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牵涉入这桩案子是什么下场。听了赵鲤的问话,盛讼师道:“那桩凶案发生的那夜,谢家少年在往我家送鱼,我自不忍叫他受冤。”
一直注意着他神情的赵鲤露出一个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会信?”
赵鲤不否认这世界上有一腔孤勇的好人,但盛讼师不会是。
说谢家少年其实是他亲儿子,她可能比较相信。
赵鲤话说到这份上,盛讼师也只好叹了口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
“大人,可知道阳漦?”
盛讼师小声问道。
他本不指望赵鲤知道,这一问纯属职业习惯。
不料赵鲤淡定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你家阿免就遭了阳漦。”
灵气复苏背景下,有些有资质的畜生,在极巧合的情况下会开启灵智。
成日被沈晏逼着念书的阿白,就是修行的柳仙。
当日阿白的巢穴在土老爷庙后,冒受香火开了灵智。
只是开灵时间太短,有些傻乎乎。
各个畜生开灵智的方法不一,修的方式也不一。
某一些会寻找灵媒代理人。
某一些手段就比较糙,直接冲到阳人身上。
这些倒霉蛋被冲身,会灵智缺损。
被这些东西像玩偶一样操弄,表现出一些异常。
比如盛免有些异常的力气,以及双脚傍地的怪异蹲走姿势。
见赵鲤这样淡定,盛讼师反倒是一愣。
随后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咳,咳嗽完对她道:“漦上小女身体的,是我家中一只养了多年的白兔。”
赵鲤回忆了一下盛免,不由点头:“确实是!”
盛免的样子,也不太可能是其他的。
“但是,这跟你帮那姓谢的少年又有什么关系?”
盛讼师艰难的换了个姿势:“我家阿免幼时,有人送了只兔子来,阿免见兔儿可爱就一直养在身边,走到哪都带着。”
“这兔子养到十一岁,本老得要死了,突然有一天蜕了老皮,变得精神起来。”
“只是兔儿精神了,我家阿免却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有些不好。”
盛讼师说着垂下头。
停了一小会,他才继续道:“阿免幼时十分聪慧,四岁就会背千字文。”
“那场大病醒来,却是连笔都不会拿,行为也有些怪异。”
“我带着阿免四处求医无果,最后才在一个有本事的人口中得知,阿免是被白兔附体冲身,谓之阳漦。”
赵鲤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盛讼师又道:“我家白兔,就是借着谢家少年之口,开了灵智。”
“它冲了阿免之身,想报恩!”
说道报恩时,盛讼师无奈之中有些愤慨。
民间故事中,常有一些什么狐仙报恩的说法。
这种说法,其中夹杂了很多人类的臆想。
将动物的行为模式解读得太美好。
就如盛免家的兔子。
只因为谢家少年送鱼时,夸赞一句这兔儿真有灵气,好似人一般。
借了口气,开了灵智,它就记在心上。
兔子脑袋全然忘记主人盛免如何宠爱它。
冲了盛免的身,将盛家当成了报恩的工具。
盛讼师顾忌独女,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赵鲤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
见她不说话,也不问。
盛讼师小心问道:“不知大人可有法子……”
他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响。
盛免从门旁露出半张脸来,脚边是那根门闩。
盛讼师浑身一抖,扯动了伤处,顿时面色煞白再不说话。
盛免却是扒在门扉之后,先看盛讼师,然后看赵鲤:“你原来是坏人吗?”
