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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裹着被子,许七安安心进入梦乡。

    烛光如豆,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张巡抚坐在案前,提笔,书写折子:

    “臣路过禹州,无意中察觉到一起贪污案,禹州漕运衙门纲运使严楷,指使当地帮派黄旗帮杀害护船卫队,贪墨铁矿,偷偷运往云州

    “臣查阅禹州漕运衙门沉船卷宗,发现十年内,沉船次数总共四十三起,丢失铁矿两百万斤,数额之巨,令人发指。国贼无声无息间,榨取大奉国祚,敲骨吸髓,叫人不寒而栗。

    “禹州一州之地,十年内便丢失两百万斤铁矿,大奉十六州累积的话,又将是何其庞大的数额臣请陛下彻查大奉各州漕运衙门的趸船倾覆事件。

    “前工部尚书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云州匪患,恐有谋逆之举。

    “此外,铜锣许七安机敏过人,能力出众,乃国之栋梁。此番破获趸船案,此人当居首功。

    “云州之行凶险莫测,微臣必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次日黄昏,一行人离开禹州,继续乘船赶赴云州。

    白天许七安带着虎贲卫和打更人同僚,在城里采购了一些时令蔬菜、酒水、米粮等物资。

    走的是漕运衙门的账,相当于白嫖了。

    当天夜里,船上伙夫给钦差队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酒足饭饱后,许七安盘坐在房间里吐纳。

    “宁宴啊,你昨儿没睡禹州教坊司的花魁,真是太可惜了。”宋廷风都替同僚感觉可惜,那么好的鲍,说不要就不要。

    “嘿,那红袖娘子看不起咱们这种粗俗的武夫。”许七安说。

    “那是你没表露身份,你要告诉她你就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大才子,她还不急着自荐枕席。”宋廷风回答。

    许七安就有些纳闷:“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帮我说”

    宋廷风冷笑:“狗屎,老子嫉妒都来不及,替你扬名,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又睡花魁”

    “你不也天天风流快活。”

    “能一样吗。”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是吹了灯吧。”宋廷风纠正道。

    油灯是用来吹的,关灯是几个意思

    朱广孝同样在吐纳,听到这里,暂停了一下,睁开眼说:“除了教坊司的花魁,我看府衙那位吕捕头也很中意宁宴。”

    宋廷风一下子更酸了,“你怎么做到的撩拨良家的本事太强了,教哥哥几手”

    “哥哥”

    “教弟弟几手。”

    “你得叫声爹。”

    “滚”宋廷风一口拒绝,他以前被许宁宴用同样的套路给骗过一次。

    “叫不叫”

    “爹。”

    许七安笑了,“这姑娘们呢,就像沙子,强握是握不住的。你得把她们弄湿,不仅能握住,还能摆出各种姿势。”

    “什么意思”宋廷风和朱广孝没听懂。

    “要走心啊,不要走肾。”许七安道。

    “好像有点道理,但你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吗。”宋廷风说完,忽然怒道:“你又骗老子一个爹,赶紧喊回来,不然我宰了你。”

    他说着就扑过去,准备强人锁男。

    这时,三人耳廓一动,听见外头传来呼救声。

    “出事了”许七安一脚蹬开宋廷风,顾不得穿靴子,冲出了房间。

    两个同僚紧随其后。

    几乎在同时,修为高深的银锣们也冲了出来,随后是铜锣。

    夜里没有行船,停泊在一处水流平缓的地带,漆黑的水面,一个虎贲卫的汉子使劲的扑腾,时而沉入水中,时而用力钻出来。

    他看起来是会游泳的,但水底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死命的把他往水里拖。

    “哼”

    船舱里,传来姜律中的冷哼声。

    那落水的虎贲卫一下子像是解除了束缚,浮上水面,没有继续往下沉。

    甲板上的打更人丢下绳索,把他拉了上来。

    这个时候,又有许多虎贲卫从舱底冲了上来,披坚执锐,神情紧绷。

    “没事了,只是有人落水。”许七安扭头安抚了一句,接着,转头审视着落水的汉子,看见了他脚踝处,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

    “怎么回事”一位银锣问道,他是姜律中麾下的银锣。

    本次带队的是金锣姜律中,除了许七安这个被魏渊指派历练的,其余打更人都是姜律中麾下。

    至于宋廷风和朱广孝,则是许七安拉着一起来的,因为出差的补贴太诱人了。而且又有立功的机会。

    那汉子吐了几口水,很快就恢复了,只是脸色有些惨白,估计是被吓的。

    “卑职喝多了酒,刚才跑到上面来放水突然听见水里有人叫我,低头一看,是已故的老母。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老母亲抚养我长大的点点滴滴,悲恸万分,就跳了下去。

