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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仁德宫在皇宫深处,荒废已久,外边的宫墙早坍塌了一般,宫殿破损,野草肆虐,那鎏金蓝底的仁德宫牌匾也歪了。

    晏杜若望着那三字,嗤笑道:“行伤天害理,背仁离德之事,却起名为仁德宫,当真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在前殿与后殿中央筑有一台,台下围满了士兵,台上有两人,如苏风吟所料,应不休同潮音就在这里,就站在那台上,眼眸赤红,极近疯魔。

    几人来到台前,早有应不悔和月皓到此,两人朝四人行礼,良久无言。

    四面有显露真身的守门仙将,有宫中武士,九阳跪倒在阶前,双目赤红直落泪,口中呼喊着父皇,缪仙宗的那两名弟子护在九阳身前,戒备的望着应不休同潮音。

    台上除了应不休和潮音,没有郝廷君的身影,只有她们身下一堆焦灰,两人身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被众人伤的,还是被郝廷君身上帝王之气反噬的。

    四人来迟了,她们被困的太久了,应不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残杀人界帝王,即便是没有仙界天罚,她们也活不成了。

    这白玉石台,数百年前曾被用来刨取鲛人族内丹,无数鲛人在此丧命,如今岁月风霜侵打,这台面早已凹凸残缺,不少野草从石缝里冒头,唯独台面上那些暗红的血迹,是鲛人鲜血浸染而成,风雪吹不掉,雨水冲不掉。

    萧风飕飕,应不休一身伤痕,下颏上全是血迹,她仰天大笑不止,眼中却全是泪,潮音在一侧,嘴角也是扬起,眼中却全是苦意,不知道她是快意,还是痛苦。

    桑娆推开身前的重重的武士,走到台阶前,她看着台上疯了一样的应不休,眼中发热,她不明白,为了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值得么。

    桑娆叫道:“应不休!”

    应不休垂首看她,一双瞳眸已完全血红,但她还能辨出下边的人是桑娆,她叫道:“族长。”

    应不休望了桑娆许久,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仿若又成了以往那个清雅温柔的女人,她道:“应不休对不住你。”

    桑娆哑着声,道:“傻不傻。”

    晏归之几人也上了前来,晏归之被苏风吟搂扶着,潮音见到晏归之,眸光愧疚的躲避开。晏归之看了眼伏跪在阶前的九阳,九阳眼中恨意浓厚,想来是目睹了郝廷君痛苦死去的过程,晏归之一声嗟叹,问两人道:“你俩如愿以偿杀了他了,高兴吗?”

    应不休揉搓着手中的蜡烛,许久后,答道:“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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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当年打架全靠划水的小狐狸如今比族长都要厉害,可想而知她百年来经受的磨难,这也是小狐狸如今比以前强势一点的原因,前面有个小伙伴提到过苏风吟还有事瞒着族长,确实有事瞒着族长,苏风吟这么担心族长受伤不仅是心疼啊

    族长变得这么内敛咧,也跟重岩还有鲛人案有关

    第五十章

    空中开始落雨,

    一层灰蒙蒙的寒雾自地面泛起,

    雷声依旧,

    似在耳边敲,

    压在人心头,

    沉闷的很。

    苏风吟红袖一挥,

    晏归之头顶浮起一道水幕,将雨水尽数遮住,

    倒是她自己,不做任何遮掩,就那样挺身站在瑟风夜雨中。

    晏归之正想要施法给她升起一道水幕遮雨时,

    苏风吟回首来瞪了她一眼,

    晏归之默默的把手放下了,

    待要劝她莫要淋雨,

    苏风吟直望着她,

    她也只能乖乖的不说话。

    她知道现在苏风吟心情不好。

    罢了。

    苏风吟回过头去,夜雨浸在身上,

    不多时就将衣衫淋的湿透,

    鲜红绸衫变得暗红,贴在身上,婀娜身姿显露无余,

    一头青丝也湿答答的,垂在身侧,

    黏在后颈,

    显得皓颈越发白皙纤长。

    苏风吟现在想要淋淋雨,

    她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台上,应不休朝桑娆跪下,她道:“我辜负了族长,只能辜负族长,应不休不忠不义,死有余辜,如今没有来世,不能报族长之恩,虽魂销魄散,应不休一丝念想仍存,一愿吾族荣威长盛,二愿族长身体康健,三愿阿妹珍重,好生扶持族长,治理腾蛇,全阿姊之忠。”

