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没，没事。”江策轻咳一声，转而呵斥司机，“小徐你会不会开车？”
小徐咧嘴一笑：“山路嘛，很正常。”那地上的土堆又不是他搞出来的，以前颠簸的时候少帅可没这么凶过他。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艰难上坡，坐在后面的两个人难免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肌肤的摩擦。
一个克己复礼，一个面红耳赤。
江策干脆抬起胳膊，横在两个人中间，低声说：“扶着。”
她再胡乱蹭他，他就冒火了。
她听话将手搭了上去。
“为什么来山道啊？”她问。
江策沉默。
今天他本来是想看一场影戏放松一下，但她像上一次装无辜的态度让他生了脾气，他一时脑热就把她拽出来了。
影戏是洋人带进来的影片，他会一点洋文，可她不一定会，没准进去还得打瞌睡，正好山道顶峰风景好，既然都出来了，就带她去一趟。
所有的解释在脑海里跑了一圈，到嘴边他就说了一句：“突然想来。”
“好吧。”她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小徐搭着方向盘，“少帅，我是在车里等你们，还是下去警戒啊？”
“在这待着吧。”没人会在华浦后面的山峰上打伏击。
山路崎岖，再往上走车子进不去，只能步行。
祁嫣走了两步，便觉得头晕眼花，她的灵魂还没养好，身体很虚弱，折腾两下就觉得眩晕。
江策停下来，等了她一会，见她状态依旧比较差，道：“回去吧。”
“不行。”她喘了喘：“也快到上面了吧，我想去看看夜景。”
能和目标独处的机会不多，如果能找时机拿到他手里的枪顺势崩了他，在这样一个星空遍布的夜晚，将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想一想就心情好。
江策上下打量她：“需要帮助吗？”
“需要。”她伸出手，“你牵着我走呗，我爬累了。”
江策看了眼她的身后。
那辆轿车距离他们只不过五米罢了，他甚至还能看见小徐拿出一个话本子开始看故事，近到他能看清故事的标题。
所以她爬坡五米，就爬累了？
这身子还真是娇弱。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伸出的手。
“你确定？”他问。
“不可以吗？”
“可以”他向前迈出一步，离她近了一些，“你是江家姨太，牵你走一段路不算什么。”
他握起她的手。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步伐缓慢，拉着她一步一步走最后的山路，所幸这一段路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山顶。
耳边是阵阵蝉鸣。
俯视山下，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城市，里面铺盖着纸醉金迷。
再向远看，灯火越来越稀少。
再远眺一些，是暗沉的天空与繁星。
祁嫣不是第一次爬山，却是第一次有一种两个时代相互交错的感觉。
她想到身旁的江策，按照D77所说，他一直为了权势和版图扩大势力，烧杀抢掠，不去抵御外患，反而与国外军队勾结，伤害自己的民族。
听他谈吐，是读过书的，为什么不明白国破何以家存的道理呢？
山风微凉。
她与他站在峰上，身前不仅是万家灯火，还有万丈高山。
她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站在他的身后伸出手。
第206章
乱世军阀（7）
只需要她用力一推，毫无防备的江策便会跌下去摔死。
但祁嫣犹豫了。
这里不是悬崖，而是高山，下面都是树，树枝繁多，枝叶茂盛，若他运气好一些，说不定摔不死他。
如果做不到一击毙命，军中少帅出事，肯定全范围搜捕她，她再想动手就困难了。
不行，不能这么草率，她不是当初莽撞的新人了，如今每走一步都要掂量三步，更何况D77不在，她孤身一人灵魂受创，身子虚弱，不能奔波。
忍忍，再找机会。
祁嫣定下主意，将伸出去的手腕一转，变成拉住他的衣摆，向后拽了拽，“小心些，这里挺高的。”
“没事。”江策没有听她的话，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探出去半个身子，“我之前叫人在山的中上部拦了麻网，就算掉下去，摔不出几米远就能被网兜住。”
祁嫣庆幸自己没有急切地动手。
在山顶站了一会，江策回过头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如今正是夏季，晚上的温度反而凉快舒服。
