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这叫声极近,似就贴在门板上。张荷牙齿得得作响,悄声坐回了水缸,只留下一双眼睛和两个出气的鼻孔在外边。
猫叫声方才停下,便有人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咚……
屋中的猴子正睡得熟,梦中还回味着白天时的滋味。
突然,一阵来自本能的寒意,让他像是被泼了盆冰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张老大?”
他立刻反手去摸身边,却摸了个空。
咚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猴子浑身生了一层汗。
他不敢搭话,翻身而起,寻了预先打包好的包袱,准备开溜。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我进来了。”
门外传来纹身师的声音。
门闩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猴子背上背着包袱,胸口剧烈地起伏。
借着月色,他看见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细缝。
随后缝隙慢慢扩大。
一张脸探了进来。
那脸油腻腻涂着一层膏脂,在月下反光。
笑容也油腻腻,嘴巴开合道:“这位客人,您签订的契约条件达成了。”
“按照约定,您该把皮子给我了。”
纹身师十分礼貌,他踏进门时,双手束在腹前。
肩上垮着一只半人高的箱子。
猴子睡觉衣衫敞开。
纹身师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皮子养得很好。”
再一细细打量,他微微惊诧后露出笑意:“还沾染了不少冤死者的血,这下倒是更加省事。”
“甚好,甚好。”
纹身师满意的点头,看猴子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花瓶架子。
猴子半张脸的肌肉,都因紧张过度而狂跳。
大热天里,出了一身细汗。
现在叫他安心还账,他自是不愿的。
一声怒吼后,后背朱厌双眼发红。
猴子浑身的筋肉,慢慢鼓胀起来,他的个头一下窜高一截。
长高了一截,让猴子心中生出自信。
他窜向纹身师,欲先下手为强。
当初他怎么撕碎白老大全家的,现在就怎么撕碎纹身师。
猴子如同山中老猿,瞬息之间已经到了纹身师面前。
他手高高抬起。
纹身师却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猴子的手将将要挥下时,响起一声猫叫。
墙上跳下的狸花猫,体态优雅的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下。
月下,遍布花纹的右前足,踩在了猴子的影子上。
猴子先是一顿,随后重重趴在地上。
竟像是被山石压住的王八。
手脚无力扑腾了两下,就是翻不了身。
纹身师双手笼在长长的袖子里,裂开嘴笑:“这位客人,约期已至,您该还债了。”
他一边和善的说着,一边摘下右肩垮着的大箱子。
这箱子打开,最上面摆着一柄巴掌长的尖刀,跟一根皮制的软管并一些瓶瓶罐罐。
下层空着巨大的空间。
猴子挣扎了一阵,拿出从前泼皮混子不要脸的劲开始求饶:“你饶了我,饶了我,我再去帮你寻皮子。”
“你要什么样的皮子?老人,小孩,女人,男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猴子说了两句,声音呱噪。
花臂狸猫足下一点,他声音顿时停下。
嘴巴开合,却说不出话。
看着不停磕头的猴子,纹身师嘴角向两旁扯开:“约期已到,您该还了。”
在猴子绝望的注视下,纹身师小步走到他的身后,弯腰捏起他的一只脚。
以小刀在脚后跟跟腱划开二指长短的口子。
小心的在皮和血肉之间,剥离出一点空间。
猴子动不得,叫不出,感觉却异常敏锐。
剧痛之中,纹身师将那根皮制软管塞进了猴子足跟的口子,然后掐紧接口处。将嘴巴凑了上去。
猴子心中凉透。
幼时看人杀猪的场景重新涌上心头。
村中杀猪匠,会以同样的手法,在猪蹄上划开口子,然后朝着这个口子吹气。
气吹进皮下与肌肉之间的缝隙,整头猪像是球一样鼓起,身上褶子都妥帖撑开。
不伤皮子,皮肉完整分离。
猴子双眼赤红,张大了嘴巴。
伴随着一阵阵的吹气的呼呼声,和皮肉分离的滋啦声。
猴子的跟腱处,缓缓的鼓起一个气囊。
气球鼓包慢慢吹大,直到将猴子的整只小腿包裹进去。
随后……这包继续沿着猴子的身体轮廓膨胀。
猴子身上刺青,在青白月色下,越发鲜亮。
第367章
第二条谶言
在纹身师的动作下,猴子慢慢膨胀成了一个鼓鼓胀胀的人形气球。
他的皮子完全鼓起,与下边的肌肉骨骼完全分离。
