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之所以把人类根据基因优劣划分为上层区和下层区，也是因为资源的稀缺和不平衡。每座城市的正中央，都有着一栋高大的建筑物，那是形似铁塔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净化塔，上面随时都在释放着信息，调动着上层区里每一个角落里预设好的小型净化仪，它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工作，为的就是净化空气。
这是世界各地的科学家们联合实验了上十年才创造出来的伟大发明，然而，每一个净化仪的运行都需要极多的能量，于是，世界不得不放弃一部分人。
净化仪普及不到的下层区，那里生活着的人们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做着最苦的体力活，他们的平均寿命远比上层区的人要低。
所以白瑶不是不能理解最近十年来，下层区的抗议行为越演越烈，自然，这些年来，他们多多少少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权益，比如说他们可以到上层区的医院来看病，但其实这所谓的权益，不过也是中看不中用。
他们根本就承担不起上层区医院里的治疗费用，而且常年生活在那种环境里的他们，即使是能求医看病，已经垮掉了的身体也很难治好。
但有时候人们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终于有了个开头。
中年男人把手里的U盘递给了白瑶，他目光热切，仿佛是把白瑶看成了拯救世界的天神一般，“只要在净化仪终端插上这个，净化仪的功率会突破被设置好的界限，从而提升到最大，下层区的人都能得到净化。”
白瑶皱眉，“你说净化仪有被设置好的界限？”
那也就是说，原本下层区的人本该也能享受到净化的？
中年男人“呵呵”的笑，“你不知道吗？这里有很多人都想独占着上层区的资源，如果没有剥夺，他们的资源又哪里能够堆积成山？”
白瑶说:“世界媒体都在报道，想要突破净化仪的功效是不可能的。”
中年男人咧开嘴笑，“有时候你看到的东西，和事实总是有点差距。”
第597章
赛博朋克会下雪吗（2）
旁边有护士跑过来，“赫连先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快和我回去吧，现在是吃药的时间了。”
中年男人被护士扶着站起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更是神经质，嘴里的话更是神神叨叨，“你会用到它的，记住，你会用到它的！”
护士带着赫连先生走远，他佝偻着背，又成了一声不吭的安静模样。
白瑶看着手里的黑色U盘，这种很普通的东西，已经过时很多年了，在现在很多年轻人看来，估计觉得这就是个有点收藏意义的小古董。
此时，刚脱下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过来，“瑶瑶，等很久了吧？”
白瑶抬头一看，随手把东西塞进了包里，她站起来笑道:“没有，爸爸，你下班了？”
白羽点点头，“今天遇到了个麻烦的病人，所以比平时下班晚了点，走，我们回家。”
白瑶提起包跟在父亲身边，出于好奇，她问了句:“这家医院里是不是有个姓赫连的病人？”
赫连，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白羽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是有一个，说起来，你读书的时候就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白瑶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赫连霄吧？”
白羽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他。”
赫连霄是非常有名的科学家，当初研发净化仪的主导人里就有他，光是凭着这个成就，他也能被载入史册了。
只不过他个性古怪，多年前研发出净化仪后，他就莫名失踪了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去忙了什么，等他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他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相关部门直接出了鉴定结果，说他是用脑过度，造成大脑损伤，所以说话疯疯癫癫的，但念在他以前做过的贡献的份上，相关部门会照顾赫连霄以后的生活。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把赫连霄关在这家医院里。
白瑶读小学的时候，也是在课本上见过赫连霄的名字，才有那么点印象，但教科书上的照片里，年轻的赫连霄笑容意气风发，与现在的颓丧病态的模样截然不同。
而白羽也并不是精神科的人，他知道赫连霄是在这家医院里，但也没有打过交道，顶多从同事那里听过几次名字。
他问女儿，“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赫连霄了？”
“我刚刚听到有护士叫赫连先生，所以觉得有点好奇。”
白羽告诫白瑶，“赫连霄现在疯了，说起话来都是颠三倒四的，你看到他记得躲远点，万一他突然发狂伤了人，他一个精神病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嗯，我知道了。”