夜幕低垂，黑压压一片犹如汹涌的暗河。
“天空好黑。”她仰着头感叹。
“是啊，和这个时代一样。”迎着夏夜的风，江策俊逸的外貌隐在夜色下，带着属于他与生俱来的张狂。
“没关系，有星星呢。”她指着天空，忽然想到买星星的事，“其实这些星星有名字的。”
“你知道它们叫什么？”江策挑眉。
“是啊，有一颗叫祁嫣。”她随手一指，其实她也不知道指的是哪颗，完全胡编乱造，她的手指微移，“那颗叫江策。”
江策：“……”
亏他还真的以为这里面有学问在，近来他有听说关于天文方面的演讲，正有点兴趣，还以为她会高谈阔论一番，不过想来她一个歌女，也没受过什么教育。
不过话说回来，她唱歌应该是很好听的。
“祁小姐。”他双臂环胸，“能请你唱个歌吗？”
祁嫣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热门腔调，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合适的歌曲，她干脆随意哼哼着，没有词语，只有曲调。
江策从来没听过这个调子。
它悠扬而活泼，仿若辉煌城市中跳跃的烛火，融于光亮，但又在所有的光芒下依旧独特。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玉一般清脆流转。
江策看过去，女孩儿的面容在夜色下看不清楚，但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她小巧精致的五官，他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可以在黑暗中根据印象描绘出她的模样。
伴随着悦耳的曲调，他用视线将这张脸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
凉风袭来，山下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半座城陷入黑暗中。
“走吧。”江策转身，“该回去了。”
“嗯，好。”她乖顺地跟在他身后下坡。
道路不平，石子颇多，上山还好些，下山便会觉得有些滑。
他走了几步，主动伸出胳膊。
祁嫣怔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
她将手搭了上去，靠着他慢慢往下走，她能感受到西服袖子下结实有力的手臂正在撑着她，极有安全感。
车子顺利回到了江家大门。
江策没有避嫌的打算，毕竟是他将人直接带走了，所以送回来的时候，他大大方方把人送到后院。
守夜的丫鬟倍感惊奇，以往少爷是从来不会进后院的。
二人相处的这几个小时，犹如镜花水月，一夜过后便消散了。
过了两日，荷叶来敲祁嫣的房门，没好气地说：“夫人喊你今夜去前院用膳，别忘了。”
祁嫣不太想和这个家有过多的牵扯，便婉拒着：“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荷叶冷笑，“就数你身子差呗？今晚家宴，除了司令其他人都在，连五姨太都是要去的，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宠妾了吧？”
除了司令都在？
那就是江策也在。
祁嫣装模作样纠结一番，“是我不懂事了，那就去吧。”
荷叶翻个白眼走了。
既然是可以再次接近目标的好机会，祁嫣认真装扮了一番。
她选了一身白竹绿琵琶襟的旗袍，大襟绕过饱满的胸脯侧部，收线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完美的曲线被描绘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头发她刻意按照自己的喜好去盘，额前留下几缕发，剩余的拨至脑后，在侧方扎成低马尾，余下的发丝拢至胸前，瞧着简约干净，书卷气浓。
她挑了一款玉簪，簪子上坠着小巧玲珑的翡翠环，将簪子插入马尾缠起的地方。
晚上，祁嫣刻意去迟了一些，当她踏入洋楼走进餐厅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只差她一个。
她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祁嫣也在打量餐桌上的人。
司令府的餐桌是典型的梨花木圆桌，但这样的圆桌也分主次位。
譬如第一主位便是面对门口，司令不在，那里坐着的就是夫人——琴秀莲。
秦秀莲四十多岁，脸上扑着白粉，画着极细的眉，她睨了祁嫣一眼，上下打量着，放下筷子，用手帕慢慢擦了擦红唇。
“早就听闻九姨太长得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是不太守规矩，先站会儿吧。”