    “落水后卑职就清醒了,即使老母亲化作了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可那东西死死抓住我的脚,把我往水底拖”

    “是水魅,”一位经验丰富的船工,有些惊恐的说道:“人死后尸体化作的阴物,经常诱拐路人落水。这运河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阴气日积月累,催生出水魅在所难免。

    “大人们夜里还是不要出来了,水魅从不上岸,只要不到甲板上,就不会有事儿。我们出船时,每到夜里,吃喝拉撒都在舱里。这是行规。”

    众人不由的扭头,看向了漆黑的水面,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儿,怪渗人的。

    有了这个插曲,虎贲卫的甲士夜里便不再出来解决新陈代谢问题,打更人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说许七安,每次夜里都故意跑到甲板上一泻千里,但没遇到传说中的水魅。

    并不是许七安胆子大,想让水魅放产假,他只是想看看水猴子长什么模样。前世就是听着水猴子的故事吓大的。

    这天,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青州码头。

    到青州之后,就要改走旱路,走旱路就得有马车、马匹,这些东西钦差队伍是没有的。

    需要找青州官府帮忙调度。

    下了船,张巡抚笑呵呵的走到许七安身边,道:“青州知府是云鹿书院的大儒,杨恭杨子谦。”

    许七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巡抚补充道:“号紫阳居士。”

    第189章

    这位小大人是...

    是他啊许七安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个白嫖自己诗词的大儒。

    杨恭是谁不认识,但说起紫阳居士,那就如雷贯耳了。这货趁着自己忘记那首送别诗的名字,在二郎吟诵诗词后,强行安排了诗名。

    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许七安后来用诗词吊着书院三位大儒,然后心安理得的白嫖他们,就是受到了紫阳居士的启发,并且一点点愧疚心理都没有。

    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

    在码头附近雇了一辆马车,张巡抚坐进去之后,掀开车窗帘子,继续说道:“紫阳居士是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在书院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许七安心里一动:“次年致仕”

    状元能进翰林院,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也就是说,状元是能角逐首辅之位的。

    次年致仕,血亏

    “是受到了朝堂党争的倾轧,别看如今各党派争斗激烈,但面对云鹿书院读书人时,矛头一致对外。”张巡抚叹息一声:

    “紫阳居士中状元后,便被丢到了犄角旮旯,无人理会。他因此消沉了一年,日日流连教坊司,次年便辞官而去,回云鹿书院教学。”

    这个我听说过,白嫖了近一年。许七安由衷的羡慕。

    对于紫阳居士遭受朝堂各党派倾轧这件事,张巡抚除了叹息,没有多余的解释。

    因为有一个云鹿书院小老弟的许七安,心里门儿清。

    两百年前的争国本事件,让皇室对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又忌惮又厌恶,于是程姓亚圣崛起,创立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为朝廷输送人才。

    可以说双方之间既有利益冲突,又有道统之争,若非元景帝是个平衡狂魔,紫阳居士恐怕至今还在书院里教书育人。

    “紫阳居士才华与手腕可谓当世一流,他初到青州,以雷霆之势清扫了布政使司衙门,而后一月之内,共罢黜、入狱贪官污吏一百七十八位,让整个青州官场震动。”张巡抚语气里透着钦佩。

    这么鲁莽的吗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一个京城外放的大员,即使想肃清青州官场,也应该徐徐图之紫阳居士接受朝廷委任,成为青州布政使才多久

    许七安心里疑惑,皱眉道:“朝堂各党容他这般大动作”

    张巡抚笑着说道:“京察期间,朝堂各党斗争激烈,无法再合作,又有魏公的牵制”

    他给了许七安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接着说:“况且,紫阳居士莽中有细啊,该拿到的罪证都拿到的,该说的话也让一干犯官吐出来了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最擅长讲理,不是吗。”

    大人口中的这个“理”是物理的理吧许七安心领神会,与张巡抚相视一笑。

    抵达青州官办驿站后,张巡抚特意带上许七安,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拜访紫阳居士。

    许七安此时已经意会张巡抚主动攀谈的原因,这位老辣干练的巡抚害怕紫阳居士不买账,因此拉上他一起。

    毕竟这个巡抚,巡的是云州,而非青州。

    有了许七安跟着,紫阳居士绝对会给面子,有求必应。

    进了布政使司,吏员引着一干人进了内厅,看茶入座。

    “布政使大人去各大衙门视察戒碑之事。”

    接待他们的是布政使司里的左参政,从四品官员。

    张巡抚沉吟道:“是前院立着的那块石碑”

    左参政笑着点头:“布政使大人欲立戒碑,告诫青州百官,为官当廉正,当造福一方。”