他们到了停车库，白羽开车，白瑶就坐在副驾驶上，出了医院，街道上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摩天大楼拥挤的矗立在昏暗的“夜色”里，在这些密集而色彩绚烂的建筑物的衬托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都毫不起眼。
前方堵车堵得厉害，是因为有号召提高下层区人民待遇的游行队伍撒着传单浩浩荡荡的经过。
白羽不耐烦的说了句:“这些人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不能怪白羽有这样的想法，事实上，受着上层教育的他就和绝大多数的上层区人一样，都觉得基因不好的下层人就该如老鼠一般的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繁华的上层区，不应该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游行队伍喊着口号经过，几个清洁机器人就跟在后面“尽忠职守”的捡着地上的垃圾。
上层区的脏活累活都是机器人处理，这里的决策者们根本没有想过把这种简单的工作机会提供给下层区的人，所以在法律修改之前，下层区的人甚至是连上层区的地盘都不能踏上一步。
白瑶忽然问:“爸爸，如果我出生的时候，基因检测的结果不好，我是不是也会被丢进下层区的育儿院？”
白羽愣了一下，“你这是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可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你的基因怎么可能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基因显示为优的父母，偶尔也会生出基因为劣的孩子，法律规定，这样的孩子必须送去下层区。
基本上，所有的父母都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因为他们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甚至是很多父母还会觉得这个孩子是他们人生里的耻辱，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一旦被送进下层区，这个孩子或许就永远不可能再和生父生母有重逢的机会。
白羽没有说的是，当初妻子怀孕，他其实也难免不安忐忑，他的妻子更是时常会半夜哭醒，他们表面上都觉得自己孩子不会出问题，可是随着孩子诞生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心底里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
妻子在被送进产房的前一刻，死死的抓着丈夫的手，“白羽，不管结果怎么样，别让他们把我们的孩子送走。”
白羽当时坐在产房外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医生说他女儿的基因没有问题，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白瑶也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她向父母纠结这个问题也并没有意义，索性也就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等到了家，差不多已经是六点，天已经完全陷入漆黑，但透过玻璃窗抬起头一看，还能看到净化塔上闪烁着仪器运行中的红点。
餐桌上早就摆放好了丰盛的四个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白羽惊喜的说道:“老婆，你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温婉正在摆放碗筷，她一笑，“今天的大厨不是我，是我的学生。”
白羽疑惑，“学生？”
白瑶见到厨房门口走出来了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性。
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面容俊秀，气质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犹如四月朝阳，温暖明媚，“你们好，我是江眠。”
温婉介绍，“这是我今年带的飞行员，最近不是出灰雨警告了吗？交通从明天就断了，他也买不到票回去，所以我就请江眠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江眠说:“抱歉，这段时间打扰各位了。”
白羽很给妻子面子，“我们家房间多，你放心住，不用有负担。”
江眠目露感激，他带了礼物，给温婉的是一套护肤品，给白羽的是一套茶具，最后，他看向白瑶，将一个精致的包装袋送到了白瑶手里，“白小姐，希望你会喜欢。”
笑着的时候，他黑色的眼睛微弯，里面的笑意随着眸光如同波澜般闪烁，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挑不出错误的礼貌，但白瑶就是莫名觉得有种腻得慌的错觉。
她接过了东西，说了声:“谢谢。”
“厨房里还有汤，应该好了，我去看看。”江眠转身进了厨房，也就听不到外面的人对他的议论。
白羽和妻子嘀咕，“这个孩子看起来可真不错，有女朋友了吗？”
温婉也小声说:“要是有女朋友的话，我会把他带回来？”
白羽顿时明白过来，和妻子若有若无的瞥了眼在拆礼物的女儿。
白瑶打开了包装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水晶球。
