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清晨,露水在蕉叶上轻轻滚动。清明透亮。
他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数额是5000万,是这大半年来他全部的积累。
他约孟烟吃饭,
他想将这个给她,用于赡养她、养育两个孩子。
对,他想将小乔欢交给她抚养。
他想,若是小烟想要的是一份彻底平等尊重的感情,那他愿意给她,他不但把孩子给她,他还要积极地治疗、休养,等他养好身体再打拼出事业……那个时候如果她还要他,他许她一生的幸福。
乔时宴心中,从未这样地满过。
他懵憬了许多。
他也想过不好的――
万一他身体熬不住了,他会在临终时跟她说一声抱歉,说抱歉小烟,你安好的人生被我打乱了。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孟烟从厨房出来。
她望着他的背影轻道:“小米粥在锅里热着,蛋黄尽量趁嫩的时候吃。我另外煎了两只蛋、还有一碗面条……张妈不在,你尽快找人照应着。”
乔时宴转身。
他看着她的脸:“我会让金秘书找人!一起吃了早饭再走吧。”
孟烟没肯,她轻声说:“津帆还在家里面,我不放心。”
她朝着卧室方向看看,有不舍,但还是套上外套准备离开了。
乔时宴捉住她的手:“那天一起吃个饭!”
孟烟低着头换鞋子,她换鞋的动作很慢,过了半晌,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乔时宴心里一松,再看向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他想跟她亲密,
但孟烟拒绝了。
她低头看着鞋尖低低开口:“乔时宴,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周……一周后我给你回复。”
孟烟离开的匆忙。
一直坐到车里,她才惊觉全身失去力气。
她并非一如懵懂的小姑娘,她亦懂得自己内心,无论从生理或者是心理,她都不再排斥乔时宴,或许是因为他把小乔欢照顾得好,或许是因为他几次的正人君子,她知道自己的心悄悄松动了。
孟烟靠着椅背,淡而苦涩地一笑。
半晌,她一踩油门,朝着沈宅驶去。
……
清早,沈宅笼在一片微露中。
庭院里,佣人三三两两在打扫,扫地的声音细细沙沙的,给初醒的宅子添了一丝丝的烟火气息。
孟烟正要回房。
有一个打扫的佣人叫住她,指着月桂树上挂着的一盏粉色琉璃宫灯:“大小姐,这个都摔碎了……您还要不要?”
孟烟上前,摘下那一盏灯,是那晚乔时宴摔碎的那盏。
佣人悄悄地退下了。
孟烟低头望着那一盏碎掉拼凑的灯,她想起方才乔时宴的话,他说有事情想跟她说――
她知道他想破镜重圆。
可是,碎掉的灯能拼凑,碎掉的感情也能拼凑吗?
孟烟在月桂树下默默站了许久,
她正想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斯文清冷的声音:“你心软了吗?想跟他重修旧好了……是吗?”
孟烟掉头,惊讶:“辞书?”
沈辞书走到她跟前,他从她手里接过那盏碎过的灯,他望着她细嫩脖子上男人留下的淡淡吻痕,昨夜她离开时,他就知道她去找乔时宴了。
她一夜未归,跟负过她的男人在一起。
他们上床了……
沈辞书语气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凉薄,他向来是温和斯文的,不似乎现在这样尖刻,他盯着她的眼问:“在香市的时候是男女生理需求,昨晚呢……是真情流露?”
孟烟几乎忘了呼吸:“辞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微风吹乱了他的发,也模糊了彼此的眼睛,更让他接下来的话说得顺畅,“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孟烟,既然他都可以,那我为什么不能……”
孟烟瞳孔放大。
她打断他、不让他说下去:“沈辞书你疯啦!”
沈辞书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字地说:“孟烟听好了,我没有疯!”
他没有疯,但是沈老爷子要疯了。
一个耳光甩在沈辞书的面上。
那是他最心爱的嫡孙,是他从未舍得动过一根手指的嫡孙,是他最最引以为傲的嫡孙……但现在却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地说出这样的惊世骇俗来。
沈老指着他的鼻子,又看向孟烟。
“你们两个滚到书房!”
他说完就先离开了。
或许是太震惊和失望了,沈老的腿竟然不听使唤,生生地跄踉了两步。
院子里,朝露落地,细碎无声。
孟烟身上一片冰凉……
第339章
那夜芭蕉夜雨,他始终没有等到她2
她走近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里面传来碎裂声,接着就是沈老的怒吼声:“留学、结婚……你现在就给我选一样!”
沈辞书不知说了什么。
沈老的声音更加暴怒了:“你还觉得光荣?沈家世世代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家里头给你找了那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师,教你那些圣贤之道……结果你就给我学到了这个?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直,一直是!”
沈辞书的额头,殷红的血缓缓落下。
但他的神情无所畏惧,他甚至犹不怕死地说:“我一直喜欢她!从未停止过!”
“你还敢说!”
“你这孽子,竟然还敢说!”
沈老又一个镇纸扔过去。
孟烟挡住了沈辞书,她的身子背对着沈老,肩部被铁制的镇纸砸青,她的脸跟沈辞书的对上……这一刻沈辞书的表情复杂到了极致。
孟烟低声开口:“跟爷爷道歉,说以后不会了。”
沈辞书望着她――
他的目光不再斯文如玉,有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狂热,他亦低声说:“我不愿意违背心意!”