    张巡抚点点头,这是清扫官场风气之后的余波,“布政使此举用心良苦,只是戒碑上为何空无一字”

    左参政无奈道:“布政使大人还没想好刻什么,近日苦恼此事。并要求我们集思广益,提供灵感,连带着我们都劳神受累。”

    紫阳居士很秀嘛,懂得搞征文活动许七安心说。

    布政使主管行政事宜,相当于许七安前世的高官。

    大奉版图划分为十六州,许七安把州理解为省,但不是每个州都是省,也有很多小州。

    比如青州下辖有十几个州,此外还有府、县等。

    此时的布政使杨恭,领着青州一众官员进入了青州府衙,府衙的知府大人谦恭的陪在一侧。

    一身绯袍的杨恭,站在石碑前,满意的点点头:“众位大人,对于碑文可有提议”

    短短数月,他身上那股教书育人的儒雅之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政一方的官威。

    “下官觉得,可以将布政使大人肃清贪官,匡扶正风的事迹刻在碑上,警戒后来者。”青州知府作揖道。

    杨恭有些意动,如此一来,碑文必定会被载入青州地方志,供后人传唱。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提议:“碑文不宜过多,否则便是繁杂亢长,不够醒目。”

    “那就刻诗词吧。”一位官员下意识的说。

    然后,他就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这位官员干笑几声,不说话了。

    对于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而言,写诗倒是不难,谁年轻时没有几首作品,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就是另一回事。

    像这种铭刻碑文之上的诗词,不但要写的好,还得有警世作用,岂是说写就写。

    商谈之中,布政使司的一位吏员骑马来到府衙,小跑着进来,站在不远处,抱拳道:

    “布政使大人,京城来了一位巡抚,已经到布政使司衙门了。”

    巡抚今年的巡抚来的这么快吗庚子年是京察之年,按照惯例,应该是等京城那边的京察出了结果,京中再派巡抚下来。

    这里面涉及到官场的潜规则,京城那边结束了京察,也意味着各党派争斗有了结果,谁赢谁输已成定局。

    之后才会派下巡抚,将败者阵营的官员拔除。

    提前几日便收到传书的杨恭解释道:“非是为青州而来,是去云州的,途中路过我们青州罢了。”

    云州啊众官员一脸意会的表情。

    杨恭看向吏员,道:“转告巡抚,本官有要务在身,便不见了。有什么需求,叫他找左右参政。”

    杨恭是云鹿书院的大儒,与朝堂诸公尿不到一壶,更别说什么交情。自己还为碑文的事苦恼呢,懒得搭理不熟悉的巡抚。

    “是”吏员先应了一声,随后补充道:“巡抚大人还托小人带句话给您。”

    杨恭和众官员望来。

    吏员道:“铜锣许七安随行。”

    铜锣许七安,谁啊众官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杨恭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始终有关注京城动向,始终与云鹿书院的大儒们保持书信往来。

    “起轿,速回布政使司。”杨恭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语气里透着急迫和欣喜:

    “快快起轿。”

    说罢,撇下众官,径直往府衙外行去。

    这青州众官面面相觑,茫然的望着杨恭的背影。

    “铜锣许七安是何人名字听着颇为耳熟。”青州知府皱眉道。

    “不如一起去布政使司看看,接待一下京城来的巡抚。”

    “有理,走走走。”

    官员们结伴出了府衙,一架架轿子出动,前往布政使司。

    许七安在布政使司没等多久,便等来了一位穿绯袍的大人,此人面容古拙,蓄着中老年人流行的山羊胡,眸子灿灿有神,神态不怒自威。

    是个极有气势的大人。

    胸口绣着锦鸡是二品大员,布政使似乎是从二品。

    许七安只认衣冠不认人,猜测出这位气势十足的绯袍,应该就是青州布政使,云鹿书院大儒,白嫖了他送别诗的紫阳居士。

    与张巡抚作揖示意后,紫阳居士将目光转向玄色差服,胸口绑法器铜锣的许七安,无声的审视。

    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激动了,温和中透着威严。

    只有他一位铜锣,想来便是许辞旧的堂兄了单看外表,兄弟俩毫无相似之处与辞旧相比,差距有些大杨恭笑道:

    “你便是许宁宴”

    许七安连忙抱拳:“正是卑职。”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可以学生自居。”杨恭脸上笑容扩大,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输辞旧。”

    紫阳居士眼光真好许七安欣喜道:“大人谬赞。”

    一番客套之后,杨恭问起了京城的近况,尽管他通过书院传书,了解到不少内幕。

    带着许宁宴拜访,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布政使大人就不是这般态度张巡抚叹息道:“京城局势混乱,党争依旧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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