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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他在卧房的门口站了片刻后,又是毅然决然的转身,便直接往书房里走。

    贺云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沉默的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这一坐就是坐到了半夜。

    贺云策头昏脑涨的从书桌前站起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想出来。

    只是沉默的拖着疲惫的躯体步履匆匆的往床榻边走,他脱掉了衣裳,也免去了沐浴,便直接准备上床。

    可他刚一上床,便感觉身下的被褥有一阵温热的湿润,鼻尖似乎隐隐传来一阵血腥味。

    贺云策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了起来,他惊异的从床榻上爬起来,又是猛地掀开了被褥。

    烛火昏黄,映入眼帘的是满身血污的女人披头散发,她静静的躺在床榻的一边,看上去了无生气。

    身下的被褥吸满了女人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呈现出了象征着死亡的暗红色,此刻都膨胀了起来,散发出了腥臭又刺鼻的气味。

    第160章

    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床榻,就像是凶案现场一般,贺云策眼眸猛地一缩,差点失声尖叫出声。

    就在此刻,床榻上原本了无生气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眸,幽幽的望着他,气若游丝:“夫君……你回来了?”

    身后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每说一句话都会牵扯到身后的伤口,让宋若安疼的无意识落下泪来。

    贺云策被吓了一大跳,才猛地回过神来,直到他认出床榻上女子的身份,心中的惊悚才转化成了疑惑。

    还有几分淡淡的嫌弃。

    贺云策拧紧了眉毛:“若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若安轻声笑了笑,话语里含着无尽的悲凉,整个人奄奄一息:“作为你的妻子,我不在你的床榻上,还能去哪里啊?”

    她这幽怨的声调,再配上浑身血污的模样,冷不防让人一瞧,简直就像是看见了女鬼。

    “妻子?”贺云策冷笑了一声,言语里满是讽刺:“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我已经为了你搬出了卧房,你可为何还要步步紧逼,追我到书房里,又是弄脏了我的床榻?!”

    贺云策全身的委屈似乎在一瞬间倾泻而下,他脑子里紧绷的弦,似乎在一瞬间断了:“兄长醒了,你还要这样逼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欺负我!”

    贺云策近乎咆哮的话语,让宋若安全然忘记了浑身的疼痛。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就连音量都大了不少:“你说贺景砚醒了?”

    “宋熹之嫁的那个残废的活死人醒了?她不是要去做寡妇的吗?”

    贺云策瞳孔里失去了光,眼眸里满是空洞和绝望:“我刚从洗墨轩回来,已经看过了,兄长醒了而且精神很好,父亲和祖母都很开心,觉得侯府有救了。”

    宋若安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身上的疼痛都远不及此刻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活死人醒来了?

    活死人居然还能醒来!

    若是她知晓贺景砚根本不会死,那她根本就不会费尽心机,在新婚夜与宋熹之换亲!

    若是不换亲,就不会发生之后的所有事情!

    贺老夫人会偏爱她,宋熹之在她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嫂,只要她等着贺景砚醒来,便能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宋熹之现在享受的一切,全都应该是她的!

    宋若安想着,猛地动了一下,又是牵动了她背后的伤口:痛,简直是痛彻心扉!

    她煞费苦心,汲汲营营,老天爷何以要这样玩弄她!

    贺云策看着宋若安那面如死灰的模样,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浑身的怒火也在瞬间涌了起来:

    “是你!是因为你欺我瞒我,才让我到了这样的境地,如今钱没了,妻子没了,前途和名誉也保不住了!”

    “兄长醒来了,与宋熹之甜甜蜜蜜,可我在父亲眼里,却成了一枚弃子!一枚弃子!”

    宋若安一听那句“妻子也没了”,以为是在说自己,她猛地回过神来,不顾全身的疼痛,又是握住了贺云策的手:

    “我在这里,夫君,我在这里。就算是贺景砚醒了也没关系,如今你已经是六品的谏议大夫,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从前她已经走了一步错棋,这一次不能再被休弃以至于下半生都毁了。

    可贺云策却只是猛地将她的手甩掉了:“留你在我的身边,然后继续听你的谎言和欺骗吗?”

