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侧着身子躺在被窝里,单手撑着脑袋,盯着贺景砚那张深邃的五官,又用指尖细细描绘。两个人离得极近,女子吐气如兰的芬芳直直的扑在了贺景砚的脸上。
多日的同床共枕,早让他的身体修炼出无与伦比的定力,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反应那么大,遭人笑话。
贺景砚想着,暗自有些得意。
却感受着女子指尖缓缓滑动,落在了他饱满的嘴唇处,继而她的声音响起:“你与他长得却一点都不一样,我甚至看不出一点他的影子。”
贺景砚听见这话,感受着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的脸上若即若离的游走,她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在诉说着遗憾。
这一回有了定力,贺景砚的身体没有紧绷,可他大脑的弦却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谁?
他是谁的……影子?
从前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爱和索取,全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简直是荒唐至极!
贺景砚的身体缓缓僵硬了起来。
却又感受着女子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继续道:
“林妙心那边我不会治疗,若是贺老夫人和安定侯因此对我心有不满,那我们的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
“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知道你醒来后,是否会与他一样薄情寡义?若真是如此,我可不会像宋若安那样,死缠烂打的要待在侯府里。”
宋熹之想到前世的一切,对贺景砚也连带着有些不放心,语气也有些不好。
女子的话不同于往日的甜言蜜语,倒是让贺景砚心头沉沉,内心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难怪她近日兴致全无,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向来是一个保守的男子,自幼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可她此刻却想玩弄过他的身体后,将他这所谓的“影子”舍弃,然后与他一拍两散?
这未免想得太过轻松了。
贺景砚心底冷嘲,脑海中却不断重复着昔日这位新婚妻子,在床榻之上对自己的动作。
如此用心地方照拂,等他醒来,定是要投桃报李,把她往日的“照料”全部还回去,到时候再说一拍两散的事情。
他努力沉下自己的思绪,似乎在竭力控制着什么,可他脖颈处浮出的青筋和紊乱的呼吸,早就暴露了他的心思。
等贺景砚彻底平复了波涛汹涌的内心,意识再次回笼时,耳畔只能听见女子平静的呼吸声。
她规规矩矩的躺在他的身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贺景砚好看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肢体。
……
第二日,宋熹之是被一道无比沉重的东西压醒的。
那沉甸甸的东西,几乎是强制性的压在她的胸口,将她压得彻底喘不过来气。
等宋熹之挣扎着睁开眼眸,看见的却是贺景砚强健的手臂,紧紧的贴着她的的胸脯。
大手又向小腹处伸展,最后死死箍住了她的腰肢。
那副模样,就像一条沉沉的锁链,要把她彻底锁在床榻上似的。
骤然瞧见这样的画面,宋熹之大脑空空思绪有些凌乱,却还是费劲的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手,用力的搬了开。
等她头发凌乱的坐在床榻上,回过神来,才狐疑的望向了贺景砚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其实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她早晨偶尔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贺景砚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身上。
从前她以为是她自己睡相不好,自己抱过去当枕头的。
可今日……怎么想怎么都有些古怪。
哪里有枕头都箍住她的腰了?
她捏住了贺景砚的脉搏,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宋熹之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情,等她洗漱完毕,便叫了三七进来。
她单刀直入的开口询问:“你家主子最近白日如何,可能察觉出什么动静?”
三七挠了挠头,觉得宋熹之问的很突然:“没能察觉出什么动静……”
他回忆着贺景砚这阵子的情况,甚至脸上还多了几分担忧:
“不仅没动静,奴才总觉得主子白日的状态,比从前更加不好了,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呼吸都没有改变,那副模样……”
三七说到这里,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不敢继续往下面说了,因为他觉得自家主子比从前更像是一个活死人了。
从前他白天换衣裳、喂药的时候,还能察觉主子呼吸的变动,能感受着他眼珠偶尔转动,或是手指微微动了动。
可现在他换衣裳、喂药,不仅反应少了很多,甚至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倦,就像是陷入了一动不动的休眠。
原本他一个活死人,整日在床榻上躺着,又没有活动,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的疲惫。
听到这里,宋熹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起来。
前世贺景砚最终还是死了,所以这一世,她率先就把了他的脉搏,查探他的病情,也隔三差五为他针灸。
按理来说,他的脉搏不是垂死之相,前世不该死的,而今世的针灸定是能加快他醒来的速度。
可为何现实与她预料的不相符合呢?
第88章
宋熹之咬紧牙关,当即便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不行!不能再放纵他白天继续陷入深度睡眠了!”
“若是这样持续久了,怕是日后都醒不过来了!”