第207章
乱世军阀（8）
“抱歉，是我来晚了。”
祁嫣温声细语，乖顺地站在一旁，垂头看着地板。
秦秀莲挥了下手，“来，继续吃。”
饭桌上，江语一边夹菜一边笑着说：“我就说嘛，一个歌女能懂什么礼仪啊。”
一位穿着浅蓝色旗袍的妇人轻轻碰了一下江语的胳膊，随后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江语知道自己母亲刘淑云的性格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争不抢，什么话都不说，喜欢当个透明人，但她可不是，她有什么说什么。
江策看着女子站在门口，她今日穿得素净，明明已经是很淡雅的搭配，却仍有一番风情在其中，让他的视线险些移不开。
她专注地看着地面，认认真真地罚站。
她真是老实，让她站那她还真就站着了？
他也没想多管闲事，继续吃饭，席间听几个女人说着话。
他对那些胭脂水粉的话题没兴趣，不经意去观察站在门口的她，她依旧低头看着地面，露出瓷白优美的颈项，上面挂着毛茸茸的碎发。
她薄厚适中的唇微微翕动，好似无声说着什么。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她的唇形。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八十二……”
他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她居然在数地板上的花纹。
江策觉得好笑，嘴角微微扬起，他收回视线，看着桌上丰盛的菜，做了个决定。
正当众人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时，突然摔出一双筷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惊讶地看向坐在次位的江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脾气。
秦秀莲挂上笑容：“怎么了？是不是菜品不合胃口？”
“嗯，不合。”江策直接站了起来，“你们吃吧。”
秦秀莲心底升起一股火，但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江策虽然和这个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手握兵权，势力不比江楚霄差。
按照江楚霄吩咐的话讲，要是哪天江策拥兵自起造反了，他们江家腹背受敌也得完蛋。
这么多年来，他们司令府一直视江策为座上宾，甚至让他参与家宴，目的就是为了拉近关系，她既然作为夫人，就要维系这个家，哪怕江策一嘴巴子扇到她的脸上，她都得笑着接着。
秦秀莲暗暗咬牙，面上却露出笑容：“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别的，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走了，让九姨太上桌吧。”江策起身，整理着军装袖口。
“可是……”秦秀莲面露难色，“这是家宴，她来的太晚了，按规矩不是把她的位置撤了吗？”
“让她坐我这，把碗筷换套新的。”江策接过警卫员小徐递来的军帽，“再说了，江叔不在，这算哪门子家宴。”
江策语调轻松，却带着强硬的态度。
他虽生着一副玩世不恭的俊逸相貌，但身上有着征战杀伐留下的血腥感，会让人不自觉发寒。
“去，给九姨太拿新的碗筷来。”秦秀莲硬生生吞了这口气，吩咐荷叶去办事。
江策说的没错，江楚霄不在，这个家就摆不出家宴来。
祁嫣有些意外地看着江策。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他的举措好像只是为了给秦秀莲添堵，至少在场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用带着笑意的细微声音留下一句：
“别数了。”
祁嫣眨眨眼睛。
下一秒他已经迈着步子离开餐厅了。
这一餐，祁嫣吃得痛快舒服，虽然她没怎么说话，但看着秦秀莲憋气憋青的脸，她就觉得好笑。
饭后，她本想回到自己后院里，却被夫人留了下来。
“妹妹进府之后还没怎么和我们说过话，用点甜点再走吧。”
华浦市作为少数没有闭关锁国的城市，不少西方人来此定居，这里大部分街段都是英法的租界，因此西方人的生活习惯也带到了这里。
就比如用着刀叉吃饭后甜点，还要喝着咖啡聊天。
江语的目光在几个女人身上转了一圈，她立刻说：“那你们聊吧，我出去看影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