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样说来,是他信错了奸人,亲手把妙心的身体害成了这个样子!苏绍元煽风点火的话,虽是轻飘飘的,却让林丞相心中越发的悔恨:“从前的事情是我的错,苏大人,我向你道歉……”
“早知如此,本官是绝不会将他扶上谏议大夫的位置的!”
苏绍元听见这话,最后耸了耸肩:“什么话都是您说的,好啦,早就扶上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在陛下跟前,你想对付他都没办法,还真是养虎为患啊!”
林丞相被他们说的,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几乎是要吐出一口鲜血,他咬牙切齿:“本官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终于听见了想要的话,苏家几人才缓缓挪了脚步,从林丞相的跟前让了开。
没有人阻拦,林丞相便抱着林妙心,急匆匆的绕过屏风,赶到了宋熹之的身边。
他抱紧林妙心想要开口,“贺少夫人,妙心病的很重,也劳烦您……”
可宋熹之却埋头忙的聚精会神、脚不沾地,一点都没听见,周围人群嘈杂,让他的话就这样淹没在了攒动的人海中。
耳畔只能听见苏明仁传来的一声感叹:“古人云,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啊……”
那话听得林丞相心头一堵,又是一个踉跄。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挤到了宋熹之的身边,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饶是他,此刻也只能恭恭敬敬道:“贺少夫人,从前我们有些误会,请您见谅,妙心病的很重……”
宋熹之听见他的话,微微抬头,不带感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道:
“只要老老实实排队,患病的人我都会治疗,你去排队。”
向来受人奉承的林丞相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冷意。
可眼前的人是宋熹之,嫁给了一个活死人,侯府的前途她也不放在心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的人最不能得罪,只能哄着,林丞相心中虽十万火急,却只能规规矩矩抱着林妙心,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人群都挤挤攘攘的到了宋熹之的身边,呆呆瘫坐在地上的宋若安,过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耳畔无一例外的充斥着所有人对宋熹之的夸奖和讨好,宋若安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是小步跑到贺云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夫君,夫君,现在要怎么办?”
“这分明是你的升官宴,却让姐姐大获全胜,抢走了所有风头,这说明这一切真的是她有意为之啊!”
贺云策听着耳畔的哭闹声,涣散的意识终于回笼。
他猛地望向了宋若安的那张脸,可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是在一瞬间垂眸不去看她。
贺云策急急问:“宋熹之真的会医术?她是在宋府时就学了医术吗?”
宋若安不假思索的摇头:“不可能,我不会医术,姐姐就更不用说了,自小顽劣不堪,从没听她在府内学医,她不可能会医术。”
听见这话,贺云策心中的怀疑是更甚了:“你说的对,可能这一切都是宋熹之的阴谋,她的背后可能也有一个大夫,好让她可以渔翁得利。”
“这种事情她干得出来!”
贺云策心中有些冷嘲,觉得自己发现了背后的真相,可当他脚步匆匆的迈入屏风内部时。
第一眼就看见了宋熹之的模样。
鬓发如云,她沉稳的坐在凳子上,瓷白的脖颈弯曲,杏仁似的眼眸低低垂着的,表情温柔娴静,正聚精会神的把脉、开药、施针。
李太医正忙前忙后的给她打下手,喜气洋洋,看上去十分学有所得。
她的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患者。
这赏花宴分明是一场兵荒马乱的闹剧,可所有人都紧紧的围绕在宋熹之的身边,眼眸里满是依赖和信任。
秋日柔和的阳光,仿佛只照耀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安,仿若一颗明珠,散发着莹莹的光。
贺云策盯着她的侧颜,在一瞬间呆滞了下去,身体也全然忘记了动弹。
宋熹之的模样,是他前世今生从未见过的,也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贺云策只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女人。
不是前世那个歇斯底里、水性杨花、疲惫不堪、忧心忡忡的毒妇。
甚至隐隐有些和他记忆中的若安相似。
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宋若安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云策入迷的盯着宋熹之的脸,一副沉醉无比的模样。
她的心中莫名的涌现出了一股紧张的情绪,她急切的抓住了贺云策的手,又是猛地把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夫君,你在看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姐姐自幼没有学过医术,无论是父亲母亲都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真的很可疑。”
她的话被一旁等待的贺老夫人听了个正着,她看着两人无所事事且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便涌现出了一团怒火。
“宋若安,你犯了这样的大错,不在外头跪着,又是跑进来想要做什么?”
