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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现在的她,急需大量情报,需要将自己藏匿起来。

    整个盛京,还有哪里比河房人员更复杂更适合藏匿和打听消息呢?

    从第一桩大规模诡案开始,整个大景动荡不堪。

    河房这样皇城根下的癣疾,越发溃烂。

    在经历过几场诡事后,俨然三不管地带。

    三教九流,是人是鬼都聚集在此。

    赵鲤正坐,面前是一个被捆成蚕蛹涕泪横流的中年人。

    第814章

    碎身糜躯

    倒霉中年人姓陈叫昔言,一把年纪在这乱糟糟的世道讨生活。

    他在河房买了一间小宅子栖身,平日靠着说书为生。

    今日无事,正想睡个懒觉,却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看着坐在他家堂屋,穿着他的新衣,吃他厨房里的馒头的少女。

    他纵有心求饶,奈何被严实堵住了嘴。

    赵鲤穿着有些宽大的男装,头发还湿润。

    狠咬两口馒头,对着横躺地上的说书人道:“我不伤你,只想打听一些事。”

    赵鲤之所以寻上门,全怪这倒大霉的说书先生曾在富乐院中说过黄段子。

    捉拿朱提林知时,赵鲤潜伏富乐院中监视。

    筛查进出人员过程中,曾看过这个说书先生的资料,赵鲤对他印象深。

    此人命中带衰,幼年失怙,少年失恃,青年丧偶,壮年丧子。

    说书间隙酒不离手,但记性极佳,谁家的八卦他喝醉了都能说上一嘴,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

    还总说着黄段子便开始忧伤,夹带个人私货。

    住处也格外有意思,叫猴儿胡同。

    诸般总总,富乐院中轮班的说书先生中,赵鲤记他最深,夜里摸上门来。

    说书先生陈昔言生着一个硕大酒糟鼻子,便是绑着也手抖得不像样。

    赵鲤蹲在他面前,手里捏着一个粗瓷杯。

    “我问点问题就放开你,但是你若敢大声喊。”

    赵鲤手猛一合,掌中瓷杯生生捏碎成几瓣。

    绑着的说书先生陈昔言,裆下一热险些尿出,又听赵鲤道:“且我是灵门中人,你便是死了,魂儿也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见他涕泪交加直点头,赵鲤这才扯出他口中堵着的破布。

    陈昔言口中呜呜咽咽,果然守信大气不敢出。

    赵鲤这才满意换了笑模样:“多谢陈先生配合。”

    她将陈昔言搀扶坐起。

    在陈家的堂屋中间,是一个香灰盐圈出来的圆圈。

    香灰来自陈昔言家人牌位前,盐巴是赵鲤从他家厨房盐罐子里掏出来的。

    坐在防阴神窥听的盐圈中,赵鲤深吸一口气问出自己积压满腹的问题。

    “陈先生,你知道赵淮吗?”

    只一个人名不太准确,赵鲤补充道:“十一年前曾任户部侍郎的赵淮。”

    她得先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存在,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赵鲤。

    姿势别扭半歪在地的陈昔言显然没想到,恶客夜半上门竟然是问这个。

    但他愣怔了片刻,立即答道:“知道啊,全家死了。”

    赵鲤呆了一下,追问:“怎么死的?赵家女儿叫什么?”

    陈昔言被她问得发懵,怎么又问起人家的女儿叫什么了?

    但小命捏在人家手上,他压根不敢问,老实答道:“一个叫赵瑶光,一个叫赵鲤。”

    “曾经有桩什么错换的旧事,隆庆十四年,名叫阿鲤的女儿不知为何突然暴毙。”

    “赵家生出诡事,三日不到全家暴死。”

    说书先生就是靠嘴和八卦吃饭,再害怕也顺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赵家诡事发生后,靖……那什么有官爷查探善后。”

    靖宁卫三个字像是什么不可说的禁忌词,含糊带过后,陈昔言继续道:“当时贴出告示,说是牵扯什么妖僧邪祟,赵家阿鲤是被亲娘在祠堂杖打磋磨而死。”

    “那时坊间还有人编排了戏目。”

    “阁老林著因此丑闻褪袍解冠,乞身致仕。”

    赵鲤没想到,这处的赵家和林著会是如此结局。

    顿了顿,她问了第二个问题:“给我说说当朝靖宁卫指挥使沈晏。”

    沈晏两个字说出,陈昔言颤抖幅度更大,一脑门嗑在地上:“姑奶奶哎,你小声点!”

    “那位大人岂是我等小民可以说嘴的?”

    赵鲤默默捡了一块碎瓷,在掌心中揉成粉末。

    然后张手,让瓷粉沫子顺着她的指缝落下。

    “你再斟酌斟酌?”

