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忒斯特怀疑地打量着他。诺尔哼哼两声。他掏出一页折叠好的羊皮纸片，在忒斯特面前晃了晃，又拍拍手中的魔杖。
“我正等着跟你说呢——两张中距离传送魔法，费了我好多工夫，魔杖里还有一张备用。”
诺尔诚恳地介绍道，“蜡烛移动需要时间准备，用这个可以瞬间逃跑。我的确不怕冒险，但肯定不会光着膀子闯庄园。”
忒斯特怔了怔，这算是诺尔压箱底的手段了，这人居然说得这样坦然。
“就这样告诉我，你不怕我关键时刻抢走它们？”他直白地问。
“你一个人用得上两张？”诺尔挑眉。
“可是附近还有禁魔晶石……”
诺尔摇摇头：“禁魔晶石可以被‘短时间内剧烈爆发的魔力’暂时抵消。”
“还有——”忒斯特努力寻找安全隐患。
“你什么时候这样保守了？”诺尔奇怪地瞧过来，“情况这么怪异，我还以为你会拎着我冲进城堡。”
忒斯特“吧嗒”闭上嘴，表情有点委屈：“好吧，那就先不回去。”
“我们低调行事，能走多远算多远。”见忒斯特情绪不佳，诺尔只好再三保证。
太阳彻底升起，日光穿透雾气，庄园多了点儿神圣的味道。可惜附近没有绿树鸟鸣，只有一片死寂，这丝神圣也成了墓碑雕塑般的神圣，冰冷得让人敬而远之。
两人再次回到石阶下方。
越靠近城堡中央，“仲夏夜之梦”的庇护变得越发微弱，鬼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失效。他们小心翼翼地朝上攀爬，基本一步一摆头，生怕哪条石头缝里突然冒出敌人。
这里的魔王气息还是很浓郁，但它们只是原地盘绕，没有像昨晚那般疯狂聚集、一心针对诺尔。
奇异的是，自始至终，它们对忒斯特的兴趣都不算大。忒斯特只需要一点防护，就能把它们隔绝在外。
这里的一切现象都很新鲜，诺尔只好把异状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他一个人倒霉总比两个人好。
一路还算安然无恙，直到他们抵达城堡门扉。
城堡门扉大敞，两侧并无卫兵，连诺尔想象中的怪物都没有。诺尔仔细确认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盔甲或阴影。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尖，越过了城门界限。
“……唉。”
诺尔的耳畔，响起一声悲伤的叹息。
叹息响起的刹那，忒斯特一把抱住诺尔，两人跳向一边。诺尔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一只手，手上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上沾满黑色的液体，一看便知道有毒。
幽魂怪物？
不对，幽魂怎么会这么强？
“你们躲得好快啊。”
一声空灵的叹息再次响起，一个少妇幽魂缓缓从空气中现身。她穿着蛛网般凌乱破败的纱裙，银白的眼睛大大睁着，让人分不出眼瞳与眼白。
但诺尔的注意力不在她的长相上。
和其他的半透明幽魂不同，她的衣衫下摆逐渐发黑，边缘耷拉着拉丝黏液，像是成熟的墨汁鬼伞。那明显是魔王的污染，它让她的力量多了几分诡异与冰寒。
那匕首也不是普通道具，它的刀身上嵌有某种黑红色的碎片，散发出不祥的黑气。
诺尔见过被污染的普通人，也见过千手梦魇、庭园巨犬这样没有智慧的污染怪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被魔王污染，依旧保有沟通能力的生物。
“不要再躲了。”
幽魂悲伤地喃喃，带着某种僵硬的神经质口吻，“我不想太过残忍，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要回家，我没有错……”
她的身形闪烁片刻，猛地闪现到诺尔面前，举刀便要刺下。
诺尔横过法杖，勉强挡住她的攻势——幽魂的攻击动作很不怎么样，看得出没有暴力经验，水平甚至和诺尔这位办公室战士不分上下。
“等等！”
诺尔反身护住忒斯特，语速极快，“地星人？A市悦园？”
“啊。”
她露出悲凉的笑容，力道轻了些许，“同类是吗？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大家都是同胞，我们没必要战斗。”诺尔没有放松警惕，“我们在找回家的办法，如果你愿意，你我可以谈谈。”
就算庄园情形诡异，再怎么说，它也是这几个月才兴起的，人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目前看来，他们还有机会交涉，大家只要能交流——
