啊?”

    啪。

    朱富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晃了晃没立稳,里头的白蜡烛转眼就烧穿了灯笼纸,惨白的火光从下而上,把女子面孔照得极亮。

    一股凄风从朱富和朱贵背后拂过,吹得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从僵硬得走不动路的状态挣脱出来。

    灯笼纸很快就被烧没了,灰烬被风吹起,又簌簌而落。

    各种各样的恶鬼故事,在两人脑海中掠过。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面前的人头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咬下他们的头,夺走他们身体的画面。

    “不要啊……”

    随着几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两人一蹦三尺高,什么三贯钱一具尸体,全都顾不上了。

    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富贵兄弟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李昼静静望着屁滚尿流的两人,暗自庆幸自己没凑太近。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癫了呢?

    可别传染给她。

    可惜了,好不容易找到俩活人,却还没法沟通,李昼挪动血管,正要离开,余光忽然瞥见,朱贵落下的土铲旁,已经露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一看到这只手,李昼便感到血管激动地跳动,仿佛在与世上的另一半相应和。

    李昼恍然大悟:“那就是我的身体!”

    她连忙爬过去,血管缠上铲子柄,头颅挥动土铲,卖力地挖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乱葬岗的坟都埋得浅,朱贵又已经挖了不少土,李昼没忙多久,就挖出了一具无头尸体。

    她连忙丢下铲子,爬到无头尸体脖颈上,将血管伸入脖颈中,把头和身体连上。

    “总觉得,还是有一丝不协调。”李昼从土坑中爬出,低头看了看身体,当看到自己的屁股时,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原来是头给安反了。

    她连忙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扶着头,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下,头和脖子的缺口严丝合缝对上了。

    低头也不会再看到自己的屁股了。

    李昼松了口气,掸了掸身上土,弯腰提起朱贵留下的那盏灯笼,步伐稳健地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一行行背景说明,也在她面前浮现出来。

    李昼:“…………”

    这模拟器哪里抄来的传.销文案?

    它自己也觉得从零开始重建一个宗门很离谱,所以才会用这个看上去慷慨激昂,实则心虚得不行的语气吧。

    门派名字还得自己想。

    李昼犯了难,苦苦思索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从月色迷蒙,一直走到了晨光熹微。

    远方,一座高大的城池进入了她的视野,城墙上方写着“驷州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凄冷的圆月还没完全消失,旭日的光辉已经从地平线下方泄露了一丝。

    李昼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首鼎鼎大名的《苦昼短》。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天地之间,寒暑交替,消磨了人寿。

    大道求长生,岂不就是从天手中,夺来人寿?

    李昼心念一起,在模拟器界面的门派名称上,填入了三个字:

    “铛!铛!铛!”

    夫椒城外,慈云寺中,分夜钟连响了一百零八下,周围洒扫、念经、做早课的僧人,纷纷投来惊愕、不解的目光。

    住持圆真手中念珠忽然崩断,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他低头望了片刻,走到窗边,望向东方,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啊。”

    隔壁,借用了禅房,已经和李生、月娘谈了一天一夜,试图让他们允许自己镇压凶煞的野鹤庵庵主了尘师太,忽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昏昏欲睡的李生和月娘一个激灵,李生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说:“师太你就饶了我们吧,我娘子不同意的事,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月娘努力睁开眼睛,望向师太背影:“你……”

    “请让我以老师的名义,去你家看一看那孩子吧。”

    了尘转过身,背后阳光刺眼,令人看不清她神情。

    月娘心头一跳,睡意顿时全无,刚要拒绝,却听到了尘又道:“施主放心,贫尼绝不会再对那孩子起杀心。”

    一百零八声分夜钟响,冥冥之中泄露了一丝天机,了尘虽然还没有完全清楚,为什么她在云游之时,会恰好听到玉泉观道长的议论,接着对李家小女儿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但她已经明白,李家小女儿身上,有大因果。

    京城,紫宸殿中,缉妖司主赤阳子正将泛着微光的《大周宝卷》奉给皇帝,最新一页上,“天神将复,见昼则退”一行字下方,缓缓浮现出新的一行字:

    皇帝轻叹一声:“天神复苏,已经是无法阻拦的事实了吗?”

    赤阳子恭敬地说:“陛下,人族的一线生机,恐怕就应在这位夺天宗主身上。”

    “朕的天下,朕倒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一位从未听说过的方外之人。”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位夺天宗主,才配做社稷之主啊。”

    赤阳子立刻跪了下来,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皇帝抬眸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罢了。”

    “取朕私印来,密信各州府,即日起,无条件支持夺天宗主一切决定,不管他她的要求有多么荒谬。”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监,捧着一枚小印,从阴暗角落无声走出。

    皇帝落印前,仿佛才想起这个问题似的,若无其事地说:“可朕要怎么知道,这位夺天宗主究竟是谁呢?”

    皇帝垂下眼睑,藏住了幽深瞳孔中的一丝杀机。

    赤阳子仿若未觉,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说:“该知道时,陛下自会知晓。”

    驷州城门口。

    被城门郎拦住,拿不出路引的李昼正试图说服这个年轻的士兵:“我是夺天宗的掌门,你放我进去,我就传授你夺天宗秘法,保你活到九十九。”

    城门郎:“修道之人?可有度牒?”

