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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倒是你,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回去书院。莫要太过疲劳,耽误你温书,误了今年的科考。”

    想着宋岫在次子的肩头拍了拍

    看他面上深深的疲惫,名为宏甫的少年一顿,而后道:“兄长如此,我怎能安心去书院,不如……”

    话未说完,宋岫就瞪起了眼睛:“你功课素来很好,今年大考之年,你不可耽误学业,耽误了自己前程。”

    宋宏甫僵住,片刻才强笑道:“我再去看看兄长吧。”

    说着他不管宋岫反应,直接走进了房中。

    房中幽暗,充斥着一股夹杂着药味的恶臭。

    一个个仆从忙进忙出,抬着一盆盆温热的药汤进屋,然后抬着一盆盆带着污血的黑水出来。

    宋宏甫走近去,越加浓重的腐臭之气传入鼻腔,他嫌恶地皱了皱眉,但随即想到些什么,神色又放松下来。

    “二公子。”

    见他进来,屋中仆从纷纷行礼。

    床上惨嚎的声音顿时停下。

    “是……阿甫吗?“

    一个声音问道,声音中满是压抑的痛苦。

    “是,兄长,是我!”宋宏甫回答着,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不久前还是温润男儿的宁肃侯府世子宋宏浚,正躺在锦被中。

    他浑身长满了拳头大小的黑斑,整个人就像熟透了掉下树的烂柿子。

    这些黑斑早先只是一层浅浅的灰色影,就像是衣裳掉色,不痛不痒。

    后来吃了许久的药,却没有好转。

    反而颜色越来越深,随着颜色变化,这些斑块先是慢慢地发痒。

    宋宏浚生辰将近,越来越恶化。

    黑色斑块开始发烫红肿,淌出带血的脓水,就连脚底心都生出了这样的斑块。

    触之痛如断指。

    宋宏浚躺在锦被之上,浑身赤裸,裹着一层黑色黏液。

    此时与其说他像人,不如说他更像一条人形蛞蝓。

    但他即便如此状况之下,依然神志清醒异常。

    见弟弟看来,眼中闪过一丝狼狈:“阿甫,莫看了,出去吧,别吓到你。”

    宋宏甫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他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宋宏浚道:“你明日还要去书院,快去歇息吧。”

    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兄长,记挂着的依旧是他的学习前程。

    宋宏甫眼中复杂情绪倏地退去,化作一片冷漠。

    “兄长,不必再担心我,很快一切都会好的。”

    宋宏浚轻轻喘息了一声,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声音再压抑不住痛苦。

    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第51章

    古代霸凌的错误应对

    宋宏甫默默地让开一步,让医者为他兄长擦洗身体。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不快的皱紧眉头,大步走出去,便是一愣。

    院中满是举着松明火把的人,跳跃的焰光照耀在这些人的绣金鱼纹服上。

    宋宏甫心中狂跳,他自是认出这些人是谁,下意识去寻找宋岫。

    却见宋岫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靖宁卫。

    两人说了些什么,宋岫的身子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房间,正对上立在门口的宋宏甫。

    宋岫回望过来时,宋宏甫还未反应过来。

    待看见父亲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心中忽地咯噔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父、父亲。”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声音也结巴起来。

    “宋宏甫?”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宋宏甫看见那个靖宁卫上前一步。

    脸露在火光之下,竟是个生得很好的少女。

    只是宋宏甫此刻却无暇欣赏,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说不出话。

    “你勾结白莲教,设下淫祀祭坛,谋害无辜百姓,意图咒杀兄长,诅咒陛下以及朝中重臣。“

    “现在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考虑到宋岫和顶头上司沈家叔侄关系亲密,且宁肃侯府严格说来也是受害人。

    赵鲤虽然领人破门而入,却没有太过粗暴的直接抓人。

    她看着呆怔站在门前的那个年轻人说道。

    宋宏甫却猛然回神,急急辩解:“我没有勾结白莲教。”

    他是读书人,知道勾结白莲教是怎样性质,更不必说还有诅咒皇帝一事。

    当下心神大乱:“我没有诅咒陛下,我只是!”