背后,沈老目光沉沉,他冷笑:“看来你是想要一条道走到黑了!看来你是存心想要这个家不得安宁了!也好,我成全你!”
孟烟蓦地转身,唤了一声:“爸爸!”
沈老铁石心肠。
他这个位置的人,在关键时候一般都是力挽狂澜的。
他注视着沈辞书那张年轻干净的脸,他在瞬息间就下了决定:“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你母亲带你相亲,我想年轻的女孩子那样多……你总会喜欢一两个的。”
沈辞书望向孟烟。
沈老冷笑更甚:“我会送你小姑出国,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应该是你愿意成家立业的时候吧!”
沈辞书几乎要疯掉:“她没有错!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这样待她?”
沈老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你一个人犯错,旁人就不会担责?不但是你小姑要出国,你的母亲往后数年日日夜夜为你担心,你的父亲会如履薄冰……沈辞书,你生来拥有优渥的一切,你太不知道旁人的难处。”
沈辞书白净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
他低喃:“如果我不去相亲呢?”
沈老声音坚定:“那你小姑一辈子就不会b市。”
他话音落,门口就传来沈夫人凄厉的叫声:“老爷子!您这是疯了!您这是要把辞书和小烟往绝路上逼啊!”
自她过门,沈老对她礼遇有加,从未说过重话。
但这一次他没有姑息。
他指着沈辞书:“问问你跟自山的好儿子!问问他都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沈夫人已经知道了。
她走过去,摸着儿子的双臂哽咽着开口:“辞书妈求求你,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小姑,听老爷子的话……啊?”
沈夫人是女人,
她知道孟烟难做。
辞书害她,在这个家里头没有立足之地,若是连b市都待不下去,小烟怎么办?
辞书以后还能娶妻生子,小烟怎么办?
但饶是沈夫人低声哀求,沈辞书都没有软化的迹象,他不愿意接受沈老的安排,去跟一个陌生女子相亲生子。
沈老冷笑:“你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全家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叫人过来,将沈辞书关起来。
沈夫人求情都没有用。
朝露落尽……
孟烟木然地站着,她心里明白,她已没有立足之地。
沈老固然是疼爱她的,但是沈辞书是沈家的嫡孙,沈老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让他有一点点的闪失,或者是人生背负一点点的污点,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即使她今天之前亦不知情。
偌大的书房。
沈老轻声叹息,沈夫人哀声求情。
孟烟淡淡开口:“爸,我会在三天内出国!”
沈老震动。
沈夫人亦惊呆,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捉住孟烟的手臂小声说:“没有这样严重的!我跟老爷子再求求情,好不好?”
孟烟很轻、很慢地摇头。
沈老背身负手,他面前是一柜的圣贤书。
孟烟来到他身后,她仍是纤细仍是娴静的,她对沈老开口:“这一去我亦不知归期!爸……您多保重。”
她来时,心中惴惴不安。
她离开时,心中却犹如明镜,这是沈老需要她做的,这是她必须要做的……她做出这个选择,对所有人都好。
辞书不需要相亲,
沈老不必整日忧心忡忡,
只需要她,漂泊在国外,一直不回来。
孟烟很平静,只在离开书房时她的肩背疼痛,她需要扶着门框才不至于跌倒……
她跨出这扇门,再进时,怕已是经年。
书房里,沈老一直背着身子。
他的眼睛很红。
他刚刚……做了残忍的事情,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他知道她委屈但是他何曾不委屈,他不残忍辞书怕是要走上邪路子。
“爸!”
沈夫人流着泪,声音哽咽:“送辞书留学就好!您何必这样大费周张?小烟离开还得带走津帆……她好不容易认回来的,您让她心中怎么想,您是不准备要这个女儿了吗?”
“我是为了这个家!”
沈老仰着头,压抑着眼里的泪意:“你知道个屁!你成天就知道疼儿子、疼妹妹……小烟不走,他会相亲吗?我告诉你他会打一辈子的光棍来成全他心里圣洁的爱情。”
沈夫人哽咽更甚:“那您就牺牲小烟?”
沈老缓缓转身:“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眼看着沈家的香火断了,还是看着辞书被万人唾泣?……这件事情不要告诉自山,你知道轻重。”
沈夫人一向善解人意。
她第一次杵逆沈老,她压仰着声音说:“爸!现在我觉得您真可怕。”
沈老不在意。
他的天命就是保住沈家,保住辞书。
至于孟烟,他是注定对不住!
……
一切来得太快。
孟烟没有选择,她是自愿的,但她心里知道她不走……沈老也会押着她走。
到时,就难堪了!
但她并未忘记跟乔时宴的约定。
经年以后,她也曾经想过,那年若是没有意外她是不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重新考虑跟他的感情,或许他们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必须离开b市,她没有办法答应他了。
三天后,孟烟带着津帆出国。
沈家捂得严严实实的,外界没有一个人知晓。只有沈辞书知道消息后在家里发疯,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砸碎掉了……
……
一周后,在乔时宴跟孟烟相约的那天。
傍晚,彩霞漫天。
河畔的意大利餐厅亮起星星点点的霓虹,女歌手的歌声沙哑寂寞,乔时宴穿着雪白衬衣、黑色西装,他身边是小乔欢。
乔时宴抬手看了下时间:晚七点。
侍者第三次过来问:“先生,可以上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