    陈昔言眼里挤出两滴眼泪。

    摊上这种混世魔星,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自打沈公碎身糜躯后,那位性情大变,谁还敢再提。”

    “碎身糜躯,沈公?”赵鲤下意识反问。

    “是啊,镇那什么司血池糜躯第一人便是沈公。”

    陈昔言或自己都没留意到,他下意识回避了镇抚司的名头,却在言语中对沈之行极为尊敬。

    便是知道此沈晏非彼沈晏,可这一刻赵鲤还是胸口闷得难受。

    说书先生陈昔言并不能知道太多内情,但这些市井传言也帮着赵鲤大致还原了一些情况。

    从隆庆十五年的某个节点开始,整个大景诡事呈井喷式爆发,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为了解决这些事,付出的代价与牺牲无法计算。

    就在整个大景像是失控的火车头,狂奔向灭亡时。

    被攻讦诟病的沈家叔侄,在镇抚司中建起第一座大殿。

    从此,钟声一响鬼王巡城,捉拿诡物妖邪,以恐镇恶。

    代价,便是赵鲤曾亲眼见过的血祭。

    沈之行洗颈就戮,第一个跪于池边被沈晏亲自枭首。

    此后一次次献祭,以少换多,保得大部分城池安全及城中百姓安全。

    陈昔言述说时,颇有感慨:“那位悖逆弑亲争议极大,世人对其敬畏日渐加深。”

    “加之他近年性子不定,行事风格越发残暴了。”

    “今上久未临朝,那位大人一手遮天,恐有不轨之举。”

    说着说着,陈昔言又犯了自己说书爱夹私货的毛病。

    无言感慨一阵后,他见赵鲤不说话,抬头望去。

    “姑娘,您……在哭吗?”

    “可是有家人朋友,进了血池?”

    赵鲤猛别开头,粗着声音道:“没哭,你看错了!”

    陈昔言不敢不识趣戳穿她,讷讷闭嘴移开视线。

    许久,赵鲤扶刀站起。

    “今日多谢!”

    她挥刀斩断绑着陈昔言的绳子。

    叮地抛出一粒她缝在革囊边角应急的金瓜子。

    “你寻个地方躲几日。”

    “若我事成,许有太平日子。”

    “若我失败牵连了你,算我欠你的。”

    听她话中似有决意,陈昔言下意识追问:“姑娘要去哪?”

    赵鲤长刀转了个刀花,答道:“拨乱反正,把我男人带回来!”

    第815章

    受罚

    乌云蔽日,镇抚司中黑色殿宇笼于一片晦暗之中。

    空荡荡的公堂上,郑连等人行走其间,连脚步都放轻许多。

    腰间蹀躞带上,铜扣碰撞出清脆响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郑连觉得堂中格外阴冷。

    他一直不敢看端坐堂上之人。

    “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行至近前,郑连几人垂首跪下齐声告罪。

    上首之人许久未有回应。

    白石地板寒意透衣,沿着膝盖向上蔓延全身。

    然众人无一敢抬头。

    持朱笔勾画之人缓缓翻看完一本卷宗,在末尾圈上一笔,这才合了卷宗,望向郑连等人。

    “确是没用了些,自去领罚。”

    沈晏半张脸藏于黑暗中,一双眸子黑得深邃。

    做出裁决时,情绪淡漠至极。

    而后,他又翻开下一份卷宗:“接着找。”

    听他回答,郑连几人躬身退下。

    直除了殿门,他们在齐齐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夸张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我还活着?”

    他脸上都是收不住的笑意。

    郑连也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容。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不安得很。

    但见同僚心情轻松,他不想扫兴。

    活着艰难,开心一时算一时吧。

    郑连稍松了腰带,褪去袖上皮制臂铠。

    双手一缩入袖,向两侧敞开衣襟,露出精壮上半身,跪于殿前。

    其他人也同样施为。

    沈晏亲随詹佑领人持鞭上前。

    刑鞭扬起,凌厉破空飒飒如毒蛇吐信,狠狠抽在背脊。

    郑连紧绷身子,额迹冷汗岑岑滑落。

    整十五鞭,恰好达到让人疼但不伤筋骨的程度。

    郑连后背交错血痕,缓了一息这才起身。

    “接着。”

    一个白瓷瓶子扔进他的怀里。

    郑连抬头只见阿詹收鞭离开的背影。

    他拔开白瓷瓶封口木塞,凑到鼻端一闻。

    认出是一瓶伤药,郑连扬声道:“阿詹,谢了!”

    现下此处生乱,药的供应越来越紧,这种好药更少。

    阿詹不回头,随意摆了摆手:“可别谢我。”

    郑连捏着这瓶子默默无言,侧首对身边人道:“来,大家一块分分。”

    郑连问那人却是龇牙咧嘴穿好衣裳:“伤不重,用到更重要的地方吧。”

    此人压低了些声音,若有所指道:“卢爷失职受刑伤得不轻,送给他去吧。”

    这事郑连倒是才听说,他也晓事,好生收起了这瓶药。

    穿好衣裳,抽着空带药去了一趟卢照家。

    卢照家中空荡荡家具积灰,门都没落锁。

    他趴在薄被上面如金纸,但精神还不错。

    郑连进门还看他趴着,在看身下破草席里两只打架的蟋蟀。

    嘴里吆喝助威的,郑连来他都没留神。

    直到后背鞭伤疼,他才嘶地一声回头看。

    相比郑连等人的十五鞭,卢照受的刑要重得多,背上血肉模糊。

    见郑连在给他上药,他动了动鼻子:“好药,你留着自己用。”

    “我这趴着,正好多歇息几日。”

    郑连哪听他废话,耐心给他上了药:“卢爷,你可别闹腾了。”

    “这伤不养好,你想废了进血池献祭去?”

    卢照嘿嘿一笑:“该到我时,自然到我了。”

    郑连手一顿,全当没听见他这话。

    他也不问卢照为何大意,扫了一圈屋里关心道:“待会我调个仆役来,你这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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