    他映着烛火望着宋若安惨白如纸的小脸:“若安,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爱的那个女人!”

    宋若安一听这话,心中陡然有了片刻的柔软,她声音低低的:“那你是要将我休弃吗?”

    “可你还欠了那么多银子,你欠了婆母的银子,欠了宋府的银子,你把我休弃后,能还得了这些银子吗?”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抬头来望他:“你娘能接受吗?”

    一听见这话,贺云策沉默的站在原地,浑身都冰冷了起来。

    远远不止,如今他根本不止是欠了那么些钱。

    宋若安始终抬着头,望着贺云策突然凝固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她忍住了浑身的疼痛,对着贺云策柔声道:“夫君,我会帮你,宋府欠下的钱,我会说服爹娘,不用你还。”

    “从前的一切我们都不计较了,我让爹娘帮你凑钱,我们换个生意,安安分分的把永乐街的铺子做下去。”

    贺云策听见这话,心中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若安,是真的吗?”

    宋若安点了点头,声音越发柔情似水:“夫君,我们是夫妻,也是在一条船上,日后我再也不会瞒你了。”

    “若是你休了我,如今你这样的情况,不会比我身份更高的女子嫁给你了,如今所有人都站在你兄长那边,只有我站在你这边。”

    “我们想法子,让你的兄长体会你从前的感受,我们可以想法子,让你的兄长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贺云策在此时此刻,终于松动了态度:“可是宋府如今也没钱了,你要让他们怎么帮我?”

    “如今你的父亲在官场上也被上司不喜,而宋熹之的小舅舅也到了礼部去,那机会更少了。”

    “我们对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宋熹若安想了想,于是道:“我娘是赵氏的女儿,赵氏一族的背后是誉王和良妃,不仅是陛下,就连太后也十分喜欢誉王和良妃,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贺云策听到这里,觉得路已经被堵死了,望向宋若安的表情,也带着些责怪:“从前因为你,誉王已经不待见我了,如今又是因为你,秀王也不待见我了。”

    “肃王眼高于顶,小皇叔更是坚定的站在了宋熹之的身后,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第161章

    贺云策说完这话,双手垂落,又是陷入了绝望。

    宋若安垂了垂眼眸,对于自己从前的欺骗,她是有些后悔,可更多的是对于宋熹之的仇恨。

    她垂了垂眼眸,掩盖住了内心的恨意:“同样是赵姓,我娘以庶女的身份嫁进了宋府,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可父亲院里却没有妻妾,只要她和父亲都开口了,那在族里定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宋若安其实自小就有这种感觉,娘亲带着她每每回到赵府的时候,虽然外祖母是正室夫人,不是她娘的亲生母亲,可对她娘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隐隐之中,带着几分客气。

    若是母亲提出请求,想必无论如何,赵氏也会关照一番吧。

    得到了宋若安的话,贺云策终于放下了心,他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宋若安,又是在她的耳畔低声呢喃。

    “若安,从今日后,有什么事情,你再也不能瞒着我了。”

    此刻的贺云策,终于在宋若安的身上,找到了几分前世的感觉。

    前世的她便是这样,充满智慧的为自己出谋划策。

    宋若安感受着贺云策的动作,她吃痛了一下,微微缩瑟了一下肩膀,眼眸也变得晦暗了起来。

    可是贺云策看不见宋若安的表情,他只能听见宋若安柔情似水的嗓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夫君,若安今后再也不会有事瞒着你了,从前若安一直以为那些善意的谎言,能够帮助你。”

    “现在若安知错了,是真的知错了。”

    贺云策听见这话,长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个才是前世的若安。

    他十分疼惜的把宋若安打横抱在了怀里,又是将她抱回了主卧,随即对着下人屋的方向冷声开口:

    “快来叫来府医,为少夫人看看,她身后伤势很重,你们都是怎么当下人的?”