    应不休又自怀中取出两片鳞片,放在身前地上,她看向桑娆,眼中盈着热泪,嘴角是解脱后释然的笑意,冷清飘缈,难以捕捉,像此时此刻的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应不休道:“族长,应不休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我曾经说过,要带她去看我们柴桑山五色湖绝丽的风景,柴桑山我回不去了,族长能不能替我将我和她的鳞片埋在五色湖边。”

    桑娆眼中酸热,紧咬着牙,白皙的面旁在颤动,她未发一言。

    阴云之上,雷光一闪,众人面色一变,一道身影飞身上台,像是书法大家豪气一挥的墨痕。

    一道白光如流星降落,直劈应不休和潮音,身影长臂一展,仰天一剑,剑气直撞向那道白光,将那白光劈的粉碎,剑势还未止,直往天上去,触及那层雷云时,将积云给撞开了,露出一个洞来,好似将天给捅了个窟窿。

    从这洞中依稀洒下些月光来,也传下来一阵唏嘘之声。

    应不休失声叫道:“族长!”

    桑娆手持回纹剑,背身站立,她抿着唇,好一会儿,说道:“我带你回去。”

    空中自那洞口徐徐落下三人,三人皆是一袭白袍掩身,头上披着长长的白布,将面容遮掩住,三人身上散着白光,庄严凛然。

    晏归之几人面色越发凝重,而一众宫中武士则是退了一步,齐齐的朝这三人行了半礼。

    三人并未落地,而是浮在空中,一人道:“原来是清渺仙尊,圣贤仙尊同朝元仙尊也在。”

    声音威严,在天地间回荡。

    另一人道:“我等奉命执行刑罚,清渺仙尊何故阻拦?”

    桑娆长剑一转,剑锋指着应不休同潮音两人,道:“这两人我要带走。”

    “此二人不顾六界界规,行大逆不道之事,当按六界刑罚论处,清渺仙尊不该插手。”

    “这两人是妖界的人。”晏归之一步一阶缓缓跨上台来,苏风吟虽未动,那道水幕却一直撑在晏归之头顶,晏归之抬眸望着那三人,那白光晃的她眼睛有些不舒服,便微微侧过了头,道:“妖界的人有妖界来处罚。”

    “圣贤仙尊,你当知道,六界本有互不相犯的律法在,这两人伤的不是常人,伤的是一国帝君,违逆天道,违触法规,由仙界行刑是规矩,如今是清渺仙尊阻拦,我等方下来一观,若是他界,早已执法。”

    晏归之道:“执法仙尊可记得百年前鲛人族一事。”

    此时应不休已支撑不住体内帝王紫气的反噬,跪倒在地上,鲜血从各个伤口上溢出,被雨水带走,她身下流淌的鲜血,犹如一丝丝红线。

    雷声愈烈,繁杂的声音压在心头,烦躁还在,惆怅又紧接着上了心头。

    那三人沉顿片刻,一人问说:“圣贤仙尊缘何提起此事。”

    晏归之指着潮音和应不休道:“此人先前是鲛人族族人,此人爱人是鲛人族族人,因心中仇恨难泯,故被逐出鲛人族,后受人蛊惑,来至人界,中秋之宴,天枢整个皇宫点上鲛人烛,昔日险遭灭族之仇恨还在心底,点燃鲛人烛之事于她等来说无异于锥心刺骨,故此癫狂,其情可悯。”

    仙界似乎还未深查人界战乱一事,只知这两人明目张胆残杀了郝廷君,为了不让妖界在扰乱人界这件事上陷进去更多,晏归之半真半假的说出这番话来。

    “圣贤仙尊此言差矣。”一人沉声道:“法是法,情是情,昔日残害鲛人一族的天枢君主同一般朝臣已尽数伏诛,如今的天枢君主同当年一事无半分干系,为何复仇到他身上,此是不合理。即便是点燃了鲛人烛,也罪不至死,若要惩天枢君主罪过,也当是妖界派出特使,与天枢商议,或是上报仙界,为何两名小妖就敢直接残杀了一国帝君,此是不合法。法不容情,更何况此情可疑。”

    又一人说道:“我等此次前来,只为执法,二人残杀帝君无疑,就地正法,三位仙尊勿要多做阻拦。”

    一人手在空中一抹,身前便显出一道金光,其上金字浮现,这人宣读法旨道:“妖孽无视六界互不相犯之规纪,残害帝君,逆行天道,行天谴之刑,以正法规!”