宋若安眼皮一跳,手足无措的后退了一步。
可贺老夫人没打算放过她,一字一句说的震怒无比:
“死到临头,是你姐姐帮你处理后事,你却还嫉妒她,说这样的话!若是熹之不会医术,那整个安定侯府便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孙夫人知晓自己体内的毒素减轻,整个人神清气爽,她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怒气冲冲的走来,整个人义愤填膺:
“贺大少夫人虽治疗了我,可这也不代表我不再追究,贺老夫人,今日的事情,你必须要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第80章
吕夫人闻言,也一脸愤恨的点头:
“宋若安愚弄众人,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傻子在哄!若不是李太医证实了宋熹之的医术,我便要与宋若安鱼死网破的。”
林丞相此刻倒是恢复了镇定,他抱着林妙心的胳膊都酸了,于是淡淡对着安定侯开口:
“安定侯,本官虽不愿将此事怪罪在你的身上,可你确实应该给出一个说法,否则难消众人心头之恨。”
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神医,谁知道差点连小命都要交代了出去?
是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眼前的所有人,皆是位高权重的权贵,甚至还全都是贺云策的顶头上司。
恐怕贺云策今日刚刚升官,日后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
想到这里,贺老夫人无奈的摇头,脸上满是悲怆:“家门不幸!真的是家门不幸!”
“侯府造孽啊!连累了诸位,老身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此事定会从重处理。”
她说着,又是转头对着贴身嬷嬷吩咐:“宋家人在哪里?去把亲家请来,老身有话要说。”
听见贺老夫人的话,宋若安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一想到这个,她好不容易恢复了血色的脸,又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宋若安咬着牙,跪在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求祖母明鉴,若安虽然谎称自己会医术,欺骗了大家,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了大家性命。”
“毕竟来日方长,这样做对我自己没有一点好处,所以唯一的办法,还是要彻查这个岐黄神医!他一定是在说谎!”
贺老夫人听见这话,冷冷的哼了一声:“岐黄神医的事情,老身自然是会报官,调查个清楚,也算是还侯府一个公道。”
“贺云策受人蒙蔽,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喝了那么多毒药,到现在身体如何还未可知!你上欺下瞒,谋害亲夫和婆母,甚至是让京城中的各位夫人受了无妄之灾!”
贺老夫人说着,声如洪钟,声音沉沉,积久而成的威势,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既然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弄得家宅不宁,犯了七出之条,那么就直接将你休弃!”
“侯府庙小,根本容不下你这一尊大佛!”
宋若安听到这里,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贺云策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倒吸一口凉气,想都不想就跪了下去:
“祖母不可!她是做了错事,可是被人陷害,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就连坐在一旁医治病患的宋熹之,听见这话,都缓缓抬起头,盯着脸色苍白的两人,嘴角微微翘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贺云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替贺景砚休弃了她。
可如今,休弃之人变成了自己最心爱的妻子……
知道了宋若安并非外表那样纯良,贺云策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宋若安心头大惊,浑身颤抖,背后浮出了森森的冷汗,简直是羞愤欲绝。
她知道,贺老夫人是想要为侯府撇清关系,可若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被休弃了,那么她就完了!
宋若安几乎是要把自己的唇瓣咬出了鲜血,语气也变得无比卑微:“祖母!祖母!”
“孙媳承认自己这次是太过急切,亲信了小人,您要打要罚,孙媳都能接受,可孙媳对侯府是真心的!对待夫君也是真心的!”
“为了管家,为了夫君的身体,孙媳把自己全部的嫁妆都花在了侯府里,孙媳无怨无悔!可若是您要赶孙媳走,孙媳宁愿死!”
贺老夫人可不吃这套,她几乎是铁了心了:“你想死,到侯府外头死去!”
贺云策听见这话,吓得连魂都是飞了,纵使他方才对宋若安心中生出了许多不满,甚至对她感到些许陌生。
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休妻的地步啊!
前世的生活那样美好,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没了若安为自己出谋划策,他要怎么活?
贺云策也直直的朝着贺老夫人跪了下来:
“祖母!祖母!若安只是一时糊涂,她虽不会医术,但是还有很多优点,她什么都很精通,她是我的命根子啊!”
宋俊材和赵千兰急急赶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番话。
“亲家,亲家!这到底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这可是自小的娃娃亲啊!”
听见宋俊材的话,贺老夫人还未说话,却听一旁的孙大人直接开口,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
“宋大人,本官也想知道,你到底如何教出来的好女儿,想要害了本官妻子的性命?”
听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话,让宋俊材浑身一个哆嗦,他咬紧了牙关,却也不敢再出声说话了。
贺老夫人瞧着宋俊材的态度,又是缓缓开口:“所以宋大人,是不反对老身提出的意见了?”
宋俊材沉默着没有说话,赵千兰便急急开口:“这件事确实是宋府管教无方,可宋熹之把各位夫人都救了回来,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苏绍元原本站在宋熹之的身边,可感受着宋熹之暗示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大步流星就走到了安定侯的身边:“谁的功跟谁的过能相抵?”
“既然侯府如今在肃清家风,那么老夫就也向众人要个公道。熹之嫁到侯府以来,照顾夫君,侍奉公婆,甚至现在还在为众位夫人看病。”
“那她碗中的被宋若安下进去的巴豆,到底是安定侯能给出说法,还是宋大人能给出说法?”