一座缩小了的净化塔的模型，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人，白色的“雪花”不断的飞舞飘落，荒凉破败的景象里竟然还有几分浪漫。
白瑶仔细的盯着女性小人头发上得白色发卡，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发卡。
都是简约风的裸粉色一字夹，还真是巧。
第598章
赛博朋克会下雪吗（3）
江眠是个谦谦有礼的人，像他这种性子，自然很是讨长辈的喜欢，更别说他一来到白家就亲自做饭露了一手，这就更是加分项了。
饭后时间，白家夫妻与江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家常，白羽没有忍住好奇，带着欣赏问道:“江眠，你做饭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江眠谦逊的回答:“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独居，闲暇之余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就只好研究研究菜谱打发时间。”
温婉推了推白羽的手，小声说道:“这孩子父母早逝，小小年纪就是自己照顾自己了。”
白羽意识到了问了一个不好的问题，怕引起江眠伤心，他赶忙转移话题，“我听我老婆说过，你每年的测试成绩都是第一，可真了不起。”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江眠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天才飞行员，但他一直不骄不躁，面对再多的荣誉和竞争对手的质疑，也能做到荣辱不惊。
最近有黑雨来袭，很多东西也需要做变动，温婉没有陪他们聊多久，就收到了工作上的消息，她进了书房去开视频会议。
白羽倒是又和和气气的和江眠聊了许多，也得知了很多与江眠有关的消息。
江眠的父母是看管下层区的某个区域的监察员，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跟着父母生活在下层区。
下层区那儿也有专门为上层区而来的工作人员准备的生活地带，所以江眠并没有吃什么苦。
然而十年前下层区的动乱里，江眠的父母不幸受到了波及丢了性命，他的父母也没有别的亲戚，是上层区的相关部门把江眠接回了上层区，并且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教育和资源。
所以江眠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当然，幸运的是他也有着优中之优的基因，他才能有这么好的天赋，即使是没有家族的资源，他也能够靠自己获得更高的地位。
换而言之，他就是年少有成。
白羽真是越看越满意，如果瑶瑶能够和江眠在一起，那一定是好事，这样他也不用担心，等瑶瑶到了法律规定的必须结婚的年龄还没有对象的话，国家会根据基因为她匹配一个陌生人，强制性的让他们结婚。
进入新时代以来，人口出生率也在降低，为了延续人类社会的繁荣，结婚生孩子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有些人眼光高一直找不到对象，最后被强制匹配结婚的例子也不少。
比起给白瑶匹配一个陌生男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对象更好，所以这也是温婉把江眠带回来的原因之一。
江眠表现得太优秀了，要不是他选择了温婉成为自己的老师，让温婉有了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家里有女儿的父母还不知道要怎么争起来呢。
温婉打开门冲着白羽叫了一声，“我屏幕的画面出问题了，你快帮我来看看！”
白羽应道:“来了来了！”
他让江眠坐这里看看电视，赶紧跑进了书房。
这个时候，白瑶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她特意挑了件长袖的睡裙穿上，长发随意用夹子挽在脑后，垂在耳边的碎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浴室里的热度染红了她的肌肤，她走过来的时候，好似也是朦朦胧胧的晕染着雾气。
白瑶见到客厅里只有江眠，视线不由自主的在旁边搜寻了一圈。
江眠仿佛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嗓音温和，“先生和老师在书房。”
白瑶“哦”了一声，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盒酸奶，走到他的面前，将一盒酸奶递给了他，“他们肯定是在忙工作的事情，应该还要不少时间，你可以先去洗漱。”
“好，谢谢。”他接过了酸奶，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冰的，他却也不嫌冷，指尖微微摩挲着酸奶盒，再次抬眸之时，他唇角扬起，“听老师说，白小姐在帝都大学学医。”
“是，我爸爸和妈妈都觉得我学医好，我就学医了。”
白瑶和这个时代的很多孩子一样，父母会根据自己的资源优势，再决定让孩子学哪个专业。
所以通常老师的孩子也是老师，警察的孩子也是警察，而医生的孩子也是医生。
温婉并不想让白瑶当飞行员，这个工作的强度太高，训练过程中也要吃很多的苦，所以她才和白羽一致决定让白瑶学医。
江眠微笑，“白小姐将来一定会是很好的医生。”
他话里的笃定，也只不过是让白瑶觉得这是客套话而已。
