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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她渐渐加大语气,声音不再清冷,“院长,身为读书人,难道不应该一展抱负,重振国威吗。”

    赵守盯着长公主看了片刻,随后目光从这张清丽脱俗中,带着高贵之气的脸蛋挪开,望向窗外绿意森森的竹林,摇头叹息:

    “非不愿,时机未到。长公主请回。”

    长公主眼中难掩失望,正要告辞离去,雅阁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学院的先生急匆匆跑进来,大呼道:

    “院长,大事不妙,李慕白、张慎还有陈泰三人打起来了。”

    第41章

    一个胥吏的诗才

    书院里的三位大儒打起来了是因为论道突破了极限,君子动口升级为动手长公主吃了一惊,她曾在云鹿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

    书院四位大儒时常坐而论道,开心时笑嘻嘻,急的时候也会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但大打出手的情况却从来没遇到过。

    毕竟大儒身份尊贵,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轻易动手。

    赵守眉头微皱,放下茶杯,问道:“何故动手”

    那位老先生摇摇头,无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题字,忽然之间,两位先生横空出现,接着便打起来了。”

    顿了顿,老先生面带愁容的补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无耻老贼”,瞧着是动真怒了。”

    这下,胸有静气不动如山的院长大人都吃了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长公主道:“院长带我一同前往。”

    赵守沉声道:“吾一丈之内,属圣人学宫。”

    长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了手持书卷的圣人雕塑,火烛燃烧,殿内青烟袅袅。

    殿外一片哗然,一股股狂风肆虐着冲入大殿,吹灭蜡烛。

    桌案对面已经不见了院长赵守,长公主迎着狂风,向着殿门口走去。

    强风让她的衣裙朝后翻飞,衣襟紧贴着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举目远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体内荡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气息,彼此碰撞,激荡空气产生狂风。

    张慎“哼”了一声:“李慕白,你这个无耻之徒,当日与我抢学生就罢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圣人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公主微微动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么事,竟惹得张慎大儒如此义愤填膺。

    争学生两人还争过学生

    李慕白大声反驳:“身为老师,帮弟子润色文章、诗词,有何问题明明是你这个老匹夫嫉妒我的才华。”

    陈泰:“你可闭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张的和我急眼,尚有缘由,有你陈泰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这时,张慎从怀里摸出了一卷书,悠悠道:“看来比拼浩然正气,是难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页,令其燃烧。

    纸张燃烧殆尽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绿云,嗡嗡的扑向李慕白。

    那是一只只通体碧绿的甲虫,口器狰狞,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历天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李慕白丝毫不慌,同样摸出一卷书,撕下两页,同时引燃。

    其中一页燃烧殆尽,化作一头赤红蜥蜴,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赤红蜥蜴腮帮鼓起,蓦地喷出一股数十丈长的烈焰,将漫天绿云焚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页纸燃烧完毕,幻化出一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身姿轻盈如游鱼,游向张慎。

    在靠近的过程中,张大儒眼皮沉重,涌起了难以抵挡的困意。

    妙龄女郎嘴角微挑,带着魅惑的笑容接近张慎。

    就在这时,陈泰也把手里的一页纸张燃烧,一颗明灿灿的金丹显化,绽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个踉跄,而张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烧,从困意中挣脱,连忙鼓动浩然正气,震散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

    长公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

    刚才张慎施展的是蛊师的手段,而李慕白纸上的妙龄女郎应该是巫师体系但具体第几品,她不太清楚。

    至于陈泰施展的,如果她没看错,是道门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学子们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对三位师门长辈忽然掐架有些手足无措和担忧,但能看见大儒们打架,可谓千载难逢,太罕见了。

    见久久无法拿下李慕白,张慎灵机一动:“李慕白,你裤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凉,愕然的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

    “该死”李慕白心态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裤子都掉。”

    底下,无数人惊恐的弯腰提裤子。

    长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应激发光。

    一声威严的嗓音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门相残。”

    “此地禁止浮空,给我滚下来”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荡的浩然正气自动消散,牛顿重新找回了面子,并把他们从半空拉扯下来。

    穿麻衣,花白头发披散的赵守,沉着脸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锐利审视:“怎么回事。”

    张慎与李慕白无声交换眼神,瞬间达成默契,前者冷哼:“没什么事,只是在治学上产生了意见分歧,谁都说服不了谁。”

    后者跟着说:“于是就换了种方式。”

    以理服人,这符合儒家的行事风格。

    “院长我举报他们,都是骗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陈泰背刺两人,完成双杀。

    张慎与李慕白齐齐扭头,怒目相视。

    陈泰遥望矮墙方向:“院长知道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这首诗吧。”

    赵守随之望向矮墙,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顿时了然。

    张谨言和李纯靖,这段时间对紫阳居士的羡慕他是知道的。

    矮墙上那首诗,确实是好诗,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大噪,将来也有极大的机会流传后世。他俩为了名声而争执,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们刚才对我隐瞒是什么意思赵院长面皮一抽。