三七听见这话,也急急的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求助:“那夫人,您有什么主意?”
宋熹之竖起了一根手指:“扎!必须扎!”
“从前是我太关注宋若安和外头生意的事情,把他忘记了,从今日开始,我要每天白天都为他针灸,依靠痛觉唤起他的意识!”
原本今日早晨,她是和辛夫人约了出门谈生意的。
宋熹之说着,心中无比的后悔,便急急出门去拿了药箱,随即还不忘记对外头的青铜吩咐道:
“青铜,你去辛府对着辛夫人禀报一声,我今日有事,怕是去不得百芳楼了,香料生意的事情,要么让她来侯府一趟,要么就改日再约了。”
她貌美如花而又身娇力弱的可怜夫君啊!
他可千万不能就这样死了。
昨日她说的那些都是气话!
若是他就这样死了,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一张惊心动魄的脸,和那无比强健的体魄啊。
而在另一侧的观云轩里,贺云策昨日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他在安定侯的书房里又待了许久。
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了。
他心里记挂着宋若安,回了院子便急急去寻她,可一迈进屋子,闻见的就是满屋子的血腥味。
看见宋若安趴在床榻上,背上的衣裳不断的渗出血迹。
而宋若安则是浑身通红,满脸大汗淋漓,嘴唇都咬出了血,眼神里都失去了神采,整个人狼狈无比。
贺云策瞧着她那副凄惨的模样,眼皮一跳,心里就像是被刀绞了一样。
“若安!若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你不必等我的。”
等他走近了,触及到宋若安滚烫的身体,浑身更是在一瞬间僵住了:“你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比我从前受的还要严重上许多。”
从前那顿家法,到底有多痛,他是知道的,可若安如今这副样子,怕是比他还痛上许多。
若安这样一个皮肤娇嫩的小女子,是怎么可能能受得住呢?
宋若安听见外头传来了贺云策的声音,咬着唇瓣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她的这份态度,胡嬷嬷便急急道:“不是不睡觉,夫人她浑身疼痛,晕厥后被大夫治疗苏醒后,便痛的根本睡不着!”
贺云策心疼的直抽气:“什么孽障,竟然下了这样的重手?大夫也不开点麻沸散来为她缓解疼痛吗?”
从前他受了家法,吃了岐黄神医开的药,那药虽然有害,可在当时确实缓解了他的疼痛。
可若安此刻没有,这几日怕是要像浸在油锅里似的了。
宋若安觉得贺云策是在明知故问,想起他的绝情,眼泪更是一连串的流泪了下来。
胡嬷嬷叹气:“老夫人说了,不让大夫开麻沸散,是要让少夫人记住教训,否则这家法不就是白挨了吗?”
“分明少夫人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您,可老夫人震怒,甚至不让大夫开些好药,只是让他开些寻常的药,甚至可能会留疤……”
听见这话,贺云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上前想要抱住宋若安,又是怕触碰到她的伤口,最后只能恨恨道:
“祖母真的太狠心了!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被宋熹之陷害的!”
“不过若安,没事,没事!祖母做这些是特意给外人看的。你只要撑一个晚上就行。明日林妙心和林丞相会上门来求药,只要侯府治愈了她的身体,林丞相便会与我冰释前嫌,既往不咎。”
“这件事情揭过去了,侯府还和从前一般,我便让大夫挑着各种好药给你上了,让你不再疼痛,也不会留疤。”
听见这话,宋若安的眼神里才终于有了几分希望,她在贺云策的怀里呜咽出声:“夫君,你一定要救我,我身上真的好痛!”
“好痛!”