赵鲤闻言笑了:“对某些坏东西来说,我当然是坏人。”
盛免眼中含泪,似乎十分难过。
可赵鲤看见她握着门闩的手,缓缓用劲。
少女白嫩的手背上,爆出青筋。
她缓缓的从门后走出,依旧是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这位大人,小心。”
盛讼师出言提醒道。
赵鲤站起身:“盛讼师,这些喇唬让你交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见她毫不在意,还在询问,盛讼师着急。
前脚死了一个喇唬,后脚再死一个靖宁卫在家,这种大事他摊不起。
强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拦。
但无论是赵鲤还是盛免,都不是他可以拦得住的。
赵鲤看着提着门闩靠近的盛免,手握在了佩刀上。
她像是想到些什么,突然问道:“谢家少年的娘亲,暴死在鱼沼桥上,你说世间当真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盛免侧耳听了一下,抿着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当然不会那么巧的。”
“是报恩呀!”盛免笑道。
赵鲤闻言,扬起唇角。
下一秒,她将舌尖放在犬齿之间咬破,一口舌尖血喷到出鞘腰刀的锋刃之上。
第283章
嘴巴子
赵鲤随身腰囊里带着沾了鸡血的黄纸。
但在对付盛免这种阳漦冲身的情况时,鸡血克制并不大。
毕竟盛免还活着,而那溺阳冲身的兔儿也还活着。
都是阳物,克阴的鸡血便专业不对口。
此时需要的是克煞。
赵鲤一口舌尖血,激发杀生刃煞气。
亮银刀锋上,蒙上一层淡粉血雾,几步之外的盛免果然脚步一顿。
她就行为动作,都与兔子相类。
心中生惧,面上就露出瑟缩之相。
盛讼师先前心急,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没了拐杖支撑,他只得在地上拖着脚踝爬。
看赵鲤抽刀出鞘,架势十分不好惹,他心中着急,哀求道:“这位大人,勿伤小女,勿伤小女。”
“那些喇唬光棍讨要的,是小人收集的谢家少年凶案当日目击证明。”
“那日很多鱼贩,和里坊百姓都亲眼目睹谢家少年不在凶案现场,小人收集了他们的证词和画押。”
“求大人不要打杀小女,小人愿献上此证。”
盛讼师很清楚靖宁卫的狠辣作风,牵挂女儿全都老实交代了。
他的一片爱女之心,好像让阳漦冲身盛免的兔儿,觉得自己有了依仗。
它长脑子有思考能力的时间尚短,一直看着盛讼师将盛免捧在掌心。
在它心里,估计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会顾忌盛免的命,受它辖制。
盛免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地上的盛讼师。
侧了侧头,突然抿唇露出肆无忌惮的笑。
提着门闩上前,露出得意神色。
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身影,合身撞来。
赵鲤不是什么讲武德的人。
见得松懈破绽,拖着长刀直扑盛免面门。
她不必开心眼,仔细观察过,盛免有多次向右侧耳倾听的动作。
那兔儿应当就蹲在盛免的右肩。
长刀向着盛免头侧砍去的同时,飞起一脚印在她的肚子上。
盛免表现得异常,但终究人类的身体构造。
赵鲤冰凉的长刀划过耳廓,贴头皮削下一片发丝的同时,腹上挨了一记狠的,顿时站立不稳。
一声尖锐的非人嘶鸣,响彻盛家堂屋。
即便肉眼凡胎的盛讼师,也看见一股淡黄气雾搅在赵鲤长刀上。
随着一阵咴咴的叫声,那阵淡黄气雾从盛免的口鼻之中钻入。
便是什么也不懂的盛讼师也意识到不妙,他着急大喊道:“不要!”
赵鲤也看见了,她冷笑,逃进盛免身体又如何?
先前一刀,让那兔儿受伤极重,但它还舍不得弃了盛免肉身。
赵鲤左手猛的探出,辖住盛免持门闩的手。
这兔儿看着无害,实际却十分狠辣。
谢家少年的母亲屈氏且不说,对着上门的喇唬出手即是杀招。
暂不论这两人该不该死,这兔儿手中已有两条人命。
赵鲤从不在面对这些东西时掉以轻心。
捏住盛免的左手,巧劲一扭。
出自靖宁卫各位资深大佬指点的擒拿术一出,就是盛免力气异常的大,也被拿捏住。
手中门闩掉落在地。
赵鲤足下一点,拧着她的手绕至后背。
盛免胳膊发出清脆喀嚓声。
随后膝盖腘窝被赵鲤一踢,再保持不住平衡,摔倒在地。
赵鲤长刀一下钉在盛免脸侧的木质地板上。
一手将她擒拿,膝盖狠狠跪在她的脊背。
“滚出来!”
赵鲤从后一把扯住盛免的发髻,恶狠狠道:“从她身体里出来,否则被我抓住本体,就活扒了你的皮!”
盛免脸朝下,撞得满脸是灰。
完全进了她身的东西,再不必在盛免耳边唆使。
而是完全占据后,用她的身体道:“你杀我,便是杀她,你……”
她话未曾说完,便挨了赵鲤一个大嘴巴子。
盛免便是撞了满脸灰,也还在笑:“我又不疼。”
它得意得很,却听赵鲤反问道:“哦?真不疼?”
赵鲤又狠咬一下舌尖,从伤口吮吸出些血,噗的一下喷在掌心。
借血画震山符。
震山,敲山震虎。
针对这种情况,再有效不过。
膝盖微松压制,在盛免欲起身反抗时,把她翻了个个。
赵鲤跪坐在盛免腰腹之间,脚踩着她的两只手。
“这样也不疼?”
赵鲤一边问,一边扯着她的发髻,高高扬起巴掌。
盛免还欲笑,就被一记耳刮子抽得神魂震颤。
震山符与镇山符,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效果却是完全相反的。
赵鲤这一嘴巴子,直接打出暴击。
盛免口中发出兔子痛极、害怕至极的咴咴叫声。
这叫声类似于老鼠,却没那么尖锐。
叫声再次响彻堂屋。
“别……别……”
体虚力若的盛讼师爬在地上,心里历程坎坷。
最早他怕盛免打死赵鲤。
后来,他看赵鲤气势,怕赵鲤砍死盛免。
现在,他趴在地上,张着嘴失去了思考能力。
“出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