    他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长裙曳地,气质冷艳华贵的长公主款款而来。

    当即咽下了想说的话。

    长公主清丽的眼波流转,矜持微笑:“两位大儒是什么诗起了冲突”

    张慎与李慕白连忙作揖行礼,“只是一首劝学诗罢了。”

    长公主目光旋即转向矮墙,美眸中绽放异彩:“好诗。”

    顿了顿,口唇轻启:“这首诗是何人做作。”

    张慎硬着头皮:“是老夫的学生嗯,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长乐县衙的快手”长公主眼中闪过异色。

    “他叫许七安。”李慕白回答,补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长公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回忆不起来。

    如此大才,在长乐县衙当一名快手,过于屈才了,即使只会作诗,也够本宫养在府上,当一位幕僚长公主心中思忖。

    书院的学子们立在远处,观赏着长公主绝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遗世独立的雪莲,那股华贵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他人在何处”长公主清澈的眸光扫过人群,款款凝视。

    “游山去了。”陈泰道。

    听到他们谈话的众学子,一时间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他们终于知道这首劝学诗是谁作的了。

    第42章

    亚圣和他的妻子

    寒风的山峰掠过林间,枯枝发出凄厉的哀鸣。

    青石板铺设的小道上,许七安侧头,看着衣袂与黑发齐舞的许新年,这位皮相好到让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谪仙下凡。

    他指着远处的一挂瀑布,介绍道:“这里是书院一位前辈的悟道之地,瀑布边有一块石碑,记载了那位前辈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挂瀑布纤细羸弱,无精打采的冲入水潭,潭水清澈见底。

    潭边竖着一块碑,一尊盘膝打坐的铜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钱钟的读书人的生平事迹,此人生于六百年前,活跃与大奉朝开国之初。

    彼时,前朝君王昏聩,官吏贪污腐败,豪阀鱼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烟四起,叛军割据。

    当时的朝廷大周与各地叛军进行着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钱钟,在外游历三年,亲眼见证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满腔愤怒的携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大周为数不多的国运。

    而后大奉立国,平定战乱,四海安康。

    “大儒境这么厉害么”许七安一脸质疑:“我怎么没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这两个字”

    许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是粗鄙之语,念着大哥刚刚写诗立功,忍住没讥讽他,回答道:

    “谁告诉你老师他们是二品大儒境的,他们只是四品君子境。”

    许七安难以置信:“那还有脸自称大儒”

    许新年在潭边蹲下,洗了洗手,解释道:“大儒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学问深厚且有名望的读书人;另一种专指儒道的二品境。我们学院的大儒属于前者。”

    携民怨撞碎一国气运,即使是王朝末年气运衰弱,依旧非人力可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强那一品呢

    许七安陷入了沉思,许久,带着些许恭敬的语气:“云鹿书院可有二品大儒”

    许新年摇摇头,遗憾道:“两百年来,最多只出过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阳居士时,从老师口中听来的。我们学院的院长就是三品立命。”

    许七安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随意点评道:“还不错。”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经,缺乏一点沉稳和严肃。许七安把自己的评价说给许二郎听。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们以前不这样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这或许和立命境有关。”

    “嗯,紫阳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转变了性子,换了个人似的。我听老师说,紫阳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俩在书院漫无目的闲逛,许新年带着他参观一些名胜古迹,作为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的学院,若非平时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学子读书,清云山必定成为游客如织的景点。

    “大哥”走着走着,许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许七安驻足看他。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假装看四处的风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经被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险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许家可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灭门。”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几米,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亚圣学宫。

    许七安跟着堂弟登上台阶,越过香炉进入殿内。七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亚圣,正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

    蜡烛纤瘦的火苗里,那位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

    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许新年指着那只白鹿,说道:“它就是云鹿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七安道:“读书人就是有雅致,白鹿为坐骑。”

    许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纠正道:“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七安重新审视起亚圣,喃喃道:“也没差。”

    反正都是骑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许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说道:“书院的云鹿志里记载,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听经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亚圣身边,一人一妖自幼相处,感情甚笃,结为夫妻。”

    “人妖之恋在当时不容于世现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赞同他们的婚事,圣人说:大爱无疆。可见只要有情,人与妖亦能长相厮守。”

    自古人妖之恋皆有诨号,如亡灵骑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这位亚圣的诨号是什么

    指鹿为马马子的马许七安朝亚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许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亚圣行弟子礼时,许七安目光在殿内一转,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字迹工整,不飘逸不潦草不浮夸,给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许新年走了过来,与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许七安兴趣十足,眼睛里写着“吃瓜”两个字。

    许新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争国本”许七安虽然是历史小白,但争国本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的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大哥,你说的很对,礼制是读书人惯用的屠龙术。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第43章

    题字

    “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七安恍然大悟。

    许新年说完,带着考校的语气,“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争国本这件事,与学术无关。”

    是觉得涉及到学术的话,大哥这样的泥腿子答不上来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许新年原本是随口考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但这话不能乱说许新年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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