    此人手中取出一物,杵形,全身白光闪耀,两头紫电环绕,此乃是仙界神器天谴,仙界三大神器,天罚、天遣、天诛,稍一粘上,便是魂飞魄散,血肉不存的下场。

    先头的天雷不过是昭示用的法器,这神器天谴才是正戏。

    天谴浮空,三人围着天谴,双掌推出,灵力侵涌入天谴,登时紫电闪耀,一道紫电环绕的光芒骤然落下,所带之势,毁天灭地。

    桑娆瞬间移到应不休同潮音身前,右手一抬,回纹剑直指落下的紫白电光,去势凶恶,将那道光芒抵在空中两丈高的地方。

    一人说道:“清渺仙尊再三阻拦,究竟何意!”

    桑娆喝道:“百年前鲛人残案你不察,鲛人族死伤殆尽,才见你等诛了天枢君主,如今这两人杀了郝廷君,你们来的到是快!”

    “百年前鲛人族惨案,仙界确实有不察之过,当年仙将,执法仙尊尽皆获罪,在人界历百世轮回,仙界的过失并非是她俩肆意杀戮的理由,也并非是清缪仙尊能抵抗天刑的理由!”

    空中风云变幻,仁德宫灵力暴动,自天而将的神电白光让仁德宫亮如白昼,风狂雨骤,呼啸奔腾的气流叫人睁不开眼。

    天谴落下的光芒外围,数道紫色电流顺着回纹剑袭向桑娆手臂,腾蛇鳞甲刀枪难破,然而这紫色的一道电流往桑娆小臂上一打,便是鲜血奔流。

    桑娆本想要让晏归之将应不休和潮音先带走,眼角余光却瞥见晏归之足尖一点,身影急往空中去,身形有些慌乱,她顺着晏归之的去向望去,便瞧见应不休同潮音飞身朝空中的紫光中去了。

    桑娆脑子里一瞬间是空白的,喉头发涩,想要骂应不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其实这事不难料到,应不休同潮音本没了再生的念头,按两人的性子,绝不会再做拖累妖界的事,这是不难想的,只是现在众人不得空去想这一事,以至于两人遽然朝天谴落下的雷光去时,只有离得近的晏归之反应过来动了身。

    但对于抱着必死决心的两人,终究是慢了一步。

    应不休同潮音的身子融入那道光中时,晏归之只能触碰到潮音的手指,光芒中的潮音最后朝晏归之露出一笑,还是当年那个清雅婉丽的女子,她柔声道:“族长,抱歉,珍重。”

    不过咫尺的距离,却是够不着了。

    天谴的白光罩住两人,她望见两人身影在光芒中转瞬消失,而后白光大涨,朝四面侵蚀而来,她怔愣愣的,那光芒朝她袭来,一道身影倏忽间挡在她身前,将她搂抱住,一路朝下躲避,直到地面,两人一起躺倒在地上,她被身上的人牢牢的护在怀里。

    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要被那光芒吞噬,耀目的光芒灼的人睁不开眼,晏归之却始终睁着眼,她朝光芒中影影绰绰的身形伸出手。

    ——小族长,抱歉呐,我怕是……不能同你一道回去了,我阿妹她……她叫潮音,小族长莫忘了,你见到她了,帮我跟她道声歉,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

    光芒逐渐消散,视觉恢复正常,空中一枚扇形的鳞片缓缓坠落,落到晏归之手心中,她还未将手握拢,鳞片已经化作飞灰消散了。

    回纹剑自空中落下,噌的一声剑身没入台中,桑娆手臂垂下,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一缕缕往下淌,桑娆垂着头,轻微的喘息。

    那三人道:“妖孽已伏诛。”

    待要转身时,其中一人对晏归之等人说道:“人界纷乱似有异常,不日仙界会派特使入人界查探,三位仙尊还当早早离去,免得搅入其中。”

    第五十一章

    三人身形化作一道光,

    入了那云层后边,

    雷声渐息,

    桑娆束发的银蛇簪早已掉落,

    墨发披散,

    遮住她神情,

    她身形摇晃了两下,抬手一召,

    回纹剑回到她手中,足尖一踏,便是朝空中飞去。

    晏归之看出她意图,

    急忙唤道:“二姐!”