“谈谈？”幽魂女士似哭非笑地回应，“真可悲，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怜的同胞……”
她收回匕首，又朝诺尔一刺。诺尔险险躲过，他的身后，忒斯特趁势送出一剑——那一剑徒劳地穿过幽魂身体，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该死。
要是他们通过正规路线上来，现在不死也得半残，道具必定消耗一空。
而幽魂与鬼火相似，同样具有物理伤害免疫。这里又环绕着禁魔晶石，幽魂的主场优势强到没边儿。
简直像……
简直像有人精心布置好这一切，将它作为单方面的“练级场”。布置者层层筛选，就等着疲惫的高等级猎物落网。
非常安全，又残酷异常。
“我住7号楼，姓许，你叫什么名字？”
诺尔思维急速转动，他试图用同胞情谊稳住对方，“我们不知道什么？您为什么一个人守在这？您总得先告诉我们……”
她看向他们的目光越发怜悯，幽魂张开珍珠白的嘴唇，声音带着空荡荡的回响。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一切都是游戏，只是游戏。”
她幽幽说道，目光空洞，“我们得通关。通关了才能回家……通关才能回家……”
诺尔瞳孔紧缩，差点没抓稳魔杖。
庄园的人是如何确认的？！
就连他这个设计者，都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搞清现况。更别提，庄园得出的答案和他完全相反！
“我们的阵营不一样呀，真可惜。”
幽魂女士单手提起裙摆，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视线往某处稍稍飘动，“我们必须打败你，许先生……我们总要升级呀……”
她说，“我们”。
她并不是一个人守在这里。
“忒斯特！”诺尔直接出声。
忒斯特抱住他的腰，用尽全力一蹬。两人刹那间飞出几十米，爆炸紧随其后——城堡门口飞沙走石，整个大门被炸掉大半。
石阶剥落，露出其下黑红的“土壤”，空气中的腐臭气息又浓烈了几分。
“……唉。”
烟雾之中，传来一声轻叹。
幽魂女士免疫物理伤害，她还静静站在原地。见诺尔成功躲过，她投来失望的视线。
忒斯特敏锐转头，锁定了攻击来处——那是只打扮怪异的蜥蜴人，肩膀上扛着个不伦不类的魔法道具。
蜥蜴人的智商普遍低下，这只的目光却与幽魂同样悲哀。他的尾巴与手臂露出盔甲，透出不正常的黑红色，身上的魔王气息同样浓厚。
“放弃吧。”
幽魂唱歌似的低语，声音直接刺入他们的耳膜。
“我们会白天黑夜追逐你们……我有我的匕首，他有他的炮火。放弃吧，大家都轻松一点……这只是游戏，只是游戏……”
“怎么办呢，亲爱的。”忒斯特躲过又一波爆炸，“如果您执意不伤害他们，咱们真要死在这儿了。”
诺尔没有回应。
幽魂再次闪现到两人面前，缓缓举起匕首。诺尔一个错身，抓着忒斯特避开。
“还是说您打算现在就撤？”忒斯特趁机转过头去。
诺尔还是没有回应。他望向蜥蜴人，脸从未如此苍白过。
蜥蜴人的武器十分陈旧，材质介于金属与塑料之间。
那东西表面有着高度工业化、造型规整的能量槽，能看到内部的黑红晶石。蓝色光芒从晶石中涌出，顺着纹路遍布武器之上。
它的光芒与之前的传送光效完全一致。
光芒呼吸般闪烁，散发出魔王污染的腐朽气息。那波动与塔赫魔法有点接近，又不太一样。禁魔晶石兢兢业业运转，它却完全没有受到干扰。
诺尔不认得武器材质，不认得这种力量，却认识这武器的基础造型。
那是一具异形火箭筒。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接上章：也没有300章那么多！应该比《迷途》少一点？
最近一直在走主线呢……
第103章
谁的遗愿
为什么这里会有火箭筒？
庄园的人做的吗？不，整个C国能从零制造火箭筒的人都没几个。而且那武器看起来非常陈旧，也没有分毫改造的痕迹。
那就是从这个世界找到的？可是他的塔赫最多只有火炮，枪支都很少见，别说这种高端热武器。
“你们的武器哪里来的？！”诺尔厉声问道。
“当然是领袖给的。”幽魂用缺乏起伏的语调说道，“不抱着武器，我们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啊啊……”
她又挥刀刺向诺尔，脸上面无表情，嘴唇却止不住地哆嗦。
乐土那边欣欣向荣，邻居们不缺吃穿，甚至凑在一起包包子闲聊，大家的精神都还算稳定——相比之下，面前的两位邻居简直在疯狂边缘。