    他猛的闭上嘴,迎着他的父亲失望震怒的眼神,沁出了一头热汗。

    “你只是使了银钱,助那贼人设下祭坛,想要咒杀你的兄长。”顺带附赠了一堆了不起的赠品。

    赵鲤咽下后半句话,替他补全道。

    宋岫不是瞎子,他次子这般慌乱的模样,哪还需要再说些什么。

    他只觉脑中删除嗡地一炸几乎站立不住:“为什么??”

    他虽对于嫡长子宋宏浚寄以最大期望,但从未放松过对次子的培养和要求。

    宋宏浚对弟弟也一直关爱有加。

    宋岫想不明白,为什么次子会生出这样的歹念去戮害兄长。

    “阿甫,你说啊!为什么?”

    宋岫心中大恸,站立不住,一下跌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干出这般恶事?”

    宋宏甫紧握双拳,一言不发。

    直到听见宋岫质问哪里对不起他时,才猛地抬起头,厉声道:“我宋家开国勋贵,却要与阉党奸人为伍便是最大的对不住我。”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答案,宋岫直接呆住。

    “说什么呢?”

    作为铁杆阉党,顶头老大被骂,在场靖宁卫纷纷拔刀。

    那宋宏甫却声嘶力竭喊道:“父兄与阉党权宦为伍,你知道我在白鹿书院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他们在我的床上倒尿壶,不许我在院舍中睡觉。”

    “我的功课总被撕得乱七八糟。”

    宋宏甫口中的他们,显然就是同在白鹿书院念书的同窗。

    那些大景的清流读书人。

    对白鹿书院,赵鲤还是比较了解的,原因无他,赵开阳那个狗东西就在白鹿书院念书。

    这书院自诩教书育人的圣地,设立之初就以才学为择生标准,有教无类。

    书院念书的学子,有世家公子,有寒门子弟。

    为了避免世家子欺凌没有根基的贫家子,不允许带随从护卫。

    或许就是这样,宋宏甫一个宁肃侯府二公子才会被联手欺凌。

    宋岫也没想到,竟会是因为这个,一时无言。

    院中只听宋宏甫道:“即便告诉了先生,先生也只会包庇他们,反倒说我惹事生非。”

    说到此处,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我曾告知父亲,父亲却从不当回事,只叫我忍耐。”

    “他们以欺凌我这宁肃侯府二公子为荣,我却只能听父亲的话,忍耐,忍耐。被父亲一次次送回书院,就为了狗屁的前程。”

    “我身为侯府公子,即便一事无成也不会饿死,父亲却逼着我去求什么前程,既要让我有前程,那为何不将大哥的前程让予我?!”

    说到最后,宋宏甫的声音已经声嘶力竭。

    宋岫讷讷坐在凳子上,嘴巴数次开合,却说不出话来。

    很早以前,尚年幼的宋宏甫便时常哭着从书院跑回来。

    可他却想着,长子袭爵,次子是读书种子,不能叫他埋没了。

    他将那些欺凌视作磨砺次子心智的机会,一次次将跑出来的宋宏甫送回白鹿书院。

    想到此,宋岫不由泪流满面:“为父都是为你好啊!”

    旁观了一起教育惨案的赵鲤这时开口道:“真的为他好,便不应该将他强塞进不适合的环境。”

    “身为父兄,应当保护孩子,不是让他忍耐。哪怕打断那些王八蛋的狗腿,你们宁肃侯府难道担不起吗?”