    嘹亮的身影在冰冷的午夜回荡,下人屋内的蜡烛纷纷亮了起来。

    一冲出门,看见的就是宋若安浑身血污的靠在了贺云策的怀里,鲜血顺着两人的身体,直直的往地上淌。

    观云轩今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折腾。

    等第二日,贺云策看着在自己身旁熟睡的宋若安,坐在床榻上愣神了片刻。

    脑海中回荡着宋若安昨日鲜血淋漓的模样,和她愁眉不展的说能让娘家凑钱,解决自己眼下所有的麻烦。

    一想到这个,贺云策沉寂已久的心才又突然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感觉昨夜的若安就像是回到了前世。

    贺云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探了探宋若安的额头。

    谁知道宋若安睡得极轻,被他这样轻轻一碰,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一睁开眼,眼眸里满是防备,直到看清楚眼前的贺云策,眼神中的防备才消失了,随即扬起了一抹微笑。

    “夫贺云策也对着她笑了笑,他觉得一切就像是前世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没想到把你吵醒了,你饿了吗?”

    宋若安摇了摇头:“不,我不饿。”

    贺云策听见这话,也没走,而是继续道:“我喂你吃完药再去上朝。”

    他喂宋若安喝完药,又是检查了她的伤势,确定她没有发烧后,才掖好了被角,给自己换上了官服,最后去上朝了。

    宋若安忍着疼痛半坐在床榻上,散落的黑发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了大半,她沉默的望着贺云策的背影,看了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胡嬷嬷感受着里面的动静,从外头进来了,宋若安才对着她冷静的吩咐了一声:“嬷嬷,帮我写一封信,把我娘叫过来。”

    胡嬷嬷心疼的看着宋若安的模样,擦了擦眼泪:“若是夫人见到了,定是要心疼死了。”

    宋若安只是沉默的坐在床榻上,又是仰头,望着胡嬷嬷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恨意,语调却异常的平静:“嬷嬷,你去做吧。”

    胡嬷嬷点了点头,随即给宋府递上了口信,简单的说了一下宋若安的事情。

    不出半个时辰,赵千兰便急急的从宋府赶了过来。

    看着宋若安此刻脸色苍白的破碎模样,她浑身一僵,眼泪便心疼的滚落了下来。

    “若安!若安!贺云策他怎么如此狠心,居然能放纵官府的人打你!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她手足无措的坐在床榻边,想要伸手却又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疼不疼?若安你疼不疼?”

    宋若安低垂的眼眸里含着恨意,可她的语调却很平静:“贺云策不仅是狠心,他还要休了我。”

    赵千兰瞪大了眼睛:“休了你?你们成亲才几个月!当初你费劲换亲,为了他做了多少事情,现在他要休了你?”

    宋若安只是麻木的抬头望着赵千兰:“因为我坏了他的前途,第一次我骗他我会医术,所以让他得罪了陛下、得罪了誉王,第二次我骗他会制香,他得罪了秀王和宁王,现在又是欠下了一屁股债。”

    “娘,他怪我,他把什么事情都怪在我的身上了……”

    宋若安把最近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赵千兰才知道是自己出的那个熏香主意,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几乎是要咬碎了牙龈:“苏明月这个贱婢!死了那么多年也不安生,偏偏要来害了我的女儿!”

    赵千兰心底一合计,想起吴嬷嬷那天专门来自己面前,想要按照宋熹之的意思拿走熏香,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了:

    “宋熹之!是她故意的!是她故意设计让吴嬷嬷在我面前提起了熏香的事情,想要用这件事情来陷害你!”

    “不愧是贱婢的女儿!那就是天生的贱婢野种!用的手段也是如此的下作!”

    宋若安听见这话,终于有了情绪,她带着哭腔摇晃着赵千兰的手:“所以娘,你真的要帮帮我,我真的再也不想被宋熹之算计了。”

    赵千兰心疼得不得了,也反握住了宋若安的手:“这个贱婢敢欺负我的女儿,自然是让她付出代价!”

    “但是若安,你打算怎么做?”

