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沈晏喊了一声,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阿詹领着一个侍卫走进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他们都没有丝毫惊讶。
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姑娘,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拖出去,处理掉。”
沈晏拾起桌上那只茶盏,随意扔到王荔的尸身上。
粗瓷茶盏在还软和的尸体上弹了一下,然后掉在地上打了个旋。
泼出的残茶,在她的长裙上晕开。
沈晏厌恶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掌:“打点水来,我要净手。”
“是”阿詹应了一声,叫一个侍卫去寻张布来收尸。
自己则是赶忙去打水来给沈晏洗手。
侍卫从马鞍下寻到一张毡毯,用这带着牲口味的毯子将王荔的尸体卷起拖走。
沈晏用清水洗了三遍手,不太满意地垮着脸,侧头叮嘱道:“洒朱砂烧了,别留隐患。”
沈晏的处事方法和赵鲤相近,事情一旦要做,就一定做绝。
斩草除根,连做鬼都不给她机会。
他又看向阿詹:“还有此女的侍女、仆妇,全处理掉。”
“着人回清崖县通知鲁建兴,封锁王家,将王家的古籍全部收拢带回。”
至于她爹王钰,贪墨银钱,过些时日便送下去叫他们父女团聚。
阿詹跟随沈晏很久,做事稳妥,领了命便出门去。
很快一身血腥味回来复命。
沈晏没让他进来,摆了摆手,叫他亲自去盯着处理尸体。
等阿詹走后,房中恢复清净。
沈晏这才重新坐回桌旁剥菱角。
这些菱角都是新采的,村长献了两大筐来。
清水煮了香甜粉糯,只是壳子很硬有些费手。
等到他剥了大半盘,里间传出些声响。
赵鲤打着哈欠走出来,脖子上还盘着阿白。
昨夜一夜没睡,她换上干净衣裳就被沈晏赶去补觉。
沈晏起身来拉她,将她领到桌边坐下。
“吃菱角。”
他捻了一粒剥好的喂到赵鲤嘴边。
睡得有些迷糊的赵鲤张嘴接了。
盘在她脖子上的阿白张嘴来讨,沈晏也捡了一颗小的喂给它。
见赵鲤睡得头发乱飞,迷迷瞪瞪嚼着菱角,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好吃吗?”
赵鲤点了点头:“好吃,这是什么?”
她说着,伸手在桌上摸索。
沈晏将剥好的菱角推到她手边:“这是菱角,村长送来的。”
“若是喜欢,回京后也可遣人来泰州采买。”
因清泉村泉眼里的太岁,这里的水质极好,生出的两角乌菱品质也好。
赵鲤想都不想摇头拒绝。
从盛京派人来买菱角,她月银十五两,来去路费都不够。
虽说不需她花钱,但受人好处,也得懂分寸的。
桌上的茶具全都被阿詹换过,沈晏又倒了杯茶递给赵鲤。
时至中午,正好是用饭的时间。
赵鲤吃完了一碟煮菱角,阿詹又送来了午饭。
肥鱼炖上笋干,味道鲜美。
正吃着,郑连一身湿哒哒的进来:“禀沈大人,赵千户,泉眼中尸身已经全部打捞完毕。”
赵鲤咽下嘴里嚼着的笋干问道:“泉眼中可有异动?”
“没有。”郑连答道,“据村长观察,泉眼水位也已恢复到平常。”
赵鲤长长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真的触怒。”
莫看清泉村的泉眼只有八仙桌大小。
但在泉下,连通着无数的暗流,有着巨大的空间。
太岁孢子具有的转化特性,让太岁可以在转化吞噬的过程中,拥有无穷大的躯体。
一旦真的暴走,从泉眼中杀出来。
那如山的体型和污染转化特性,在这个世界将是一场噩梦。
赵鲤突然一呛,想到了一件被她遗忘的事情。
“郑连,立刻带人手去控制住王家千金王荔,好好审一下,她昨夜为什么去泉眼,箱子里面装的血到底是什么玩意。”
郑连正要去,沈晏道:“不必,已经处置了,那些血……是人畜的癸水。”
沈晏说完,赵鲤和郑连都是一愣。
“人畜的癸水?”
赵鲤顿觉恶心,昨天她还凑鼻尖前闻,琢磨到底是什么。
“那娘们有病吗?”她骂道。
难怪太岁暴走。
难为她能收集那么几大箱!
