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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有请。”

    秦恬不知道守元道长是谁,听见自己父亲来了,就行礼等待。

    秦贯忠和守元进了房中,快步就到了秦慎床前,秦慎欲下床,被秦贯忠按了回去。

    “我已替你请了城外的老太医,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可还好?”

    秦慎这一箭中的不轻,但没有伤及要害之地。

    他让父亲不必紧张。

    “上了药了,倒也不必老太医亲自前来。”

    “还是要的。”秦贯忠道,“天渐热了,伤口亦发,万不能小觑!让太医好生看看。”

    秦慎觉得不至于,但还是点了头。

    “也好。”

    说完,看向一旁半晌没有出声的人。

    “师父怎么来了?”

    秦恬站在圆桌另一边,瞧着那陌生的道士,听见嫡兄竟叫他“师父”。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此人应该是图蓝山赴风观的那位道长,而她嫡兄秦慎因为出生时与母与家相克,只能送往山上道观长大。

    自出生起到五岁他下山,应该就是这位道长教养的他,所以才叫师父。

    秦恬猜的不错。

    守元道长俗姓张,此刻张守元看着秦慎脸色偏白,唇色暗淡,再见他左臂中箭完全不能动的样子,脸上的严肃之色更甚。

    他开了口。

    “公子还是太过轻敌了。那箭虽然毫无防备,但公子竟也没能躲开,可见平日里练功不免怠惰。”

    这话说得严厉极了,秦恬在旁听着吓了一大跳。

    她难以想象,连父亲都多加倚重的嫡兄,他师父竟然是如此的严厉,完全没有一句安慰就训斥了来。

    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都对此习以为常一般。

    兄长垂了垂眼眸。

    “师父说得是。”

    他这样的态度,守元道长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公子还应勤加练功,既然伤势不算重,半月之后,公子便该继续锤炼功力了。”

    这话听得秦恬简直睁大了眼睛。

    连秦贯忠都觉得有些不妥,试着开了口。

    “这伤不算小伤,好歹也要养伤一月才行吧?”

    张守元眉头皱了皱,刚要说什么,秦恬突然跳了出来。

    “我觉的,一月也有些少了,血肉经脉复原,怎么也得一个半月吧?”

    秦恬甚至觉得得三个月才好,但她有些怕这位道长,不敢说这么多,只能大着胆子替兄长争取到一个半月。

    她这么一开口,秦慎就看了过去。

    秦贯忠也没想到女儿竟敢开口,连忙示意了她一眼。

    秦恬话都说了,不可能收回去了,当下紧紧看着那位严厉的道长,心道他就算训斥自己,她说得也是实话。

    然而那张守元非但没训斥她,反而问了秦贯忠一句。

    “这位是......姑娘?”

    秦贯忠说是。

    秦恬不知他问此做什么,却见这位严厉的道长抬手正经跟她行了礼。

    “贫道有礼了。”

    他神色郑重,好似见到了什么大儒名将似的。秦恬讶然,也赶紧回了礼。

    “小女见过道长。”

    “不敢,不敢。姑娘此番可有伤到?”

    “我没有受伤,是兄长救我及时。”

    “如此这般就好。”

    秦恬:“......”

    她正想着接下来,这位道长是不是要反驳自己了。

    却听张守元开了口。

    “姑娘说得确有道理,那公子就歇息一月,再半歇半练半月吧。”

    竟然就按着秦恬说得办了。

    莫说秦恬惊讶,秦慎也微微一怔。

    师父素来严厉,在有些事情上有颇为执拗,旁人轻易不能改其志,没想到今日态度一下就变了。

    他瞧了一眼有些呆的小姑娘,暗暗猜测,师父应该知道她的身世了,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她是叶执臣和陆晚樱的遗孤,所以态度甚是宽和。

    仅是如此吗?

    他又多看了秦恬一眼。

    她睁着懵懂的眼睛,对于那坎坷的身世全然不知,却敢在陌生又眼里的师父面前给他争取一点养伤的时间。

    秦慎心下蓦地一软,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说不清的感觉,向被吹皱的池水波纹一般,层层叠叠地推开了来。

    ......

    秦贯忠和张守元多停留了一阵,直到老太医来重新提秦慎看了伤,又开了药,才嘱咐了猎风山房服侍的人后,离开了。

    月上中天,更鼓响起。

    这一日秦恬见了好多人,经历了好一番惊险,最后幸而没有出什么大事。

    可嫡兄因救他受伤,秦恬心里也过不去。

    天冬和苏叶都匆忙收拾了东西,与她一道搬进了猎风山房的过雨汀来了。

    过雨汀半边临水,夜间恰下了一阵山间小雨,小雨淅淅沥沥地打着水边芭蕉,似九天奏响的仙乐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安宁之意。

    苏叶见姑娘抱着腿坐在床上还没有入睡,以为今日的事情将她吓坏了。

    “姑娘吓坏了吧?若是睡不着,奴婢给姑娘煮一杯安神茶吧?”

    秦恬摇头。

    她不是吓到了。

    她只是回忆今日的事情。

    上晌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和嫡兄与李纯珍兄妹不一样,她不认为自己真的有了从前期盼中那样的兄妹之情。

    可才仅仅半日,她就不这么想了。

    她和李纯珍没有不同了。

    她也有自己的哥哥了,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却也与亲兄没什么两样。

    她抱膝坐在床上,她想,她以后也要对兄长好,就算往后有了自己的生活,或者嫁了人,也一定不能忘了兄长待自己的好,若是再以后有了儿女,也一定教导儿女与舅舅亲近。

    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兄!