诺尔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他得到的答案全是重复呓语，拼不出什么有效情报。他们唯一能知晓的，就是眼下这一切拜“庄园领袖”所赐。
庄园的主人到底什么情况？！
幽魂笨拙但不知疲倦地狩猎两人。忒斯特敏捷得像只豹子，她一步步慢慢追。一旦追丢了人，扛着火箭筒的蜥蜴人总会给他们的藏身处来一炮，指引方向。
完完全全的消耗战。
他们绕着城堡跑了几圈，哪怕是白天，城堡内部也静得吓人，如同一座空城。没有援军赶来，一方面让他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让诺尔极其不安。
方才他感知到的那些怪物，到底在忙什么？
诺尔的手在拆信刀“噩耗”上停留片刻，到底没有动用这个大杀器。忒斯特收回目光，嘴角朝下撇了撇。
“我累了。”忒斯特说，“您还要绕着城堡跑圈吗？我都记住地形了。如果您不方便处理，我可以代为出手。”
话毕，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会儿：“这不是您的错，他们先动的手。您只是想要活命，所以才派出您忠贞不二的骑士——”
诺尔打断他：“我要一大桶清水和半桶橄榄油。”
“啊……？”忒斯特被自己的词儿噎住。
“你的腰包里应该有这些。”
诺尔说，“满满一桶清水，半桶橄榄油……别的植物油也行，不要固态油脂。”
忒斯特好奇地瞧了眼幽魂，又看了眼蜥蜴人：“炸蜥蜴不好吃。”
他嘴巴上说着，还是乖乖把诺尔要的水与油拿了出来。
这片地带地处偏远，却仍然受到禁魔晶石干扰，最多能用些移物、点火之类的极弱魔法——但只要他的魔法在这里还有效，这就是个“游戏问题”。
诺尔抬手，利落使出移物魔法。
金黄的橄榄油聚集成一个完美的球体，绕着诺尔旋转。那一大桶水则分成四个水团，扭曲成镜片的形状。
它们在空中漂浮游移，快速调整位置。阳光聚成的焦点死死追随着幽魂弱点，聚合的光灼伤了她的心口和额头，幽魂发出尖利的惨叫。
忒斯特：“……”
这算什么？说是光魔法，好像又有点微妙……
诺尔咬住下唇，手上却很稳。幽魂皮肤开始出现纸张烧焦似的卷曲，他也没有住手。四片水镜转得眼花缭乱，焦点全方位围剿着那只幽魂。
幽魂渐渐站不住了。裙摆摇曳，她像朵败花一般跌上地面，匕首铛啷落地。
队友受伤，蜥蜴人连忙接近，准星对上雪白耀眼的忒斯特。只见那准星里，忒斯特孤身一人，冲他无奈地耸耸肩。
不对，那巫妖刚刚还在他身边的！
蜥蜴人匆忙调整视野，只见一大团金色冲他疾驰而来。它猛地糊上他与他的炮筒，蜥蜴人本能地扣动开关。
炮弹是打出去了，继而武器嗡嗡作响，火光霎时燃起。蜥蜴人身上的油脂熊熊燃烧，高热瞬间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诺尔收回视线，继续以阳光烧灼挣扎的幽魂。
幽魂痛哭不止，尖叫、哭泣与胡言乱语塞住了诺尔的耳朵。可诺尔还是强迫自己看着，直到那幽魂虚弱地闭上眼，彻底失去意识。
诺尔摊开《菜谱大全》，他打开的那页纸张，在阳光下闪烁出一点金光——
那是一个核心黏有玩家耳环的复杂法阵。
将小皮尔救回来后，诺尔回收了作为道具的耳环。他以它为核心，把“系统托管”做成了固定魔法。
诺尔称之为。
魔法听起来厉害，实际上限制挺大。它要求托管目标全程失去意识、无法反抗，施术者还要与目标存在身体接触。
但它麻烦归麻烦，总比杀死同胞合适。
诺尔一手捧着书本，另一只手抚上幽魂的额头，顶着“禁魔晶石”的影响全力灌注魔力。
正如当初昏迷的小皮尔，金光在幽魂体表迅速扩散，她的躯体在阳光下化为无数灿烂光粒。
“哎，还有这一手。”
忒斯特摸摸下巴，瞧了眼远方还在燃烧的蜥蜴人。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有点儿遗憾。
诺尔刚打算松一口气，系统沙啦沙啦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与此同时，那团光粒僵硬地原地飞舞，没能快速消散。
异常？
幽魂身上能被称为异常的，只有遍布全身的污染。
看来系统与魔王污染完全不兼容，诺尔抹了把冷汗：“是。”
系统再次沙沙警告道。
“是！”诺尔不假思索。
属性弱就弱吧，这些邻居实在不对劲，诺尔可不想立刻将他们放出来。搞清状况前，就让他们睡在系统里好了。
在周遭徘徊的碎光终于一哄而散。几百米外，蜥蜴人终于耐不住高热，同样晕倒在地。
诺尔连书都没合上，就这样拎着《菜谱大全》走上前去。
阳光穿透雾气，金光闪烁，继而静静熄灭。
……
忒斯特用剩余的橄榄油炸了点土豆片和土豆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