    李昼:“这个嘛……”

    城门郎冷冷道:“大周律,凡邪教惑众,照律治罪,斩立决。”

    李昼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才装好的头,暗想,她之前,不会就是因此才分头行动的吧?

    第25章

    帐中传出了一股格外香甜的气味

    李昼站在高大的城墙前,望墙兴叹。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试贿赂城门郎,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块铜板。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感叹了一会儿,李昼灵机一动,在掌门大师姐的记忆里翻找起门派传承来。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能让她越过安检进城。

    明明门派名字都是她刚刚才想好的,掌门大师姐记忆里,竟然还真有不少宗门传承,仿佛以前真有这么个夺天宗似的。

    李昼脑中疑惑一闪而过,接着,这点疑惑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迷雾,藏匿进了大脑深处。

    她清点起门派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本夺天宗修炼秘籍《夺天录》,

    一本讲法术的《符法全解》,

    一本刀诀《鸾刀诀》,

    最后还有一本介绍怎么建宅的《飞星风水术》。

    重建宗门所需要的基础书籍,全都在这儿了。

    李昼翻开《符法全解》,发现有不少可以解决她燃眉之急的法术,连忙在城外找了条小河,对着河面练习起来。

    首先是隐身术。

    左手拇指、食指指尖相抵,右手拇指插.入左手结成的环内,剩下四根手指包住左手,放在胸口。

    “西方庚辛,太微玄真,内应六腑,化为肺神,见于无上……*”

    李昼低声默念咒语,身体周围冒出一团团光晕,下一刻,脖子以下已经消失于一团彩瘴之中。

    飘在空中的人头对着河面,眨了眨眼。

    她的隐身术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到位,说隐身就只隐身体,不包括脑袋。

    李昼:“……”

    李昼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隐身术效果消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没事,她还可以用别的法术。

    她在脑中翻了几页,开始看变形术。

    凝神定息,轻轻叩齿九下,两手结印,掐四指中部,四指相交,放在口上。

    “天地日月,水火相接,中藏北斗,内隐三台,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咒语念完,李昼身形一闪,灰头土脸的掌门大师姐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头土脸的人面狗。

    李昼:“……”

    水面晃动,人面狗的倒影扭曲一瞬,李昼的道心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赶紧继续变。

    “天地日月,水火相接……”

    又是一闪,人面狗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一个狗头人。

    李昼:“……”

    李昼陷入了沉思。

    在等待变形术效果消失的时间里,她终于弄明白了,因为经历过分头行动,她的头和身体虽然接上了,但还是有点后遗症,那些针对自身的法术,都会出问题。

    那只要跳过这类法术就行,李昼又恢复了自信,翻了数页,又找到了一种合适的法术。

    穿墙术。

    记下手诀和咒语,李昼回到了城门附近,绕着城墙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大山、玉山、壁连,软如杨花,薄如纸叶,吾剑一指,急速开越……*”

    “砰!”

    李昼成功穿过了城墙,并在墙上留下了一个人形。

    风儿卷起野草,从她破开的人形洞呼啸吹过。

    李昼:“……”

    她的穿墙术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虽然确实穿过了墙……

    满头大汗的李昼连忙再次用出搬砖术,把自己创飞的人形砖墙挪回去。

    “那边的,干什么呢?”

    就在人形洞口填补上的下一刻,巡逻士兵发现了李昼。

    李昼扶着墙,长舒一口气,镇定地说:“我检查检查,有没有那种没身份证明的刁民挖洞进来。”

    “用得着你吗?”巡逻士兵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驷州城墙上宽二丈二,下宽三丈,何等神力才能挖穿啊?真是个小傻子。”

    他松开按在腰上佩剑的手,挥手道:“行了,快走吧,别杞人忧天了。”

    绝对没在墙上开洞的小傻子良民李昼应了声,如释重负地走了。

    ……

    李昼走在大街上,寻找看起来比较好骗的人,好传播她正在编的教义。

    大街上到处喜气洋洋,行人口中皆是吉利话说个不停,李昼听了一阵,才知道原来是驷州城最高长官蒋刺史之女,将以公主之礼,下嫁犬夷王子。

    犬夷撮尔小国,却是一身反骨,多有侵扰边境,劫掠百姓之事,令朝廷不胜其扰。

    此次联姻若是能成,至少能保边境十年安宁,蒋刺史与公主娘娘当居首功。

    因此朝廷极其重视此事,派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身着紫衫卷脚幞头的禁军将军抬妆,一身红罗销金袍帔的宫女骑马随行,沿途一路兵丁洒扫,喜乐不断。

    而犬夷那方,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尊敬,提前半年就开始翻修专门的迎亲道,还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公主府,在驷州城中大肆采买公主大婚所需要的一应物品。

    从脂粉妆奁、蒲合簟席、屏帏洗漱,到书籍图画、香药器皿、花环领抹,乃至珍玩犀玉、结络匹帛、锦辔宝装。

    整个驷州城,竟被采买一空。

    商贾小贩,绣坊农户,全都大赚一笔。

    除了那些因为戒严上不了桌的地痞无赖,就没有一个不为这场盛宴喜笑颜开的。

    提起犬夷王子,人们也都不禁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