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生着青苔的棺材随意踹散,勉强架起一个小堆堆。他没经验,撅个大腚半晌没有升起火。
最后还是沈之行踉跄走来,接过了这差事。
墙角刨出来的干苔藓凑到火边点燃,沈之行小心吹燃将燃起的苔藓塞进了烂棺材板底下。
年轻时和沈晏有几分相似的脸,英俊而满是书卷气。
只是现在的他,眉头紧簇,十分心神不宁。
他忍不住转头,望向躺在地上的赵鲤。
赵鲤还是那黄脸汉模样,但粘着眼睛的鱼鳔胶一边翻起了皮,任谁都能看出她脸上做了手脚。
柴衡猴一样蹲在赵鲤旁边,两个手指头去撕那皮。
想看这位拖着三个人硬生游出激流的勇士,究竟是何模样。
“阿衡!”
沈之行看见出言制止。
他们落入奈河之后,赵鲤的声音便没再伪装,他们都已听出赵鲤是个女子。
沈之行道:“这位恩人既做了伪装,必有其深意顾忌。”
“不可随意窥看。”
第888章
发生
“不可随意窥看。”
话说完,沈之行捂着胸口咳嗽数声。
柴衡倒也听劝,只是担心地掰开赵鲤眼睛,想要确认她的状况。
他运势极佳,挑中的这只眼睛是赵鲤的右眼。
在另一个时间线曾造反欲要出逃的逆子,现呆在赵鲤眼眶里。
但……又不那么正常。
柴衡扒开赵鲤眼皮的瞬间,这个逆反的眼珠立刻一转,有意识一般直勾勾盯着柴衡。
棺材板燃烧的幽暗光线下,足叫柴衡吓得连滚带爬缩到沈之行旁边。
换做往常,沈之行说不得会安慰他一声。
可现在,沈之行只忧心忡忡仰头望向漆黑洞顶。
口中喃喃:“千万,不要出事!”
……
赵鲤是被一阵烟气呛醒的。
那撞来的铁笼尖角撞到了她的后脑。
这种脆弱的地方受创,也是她才能醒来。
换做常人早是尸体一具。
她咳嗽了两声,便听耳边一人道:“醒了醒了。”
嘴里都是腥味,赵鲤缓缓张开眼睛。
只见柴衡野人一样,衣衫褴褛跑来。
“壮士,你昏睡了整整两日!”
赵鲤按着,强忍晕眩起身。
她脑子糊里糊涂,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努力在脑中搜寻时,她突然一怔,猛然抬头:“今日是什么时候?可见月圆?”
柴衡被她问得发懵,还是答道:“算一算,今天应该是十一月二十。”
“至于月圆不圆,我们困在这也不知道啊。”
赵鲤心中发颤,忙想通过小纸人联系还在沈家的沈晏。
但不知是距离还是因为赵鲤现在状态差。
与纸人的联系断断续续。
赵鲤不知那边状况,只得不停向沈晏传递简单的消息——南都王。
她相信沈晏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那个时间线,压根没有柴衡和沈之行入蒿里深山寻仙缘之事。
他们更早三天发现了太子的尸骸。
蝴蝶的翅膀便是在这个节点煽动。
赵鲤强撑着坐起。
扭头便见旁边摆放着一具尸骸。
小小的,包裹着柴衡的外袍。
看轮廓赵鲤便知是谁。
那样小的孩子连遭变故,即便有赵鲤全力相救,依旧咽了气没能幸存。
赵鲤眼底一黯,亦回忆起了撞向她的那个笼子。
笼子已不知去向,更不知里边会是什么惨景。
赵鲤终究食言,没能打开那笼子带他们出去。
看她望向尸骸,柴衡低声道:“节哀。”
他们之前见得赵鲤对这女孩的保护,将赵鲤误认为是虫娘的什么亲属。
柴衡局促搓着手。
造孽的人,是他亲三哥。
无论如何他们老柴家对此都有责任。
他亲眼看见那钉着桃木钉的女孩失血断气。
心中羞愧无以复加。
他站起身,朝着赵鲤深深行了一礼:“不知是谁家孩子,若有机会,我必竭力报偿。”
看赵鲤不说话,他深知所谓报偿之言什么也解决不了,还欲再鞠躬时,赵鲤却已经强撑着坐起。
“望源,范家,孩子叫范虫虫,劳烦你埋了她。”
“若有机会,记得给孩子上两炷香。”
赵鲤推开柴衡来搀扶的手,从旁摸了刀鞘支着站起来。
“现在,我有要事要离开。”
她摇摇晃晃,后脑伤处迸开又潺潺淌下些血来。
第889章
预言
赵鲤嘴唇惨白,刚强行站起身,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从后脑处传来剧烈刺痛。
见赵鲤这般逞强,柴衡忙伸手来扶:“壮,不,女侠,你撞到了后脑,整整昏睡了两日!”