    秦恬思绪快要飞到了天边,她歪着头瞧了瞧苏叶。

    “姐姐还是给我煮点安神茶吧,我可能真要睡不着了。”

    明天是住到猎风山房来的第一天,她可不能睡到日上三竿,让兄长笑话她!

    秦恬说完,苏叶抿嘴笑了起来。

    “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煮茶。”

    第34章

    姑娘是贵人

    秦恬在过雨汀住了下来。

    因着昨晚喝了安神茶睡下的缘故,翌日竟然晚醒了一阵。

    不过去秦恬并不用去书院,周叔认为她惊了一场险,合该在家里安生地养几日神。

    秦恬不免好笑,兄长受伤了要养伤,自己不过是受了惊也得养吗?

    但她还是答应了周叔???,不过只请了一日的假,想着正好在家照顾一下兄长。

    于是秦恬起身梳洗了之后,就问了天冬。

    “咱们还有没有好一些的红枣?我给兄长做个甜点心。”

    秦恬做点心不奇怪,但给大公子做甜点,天冬可就吓了一跳了。

    “大、大公子?”天冬自那次被秦慎的人突然拉去盘问之后,也怕了这位公子。

    她以为姑娘搬过来定然会过得更加谨慎小心,却没想到姑娘变了。

    “姑娘不怕大公子了吗?”

    秦恬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所有人包括嫡兄,都看出来她那芝麻绿豆大的胆子了。

    她鼓了鼓两腮。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现在要努力做个大胆的姑娘了,就从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兄长开始。

    *

    阔山堂。

    厢房里黑云压城般令人抬不起头来。

    傅温和魏游连夜审问处置了山间抓到的“匪贼”,他们当然都是邢氏派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以私下里的手段逼秦氏就范。

    秦氏手中私兵数千,私吞兵丁乃是杀头重罪,但秦氏有兵的是邢兰东一日抓不到证据,就一日只能干看着秦氏于暗中同他对着来。

    这次墨山先生的主意正是起了效,邢兰东才出此下策。

    可秦慎令魏游小心防备,还是出了祸患。

    眼下魏游跪在地上,额头叩地,在秦慎冷峻的目光里大气都不敢喘。

    而傅温,方才到底没忍住替魏游说了句话,就被公子一个眼神扫过来,将话扫到了天边。

    两人皆不敢出声,倒是连舟在这时端了药进来。

    连舟瞧了眼一站一跪的两人,看到坐在窗下一脸寒霜的公子,突然觉得昨日说公子不会真的重罚魏游,也许猜错了。

    他将药碗放到了秦慎手边,黑黢黢的药汁冒着浓重的苦涩之气,为房中更添三分压抑。

    连舟瞧着魏游额头的冷汗滴滴答答落了下来,而傅温显然是求了请却也被警告了的,苦着脸不敢出声。

    三人私下里熟络的很,又各司其职并不互相阻碍,反而关系更加亲近。

    连舟也想替魏游说句话,可完全找不到开口的契机。

    只是他这时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声音。

    连舟立刻道了一声。

    “公子,奴才听着似是姑娘来了。”

    话音落地,压抑的房中似是被置入了风铃一般,凝滞的空气流动了起来。

    秦慎转头向窗边看了一眼,窗户关着,但属于秦恬的轻巧脚步到了廊下。

    连舟只见公子脸上的寒霜似遇到了春日暖阳一般渐渐融化开来,便道。

    “奴才请姑娘进来?”

    他问,见公子“嗯”了一声。

    秦恬正亦或着廊下怎么没人,就见连舟过来请了她,引她进了房中,秦恬才看到房中的魏游和傅温。

    她眨了眨眼,谨慎地问了一句,“我打扰到兄长了?”

    秦慎摇头,瞧了她一眼,今日穿了身桃红色绣梨花的褙子,黑亮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梳了堕云髻,单侧簪了雕成梨花模样的银簪,戴了一副淡粉色的珍珠耳环。

    小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像花园里含苞待放的春花。

    秦慎嗓音缓了下来,“无妨。”

    然后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托盘,“这是什么?”

    秦恬见哥哥问起,便越过魏游傅温几人,走了上前。

    “是桃仁红枣糕,”她瞧了一眼秦慎的黑药汁,“兄长的汤药一定很苦,所以要吃些甜的搭配才好。”

    她将甜糕放到秦慎手边的小几上,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大袋子鼓鼓囊囊的东西。

    “还有糖。”她眼睛弯了起来,“是我前些日亲手熬得,兄长要多吃糖!”

    秦恬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药水不断,每次都要配着甜点糖块才能吃下去。

    在她心里,药和糖,一个治愈人的病,一个治愈人的心,都不可或缺。

    可秦慎却看着那热乎乎的甜点和一袋子糖,顿了顿。

    他儿时在山上道观的年月,从没见过糖。

    等他下了山,对糖便没什么兴致了。

    傅温几人皆知公子并不喜甜,且一碗苦药对公子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姑娘却能如此一本正经地送了甜点和糖过来。

    连魏游都忍不住抬头瞧了公子的回应。

    公子多看了那糖一眼,眸色似被冰雪化成了水,放柔了嗓音。

    “好,我记得吃。”

    姑娘来之前的公子,魏游只觉得自己不时也被埋了,可如今......

    他不敢肖想姑娘走了之后,公子还能如此态度,只是姑娘忽然向他看了过来。

    “是魏将军吧?”

    她这么一问,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魏游心神一紧。

    “回姑娘,是、是属下。”

    他不知姑娘何意,却见姑娘忽然跟自己笑着道了谢。

    “我听说是你找到了我的簪花和耳坠,多谢!”

    她说了,还当真要跟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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