    宋若安垂了垂眼眸:“如今贺景砚已经醒了,侯府这边,贺云策根本靠不住,我们能靠住的,只有赵氏一族和誉王殿下……”

    “母亲,你去求求赵氏一族的人,让他们去求求誉王殿下!外祖母不是对您很好吗?”

    可赵千兰一听到宋若安的话,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她下意识的甩掉了宋若安的手。

    “不行!若安!这个绝对不行!”

    第162章

    赵千兰突然的反应,让宋若安微微一愣,心底很是不解。

    她歪着头,诧异的望着赵千兰微微有些激动的脸:“娘?为什么?”

    赵千兰回过神,感受着宋若安的视线,张了张嘴,只是道:“娘已经嫁出来这么多年了,赵氏一族哪里还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宋若安听见这话,竟手脚并用的下了床榻,毫不犹豫的跪在了赵千兰的面前:“娘,我是你唯一的女儿,我还这么年轻,刚刚成亲了几个月,不能被休啊!”

    她感受着膝盖处的凉意,身后的伤口隐隐作痛,宋若安倔强的扬起头,任由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滑落:

    “若是你不帮,我被贺云策休妻了,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赵千兰瞧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如此凄惨的跪在自己的面前,她心都快疼碎了,急急俯身握住了宋若安的手。

    便听她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去求求外祖母,也就是大夫人,看看能否赵氏有人能够帮衬一下贺云策。”

    赵千兰听见宋若安这样天真的话,心里直想要叹气:所谓的大夫人不过是赵氏旁支里的一个老妇,能有什么作用呢?

    她想着,忽然郑重的望向了宋若安:“贺云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宋若安点头,这已经是她唯一的退路:“其实夫君还是有本事的,朝廷上政策都是他想出来的。可是我骗了他,把他弄到这样的境地,我也有错。”

    她抬头,真挚的望向了赵千兰的脸:“娘,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日后我不再欺骗云策,夫妻同心,到时候日子就能蒸蒸日上,然后我们也能给宋家养老。”

    宋若安向来知道赵千兰的数年来的心魔是什么:“若是宋府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在其他人最不看重夫君的时候救了他……”

    “那么日后我生了儿子,其中一个也能和宋家姓,咱们宋府的日子就能幸福美满,父亲也不用怕自己的全部家当,最后落在二房的手里。”

    赵千兰被宋若安的话彻底打动了,她擦了擦眼眶的湿润:

    “娘这么多年,就是没生个儿子,是娘没用。其实你爹很好,若是日后能够按照你说得来,那你爹也不用娶妾了。”

    宋若安听见赵千兰的回答,眼眸一亮:“娘,你这是答应了?”

    赵千兰把宋若安扶了起来,坐到床上,又是疼惜的为她掖了掖被角,随即点了点头:

    “娘知道了,娘会去办,若是我宋府倾全家之力把贺云策扶起来,那么若安你便不用再受苦了。”

    赵千兰身边的老嬷嬷一听这话,突然扭头望向了赵千兰,这个自己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主子,脸色微微一变。

    宋若安很开心,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她兴高采烈的问:“娘,你能有几层把握?”

    赵千兰望着宋若安欣喜的表情,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随即垂了垂眼眸,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就等着吧。”

    等母女俩聊了好一阵,看着宋若安的精神好了不少,赵千兰才放心的说要回宋府。

    两人刚一出了侯府的大门,身边的老嬷嬷便忍不住紧张的开口:“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您到底是想干什么?”

    赵千兰突然顿住了脚步,声音低低的,脸色也不太好:“若安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她这样的情况,我不答应,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她说完又是有些絮絮叨叨:“二房有儿子,咱们大房没有,俊材花了一辈子才爬到了这么高,若是没有儿子,日后宋府的家业全都是别人的。”

    嬷嬷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惊骇:“可再怎么样,您也不能答应她这件事情啊!”

    “从前您花了半辈子,才摆脱了他,能和老爷安安稳稳过日子,老爷对您是这样好!”

    “你现在为了小小姐去求他?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好摆脱了,若是行差踏错,被人知晓,便是要万劫不复!”

    这嬷嬷是自小在赵千兰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陪着赵千兰出嫁,是她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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