“寻常人受这样重的伤,只怕早已是尸体一具。”
“你先躺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赵鲤死撑抓着佩刀,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但她咬紧牙推开柴衡的手。
“我有急事,现在必须走。”
赵鲤脸色煞白如纸,态度极为坚决。
柴衡一时不敢和她纠缠,只口中道:“我们现在正困在蒿里山中,便是你想走也走不了。”
闻言,赵鲤一怔。
后脑的伤让她思维迟缓,注意力不集中。
忽略掉了一些,她醒来就该注意到的东西。
赵鲤这才重新打量他们呆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条白石甬道的末端。
满是青苔水泽的水腥气。
生满青苔的地面,被人为清理出一片地方,中间点着一丛篝火。
一些朽烂的古旧棺木碎片,在篝火中燃烧。
篝火上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架子。
上面穿着烤鱼,没有及时翻面已经糊得冒黑烟。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散碎的白骨。
显然,篝火里燃烧的棺材板就是这些骨骸原本的家。
在这潮湿的地方,白骨上粘着的衣物碎片都霉烂得像是受潮的海苔片。
仅从外观已经无法辨认年代。
赵鲤按住一面墙,手指便深深陷入厚厚的青苔之中,指尖所触皆是植物粘腻湿滑的汁液。
柴衡看她似乎平静下来,再次试图说服她:“前日我们爬上那个石台,后边有个狭窄的洞窟,后边便是这样一座巨大的陵寝。”
“我和之行带着你还有……那个孩子,想要寻路离开,只可惜前路被巨石挡住。”
“不过没关系,我和之行轮换去挖掘,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掘开道路。”
说着柴衡小心觑着赵鲤的神情,双手递来一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黑陶碗。
里边装着些清水。
他一双手上全是挖掘泥土打出来的水泡。
赵鲤沉默半晌方才接过,随后一饮而尽。
“谢谢。”
赵鲤一边道谢,一边虚弱回到了篝火边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道:“有吃的吗?什么都行。”
现在她必须立刻补充体力。
柴衡见她坐下,以为她终于安分放弃,又听她要东西吃,心中高兴,立马跑到篝火边。
大景当前的医疗水平还停留在——多吃东西伤好得快的阶段。
柴衡本想将烤鱼递给赵鲤,却看见鱼因没有及时翻面,一面还半生另一面已经烤糊。
他可惜地哎哟一声:“女侠稍等,我再给你烤一条。”
烤糊的鱼他不打算丢,想着一会他自己将就着吃。
以他和沈之行的水平,在外头水道捉到鱼实在不那么容易,能省就省。
不料,赵鲤探手来拿:“不必了。”
无论烤糊的还是半生不熟的鱼肉,对现在的赵鲤来说都一样。
她一股脑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河鱼刺多,柴衡见她这般吃法都觉得害怕。
小心捧了赵鲤革囊过来:“女侠,这些是你的东西。”
他又道:“当时冒昧借了您的火折子和匕首,请您谅解。”
“不过只借用了火折子,别的我们没动也没看!”
赵鲤摇了摇头:“无妨。”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试图起身时,一侧黑漆漆的甬道传来脚步声。
只着中衣,冻得脸色青白的沈之行踏进火光之中。
他满身都是泥土,见坐在篝火边的赵鲤便是一喜:“女侠,你醒了?”
看见年轻版沈之行那张与沈晏很相似的脸,赵鲤再次心一沉。
将一应道具妥善收好,赵鲤拄刀站起身来。
“劳烦带路,我去那被堵住的通道看看。”
沈之行下意识去看柴衡,柴衡冲他直摆手。
沈之行不得已侧身,让开道路。
棺材板临时制作的火把并不算亮。
只隐约能看清近处。
甬道并不长,甬道两侧都摆放着棺材。
有好些被人为拆散了架,也有一些自然坍塌。
沈之行在前引路,一边介绍道:“这处陵墓很古老,始建于秦。”
大景在汉时发生偏移,之前的历史与赵鲤所知的走向一致。
赵鲤脑袋发晕,顿了一息才发现沈之行话语中的问题:“始建于秦?”
沈之行颔首。
他前行了两步,指向一个地方。
那处石墙上的青苔被人为清理出了一块。
上面涂抹了大面积的碳粉。
一些凿刻出的线条,组成了一幅古朴的壁画。
沈之行道:“甬道青石条确是秦制,但这壁画……”
他举高手里的简陋火把,好让赵鲤看得更清楚。
一幅与马王堆汉墓出土帛画极为相似的登仙图,出现在赵鲤眼前。
画分天上、人间、地下三层,依旧贯彻了汉代人的生死观念。
主题是魂灵魂归幽冥,平稳通往蒿里。
上段为天,月周拱围着蟾蜍与玉兔,其下有蛟龙与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