贺云策把宋若安抱在怀里,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重生以来,无数意外接踵而至,不按照前世的经历来发展,这让他感到猝不及防。
贺云策此刻有些无力,又是有些疲惫。
连续的失败,让他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那一头暴躁、焦虑又紧张的猛兽了。
他此刻无比渴望宋若安快快的好起来。
等若安恢复了精力,便能和前世一样开始研制熏香,特制的熏香不仅能缓解他的情绪,还能让他变得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还有其他安神、养生、美容等等各类熏香,样样都是有独特的芬芳,更是绝无仅有的。
不仅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时亟需,更是京中夫人、宫中后妃们诵经礼佛时也有用到。
甚至在后宫宠妃,还时常会买些闺中密香,来笼络圣心,稳固子嗣。
前世就是若安制熏香的法子,给了他第二份助力。
让他为官之后,受到民间文人墨客的追捧,同时也得到了宫中王爷、后妃的赏识,甚至得到了海量的银子。
所有人都对他以礼相待,让他的官途重新跃上了一个新台阶,这是比医治几个京中贵妇,笼络几位上司有用得多的。
患难见真情,他们从来是互相扶持的。
贺云策想着,又是轻轻摸了摸宋若安的脑袋,耐心的开口劝慰:“若安,我从前的许诺仍然有效,我等着你好起来。”
“你闭上眼睛睡一觉,我看着你,等你睡醒了,林妙心的病好了,祖母便不生你的气了。”
他坐在凳子上,守着宋若安到了天亮。
看着宋若安堪堪睡了过去,贺云策便去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裳,前往花厅迎接林丞相了。
等下人禀报说林府的马车已经快到了侯府门口,贺云策便急急吩咐下人去把宋熹之请了过来。
“记得说话客气点,就说是我请她来的,今日关系侯府的前途,我与她从前的事情也既往不咎,以后定会尊重她为大嫂,好好待她。”
第89章
传话的小厮刚带着贺云策的叮嘱出了花厅,很快便有下人来禀报,说林丞相和林妙心此刻已经下了马车,到了侯府。
林丞相是十分珍重自己唯一的女儿,甚至今日都是专门告假,为的就是陪林妙心一起上门。
贺云策为了他们,也只能朝着中书省告假了一日。
他急急在门口迎接,又是将两人请进了花厅,吩咐下人上了温水。
贺云策十分体贴的道:“下官知晓林千金身体病弱,不能饮茶,便专门叫人上了温水,林大人可想喝点别的什么?”
林丞相听见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用麻烦,本官今日就是为了来陪妙心治病的。”
林妙心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飞快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喝着温水。
她的姿态里还藏着几分高傲:“今日我是看在你和……安定侯府的面子上,才亲自来了侯府,若是平常,定是要宋熹之自己上门了。”
她今日穿的很隆重,穿得是那条她最喜欢苏锦织金的袄裙,甚至脸上的脂粉也是精心打扮,掩盖住了自己脸上的憔悴。
贺云策随意的恭维了几句:“林千金的到来让侯府蓬荜生辉,不过日后便不必麻烦您折腾病体跑来跑去了,让宋熹之上门医治就好。”
林妙心听见这话很高兴,她眼珠子一转,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宋熹之是不是要和宋若安一样,亲自为我煎药?”
贺云策一愣,他可不敢想这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若安一样细心温柔,更别说宋熹之简直是没规矩惯了。”
林丞相也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让下人去煎药也是一样的。”
林妙心有些不满意。
自从上次喝了宋若安的药,体会到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如今身体回到原点,让她感受到落差,她心里是极度渴望康复的。
一想到今日自己的身体就能真正变好,她甚至紧张的连昨夜都没有睡好觉。
可治疗她的人是宋熹之,林妙心心里便有几分看不上,更是存了几分为难她的心思。
治疗的时日还长,趁着安定侯府有求于自己,之后她想要对宋熹之怎么样,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正想着,便也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一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十万火急的赶来为她治病,她才高傲的半眯着眼眸,伸出了手腕:
“来了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废话不要多说,现在就开始为我治病吧!若是你治好了我,我爹就会原谅侯府从前的所作所为了。”
她话音刚落,没有听见宋熹之回答的声音,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妙心感到有些古怪的睁开眼眸,却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噗通一下在她面洽跪了下去:
“贵人对不住!贵人对不住!”
贺云策原本喜悦的心情,在一瞬间沉重了起来:“你说什么?人呢?”
只见小厮愁眉苦脸的望向了贺云策的方向,“二公子,奴才去请了,可大少夫人不来。”
“宋熹之不来?这是什么意思?”林丞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连林妙心都收起了脸上的笑。
贺云策咬紧牙关,顷刻间便明白了宋熹之的用意。
没想到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这样妇人之见,临了了搞这一出。
想必是记恨他从前屡次的刁难,如今便故意拿乔,想要他三请四请、道歉服软?
她可知此刻不是他一个人的前途,是侯府的前途都维系在了他贺云策的身上!
贺云策一边安抚林丞相,又是一边对着双喜连忙吩咐:
“双喜,你亲自去一趟观墨轩,把她求过来,就说是我的意思,事后她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林丞相听着贺云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抿了一口温水,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可他三等四等,手里的茶水凉了又凉,还是没有等来宋熹之的身影。
双喜脸上也满是为难,“主子,大少夫人说了,她没办法治疗,就算是你亲自去请,跪在她面前求她,她也不能治疗。”
“那副样子,看着就十分的强硬。”
林妙心听见她不愿意给自己治病,原本高傲的小脸在一瞬间白了起来。
宋熹之的态度远远出乎贺云策的意料,他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响,还未等他开口,余光却见林丞相猛地从座椅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