白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过一段时间，你是要来我们学校演讲吗？”
江眠回答:“我收到了邀请，真是受宠若惊。”
帝都大学每年都会请优秀的，对社会未来有着极大贡献的年轻人来学校演讲，为的就是鼓励年轻的学生们，在榜样作用的引导下，成为下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白瑶也是不久前在同学群里看到了有人发出来的小道消息，于是在听到“江眠”的名字时，她觉得有点耳熟。
年轻人里最优秀的飞行员，在没有家族资源的帮助下，以专业知识第一，且操作第一的成绩，打败了诸多出生于飞行员家族，且被仪器判定为基因有优势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江眠的名字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个传奇。
江眠看着她手里的酸奶，说道:“我可以和你换一盒酸奶吗？”
白瑶手里拿着的是味的酸奶，而给他的是芒果味的酸奶。
他微笑，“我喜欢。”
白瑶略微有些意外。
每个上层区的人都有一张基因卡，只要输入编码，就能搜到部分被公开的与之相关的信息，其中自然就包括一部分的喜好。
而这些公开的信息，其实也是为了之后如果在规定结婚的年龄却没有结婚的人，公开匹配“适合”自己的对象做准备。
在不久之前，白瑶就搜过江眠的信息，上面写着他喜欢芒果，所以她才会拿出一盒芒果味的酸奶给他。
第599章
赛博朋克会下雪吗（4）
但上面公开的信息里也没有提到江眠讨厌，偶尔想换个口味也正常。
白瑶利索的和他交换了酸奶。
他笑着说:“谢谢。”
白瑶莫名想起了那个水晶球，脸上也浮现出轻快的笑容，“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那里面的雪花，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双眼微弯，温柔的眸光里也有着笑意，“你喜欢就好。”
现在也会下雪。
但白瑶心底里始终认为，那些黑色的从天空飘零而下的东西，实在是算不得“雪”，那些不过是黑乎乎的灰尘罢了，真正的雪就应该洁白无瑕。
白瑶好奇的问他，“那个水晶球是哪儿买的？我朋友以后过生日，我也想买来当礼物送出去。”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的完美漂亮，“我想，只要是能收到白小姐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礼物，那个男生都应该会高兴。”
“我的朋友是女的。”白瑶笑意盈盈，“女生应该都会喜欢这么漂亮的东西。”
他神色自若的接话，“原来白小姐说的是女性朋友，你觉得我送的水晶球会受女生欢迎，这是我的荣幸，不过我送给白小姐的水晶球并不是从外面买的。”
“不是买的？”
他说:“那是我手工制作出来的。”
白瑶属实是感到了意外，但仔细想想，那种白色的雪花纷飞的水晶球，确实是罕见。
毕竟在当代所有人的印象里，雪花就该是黑色的，那些精致的礼品店里也会卖水晶球，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有着白色雪花的水晶球。
江眠脾气极好，他一笑，“但如果白小姐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再去做。”
“不不不，我收到一个这么贵重的礼物就很满足了，你的手是用来开飞机的，这么珍贵的手，应该好好保护。”
他眉眼含着笑意，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瑶竟然从他的声音里意外的听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仿佛他就是在听她的话，今后真的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双手。
这个年轻的男人举止间都很斯文有礼，说话处事也进退有度，说实话，他的确很容易激起他人的好感。
出于礼貌，白瑶陪着江眠坐了一会儿，等到白羽从书房里出来，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家在一栋摩天大楼的三十六楼，这个楼层听起来是挺高的，但放到这个高楼林立而密集的时代，三十六楼都算是低楼层了。
偶尔拉开窗帘，还能看到飞艇拉着广告横幅飞过。
白瑶看着窗外，绚烂的灯光照亮了夜色，对面那栋大楼上投屏的汽水广告，其中的女郎摇曳着妖娆的身姿，好似随时都能从楼体里走出来，给路人一个飞吻。
街道上骑着机车飚过去的年轻人热闹的叫喊着，撞到了一个回收垃圾的机器人也不在乎，随口骂了一句继续飞驰。
白瑶关上了窗户，顿时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再拉上窗帘，那些眼花缭乱的各种色彩也消失不见。
深夜时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也才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白色基调的主卧室里，白羽与温婉还在讨论着黑雨之后，他们回到工作岗位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粉色主题的公主房里，白瑶趴在床上刷着电视剧，趁着等广告的功夫，她随手拿起了摆在床头柜上的水晶球，盯着里面塔顶上的两个小人，注意到了小人握在一起的手。
她想，他们是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