    晏杜若身形一闪,

    连忙跟上,

    转瞬拦在桑娆面前。正对着桑娆,

    晏杜若才发现,

    桑娆一双金瞳已经露出,双眸满是狠厉。

    桑娆道:“闪开!”

    晏杜若道:“你是族长,

    你的行为便是腾蛇族的意识,

    你如今要同执法仙尊算账,是要让腾蛇同仙界公开宣战么!”

    桑娆面色冰寒,紧咬着牙关,

    虽然神情依旧狠厉,但没有做出更冲动的事来。

    云销雨霁,

    雷声也彻底停了,

    只是夜色依旧浓厚,

    月光穿不透这一层灰蒙冰寒的浓稠夜雾。

    应不悔走上台来,拾起台上那叠合在一起的两枚鳞片,鳞片上盛着晶莹的水珠,像是眼泪。

    桑娆同晏杜若落在台上,应不悔上前劝说道:“族长三思,阿姊自愿接受天谴,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应不悔将那两枚鳞片给了桑娆,面上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多少有些哀戚。

    苏风吟扶着晏归之站起身,晏归之道:“应不悔,带桑族长回绮阴宫疗伤罢,神器天谴造成的伤势不可小觑。”

    应不悔应了声,桑娆的手臂还在流血,即便是灵力运转,也没能将血止住,应不悔上前扶着桑娆走了。

    晏归之朝着晏杜若使了个眼色,晏杜若便在后跟了上去,走了两步踩到一物,挪开脚一看,是两枚银蛇簪,晏杜若将其拾起,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放入了袖子里,才踏步跟上了应不悔和桑娆。

    苏风吟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方才天谴的雷光伤着你没有。”

    晏归之沉默着摇了摇头,苏风吟觉得晏归之有些异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聚集在下的宫中侍卫已经重新燃上了火把,仙将隐去了身形,九阳匍匐在阶前,依旧颓靡,有内侍官跪在她身侧,同谬仙宗那两名弟子温言劝她,她却全是不睬。

    那些侍卫俱是认得晏归之的,这是九阳公主的师伯,先前又见三位仙界的执法仙尊也唤她仙尊,道她是身份不俗,本要请她劝劝九阳,让她振作,便见晏归之走到阶前,半蹲下身子,俯首向九阳道:“公主。”

    九阳抬起头来看她,两人相距也不过咫尺之遥,九阳问:“那两妖孽便是舒贵妃的亲信,仙尊认得。”

    “对,我认得。”

    晏归之墨色的眸子犹如深潭,平日里她的眼睛真的是一双温暖清雅的眼睛,只是看着心里便会发软,可是此时此刻,这双眼眸清冷又虚幻,像是深潭上面笼罩住一层飘缈的寒雾,九阳越是看着这双眼睛,痛便钻的越深。

    “仙尊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是她们,甚至是……”

    晏归之道:“中秋宴之前,我们便抓住了这两人。”

    九阳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把剩下的话问出口。晏归之道:“司天监的人应当告诉过公主,公主命格之中紫薇入主,天枢帝位非公主莫属,此时公主便是天枢的主心骨,应当振作起来,处理廷君天君的后事,肃清朝堂,重整民生。”

    晏归之欲要扶她起身,九阳往后退了些,站起身,良久,她道:“仙尊说的是。”

    九阳转了身。晏归之也缓缓起了身,她将九阳叫住,九阳背对着晏归之,问:“仙尊还有何吩咐。”

    晏归之道:“那几员戍边大将是此事的幕后推手,公主若是见了他们,立唤仙将,不可独自与他们纠缠。”

    九阳道:“九阳记住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离去,有侍卫上台来小心翼翼的收敛那堆焦灰。

    一阵风来,晏归之眼眸一缩,朝后望去。

    身后空空荡荡,远处是重重城墙,空中是一轮孤寂的皓月。

    ……

    在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上,立着五人,他们看得见仁德宫里的人,仁德宫里的人却看不见他们,只因是非镜颠倒是非,转化虚实,神鬼难探。

    重岩幽幽道:“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有人道:“她朝我们这边看来了,不会是发现我们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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