安定侯一听这话,朝着宋若安的方向望去,又是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态度也不像是刚刚那样摇摆不定。
他皱紧了眉头,脸上是一片嫌恶之色,直接开口:“休了她,本侯同意。”
第81章
安定侯的话就像是给宋若安判了最后的死刑,让她彻底陷入了绝望。
她咬紧牙关,望向了远处的宋熹之,心中却满是不甘和愤恨。
若是自己被休了,那事情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也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可是她付出了一切,却眼睁睁看着宋熹之越爬越高,得到侯府的喜爱,得到万人的敬仰,明明她也是装的!
到底凭什么?
宋若安想着,眼神一下子变得狠戾起来,心中倒是生出一计。
“祖母,祖母,孙媳知错了,可孙媳是冤枉的,求您原谅孙媳这一回吧!”
贺老夫人皱着眉,正要开口,却见宋若安膝行了两步,跪倒在她的面前,又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裙摆。
她看着宋若安落魄又狼狈的模样,冷汗打湿了鬓发,完完全全失去了高门贵女的体面和尊严,心中更坚定了要休妻的决心。
可就在此刻,她却听见宋若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缓缓响起,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
“祖母,你若是要休我,便要归还我的陪嫁,可我为了修葺侯府、暗自下人、处理铺子,花光了所有的嫁妆,如今您还得起吗?”
宋若安的话,让贺老夫人瞪大了眼眸,错愕的望着她。
可宋若安却还在一字一句说着,语气变得平静无比,眼神也异常的冷漠:
“孙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甚至连在姐姐的吃食里下巴豆,都是为了能够问罪侯府外头的掌柜,好让侯府摆脱了当下的窘迫。”
“孙媳为了您的颜面,所以方才什么都没说,自己承受了一切。”
宋若安的话分明是在求饶,可里面却显而易见的含着威胁,让贺老夫人浑身一震,眼眸也猛地一缩。
若是她要把宋若安休弃,宋若安就要把侯府外强中干的一切都抖出去?
她没有料到宋若安会说这样的话,一瞬间也失去了言语:“你……你……”
宋若安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的垂下了眼眸,又是重新道:“孙媳是冤枉的,一切看祖母愿不愿意相信孙媳了。”
贺云策此刻也是赞同的点头:“虽然孙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若安一定没有坏心思,一定是被骗了,还请祖母报官,严审岐黄神医。”
贺老夫人听着贺云策对宋若安满是信任的话,心中是越发的堵了:“云策,你现在还信她?她迟早会害了你的!”
不知为何,贺云策到了宋若安的身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根本玩不过她的。
贺云策哀求的看着贺老夫人,“祖母,您对若安有偏见,这件事真的是个意外!”
祖母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就是在若安的帮助下,才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虽然若安医术是假,但是还有许多其他本事,远超世间的所有女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情谊是真的!
贺老夫人听到这里,目光沉沉的看着贺云策,心中恨铁不成钢。
她搀扶着嬷嬷的手,才勉强的稳住了脚步:“那先把岐黄神医送去官府,严查事情真相,还各位大人一个公道。”
她说着,又是将目光望向了宋若安的方向,语气泛着凉意:
“至于宋若安,送去祠堂,实行家法,没收管家之权,而后禁足在院子里,抄写女则女训,等查清事情真相之后,再行处置。”
实行家法?
宋若安听见这话,想到那日贺云策受家法时,鲜血淋漓的惨剧,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仓皇的握住了贺云策的手。
“夫君,事情还没查清,我真的是清白的,求求你,让祖母饶过我吧!”
贺云策低头,看着宋若安仓皇的模样,只觉得心乱如麻,他说不出心里是心疼还是别的。
分明不用休妻,他应该松一口气;而若安要受家法,他便应该拦在她身边求情才对。
可他觉得自己心情沉重无比,没有一丝开心,甚至还带有一丝恐慌。
贺云策正想开口,却见宋熹之从圆凳上起了身,又是缓缓往众人的方向走来。
“清白?妹妹说什么是清白?”
宋熹之语气平静,那副光鲜亮丽的模样,更是衬得跪在地上的宋若安狼狈无比。
贺云策只看了一眼,就瞥开眼睛,不去看她们那惨烈的对比。
只能听宋熹之的声音还在继续道:“医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安你恶果已经铸就,却还执迷不延误,甚至往我的饮食里下了巴豆,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看着宋若安哑口无言的模样,贺云策反复咀嚼宋熹之的话,心中深处更是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垂眸望着宋若安,沉默了片刻,最后才道:
“无论如何,若安,你确实做错了事情,你去受家法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若安惨白着脸,被直接拖到了祠堂里。
一旁的夫人和官员们瞧着这幕,心下虽然还是对着宋若安和贺云策心里怀着怨气。
可他们看着安定侯和贺老夫人这副模样,也不由得要给他们一个面子,便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