    赵鲤的话,引起了身后一票吃瓜群众的共鸣。

    “就是,赵百户说得对。若要我知道谁敢欺凌我家孩子,一定剁了这些王八蛋的狗爪子。”

    一个满面黑须的靖宁卫校尉冷哼了一声:“他们不是要读书写字吗?老子就剁了他们的手,看他还写不写得出狗屁文章。”

    “欺负我孩子,老子就毁他前程。”

    能进靖宁卫的多少都有些共同点。

    他这畅快话,让其他同僚纷纷点头赞赏。

    一旁听着的宋宏甫呆怔许久,忽地惨笑出声。

    赵鲤对左右示意道:“去拿下。”

    看着朝他走来的数个壮汉,宋宏甫没有抵抗,乖顺的垂头,任由他们给他套上木枷。

    这时宋岫挡在了赵鲤面前:“他还小,他……”

    他的话被赵鲤抬手打断:“请侯爷别让我难做。”

    无论如何,害人性命是事实,年纪和曾经的遭遇,不是他害死无辜之人的理由。

    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了?

    “侯爷先顾好自己吧。”

    即便宁肃侯府也是受害者,但牵连皇帝和众多朝臣,宋侯爷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赶紧上请罪折子滑跪倒个歉。

    然后夹着尾巴祈祷。

    赵鲤对左右示意了一声道:“把人带走,宁肃侯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第52章

    替身稻草人

    外边发生的事,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为宋宏浚诊疗的医士顿时满头大汗,他不过是出诊来看病,为何倒霉涉入这样的事情。

    等到外边声音渐小,一个脚步声踏进屋中。

    余光看见那人身上鱼服,医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赵鲤掩着鼻往里走。

    母子冲煞,这个案例得亲眼看看。

    神情恍惚的宋岫跟着她走进来,才猛然记起什么,道:“赵百户稍后,我儿光裸着身子。”

    说着抢先一步,绕到屏风后,扯了块被角给宋宏浚搭在腰间。

    一抬头就看见宋宏浚被黑斑覆盖的脸上,满是眼泪。

    长子如此,次子被带走,家中还不知会如何,宋岫心中猛的一酸。

    父子俩对坐哭泣时,赵鲤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见躺在被褥中皮肤焦黑,不停分泌着腥臭粘液的宋宏浚。

    她不喜欢软体动物,看见蛞蝓一般的宋宏浚,便忍不住想冲他撒盐巴。

    赵鲤强行转移注意力,对一旁跪着的医者道:“不知宋公子的病情有什么特征?体温如何?脉象如何?”

    赵鲤掏出怀里的小本本,记录着冲撞母子煞的患者特征。

    又问医者用过了些什么药,她才合了小本本,走到宋宏浚旁边观察。

    就这一小会的功夫,方才擦洗的皮肤表面又分泌出一层腥臭的粘液,将宋宏浚包裹其中,锦被里全是黏糊糊的液体。

    赵鲤凭经验估算了一下,以当前的速度,宋宏浚还能撑半个月。

    之后骨头内脏都会烂掉。

    到时就像柿子,只剩一小层皮包住里面的浆液。

    其间人神魂清醒,会遭遇多少折磨难以想象。

    赵鲤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白莲教是怎么摸索出这样缺德的方术。

    她皱眉看着,宋岫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等着她决断。

    “去取两,不,三只雄鸡来,还有黄纸稻草,墨斗香灰。”

    就在宋岫几乎绝望时,便听见赵鲤道。

    “按照一勺糖一勺盐一碗水的比例,多准备些温水,给他喝下去,否则人都快干巴掉了。”赵鲤对着屋中的仆从指挥道。

    又转头看向还跪着的医士:“先生,起吧!去准备些安神的汤药,擦身不必浪费药材,用去秽的艾草煮水即可。”

    偌大宁肃侯府,东西很快找齐。

    赵鲤将房中仆从全部遣出去,留下了宋岫。

    考虑到宁肃侯府现在的事情,赵鲤不想单独和他们父子呆着,惹上什么麻烦,就叫来郑连和李庆打下手。

    “把屏风移开。”

    她吩咐郑连和李庆干活的同时,在宋宏浚的床前摆了一个小小的法坛。

    然后坐在凳子上,用稻草绑了一个手臂长短的稻草娃娃。

    宋宏浚目前的状态是煞气冲体,民间也有诡扒皮的说法,解决母子煞之前他都只能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赵鲤既然来了,作为大景公务员也不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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