纹身师这才满意地将吹气的软管,从猴子的跟腱伤口取出来。
他双颊鼓鼓地吹气,脸上便是涂着油脂,也还是出现了一些黑色裂痕。
猴子双目圆瞪,两个眼珠子一片赤红。
这皮肉分离之痛,尽数受了。
他的嘴大大地张着,但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纹身师的手,在他身上按了一圈,这才满意地掏出薄刃小刀。
沿着刺青纹样的边缘小心地划开。
极细微呲的漏气声响起,猴子轮廓的气囊瘪了下去,气从口子处漏出。
纹身师小心地用手拎着皮子,慢慢以刀分割。
他认真极了,忍不住吐出一条黑色的舌头。
舌上层层叠叠的皮,好似酥油千层饼。
裂开的口子,打开又合上。
刀切开皮子的细微响声,回荡在院里。
花臂狸猫自若地蹲在地上,弯头舔舐自己腹部茸茸的毛发。
而猴子的眼睛,睁大到几乎从眼眶里面脱出。
许久,声音一顿。
纹身师直起身子。
在这院里,始终不称手,他一直弯着腰,直起身子时,便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完美剥下来的人皮,和一个失了皮子,浑身被酱色血渍以及粘液包裹的人体。
纹身师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从箱里取出一瓶一瓶的不知名药剂,在皮子内部涂抹。
没一会,这皮子内部的血浆变淡成一种透明的油脂。
油脂随着纹身师的揉按,渗透进了皮里。
这从人身上剥下来的新鲜人皮,竟然一点点褪去血腥,光泽也与活人一般鲜活。
纹身师满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口中轻哼着小曲,将这皮子珍而重之的卷起,收纳进一个圆形竹筒里。
他哼唱的是江南常听的红梅小调,只是从他嘴里哼出时,竟是有鼓有锣,如同嘴里养了一支戏班,男女老少竞相登场。
收好皮子,纹身师才笑眯眯地看向猴子。
“弄脏了您的家,不好意思。”
纹身师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猴子,话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这垃圾,我就带走了。”
说完,纹身师弯腰去,捏住猴子的双脚脚踝将他翻了个身面朝下。
然后抬脚踩住猴子的背脊,一点一点用力。
脚踝慢慢靠近后脑勺,脊骨发出清脆骨骼断裂声。
猴子就这样被对折了一道。
比划了一下大小,纹身师又故技重施,将猴子再折了一道。
屁股靠向后脑勺,中间垫着猴子自己的脚后跟。
这样折叠后,现在的猴子大小刚刚够放进纹身师带来的箱子里。
纹身师满意极了,他将折成一叠的猴子脸朝上,整个塞进箱子下层的空间。
猴子没了眼皮遮挡的眼珠碌碌转动,剧烈之时可见眼周骨骼肌的跳动。
朱厌刺青赋予了猴子超强的生命力。
这股力量被刻意保留,支撑着猴子受此重创折磨后依旧活着。
猴子已经不知痛为何物,现在的他满满当当塞进方形的箱子里。
肉严实嵌合在箱中。
没了狸猫的压制,却没有喊叫的力气,只从喉中挤出一些气音。
他无助的仰望着天上一轮清月。
纹身师笑眯眯地探头过来,将箱子盖上。
视线中,纹身师的脸渐渐消失,猴子终于从喉中挤出一个不字,随后悄无声息。
花臂狸猫跳到箱子上坐着,抬起右爪舔。
纹身师则是慢条斯理,开始收拾他的家伙事。
收拾完时,他手上、足下的血已经消失。
最后,纹身师抬手整理了一下头上带着的幅巾。
他哼着曲子,从来时的路离开。
狸花猫在他的身侧跟随。
只是一‘人’一猫,在出门去前,都挂着莫名笑意看了一下院中的水缸。
啪嗒
礼貌的纹身师带着他的箱子离开,走前还好生关上了门。
院中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过了很久,似乎确认了纹身师和狸猫不会再回来,院中那口水缸中传出剧烈的喘息声。
半蹲在水里的张荷,浑身没有一处不冷。
他这混不吝的壮汉,抱起双臂,牙齿得得作响。
真的,来讨债了!
全程旁观的张荷不敢再心存侥幸。
他飞速地从水缸里湿哒哒的出来。
翻出瞬间,眼尾余光瞧见院子中间一团散发腥臭的印记。
这或许就是猴子留存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这个认知让张荷浑身战栗无比。
他脚软的扶着水缸站了一会,便迅速跑回屋中。
从破箱笼里翻出布包。
里面是猴子带来的那一包银子。
张荷把这包银子卷进几件破衣服里,打了个包袱卷。
此地已经不能再呆。
张荷能想到的唯一对策就是开溜。
趁着他的谶言还未实现,立刻离开这里,去盛京或是去北地,走得越远越好。
张荷抱着包袱卷,蹲在坊门边,待到天亮坊门打开,就立刻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