赵鲤咦了一声,连嘴里嚼着的笋都感觉不香了。
只听刺啦一声,郑连面无表情撕下了自己的袖子。
“好了好了。”沈晏轻言安慰道,夹了一块去了刺的鱼到她碗里,“已经处理了。”
“郑连,你也换身干衣,先去用饭。”
郑连拎着那半截袖子这才告退。
第269章
愉神之祭
待到下午一些,赵鲤双眼的秘药药效完全褪去。
沈晏还有些不放心她,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黑纱锥帷给她戴上。
清泉村的老弱妇孺,全都聚集在竹林东。
白日靖宁卫组织村中青壮,回了一趟村子,拿取一些生活物资。
青壮们合作,在村中搭了一片的窝棚,暂供栖身。
这些村民虽说是半夜被强制迁走,但也没有太多抱怨。
昨夜他们多半亲眼听见、看见了那些异动。
能得脱性命已经不错。
现在都分散各处,烧火的烧火,煮粥的煮粥,准备着晚饭。
时不时有巡逻的靖宁卫提醒道:“小心用火,别引燃了。”
沈晏和赵鲤相携朝着竹林西边走。
越是向西,越是安静。
人手不够,几个靖宁卫带着挑选出来的村中乡勇把守要害之处。
这些乡勇被身后的状况吓得不轻,个个神情紧张。
见沈晏和赵鲤来,纷纷将自制的尖头竹矛对准:“什么人?”
负责的清崖县靖宁卫闻声看来,顿时恼火:“瞎了你们的眼,没见是沈大人和赵千户?”
说完他下意识地想伸脚踹,但看见沈晏的视线,又急忙收脚,险些扭了大胯。
这样的警戒线,一共布置了三道。
走进中心,赵鲤第一眼看见竹林被砍伐出一大圈空地。
在空地中间,层层叠叠的摞了一摞尸体。
都是昨日死在泉水的王家家丁。
赵鲤留意到,除了这一堆尸体,在旁边还有一个边缘焦黑的焚尸坑。
那坑还冒着黑烟,周围的竹林叶片上都沾上了一层油腻的烟灰。
并且在边缘,赵鲤还看见了一些朱砂的痕迹。
她不解的看向沈晏。
“是王知县的女儿。”
沈晏说这些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没有隐瞒,在赵鲤耳边轻言道:“她发现了泉眼中……的真名,只得灭口。”
赵鲤顿时了然。
王荔跟她不过见过两面,死便死了。
只是稍后还要铲点灰,在祭祀时用。
她在太岁头上泼了那么些东西,总要给太岁一个交代的。
赵鲤内心没有任何波澜,点了点头,视线又移向了那些死掉的家丁。
这些家丁的尸体也经过了泉水中孢子的转化。
看上去与普通尸首无异,并没有什么臭味。
其中一具,被套到了一边。
浑身赤裸,身下只垫了一张草席。
胸前大大的Y字切口,切口被两只勾猪肉的铁钩子勾住,向外拉开。
里面零碎暴露出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鹿皮手套抓了一捧心肝,凑在鼻子下闻。
嘴里念叨着:“这不对啊!”
旁边站着的人各个惨不忍睹的背过身去,不敢看。
一旁站着一人,正竭力劝阻:“爹啊,你别这样。”
劝的那人赵鲤认识,就是清崖县百户所那个袁仵作。
看见沈晏和赵鲤过来,袁仵作更加着急。
见拉不动他爹,便先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见过二位大人。”
赵鲤隔着锥帷的黑纱,和他打了招呼:“那尸体,您辛苦了。”
后面想来他们也不厚道,就那么将那恶心的尸体丢给了袁仵作一个人。
接着来到清泉村,竟直接寻到了书生的死因。
白害人恶心一场。
袁仵作听她说起那事,顿时面色一苦。
那玩意解刨之后,里面满满当当的腌菜膏,堪称他从业三十年的噩梦。
到了最后,除了在尸体内部,一些水生动物的啃咬痕迹,是什么也没发现。
好奇心害得他一宿睡不着觉,还惊动了家中早退休的老爷子。
老爷子原也是前任清崖县百户所的仵作。
听见这边有发现,他定要跟着过来,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事。
见赵鲤看向蹲着的那个老头,他苦笑介绍道:“这是家父。”
“听闻此处出了异案,特来……”
他没好意思说,他爹来看热闹,只是道:“我父亲特来帮忙。”
说完他急忙又扯了扯他爹。
那七十岁往上的老头直接甩开了他的儿子的手,继续埋头观察。
袁仵作尴尬的笑,连连告罪。
赵鲤和沈晏没太在意,向旁走了两步,视野顿时开阔。
这里地势较高,可以清楚的看泉眼的状态。
比起昨夜的凶险,现在的泉眼十分平静。
没有风的情况下,水面干净清澈得好像一面镜子。
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沈晏第三次垂眼,去看赵鲤放在身侧的手,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
“怎么了?”赵鲤注意到,扭头问他。
他顿了顿:“没什么。”
两人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烟气。
那些堆放着的尸首上泼洒了火油,正燃起熊熊大火。
方才蹲在尸体旁边看的老头,站在远处。
赵鲤无语的看见他衣下鼓鼓囊囊的,戳出个鼓包,显然藏了点啥。
袁仵作也注意到了,好说歹说,最后才从老头儿衣裳底下拽出一节胳膊。
连胳膊带他被血染红的衣裳,一块卷起扔进了尸堆里。
老头子心疼得直跳脚,看见沈晏和赵鲤,碎碎念地消停下来。
这些尸体中还残留着大量的水分。
泼上火油燃烧后,巨大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